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娇-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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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绯眼尖,瞧见那宫女越发神色有慌,她嘴角浮起点讥诮,不作他想都知道,定是墨卿歌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她大大方方地进了门,毫无遮挡的,就见屋门口,一袭绯色华服的逍遥王正低头含笑地拥着墨卿歌,墨卿歌双手矜持地抓着他胸襟,半垂头,含羞带怯,绝美脸庞粉若红桃,煞是娇媚。
古绯眉梢一挑,她搁膝盖上的手一顿,继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身后小太监推着她往自个屋里去。
似乎没想到古绯回来的这般快,墨卿歌猛然推开逍遥王,后退半步,理了理鬓角和衣裙,逍遥王殷九狐一转身就只看到个古绯的背影,他狭长的眼梢微微上挑,有若流光的恶意点光从他眼瞳一闪而逝。
“王爷……”将逍遥王的神色尽收眼底,墨卿歌瞥了古绯一眼,咬咬唇轻唤了声。
“嗯,”逍遥王从鼻尖哼出冷意,他一弹胸襟的皱褶,头都不回地就道,“卿歌没事可以到婉妃娘娘那边多坐坐,婉妃娘娘从前有欠本王小小的人情,本王支会过了,但凡是卿歌想的,婉妃能做到的都会去做,所以,卿歌,贡墨冠首的位置,本王拭目以待。”
“是,卿歌定不负王爷期许。”墨卿歌低眉顺眼地应道。
逍遥王点点头。他一挥袖,抬脚竟往古绯那边的屋子去了。
墨卿歌瞧着逍遥王渐行离开的背影,直至最后没入晦暗不明的对面古绯房间里,她眼底愤恨的妒意如泊泊冷泉。不断上涌,只恨不得将古绯碎尸万段才甘心。
却说逍遥王进了古绯那边的房间,他瞧着正在净手的古绯,戏笑了声,“今个怎这么快就回来了?比斗出问题了?”
闻言,古绯眉心一皱,她扭头看门口的逍遥王,只见站在逆光处的殷九狐身上柔和非常,有深浅不一的以他高挺的鼻梁为界,映衬出让人怦然心动的俊美来。
许是古绯眼都不眨地盯着他看的太久。逍遥王狭长的凤眼笑着上扬,“怎的,这才几日,就不认识了,还是……”
“你在辨认我到底是谁?”
最后一句话。他嗓音压得低,带着一种蛊惑的醇厚,像极枕边呢喃。
可古绯蓦地收回视线,她低头继续擦手,待每根指头都擦的干干净净了,才不咸不淡地道,“不知王爷有何事?不然。民女比斗一场,困乏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逐客了。
逍遥王轻笑了声,他施施然走进来,站到古绯面前,将她尽数拢进自己的阴影之中。略带压迫的道,“真叫人失望哪,阿绯果然也无法区分我和他么?”
说道这,他脸上露出奇异地笑来,“他不喜皇宫。多半都是我在皇宫出入,所以,阿绯下次别认错了,我是——”
“尤湖!”
说着,他伸手以指腹挑起古绯的下颌,低头凑近她,风华无双的脸上带着难得的认真,仿佛要古绯深刻记住他一般。
哪想,古绯讥诮一笑,她轻轻拂开逍遥王的手,就道,“王爷若闲得发慌,想必墨大姑娘很愿意相陪,民女么?长的不入眼,就不在王爷面前转悠了。”
逍遥王身子一僵,他定定地望进古绯眼眸深处,想瞧出什么来,可从始至终古绯面对他的表情都只有梳理和陌生。
“呵,”逍遥王低笑出声,分不出喜怒,笑到难以自持之际,他单手捂唇,从稀疏的指缝中,才能见薄唇弯曲的弧度,止也止不住,“没错,本王不是他。”
笑够了,他绕着古绯转了圈,眸光像在看某种稀罕的玩意,“你是怎区分出来的?”
