奸佞!给朕跪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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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昌心叫坏菜,本以为陛下见到他还算信任的丞相大人,能稍微平息一下怒火,没想到这怒火似乎还被撩得更旺了。回想谢临方临走时的神态,虽然古怪,但其实颇有深意,总结起来,大约应了四个字——
幸、灾、乐、祸。
赖昌只得无奈叹息,心说以后定不能再让谢大人和陛下独处了。倏地眼尖见陛下一脚踏在碎渣上,太监总管不禁大惊失色,“陛下,小心你的脚——”
第二天早朝时,众臣忽然得了两个信儿。
第一个,皇帝陛下脚丫子受伤,今日早朝休。
第二个,兵部尚书尉迟正家中失窃。盗贼不为财不为利,就偷了一样东西。
尉迟正在书房中装裱起来的画。
据尉迟正所说,画上三分白,剩下全是墨,正是谢临前几天的所谓“写意”之作。说话间,尉迟正算得上英俊的脸上,满是失望着急之色。
众臣不禁奇怪。
这尉迟正莫不是真把那副破画当成个宝了吧?
我掐死你
今日早朝休,大殿们众臣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该垂头丧气,谢临也巴不得再回家扑睡一个懒觉,于是也不和众臣招呼,直接扭头就走。
这位丞相大人,也不知是真艰苦朴素,还是假艰苦朴素,从来不坐轿子,锻炼得两条腿飞快而行,让后面的兵部尚书尉迟正大人,好一阵猛追。练武的还比不过这文弱书生?
尉迟大人不服气,一个箭步,惊世骇俗的轻功直接在大街上施展开,谢临只觉身边一阵清风而过,面前就多了一个人。
幸而这是清晨,街上的人还不算多,否则只怕就要见到满地惊讶地瞪掉了的眼珠子。
“尉迟大人,你挡着我的路了。”谢丞相果然镇定自若,这一个惊吓,也没让他清清秀秀的眉毛动上那么两下。
“谢大人,”尉迟正叹了口气,“下官乃是为请罪而来。”
“哦?”谢临终于有所动容,看着尉迟正似乎还真颇为愧疚的面孔,眼底露出一点兴味的神色来。
尉迟正似乎并未发觉,只是叹道:“丞相大人前日里曾赠予下官的画作,下官装裱以后,恭恭敬敬地挂在敝舍书房墙壁上,望时时刻刻见之冥思,今晨早朝前,下官又到了书房中,想再看一下那幅画作,却未想到,此画竟不翼而飞。下官翻遍书房各处,也寻之不到,特此向丞相大人请罪。”
“这有什么好请罪的?”谢临诧异,“谢某把画赠予你,那画便是你的,你怎么处理,还须我来过问?实在奇怪。”说着,谢临当先一步,直接绕过尉迟正,便要离行而去。
尉迟正见状急了,追上去与其并行,道:“自然是要请罪,丞相大人赠下官的画,下官却未好好保管,丢失罪责,自当要向大人领罪,大人要责罚,也无可厚非。更何况……”
“更何况?”谢临微微侧头看过来,白昼分明的眼眸微微眯起。
尉迟正本来睁着眼睛看过去,此时却不禁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双眼似的,扭过头来,停下脚步,“丞相大人,请附耳过来。”
谢临冷哼一声,走回到他身旁,“说吧。”
“下官还有一事,”尉迟正凑过去,轻轻吐息,窃声道,“昨日和大将军已言,大将军已有回话。”
“我侯铁铮沙场官场,何处未见识过,我披上战甲的时候,他还没生出来呢,竟要受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威胁?”当日尉迟正向侯铁铮表达,谢临欲让他释兵权之意,侯铁铮如此冷笑说道,“你且回去告诉他,侯铁铮只愿战死沙场,释兵权还是上断头台,除了当今陛下,还轮不到他来插嘴!”
