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知你倾城-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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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名字
　　萱宁八年八月，大军离开百废待兴的江阳城，容若隐御驾回京，容若隐进来情绪总是不对。
　　离开的前一晚，我站在江阳城下站了很久，不断的回忆着那一日血雨腥风中的逝去与离别。
　　容若隐站在我身侧一言不发，延续着近日来的低压情绪，我回头看他，低声询问：“我想给江阳城换个名字，行吗？”
　　他无声的点了点头，想了半天出声问道：“叫什么？”
　　我长舒一口气：“就叫‘不归’，魂去来兮安不归？”
　　“不归城……”他低低呢喃：“好，就依你，唤不归。”
　　我粲然一笑：“谢谢”
　　他轻轻拉起我的手，沿着小路缓缓的走，我落后一步，正好能看见他的侧影，那一日，我们走了很久很久，走了很远很远，他一只轻轻的拉着我的手。
　　夕阳西下，照耀在地上，勾勒出地上的侧影成双，我淡淡的笑，陪着他一直走一直走，仿佛这一刻什么都没有，没有国，没有家，没有怨，没有恨，没有爱，没有愁苦，只有他，有我，还有我们的宝宝。
　　我微微弯曲手指，勾在他的手心，他侧头看我，夕阳下的脸庞，美好的让我一瞬间失神。
　　“怎么？”
　　他伸手帮我把鬓边的长发撩起到耳后，低声询问。
　　我微微扬起头看着他：“若隐，给我们的孩子起个名字吧，还有五个月，他就要来到这个世上了。”
　　他嘴角微抿，是最严肃而温暖的模样，默默点头，脚上依然不停，拉着我走啊走啊走。
　　半晌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语气郑重：“叫语安，语笑嫣然，一世安逸，容语安，好不好？”
　　我蹙眉看他：“是女孩子的名字？”
　　他点头，脸上都是憧憬，美好而恬淡的笑容：“是。”
　　“那如果是男孩子呢？”
　　他一脸肯定的看着我：“小昭，是女孩子，我知道是女儿，我能感应到。”
　　我诧异的看着他，虽然不解，可是最终也没说什么：“是很好的名字，我很喜欢。”
　　那天的黄昏，我一直记得，在我日后漫长的记忆中，成为一生中不可多得美好的记忆。
　　日夜兼程，一路上容若隐都很刻意的放慢速度以适应我，尽管如此，我还是吐得天昏地暗，恨不能每日都在沉睡中度过，八月中旬，正是西都最热的时候，我们终于回到了久违了半年的故土，那一刻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难过。
　　你问我难过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掀开了帘子往外面看，温热的风，列队相迎的文武百官，容若隐低声建议：“要不要下去走走？”
　　我一愣，怔怔的回头看他：“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道：“下去走走啊？”
　　我急忙摆手：“不要了。”
　　容若隐的神色一瞬间千变万化，我却无暇顾及，要我怎么说呢，我并不想跟他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理由是我不知道改用什么身份去站在他身边。
　　而容若隐显然不这么想，在他心中，我一定是后悔了当初许下的诺言，可是他又不敢贸然的来问我，要我怎么说呢，我现在一面对他，总是不能很自如，怎样都做不到随遇而安。


第361章　母亲
　　而容若隐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算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回到西都之后，终于正式提上日程。
　　在犹豫再三之后，容若隐终于还是提出了要我进宫。
　　我犹豫再三，淡定的摇了摇头：“再给我点时间。”
　　他明显不高兴，犹豫半晌闷声道：“再给你段时间我们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我正视着他：“你既然知道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就会明白，我不会离开你。”
　　他压抑长期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你别想骗我。”
　　我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道：“我没骗你。”
　　他眼神亮闪闪的：“我知道你想走，从……那之后，你就恨我。”
　　他最终还是没有明确的说出燕宇的名字，我却是一阵黯然：“我没有恨你。”
　　他目光沉痛的看着我：“小昭，我知道你难过，但是我更难过，我难过的是你难过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一个人都放在心里，你用这种方式缅怀他，也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他像是说顺口溜一样，我在他这种目光之下，很想说一句“我没有”，可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盯了我半晌，最后长叹一口气：“你留在宫中待产，还有几个月的时间，等孩子出生之后……我还你……自由……”
　　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面如死灰，却最终还是说出口来。
　　还你自由。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注定，一个人的爱情太孤单，两个人的爱情太辛苦，三个人的爱情彼此折磨，一堆人的爱情混乱一片。
　　宫中岁月很长，容若隐派了人去楚家把阿宁接进了宫近身伺候我，母亲常常进宫来陪着我，每一次来总是带着很多我的小果园里面结的果子，一边告诉我果园的现状。
　　我想着她第一次吃西红柿的时候的窘况，笑得不可抑制，母亲见我开心，也满心欢喜。
　　我靠在她怀中，欢喜之后是一阵怅然若失，大概孕妇都会这样，没事就多愁善感。
　　她慈和的抚着我的头发，细声安慰：“春儿，你要安心养胎，不管经历过什么，你都要记着，无论你在外面怎样风光怎样坚强，在我这里，都是我怎么疼都疼不过来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是我最心爱的小女儿。”
　　我心上一酸，眼泪滑落，一时不能自抑，微微仰着头看她：“娘，若是我……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以后还会这么疼我吗？”
　　她跌怪的轻轻拍我：“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就像是语安是你疼爱着的宝贝儿，我不疼你去疼谁？你不是我的女儿又是谁？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最亲爱的小女儿。”
　　我看着她，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乱感，她的眼神认真而专注，让我以为，或许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我是谁，她知道我的秘密，这个世界上有哪个母亲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揭示，在她的心中，我是她的孩子，无论灵魂在哪里，都是她的孩子。
　　我埋在她怀中，默默落泪：“娘……”


