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毓秀-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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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经卷上识得的,亲政之后便没有那多时间读佛经了,不过当年看过的还依稀记得,有的现在回味起来,还觉得颇有味道。”
怀袖点头道:“其实禅学中对月有特殊的情分,例如《楞严经》中就讲到:如人以手指月示人,彼人因指,当应看月。若复观指,以为月体,此人岂唯亡失月轮,亦亡其指,后来明人翟曾稷编纂了六百五十则禅门的历略以及机缘语句,竟合称为一部《水月斋指月录》,可见这‘以手指月’可堪‘以指譬教’了。”
康熙点头赞许道:“我也记得曾在《碧岩录》中看到过: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无风起浪,指头右眼。看见最后这一句‘指头右眼’,当下便有醍醐顿悟之感,当时读的时候,真为之惊诧。”
怀袖笑道:“所以古人诗词中,多受禅宗影响,月之地位便显而可见了,你刚才吟的是一首,我记得王阳明还有一首《蔽月山房》云: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有人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康熙听得兴致高亢,连连点头道:“朕曾看过寒山子的一首境界极高的诗词云: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无物堪比伦,教我如何说。”
怀袖点头道:“确实境界高远,禅师的诗词通常直截了当,出语天然,自然不可与一般的诗人同观,先前提及的指月录中也有一首雪窦禅师的诗云:闻见觉知非一一,山河不在镜中观;霜天月落夜将半,谁共澄潭照影寒?”
康熙听见此一句,不觉心思又被锁回现身之中,低头,水中烛影摇曳,再向下望去,却只望见自己一人的清孤身形,不自觉口中轻声诵道:“山河不在镜中观,霜天月落夜将半,谁共澄潭照影寒……谁共……照影寒……”诗文最后几句竟成了叹息的语音。
这一次,康熙语境中的孤单意味已十分浓重,怀袖再无法忽略而过,高处凌寒的味道,恐怕当是他如此境遇了吧。
高贵在万万人之上,寂寥同样也在万万人之上,享几分尊荣,便添几许寂寞。
“月之华有光明,清净,温柔,平等,广大,遍照,无私,永恒,空远之质,正如皇上,其心豁然,得大无碍。”怀袖温声说道。
康熙回转目光,凝注于怀袖的面颊之上,见她平静温和的神情正恰似月光,无限地温柔却又仿似隔着无法触及的距离,忍不住轻叹:“朕其实也常关照自性,只觉得山河之大,却也可影现其中,然而,人心之深,有时候,即便是虚空粉碎,也不可朗然照见。真可谓:山河易管,人心难收!”
怀袖细想了一时,浅笑道:“其实,未必要去‘管’,要去‘收’。禅偈中讲过: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万岁爷便是那轮当空皓月,那片朗朗晴天,下臣付昂之间,即可照见自身,也可照见自性,心中晦暗者必无处可藏,自现其形,或惶惶中自会收心敛性,不过是时间而已,我们等待一朵花开尚需一年的光景,何况人心。”
康熙听进这番话,心中豁然澄净宁和,其实这些理论他并非不懂,只是在心情郁郁时无人如此畅聊以疏解,此夜经与怀袖畅聊过后,犹如痛饮醇酿般的清烈畅快胸中闷气一扫而空。
康熙再回眸望向怀袖,只见栏杆处,云如影,花如面,香雾般的云鬓,清逸如玉的身姿,心中怅然暗慨:“这样一朵空谷幽兰,难道不服于帝王家的水土么?”口中不自觉地漫声吟诵出:“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怀袖乍闻此句,心中莫名,转目回顾时却见康熙目光炽炽注视着自己,心中那份局促不安又忽地窜上来,她心中害怕康熙如此明了的眸光,却回避躲闪皆不是。
康熙见怀袖又垂了脸,心知自己刚才又有几分失态,收敛回目光,心中暗自起誓:如此美好的人儿,即便要用去许多的光阴,朕也愿意等,绝不以帝王身份强加于她,朕定要等得她的真心!
正想着,耳畔传来远远的更声,康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朕有些乏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怀袖点头,将琴收入琴匣内,躬身施礼,目光着康熙缓步走回清宁宫。
第195章 儿女亲家
拎了琴匣向西园走去,回头望时,月已偏然西沉。
怀袖目光中隐现的期盼之情渐渐酿的浓若西天的晚霞,清芒月辉勾动起心中按压许久的相思意,那些思情似磨洗地眼前的明月越发地皎洁了。
月下孤影刻画出了内心的孤单,思念凝结成为一种习惯,平日还不觉得,待到此时这般特殊境地,便勾逗出来,才发现,原来,思念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心底念念不绝——容若。
此时的容若,正于月下策马疾奔,至承德行馆外时,猛地仰起脸,蚕眉一般的新月莫名牵动了一下心弦,容若忍不住喃喃低语道:“怀儿……”
潋滟的湖波清幽幽荡漾着冒红的旭日,银鳞般的影。湛蓝如梦的碧天之下,微风抚摸着尚未变黄的树叶,仿佛拭去了尘埃一般灿亮而凉爽。
日已渐过殿东侧的索罗杆,而清宁宫正殿门前依然沉寂无声。
突然,兵部尚书马尔汗手里捧着一份奏折从门外疾奔而来,刚跑到正殿的台阶前,旁侧冷不丁窜出来一个人,双臂伸展将其拦下。
马尔汗一看,拦住他的正是李德全。
“李公公,军机要务,我要即刻见皇上!”马尔汗说话间便要拨开李德全的手臂过去。
李德全却伸展了双臂抱住马尔汗的腰道:“马大人,您且等等,让万岁爷睡个好觉再说。”
马尔汗闻听扬着手里的奏折说:“我这儿可有军机要务,求您千万让我进去。”,马尔汗说话时,额角已经有细汗渗出来,看样子果然着急。
“马大人算我求您,万岁爷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您就且等等吧!”李德全也是字字恳切,说话时还尽力压着嗓门,看样子也是生怕惊扰了皇上安睡。
马尔汗真急了,一跺脚撩袍跪地央道:“李公公,这几天皇上就等着这份折子,您就放我进去吧!”