侯铁铮的话激烈非常,尉迟正将话改得稍婉转了些,但依然十分难以入耳。
谢临笑了。
笑中涵义颇深,丞相大人一笑,当真闪瞎了眼,尉迟正暗叫不好,却听谢临缓缓道:“想要战死沙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的女儿如今是功臣,他亦是功臣,若想明哲保身,自当急流勇退,这才是真智者。”谢临望了望天色,摇了摇头,“难怪夷国打了这么久也打不下来,此等愚人,不提也罢。”
说罢,谢临不管不顾,扭头便要走。
“愚人”两个字,刺痛了尉迟正的耳膜。一听他辱及自己的前上司,尉迟正怎能忍得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大喝一声:“谢临休走!”
这尉迟正身长八尺,这一声怒斥,令几个零星路人一听“谢临”两字,忙扭头往这边看过来,窃窃私语。
尉迟正似乎还嫌不够彰显,又怒斥一声:“我不管你是丞相,还是什么厉害人物,今日不在此说个清楚,你就别想着离开!”
难道那“谢临”真是丞相?
天下间,谁不知道当朝丞相谢临是个弄权祸国的奸佞之臣?明面上不敢说,背后里说得紧。
本以为丞相大人如此弄权,又身居高位,应当是个举止龌龊,贼眉鼠眼的老家伙,却不想如今看来,这谢临面白如玉,额冠一点红玉,金线赧底的朝服早已换去,变成了一身洗得洁净的月白儒袍,长身而立,倒颇有几分隽秀清雅之感。
尉迟正练得一身好武艺,耳朵听得清楚,那一声声又赞叹又可惜,又摇头又嘲讽的语句语调,面前的谢临恐怕听不到,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谢临二十六岁,从未娶妻,虽家中有三位妾侍,却无所出,好龙阳可以否认了,但无所出,坊间早已流传这人只怕有不育之症。不育好啊,否则再生出来个继承他官职的孩子来,也来弄权,搞得大楚乌烟瘴气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难怪这谢临,尉迟正间或觉得,他有时会流露出一些寂寥之意。
果然不是错觉,看来是没孩子,没寄托,丞相大人也会寂寞非常啊。
谢临冷然一笑,“怎地?侯将军可以骂我,我却骂不得他?尉迟大人如此厚此薄彼,当真令人心寒。”
“侯将军只是说罢了,丞相大人你,却是在否认大将军这些年的功绩,大将军驻守边疆数十年,与敌人拼杀数十次,身上伤痕累累,有一度几乎丧命。下官本为他副将,亲眼见到大将军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却被大人……”尉迟正捏紧五指,咬牙忍耐着心中怒气,“却被大人如此一语否定大将军数十年的辛苦,下官心中不忿,定要与大人说清楚!”
“哦?”谢临上下扫了几眼尉迟正八尺身材。谢临个子亦算同年者高的,与尉迟正一比,却十分黯然失色,他却不惧,挑了挑眉,“尉迟大人莫非打算恃强凌弱?”
“恃强凌弱?”尉迟正怒极反笑,“丞相大人身居高位,下官应该是怕大人恃强凌弱才是。”
谢临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虽未言语,却含深意。
你便曾是侯铁铮副将又如何,便是兵部尚书又如何?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尉迟正,你输不起。
十足的轻蔑,激怒了尉迟正。
他猛地扑过去,掐着谢临细瘦的脖子,就往墙上一撞。围观的零星路人吓得呆了,惊声道:“杀人啦——杀人啦——”拉着长音,作鸟兽散,登时大街上空无一人。
“谢临,我杀了你。”尉迟正按住谢临的脖子,那细瘦的白皙的,隐约似乎能看出血管的脖子,只怕手下这么一扭,就要断了,奸佞之臣,死之不可惜,想到被逼和亲的侯韵薇,想到几有性命之忧的侯铁铮,兵部尚书怒不可遏,只想扭断手下之人的脖子。但是这是丞相,当朝丞相,他只有一个人,杀人偿命,杀他恐怕还要带着自己的九族一起跟着陪葬,不划算,这个交易不划算。
杀了他,还是放了他?
