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娇-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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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绯摇头,她转动轮椅,不再看墨卿歌。
墨卿歌嘴角笑意更盛,她随即起身往门口去,还边道,“那大姊一人可去稍转一圈就回来,一会大姊还有话想对妹妹说。”
说完,也不给古绯反应的时间,径直随尤湖的脚步就走了出去。
古绯面容带起点讥诮,她哪里不知墨卿歌其实是追尤湖去的,当日拢玉河一事,救她的人是顶着刚才那张脸的尤湖,这人起先的身份明明是逍遥王的侍卫,可这会却出现在她院子里,还对她言听计从一副下人的模样,墨卿歌不奇怪才是怪事。
却说墨卿歌出花厅后,几步就追上尤湖,并冷喝了声,“站住!”
尤湖脚步一顿,他眼底流泻出戏虐之色,后敛起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墨卿歌道,“姑娘,是在对在下说么?”
墨卿歌娇笑一声,她绕着尤湖施施然转了圈,“啧,堂堂逍遥王府的王爷贴身侍卫,竟然出现在乌衣巷,还在一个最不可能的人面前为奴为仆,不晓得若是王爷知晓后,又会如何?”
尤湖眼波都没动一下,“不如何。”
可墨卿歌不以为然,她脸上再次带出温柔体贴的笑意,“侍卫大哥可是有难处?卿歌在王府的那几日,可是见侍卫大哥统领一个侍卫小队,好生不威风,这会又怎会愿意与人低声下气。”
尤湖眼梢瞥着墨卿歌,眸底深处有要笑不笑的兴味,“在下愿意,与姑娘何干?”
闻言,墨卿歌微微露出惊讶,她回头看了看花厅的方向,惊疑不定地揣测道,“侍卫大哥,可是就倾慕上了卿歌的那妹妹?”
尤湖抿唇不语,他这神色看在墨卿歌眼里,就是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
墨卿歌心头蔑笑几声,随即她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邃,“卿歌那妹妹的性子,倔强又顽固的很,况且侍卫大哥可能不知,她原是早就有心上人的。”
尤湖露出思索的神色,“那日救你的那位公子?”
墨卿歌点头,她瞅了尤湖皱起的眉头,计上心来,“不过,卿歌在王府的几日就觉得侍卫大哥是个可靠的男子,能够交付终生,侍卫大哥若真是有意,卿歌愿意倾力相助。”
尤湖也没那么快答应墨卿歌,他很是正常地警惕退后一步,怀疑的问道,“你?”
墨卿歌点头,她伸手,食指竖在唇间,带起点低低的蛊惑,“此事,若侍卫大哥愿意听从卿歌的安排,卿歌担保很快就能如君所愿!”
☆、178、小生贱卖给姑娘比较合适
古绯看着墨卿歌在一个时辰后离去,她指腹转着轮椅扶手,杏眼微眯,有剪影投落到她素白的脸上,就让人觉得她越发单薄,“她跟你说了什么?”