古绯嘴角带不屑,她万分不想和逍遥王有纠葛,即便他和尤湖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可生来便是皇子的,不管怎么掩藏,身上的气势还是有锋芒逼人。
她索性告诉他,“尤湖从不会唤民女阿绯,也不会在民女面前自称我。”
答案就这么简单。
让逍遥王都愣了下,一母同胞的双生,在这世间,没有谁有他那般了解尤湖,有时为了方便行事,两人时常调换身份,这么多年,压根就没被任何一个人看穿过,可偏生在古绯这,两次三番的被识破。
他对古绯心起兴致,瞅着她那张素白不甚有表情的脸,还有那双让人见之不忘的黑白眸子,明明是心机深沉的人,可那眼眸一如幼儿般纯粹,这在他看来,有这样的眸子,是他从前可能有过,但却现在不能拥有的,从而会心起呵护之意,更会是想亲手让那双眸子染上世间污浊,不复清澈了,估摸才会越加的舒心。
然而,不管如何,他多半隐约的能猜到尤湖对古绯是怀有怎样的一种心情了。
“原来如此,”他近乎喃喃低语,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就这么字语间,他身上又起仄人的贵气,“依你之见,这次贡墨冠首会是谁?”
古绯抿了抿唇,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能得冠首者,自然是技艺一等一,且这品鉴会由皇上钦点,民女不敢妄揣圣意。”
就算知晓古绯这是敷衍的话,可逍遥王也没话头能拿捏,是以讨了个没趣,他又觉古绯这样死板漠然的女子,除了会制墨,其他皆一窍不通,容貌也只能算尚可,为人还不讨喜,就不晓得尤湖到底欢喜她哪点了,想到这里,他就觉一股子丢脸的情绪犯上来,怎么都是亲兄弟,这样的眼光,他都面上无彩。
“你这会倒有自知之明了。”丢下这句话,他一甩袖,若浮云曳动,旋身就走了出去,到了院中,连巴巴朝这边望着他的墨卿歌都没招呼,径直就出宫了。
良久,古绯才冷笑一声,逍遥王那点看不上的她的意味太明显,她哪里不晓得,可还她瞧不上逍遥王呢,也幸的尤湖不是那等一模的性子,如若不然,她当年就连院门都不让他进。
所谓的两看两相厌,大抵就是如此。
仿佛让她没个安生的时候,不多时,墨卿歌过来了。
她脸上带着狰狞的愤恨,深深地潜藏在伪善的笑靥之下,才一进门,她冲古绯就道,“阿绯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有了乐清泊还不够,连逍遥王都要勾|引一番么?”
古绯瞥了眼眼观鼻的小太监和粉黛,示意两人出去,整个屋子里只剩两人后,古绯轻描淡写地执起茶盏,先是呷了一口,然后冷眼一扫墨卿歌,手中茶盏猛地就朝她裙裾砸去。
“嘭”的一声,金边牡丹釉色的茶盏破碎炸裂的墨卿歌绣鞋尖,将之裙摆和绣鞋面浸湿一大片,还有在日光下折射出尖锐菱角的瓷片。
墨卿歌不防备,她愣在当场,低头看着湿哒哒地裙摆,秋水翦瞳睁地老大,似乎难以置信,古绯说动手就动手了。
“此一,是因你口无遮拦,你稀罕逍遥王,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若再将我拉上,下一次我就将茶盏扔你脸上!”古绯说的厉色,再不留半点情面,这几天是比斗关键之时,她不想和她计较,可不代表她就能干脆的隐忍下来。
“此二,你利用我为你在婉妃面前制龙香墨,”话到此处,古绯无视墨卿歌难看的神色,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还有你夺方抢墨之仇,你当我古绯的东西就那么好抢夺的,嗯?”
“今个,墨家那老师父,制的是龙香墨吧?按着我给你的配方?”
古绯诡异地提起这事,她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三日后,墨家如何收场!”
墨卿歌大惊,那配方她当然找别的理由给墨长河过过目,当时墨长河是赞不绝口,也说配方没有问题,可眼下古绯的话,叫她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你干了什么?”她尖声问道,带着点惊慌的歇斯底里,“墨家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哼,”古绯小而尖的下颌一扬,她明明是坐在轮椅上,却对墨卿歌生出了居高临下的睥睨来,“好处么,不管有没有,只要你墨卿歌不好过了,我就欢心!”