第362章　很远的地方
　　爷爷亲自求情，容若隐最终答应送我回楚家，我在家呆了很久，母亲看出我在想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是谁跟她的。
　　我一直以为，我和陆青衣之间就算是不碍于各种阻挠，最起码的，就是世俗的眼光，名义上，他是我的师叔，我们就算真的在一起，也是困难重重，在这个封建的时代，我们之间的感情无疑会备受谩骂和不看好，因为它有一个不好听至极的名字，叫‘****’。
　　而我一直逃避的，就是如此，陆青衣光风霁月的人物，心高气傲，幼年时被人污蔑，一直被世人不谅解，如果我们在一起，会让他背上世俗的诅咒，我知道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是别人在乎。
　　而母亲，出乎我预料之外的，她不但没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我，反而很理解的劝慰我，她说，我亲爱的女儿，不要一直把什么都存在心里面，真正的感情需要用心去对待，就算最后不能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是个感情领域的退缩者，有什么，都勇敢的去面对。
　　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光芒看到了信心和勇气，我想要去面对，哪怕他说他恨我。
　　我谁都没告诉，阿宁陪着我回青州。
　　一夜兼程，走在山上的每一步都是愧疚和心痛，小师叔，我来……道歉了。
　　秋末的竹山原本应是一片翠绿，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萧条之感，山，依旧是那座山，竹子，依旧是那些竹子，太爷爷正在百草园弯着身子锄草，一如我初见他。
　　“太爷爷……”我出声唤他。
　　他的身影一僵，随即回头看我，须发花白，眼神都有些僵直了。
　　“春丫头……”
　　我匆忙点头，欢喜的奔到他身边，不管不顾他手上的杂草和泥泞，伸手挽住他，他却不是原本的那个笑哈哈的老头跟我说着不用，只是愣愣的看着我，半晌低声道：“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太爷爷，我回来看你，还有……小师叔。”我小声呢喃着。
　　太爷爷的眼神一晃，晃得我有一瞬间的呆滞，浑身的不舒服，有什么从心底恍恍惚惚的升起，那种感觉，叫不安。
　　太爷爷不说话，只是拉着我往屋子走，我心下的不安越加浓烈，四目环顾之后试探着问道：“太爷爷，小师叔出去了吗？”
　　太爷爷的脚步一怔，随即，轻轻的‘唔’了一声：“是啊……出去了，去很远的地方。”
　　我头皮一阵发麻，却还是压抑着：“是哪里。”
　　太爷爷的眼神伤感而忧郁，看的我心凉成一片，他拍拍我的手，缓缓移动脚步坐在了位置上，不言语，仿佛难以启齿。
　　我再也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太爷爷面前：“求太爷爷告诉我，小师叔……他去哪了？”
　　身后跟着的阿宁“啊”的一声尖叫：“小姐你做什么？你快起来，你是有身子的人了，现在受不得这个。”
　　“闭嘴。”我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冷声斥道。