推着轮椅的尤湖低笑声,他指尖一挑古绯发髻上的珊瑚流苏,狭长的凤眼之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滚,“她可是想将姑娘卖给小生来着。”
眉梢一挑,古绯淡淡地看了尤湖一眼,也不要他推轮椅了,自己转着轮子就又往墨室去。
尤湖跟上,文人青衫在他身上摇摆出的弧度悠闲又自得,“小生觉得,比起墨大姑娘说的提议,还是小生贱卖给姑娘比较合适,起码这辈子都不担心没有饱饭吃。”
古绯自是知晓这人的德性,在她面前没个正行,是以并不理他。
薄凉的唇一勾,尤湖站在墨室门口,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瞧着古绯又拿起了烟炱欲开始制墨,沉吟好一会他才低声道,“姑娘,待会小生就得离开,姑娘还是自个小心些,再有上次那样的事,小生也不是每次都能赶得及的,况且。”
说到这,他顿了顿,眸底有幽深的暗色,“相信姑娘也是想有朝一日能重新站起来,小生可是在等着姑娘……”
等着你到足够的强大……
后一句在他心头转了圈,又按捺了下去。
古绯动作不变,她甚至都没有停顿,对尤湖的话不发一言,仿佛没听到一般。
尤湖轻笑了声,笑声悦耳如冷泉,涓涓绕溪流磐石而过再浸润过苔藓,就带着潮气的青绿。
在古绯午休醒来后,尤湖已经是走了,听夜莺说,走之前。到房里来看过他,只是她没清醒,就将那乌金黑曜石卧狐簪从妆奁匣子里拿出来,置她手心。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外出之时,带上防身。
她五指握紧,乌金黑曜石的冰冷从掌心蔓延而起,像细小的电蛇,蹿进她的胸腔之中,鼓荡出微微的麻疼。
转着卧狐簪,古绯靠在榻上,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她心知尤湖是不可信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在某些方面极为相似。皆是只信“利”,她也能肯定,现在是她还有利用价值,当再无价值的一天,她若是碍着他了。定会被毫不留情的扫除。
且在尤湖心里,仿佛一直潜藏着一只巨大的兽,心有所图,还非小事,他也自来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这样的人,往往最是冷漠无情。万般的人和感情,在他心里都不及他的野心来的大,为了达成所愿,甚至连自己都是可以牺牲不顾的,又何论旁人。
所以,这也是她一直对尤湖三番四次的戏弄而无视的缘由所在。即便他对自己有所欣赏,那在他心里也没有一根头发丝的份量重。
此人,无心寡情,若是纠缠不清,万劫不复的只会是自己。
不管是墨卿歌还是尤湖。古绯都没放在心上,晚些时候,她书信一封回易州,要墨玉华择有天赋,身世清白,且德性尚可的,年约在十二至十六之间的制墨学徒,若是有愿意拜她为师的,便送到大京来。
夜莺知晓这事后,她在古绯书房外犹豫半天,最后还是白鹭看不下去,一推她进门,就对古绯道,“姑娘,婢子有个不情之请。”
夜莺拉了白鹭一下,见她一甩开手不理自己,当下叹息一声站出来道,“还是婢子亲自跟姑娘说吧。”
古绯眉目柔和,她在梳理自己会的配方,打算择其一加以改动,为还十来天的贡墨之事做准备,“何事?”
夜莺咬了咬唇,脸上闪过坚毅之色,“姑娘,婢子想测制墨天赋。”
说着,她提着裙摆,低头跪了下来,白鹭也跟着跪下。
古绯执毫笔的手一顿,她愣了好一会,见夜莺不是说笑,眉心一拢就问道,“怎的突然想起这个?”
夜莺回道,“婢子听苦妈说姑娘在择选学徒收到门下,婢子不求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想为姑娘分忧解难,姑娘今个才十七年纪,不该这样整日在墨室里,旁的姑娘家,不是诗宴就是打马游乐,可姑娘,婢子就从未见您恣情开怀过。”
古绯沉默,执毫笔的手还僵在半空,饱蘸的墨汁从笔尖滴落,在雪白的白纸上溅落出刺眼的污点,好生难看。
“这样啊……”她低低的道,嘴角勾了勾,一敛袖放下毫笔,就对两人道,“先起来吧。”
白鹭扶着夜莺起来,两个丫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古绯一眼。
古绯摇摇头,这两丫头跟着她也有两年了,如今都及笄了,她也从十五到了十七,仿佛不知不觉,岁月就流逝。
她脑子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嘴里却道,“天赋可以测,可夜莺,你确定你要学制墨?”