淡淡的红晕印在谢临的脸上,这是憋气的征兆,喉咙被按住,气管受压迫,谢临却似乎毫不挣扎,白皙的面庞如今涨得通红如火,他却连咳嗽也不咳嗽一声。
杀死此人,即便灭了九族,但平息我山河,防祸乱,除奸臣,亦是大功一件,我朝将万喜,举国相庆。
尉迟正想到这,手下便更加使了劲。
XXX
卓青如今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客卿,亦是谋士。
他是个比尉迟正还要弯弯绕绕很多的人,尉迟正太正直,不懂得变通之法。但他懂。他来到尉迟正府做客卿,正是看清了当朝局势。他亦懂得该明哲保身的时候,就该明哲保身。除却丞相府,尉迟正的府上,亦是最安全的。
他决定留在这里,准备混吃混喝。尉迟正收下了他,也供他混吃混喝。他没打算给尉迟正提供什么宝贵的意见,因为他知道,龙游浅滩,但终有龙翔之时,自己的时机,只须等。在此之前,他必须先保命。
不过这一日,卓青忽觉无聊,决定接尉迟正回府。他为这个举动赞扬了一下自己,既表达了忠心为主之情,也表达了自己并不是真的混吃混喝之徒。
他该庆幸自己这一次确实算是英明的。
因为他寻尉迟正的时候,正好碰到尉迟正当街之下,要掐死丞相大人这一幕。
太光辉了,差点闪瞎他的眼睛。
当街谋害朝廷重臣,那是死罪,还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自己居于兵部尚书府,和尉迟正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九族之内,他死,自己也得跟着死。他还想带着这条小命苟延残喘,可不想立刻就这么死了。
所以卓青看到了尉迟正掐丞相这一幕,立刻奔了上去,扯着尉迟正的手,“快住手,大人,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尉迟正武官出身,哪是他这等谋士文官的力气所能比的,闻言双手纹丝不动,依然牢牢握在谢临脖子上,“就是拼着诛九族,我也要弄死他!”
卓青听了,心中不禁破口大骂,嘴上道:“那大将军呢,大将军的性命,你也不管了么?”
他心知大将军侯铁铮曾是谢临上司,关系非比寻常,此言一出,尉迟正果然动容,顿时手一松,谢临便瘫软地靠在墙边,卓青一见,立刻打蛇棍上,“大人,除此奸佞,须计谋,他本为奸佞,把柄不难找,早日让他身败名裂。如此这般,定能除了此奸佞之臣,还我大楚清净山河,到时师出有名,大人又何必背负大罪,动武力行事?”
尉迟正牢牢盯着瘫软于墙角的谢临,只见他因空气忽然进入肺腔,难免咳嗽,却很隐忍,冷汗挂在额角,时常露出嘲讽的眼眸,此刻被长长的睫毛掩住,看不真切,白皙的脖子,此刻五指清晰的青印,落于其上,十分狰狞。
“是啊,何须用武力行事?”尉迟正长出一口气,顿觉满身疲惫,但他却觉应当是刚才用力过度而致。“走吧,”尉迟正回头对卓青说,“想想办法,把我刚才动手的事,压下去。”
卓青应了一声,跟了上去,眼睛余光所见,丞相大人依然故我,依靠于墙边,似乎浑然未有所觉。
“老”奸巨猾
当淑霞看到白皙的脖子上印了五指青黑手印的谢临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淑霞是三个侍妾中,年纪最大的,如今也已二十岁左右了,端庄贤淑,丞相府上下主事,除却丞相大人外,就是她说的算了,俨然已是丞相夫人。伺候她的婢女常常觉得丞相未免薄情,若是看上了别家女子,便也罢了,但既然已与淑霞几乎举案齐眉,却为何就是不纳为正妻?
婢女为主子鸣不平,主子却只是摇头,叹息着说:“我哪里配得上大人。”言语间好生寥落。
怎地就配不上大人了?淑霞是丞相三个侍妾中虽不是最漂亮,却是最会持家,最得丞相敬重的。若是真能结为夫妻,又怎地不好了?