第363章　后山
　　太爷爷浑浊的眼神看着我，随即被伤感弥漫，半晌长叹一声：“春丫头，果然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吗？”
　　我心头一阵难过，却抬着头：“……是……”
　　太爷爷微微探身凝视着我：“你之前答应了青衣跟他在一起？”
　　我低低应着：“是。”
　　太爷爷目光直直，半晌扬手，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的一巴掌赏在了我的脸上：“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说的就是你这样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子。”
　　他似乎气得不轻，我的脸被打偏，尖锐的疼痛传来，阿宁又是一声尖叫，也扑通一声跪下我身边，对着太爷爷拼命的磕头：“老太爷有什么怒气尽管对奴婢发泄，不要打小姐，小姐身怀龙种，打不得啊。”
　　“你闭嘴。”我狠狠的瞪她。
　　“龙种？”座位上的太爷爷冷笑：“身怀龙种了不起了，嫁进皇家了不起了，拿着个威胁我？老夫教训自己的重孙女，哪个敢多嘴，你回去告诉容若隐那小子，是我打的，我不但打她”他伸手指着我，大声斥责：“我还打他的孩子，我看他敢怎样，他皇家欺人太甚。”
　　阿宁脸色惨白一片，砰砰磕头：“老太爷息怒，奴婢在不敢多嘴。”
　　太爷爷怒吼：“主子说话没有你多嘴的份，滚出去。”
　　阿宁不安的看我，额上一片青紫，我叹息一声：“阿宁，你出去，我没事，这是我亲太爷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宁小心翼翼的看了太爷爷一眼，诺诺的退了出去。
　　我仰头看着太爷爷：“太爷爷，对不起，是孙女的错，辜负了小师叔，孙女不奢求太爷爷和小师叔的原谅，孙女今日孤身前来，就是请罪的，请您让我见一见小师叔。”
　　太爷爷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萎靡在椅子上，一只满是褶皱的手抚上眼睛，盖住半边脸，另一只手挥了挥：“他在后山，你去吧，看完了就走，不要再来见我了。”
　　我一怔，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见他这副样子，最终只能吞声点头，扶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诺诺的退出了房间。
　　阿宁见我出来，长舒一口气：“小姐你怎样？”
　　我有点呆愣，心中的不安越甚，脚下有些支持不住，扶着她的手声音不稳的催促：“阿宁，快，扶我去后山。”
　　阿宁见我脸色不好，想要劝几句，最终在我眼神下讷讷的搀着我往后山走。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却在看见那座青冢的时候仿佛又回到这悲惨的世界，若不是如此，我怎么会如此的心如刀割，苦不堪言。
　　我想过他会躺在床上，或许不清醒，或许不能言，或许病入膏肓，或许……
　　但是没想到，只余一抔青冢在眼前。
　　那时候，我跟他说，等到所有的事情都了了，我就回来找他，陪着他度过我们彼此的余生，我知道我们身上的病，他和我一样身中剧毒，我们都不知道会什么时候离开彼此，但是我那时候从未想过死亡，只是觉得我陪着他，他也陪着我，就算真的有生死两茫茫的时候，那也并不可怕。
　　可是现在，等我真正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座青冢相见，我怔怔，半晌回不过神来。


第364章　我信她
　　阿宁吓得直哭，一直又是掐又是晃的召唤我：“小姐，小姐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回神啊，我的小姐，小姐……”
　　我在一声声召唤中感受着我还活着，轻轻摆脱阿宁的手，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走，最终站在那青冢前面，青石的碑面上只有清晰的几个字“陆青衣之墓”。
　　我手指触摸着那几个字，清晰的感觉，清晰到我知道这是真的，没有人在骗我，只因我的小师叔，他从来都不骗我。
　　太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声音悲哀而苍老：“外面的人都在传，西都的楚春昭姑娘如何的巾帼英雄，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江阳城的十万百姓转移，有嘉陵公主遗风，他们都说你如何的美丽如何的聪颖，如何的尊贵，和我们的皇帝多么的般配，你们双双出现在战场上，你是他的随君夫人。”
　　他的声音伴随着竹山上长年以来的风隐隐浮动，在我耳边犹如灵歌一般。
　　“他每天都清晨下山去，傍晚的时候又回来，他不说，我知道他是去外面听你的消息，春儿，他一直在等你，我对他说，不要再等了，你不会再回来了，他只淡漠的笑，然后跟我说‘师父，小昭答应我的，我信她’。”
　　我手指骨捏的发白。
　　“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没有药物能控制，当初我一共得了四棵鬼谷草，制成的药丸他要我瞒着全部都给了你，一颗不剩，身体早就不行了，后来的日子里，他又看不见了，随着日升日落，每天的等啊等，终于再也煎熬不下去，他让我告诉你，小昭，莫悲伤。”
　　我恍如雷劈，小昭，莫悲伤，一语成了我永恒的伤，小师叔，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悲伤，原来他对我说的不是‘我恨你’，而是‘莫悲伤’。
　　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我的小师叔，他怎么会怪我，他怎么会舍得怪我，我扑倒在他的墓碑上痛哭失声。
　　小师叔，你要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太爷爷叹息以身转身离去，阿宁只愣愣站在一边。
　　我哭的昏天黑地，我听花照影说过关于楚西泠的命批的事情，命犯孤煞，邪星冲天，乱世红颜，祸国殃民，可亡天下，与共者四散分离，与同者伤痛离世，现在我终于明白，这种痛苦和无奈，似乎从楚西泠的身上延续到了我的身上，只要我靠近谁谁就会离开，是我的错吗？
　　甚至，我的小师叔都不能幸免。
　　我在收拾陆青衣的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盒子，盒子上面蒙了一层的纱巾，看得出来保存的很妥帖，我解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张张的纸张，全部都是我在潞州的时候写给他的信。
　　眼泪再度滑落，我无法控制，陆青衣，原来你的冰冷与骄傲掩藏下全部都是怯弱和温和，只是，伤你最深的那个人，是我。
　　我无法想象，漆黑的世界里面，他是如何从黑夜等到白天，又从白天等到黑夜，一天天过去，执着的相信着我会回来，我终于愿意承认，我是个坏女人，太爷爷说的对，水性杨花不知羞耻。


第365章　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