夜莺一抬头,当即就想表露自己的决定,古绯一摆手打断她,“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你想好了在回答我。”
“制墨,不是为谁而学,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思,我是不会为你测天赋的,这种态度对制墨来说,是不敬,”古绯声音浅浅的道,她其实鲜少跟身边的人吐露一些自个的心事,可这会却想多说一点,“且,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活法,对其他姑娘来说,诗词歌赋是兴致之物,打马游乐最是热闹好玩,可这些在我看来,一个太矫情一个太吵,皆不得我喜,而对外人来说,制墨是件枯燥繁琐,还会弄脏春风十指的苦差事,可在我眼里,制墨才是天底下最得我心的。”
夜莺露出思量的神色,白鹭是个不喜用脑的直性子,对古绯的这些话,她听过便算,压根不会记心上。
古绯露出笑意,眉目之间安宁一片,“去吧,给我端盏参茶进来。”
夜莺和白鹭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古绯瞧着两人出去了,眼底才浮起暖色。她难以信任任何人,这不是旁人的问题,纯粹是她个人性子作祟,可对夜莺和白鹭。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也是花了心思,让自己试着去信任,这对一个习惯凡事皆算计一番才后动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件很困难的事。
只因,信任了,那边不能是带算计的。
第二日,古绯去了玄朱坊一趟,将这几日制的墨丸交到梓鸢手里,罕见的。左清居然也在坊里。
她心里估摸着左清是特意在等她,可左清看到她后,只端着茶盏喝了口茶,指尖一蘸茶水在案几上划拉了几下,就起身离去。未开口说半句话。
梓鸢探身进去看了看,想了会也没懂左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古绯笑笑,她转着轮椅到左清坐的位置,将茶盏移开,只一眼,脸上就露出恍然的神色,后伸手一抹。就将案几上的水拂落。
三天后,古绯让夜莺抱着一墨盒,苦妈找了辆马车,主仆三人一路就往顾大家的宅子拜访去。
那天自夜莺提过想学制墨之后,古绯后来故意没再提,可哪知夜莺还主动找到古绯。坚定的表示要学,不管是为了帮衬古绯,还是为了让自个日后有一技之长,亦或还是其他理由,她都觉得自己一定要学。
而测试结果也是喜人的。出乎古绯的意料之外,夜莺居然制墨天赋还不错,她不像古绯有灵敏的嗅觉,可对于墨料的配伍份量,却是比一般的制墨师父都来的敏感,几钱几两绝不超出一丝一毫。
收弟子,古绯没其他制墨师父那么多规矩,她除了严明封家的制墨技艺她不会教以外,其他的只要是夜莺想学的,她都可以毫无保留的教授。
夜莺只堪堪敬了一盏茶后,便成为古绯门下第一个的徒弟,这在很多年后,即便古绯已经收了好些的徒弟,可夜莺在古绯身边的位置一直无可替代。
亦师亦主仆。
投了拜帖,古绯被引进顾大家那座三层的精舍小楼,这次她只在二楼,未上三楼。
然而,一连喝了整壶的茶水,还是不见顾大家现身,夜莺小声的道,“姑娘,不若先回吧,顾大家这是不想见姑娘。”
古绯冷笑一声,她眼眸半阖,掩起眼底蹿过的精光,“无碍,等着就是。”
左清跟她说的,大京之中值得她拉拢的第二个对象,此人便是顾大家。
而这人也最是好大喜功,一把年纪了还虚荣心强的很,上一次弄出品墨会的事,她时候也找左清打听出来了,这顾大家家中日前族谱遭逢阴雨天气,受潮的厉害,前面好些字迹都不甚清楚,故而他一直在寻墨色可历经岁月洗礼的墨丸,准备修缮族谱用。
本来,她其实上次之后,已经入了顾大家的眼,很是有希望借由这事同顾大家拉上关系。
可当日,她从玄朱坊拿了墨丸过来送顾大家,虽没当场拆穿古远盗用她墨丸一事,总归也让顾大家觉得没脸了,事后他虽也上过玄朱坊几次,那也只不过是为了看在她算半个封家人的情况下。
这种事,宣扬出去,别人也只会觉得是顾大家念及旧情,有情有义,且宅心仁厚,对故人之后依然照顾。
她今日上门,便是有着另外的心思,是以,顾大家见她得见,不见她也得见。
待暮色四合之际,来换茶水的下人都不知进出多少回了,古绯依然老神在在,不慌不忙,也不说离开,当真有不用晚膳也要耗在这的架势。