淑霞只是婉约地笑,“你不懂。”
此刻淑霞搁着药箱,沾了药酒,一点一点涂抹在谢临脖颈上,心中忽有不吐不快之感,她也真的说出口了,“……大人这位置坐的,一点也不快乐,又何苦一直坚持?难道您就真的……”
真的那么恋慕权势么?
她顿住话语,咽在喉咙里,这刺人心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其实她是真的疑惑,权势的滋味真的有那么好?如果有那么好,那谢临为何如此隐忍,那尉迟正几乎就要欺到他头上来了,他依然处变不惊,好似在冷冷地观察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别人都在戏里,只有他在戏外。
人常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但是只有眼前这个人,依然把人生和戏分得清楚。
可是谢临却偶尔又说:“人生如果真的就是一场傀儡戏,那却是再好不过了。”那便可操控人生,岂不快哉?
话语冰凉,淑霞只觉一阵寒意直入心田。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懂了他,有时候却觉得,他是个难懂的人。
“大人,”淑霞又说,“大人对妾、绮罗与墨儿来说,皆是恩人,亦是寄托,我们常希望大人放下肩上重担,依靠一下我们,偶尔露出一些更真实的笑容,而不是……”
而不是这般冰冷。
淑霞曾是京师第一勾栏院的当红花魁,端庄婉约,谈得一手好琴。其人姿容气质,似大家闺秀,令众登徒子趋之若鹜。
哪里是“似”大家闺秀,她其实就是大家闺秀。父亲曾为三品官,奈何淑霞刚及笄时,父亲便为奸人陷害,砍头抄家,女充为妓。一日为谢临所得知,重金赎身,收为侍妾。
当夜,淑霞本以为谢临与那些登徒子一样,要侮辱自己,却不想谢临却没有碰她,并尽力为其平反。不多时,淑霞一家遭逢赦免,淑霞感激之余,当即决定侍奉谢临终生。
却不想……
“不必了,”谢临沙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淑霞的回忆,“你、绮罗,还有墨儿,我只希望你们快快乐乐的,我比你们都大一些,见过的事也多一些,若你们哪一日找到了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留言告诉我之后,就可以尽然离去了,我不会阻拦。”
淑霞怔然,低下头,“墨儿还好,我和绮罗这样的人,又有谁,会想要我们呢?”
绮罗艳丽无方,却是红颜祸水,也并无显赫的家庭,与淑霞同样,以前亦曾是男人的玩物,却被谢临救了,因此亦把谢临当恩人对待。
但这等残花败柳的身体,谁会要呢?
倒不如谁也不嫁,侍奉丞相大人终生,来得安稳自在些。
谢临冷笑一声,“只要你们想嫁,自然就嫁得,我丞相府出去的人,谁敢不要?”
淑霞失笑,心说莫说别人,我面前可就有一个。
孤高自傲,毫无妥协,放眼整个大楚,又有谁敢要你?
“大人实在想得太多了,”淑霞又道,“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们早就不求了,在丞相府终老此生,我们就已心满意足了。”
她攥着棉花的手指似乎按得重了些,谢临抽了一口气,“以后丞相府里少说这些丧气话,”谢临只是朝后摆摆手,示意淑霞不用再涂药了,然后撩上衣襟,盖住裸/露的肩头,系好,“我大楚朝如果都这般不思进取,只会国力减退。你们尽管只想着等,站着等,坐着等,都好,但是……”他凑近淑霞,“但是命运不会等着你们,早晚有一天,你们也会面临大祸。”
谢临整整衣袖,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想等着大祸,我却不想等,就算是为了不给我带来祸事,你们也该居安思危一下。”
长袖衣衫,面白却冷,隽雅带着清寒。破去私下的温情面目,他就又是那一朝丞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个人……
淑霞心里好笑,心说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他,他明明是为我们好,却常常故意说得自私自利,逼迫我们改正错误。
“丞相之位,坐下去,也没什么不好,你在等,我也在等,”谢临静静地说,“也许某一天,我能放下来的时候,就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