“你敢!”墨卿歌咬牙切齿,眉目的怨毒再无法掩饰,她冲将上来,就想对古绯动手。
“不知死活!”古绯不屑地道,她在轮椅扶手里侧一按,只听的“嗖嗖”几声,就有寒光利刃弹射出来,明刀晃晃得被她拿在手里,一点也不介意和墨卿歌再动手一遭。
墨卿歌顿住脚,眼里暗芒闪烁不定,尔后她冷静下来,一点一点将外泄的情绪收敛回去,带出惯常的伪善笑脸,“阿绯妹妹说笑了,快将利刃收起来,这是皇宫,让旁人看见误会了可不好。”
古绯笑的玩味,她不搭话,只那么看着墨卿歌,指间转着利刃,不说收也不说不收,直笑的让墨卿歌心底发憷,她可是还清楚记得,有好几次和古绯之间的生死相斗,皆没捞到半点好处。
“既然阿绯妹妹比斗困乏了,大姊就不打扰了。”说着,墨卿歌提着裙摆,当没看到那点湿润,转身出了门,一拐角就脚步匆匆得往比斗大殿那边去,古绯刚才说的话,她不得不放心上,纵使知道这会阻止不及,也还是想去瞧瞧。
(阿姽:稍后还有一更。)
☆、220、彩蝶蜂群
不说墨卿歌最后如何了,单说三天的时间一过,还在宫里的八位制墨师父一早就到了比斗大殿候着。
古绯来的不早也不晚,今日便能揭晓贡墨冠首,谁都心急。
魏明央姗姗来迟,一同过来的还有初元帝,以及落后皇帝半步头戴凤钗的雍容妇人,古绯瞥了一眼,和众人一起跪下高呼,她不是没眼力,自然能看出那妇人是当今皇后——兰后。
大殷兰家,从前也是四代将门,一家忠烈,后因三国常年战乱不休,兰家男儿悉数战死沙场,也就剩女儿一个,先帝感念,便将兰家唯一的女儿许给太子为妃,再后来便有了兰后,兰家也算因此而昌盛一时,只是可惜兰家男丁单薄,即便再得圣宠,也是繁华有限。
待初元帝和兰后坐定之后,魏明央一撩红披风,扯着尖利的嗓音道,“下面请制墨师父入场,卸墨之后,方可展示,再行品鉴,以品鉴排高低,评价最高者为这次贡墨征选的冠首圣师,其次为左圣师,再次为右圣师,皇恩浩荡,右圣师以下者,皆有赏赐,望诸君努力,以不负圣意。”
古绯跟着,自己转轮椅入殿,到那天制墨的案几边,她先是瞅了瞅,案几上的物什,包括墨模的摆动,都丝毫未动,她暗自点头,知晓没被人做过手脚。
当即一挽袖子,就开始熟练的动手拆卸墨模。
她那日让宫廷名匠师父刻的墨模乃双龙戏珠的样式,以圆形为底衬,上有一大一小双龙脚踏祥云,龙须飘然,正在追逐一小指甲盖大小的珠子,整个图案栩栩如生,灵动逼人。
墨模拆掉之后,古绯利落的打磨墨丸,后整个墨身都以金色描染。独独留了玄色漆黑的龙眼,待描金干了之后,那点便成为画龙点睛,当真有叶公画龙的本事。
古绯未再做过多的修饰。本身宫廷名匠的雕刻技艺就是一等一的,那墨模雕的来很是精致,是以她并不需要多做画蛇添足,等到她搁笔之际,便有小太监过来,拿了木质托盘,将墨丸装好,且用红绸覆盖,最后八枚墨丸混迹一起,便是师父自个都猜不出自己制的墨丸是在哪个托盘之中。
紧接着有八名白衣翩然。容貌秀妍的艺师飘了进来,打头领进来的人居然是不苟言笑的苏姑姑,她先是朝着殿上一拜,再一挥手,八名艺师自发择了一托盘。稍后的墨丸展示便有她们来。
大殿上的案几被撤了下去,古绯等人退至一边,一声叮咚琴声之后,第一名的艺师背着众人掀开红绸,窈窕背影,乌发挽起,随着琴声而轻轻曳动。如摇摆青柳,动人非常。
待墨研好之后,那艺师又将红绸盖上,只执了毫笔,饱蘸墨汁后,就以自己的白裙为纸。优雅又缓慢地勾勒起来,身姿妙曼如舞,这等似舞非舞,倒别有一番的滋味。
一曲毕,那艺师也画完了。这时众人才看清,她那白裙之上,已经以墨或浅淡或厚重地绘了幅飘渺朦胧的山水画,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裙裾之间还能见雁飞来去,好看的紧。