无奈之下,顾大家终于现身,他从三楼下来,脸上神色不愉,“老朽今个身子不适,让姑娘等久了。”
还愿意基本的客套,古绯也不会太过撕破脸皮,她笑意盈盈,仿佛她不是等了一天,而只是等了一刻钟而已,“顾爷爷这会身子可还好?阿绯不巧与怪医九先生有点缘分,若需要,阿绯可让九先生给顾爷爷瞧瞧,天见热了,顾爷爷可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
顾大家银须下抿着唇,眉目都起了不耐。
可古绯继续说,“想当初,祖父就是偶染风寒,本也不是大事,可就此一柄卧床不起,没过多久,身子就撑不住了……”
听闻这话,顾大家脸色就更难看了,他几步下楼梯,走动之间都带起了风。
古绯嘴角止不住翘了点,枉她等那么久,不言语膈应膈应,她哪里肯吃下这个暗亏。
☆、179、不留一个活口
夜幕时分,有下人进来掌灯,跳跃不定的光影之中,头须皆白的顾大家脸上有沟壑丛生的暗影绰绰,古绯半敛眼眸,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水。
“听闻顾爷爷正需一方墨色厚重的墨丸,恰好玄朱坊有枚,今个阿绯就给带过来了。”古绯低言细语的道。
说着,夜莺机灵地打开墨丸,并恭敬地送上。
顾大家一愣,氤氲不明的烛光下,小巧的墨丸金光流泻,安静地躺在细丝帛中,怎么看都十分讨人喜欢。
古绯将顾大家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又笑道,“墨丸被制出来自然是用的,如今顾爷爷有大用,那么就总比放在阿绯手里的强。”
顾大家盖上墨盒,指尖下是凹凸不平的墨盒纹路,他目光幽深地望着古绯,缓缓开口道,“你欲如何?”
闻言,古绯轻笑出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不愿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索性直言,“其实也没怎样,就是想从顾爷爷这边问问贡墨的事,以及当今初元帝的喜好而已。”
对这话,顾大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当话在喉咙转了圈,他再次开口之时,就已经变为,“贡墨之时,恕老朽无能为力,那是内务局的事。”
只说了一件,而未说有关初元帝的喜好问题,古绯便知对这第二件的事,是没多大问题的,可她最想知道的还是贡墨。
她沉吟片刻,“如此,是阿绯唐突了。”
以退为进,她晓得有些时候急躁不得,故而顺势而下。
顾大家对古绯的识趣还是颇为满意,他捻着胡须末道,“当今初元帝,自幼心怀天下,虚怀若谷。且秉仁义孝礼,乃一代明君矣,初元帝喜龙香御墨,每嗅西佛麝香。心悦之,且特爱藏样式精巧之辈。”
古绯一一记下,心里已经暗自琢磨开了。
从顾大家精舍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了,且下着蒙蒙细雨,烟雾弥漫之中,天地一色,什么都看不清。
苦妈正准备脱下外衫,让古绯罩头上,先行到马车里去。就听闻精舍中有下人在唤的声音。
“这位姑娘,小的家太爷说了,赠墨之恩,心怀感激,故而借伞一用。”那小厮手捧着两三把的青面油纸伞。递给边上的苦妈。
古绯点头,“请回禀顾爷爷,阿绯铭记于心。”
小厮回礼后,当即转身离去。
苦妈撑开油纸伞,先让古绯遮挡,另外两把手给夜莺,她推轮椅。就往马车那边去。
尽管头上有伞,从精舍到马车,不过数丈远,古绯进马车之时仍然觉得裙裾润湿了,黏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往后几天。古绯从初元帝的喜好出发,从配方到墨料的选择,她都需要重新考虑。
而墨卿歌像是将乌衣巷给当成了自个的院子一样,日日必来,过来之时不是带些小点心。就是些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古绯懒得理她,总归只要不碍着她,她权当没看到,而那些物什,转身她就给扔掉,碰都不会碰一下。
都这般无视的态度,墨卿歌既然也沉得住气,不仅不恼不说,对古绯越发的亲昵,若不是古绯了解她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