殿上的初元帝不说话,他高高在上,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如此,兰后也不予品鉴,只魏明央不痛不痒地道了句,“甚好,下一位。”
第一位的艺师行了一礼后,又低眉顺眼地退回到自己的托盘前,没有人知晓,啊托盘中的墨丸,到底是哪位师父制的。
紧接着是第二位的艺师上场,她展示墨丸的方式不同于前一位,可同样的是,托盘红绸里的墨丸没有让任何人看见,遮掩又不失违和地研了墨,此艺师干脆一手端着砚台,在好听的琵琶声中,有两小太监赶紧上去往地下铺了大张的白纸,那艺师倏地将砚台放到地上,自己提起点裙摆,竟以绣了珍珠的精致绣鞋尖蘸墨汁,然后她双手高举,葱白十指比出了惟妙惟肖的各种花的形状,人随琵琶声的起伏而跳跃了起来,那点墨汁便从她绣鞋尖被甩下来,在如雪白纸上激荡开点点殷若红梅的墨迹来。
片刻后,一舞方歇,那地下的白纸上已经呈现出三月粉桃缤纷的美景来,秀丽的桃树,扬洒的桃花,当真让人亲眼所见那等美色来。
魏明央亲自上前,将那图拾捡起来,细细地看了,再呈给殿上的初元帝和兰后。
“好一幅的三月粉桃图,且这墨香也如桃香般,若再有拾英仕女,当为上佳。”兰后笑着品鉴道。
初元帝不咸不淡地将那图放一边,应和了声,“皇后说的极是。”
“下一位。”魏明央眼见没初元帝没说辞了,又喊道。
随后便是极为艺师各展手段,不管是歌也好,舞也罢,再或者舞剑也有之,都尽可能的将墨丸出彩的一面展现给初元帝。
古绯极有耐性,她每个都仔细看,这些宫廷艺师,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而且日后她玄朱坊也可以照着这模子来养一些艺师供人欣赏,这种高腰之事,哪里会引不来自视高傲的文人雅士,这文人雅士进店的多了,自然买卖就更多了。
当到第六位艺师之事,古绯嗅觉敏锐,旁人还没察觉,她就已经嗅到了熟悉的香味,不是其他味道,正是龙香墨特有的淡淡麝香。
她微微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瞥了一边的墨卿歌一眼,尽是讥诮。
当艺师将墨汁化浓开,以指代笔,也不要纸,就那么随性轻点在自己周身,还有脚下,看似乱无章法,可却隐带方圆。
古绯眉心一皱,旁人看不明白,可她晓得,真正的龙香墨到最后,当墨香散发出时,会引来彩蝶翩翩,而那艺师像早就知晓了般,这会那些看似随意的点抚,待会若是引来彩蝶,那便会是一由彩蝶组成的几个大字,到时。势必会引得所有人的赞叹,就是初元帝都一定会对墨家另眼相看。
但世间事,哪里会有那么顺利的,特别还是在古绯有意为之。就在她眼皮底下,她哪里肯让墨卿歌得了所有的好去,即便墨卿歌连艺师都能收买,今日,她也一样让她一败涂地。
果然,悠扬箫声一婉转,有琴音和声而起,一曲蝶恋花传来之际,果然就有彩蝶从天际振翅而来,起先只是两三只。不引人注意,这六七月的时节,都谁当是偶然飞来了。
可绵连不觉,大片各色彩蝶飞舞而来,最后歇息停靠在艺师墨汁点过的地儿。见到这幕的所有人都惊叹了,包括殿上的初元帝和兰后以及魏明央。
再没有彩蝶飞来之际,刚才那艺师点过的痕迹,在彩蝶的停靠之下,所有都看的清清楚楚,那是四个大字——
大殷一统!
可以说从前朝的大殷王朝分而为大殷、南齐、云离三国,几乎历代的大殷皇帝。没有一个不想将三国一统,再重现大殷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