李德全也“扑通”跪在马尔汗对面,说道:“马大人,我也求您了,皇上多少日子没睡过囫囵觉了,您就稍等等吧。算是我李德全求您嘞!”
说罢又是拱手又是作揖,两人便如此这般面对面跪在清宁宫门前,相互央求。
常宁远远地便瞧见这一出,嘴角一勾,黑豆小眼儿眨巴眨巴向这二人走了过去。
“哎哟喂!我说您二位这是什么交情呀,一位内务府总管大太监,一位兵部尚书,大清早儿的面对着面相互叩拜,这是认下儿女亲家啦?”常宁站在一旁笑嘻嘻调侃道。
马尔汗和李德全闻听常宁此言,相互看看自己彼此,都“嗨”的一声抖袖子站了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二人又不觉都笑起来,各自分内值守,都忘形了。
马尔汗看见常宁眼睛放光,赶忙跑过去央告道:“恭亲王,劳烦您进去瞧瞧皇上起来了没,我这里有一份重要的折子,马上要呈给皇上。”
旁边站着的李德全跑过来一把扯住常宁的另一只袖子急道:“恭亲王,您是知道的,万岁爷多少日子没睡好觉,人都熬的脱了相,您就等他再睡会儿,我估摸着就快起来了,再等等,啊!”
常宁低头一瞧自己的两只袖子被这二人一人一只死死扯住谁也不肯轻易撒手,常宁笑道:“你们是瞧着我穿长衫热的慌,想给我弄个马甲是吧?”
二人低头见常宁的朝服已经被揪扯的不成样子,赶忙都松开了手。
常宁笑嘻嘻地稍微整理了下衣裳,正想开口,只听见里面传来康熙的声音,隔窗问道:“外面是谁呀?大清早就吵吵嚷嚷的。”
常宁听了笑道:“行啦,你们俩的顾虑这下全消了,上里面找万岁爷分辨去吧。”
马尔汗早等急火攻心,第一个窜了进去。李德全叫过来几个小内监,赶着进去伺候皇上起床。
刚进入东厢内,就见康熙捧着奏折目不转睛地浏览,口中还喃喃道:“果然,果然葛吉泰将军回来了!太好了!。”
李德全闻听也是一愣,随即回身招手叫过来一个小内监,压低声音在那小内监耳边道:“去西园叫怀袖姑娘来上茶。”
那小内监闻听,应了声扭头便向门外跑去。
不多时,怀袖出了御茶房,脱着茶盘缓步向走清宁宫正殿走去。
她不明白今日康熙为何没移至秋水阁议政,也不知皇上刚起床为何李德全就召她赶紧过去奉茶,但既然李德全差人来唤,她也值得去了。
今日清晨,怀袖知道康熙比往日起的迟些,想来昨晚抚琴有些用处,康熙能睡个好觉,也算是去掉了她和李德全心头的一块病,总算能松一口气。
怀袖想着这些,已经步入了正殿门,探身向东厢内看了一眼,只瞧见马尔汗和常宁的身影,并未见康熙。
怀袖端了茶盘刚抬脚走进去,只听见康上还未梳洗的康熙盘着腿,辫子尚围在脖子里,笑着将奏折狠狠一拍,扬声道:“太好了!”
怀袖被康熙这突然高嗓唬了一跳,为怔了怔,端着茶盘走至康熙炕桌前。康熙也从未见怀袖这个时候来伺候过,也是一愣,向屋内侧目,见只有常宁和马尔汗侍立在旁。
他清楚马尔汗是怀袖的姐夫,不算外人,便也不避讳,笑着将奏折拿起来递给怀袖道:“给你看看这个。”
怀袖不明所以,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愣怔地看着康熙含笑将一本奏折递在自己面前,不敢冒然伸手去接。
康熙伸直手臂,再次将奏折向怀袖面前递过去,声音极温和道:“打开来看吧,朕叫你看的,没关系!”
怀袖再次望向康熙幽深且盛满温情的目光,才放下手中的茶盘,踌躇着将奏折接在手里。
这还是怀袖生平第一次碰奏折,幼时在将军府阿玛的书房里玩耍,什么都可以拿来做玩物,只有奏折是阿玛一再告诫不许动一根指头的。因此,怀袖自幼便对此物十分忌惮。
此时,居然从皇帝手中接过奏折,且感觉到了那略有些分量,并伴着康熙手温的奏折就在自己手里,怀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第196章 晕入君怀(加更1)
翻开锦面,里面层层叠叠的纸张滑了出来,怀袖赶忙将两边的封皮抻直,跃入眼中的字体隽秀整齐,且带着熟悉的感觉,怀袖一看便知是哥哥齐步琛的笔迹。
怀袖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顺着字迹一行一行读去,读至最后,眼内的水雾早已泛滥决堤,苍白薄唇颤抖着却无法发出声音。
看过一遍仍不放心,反反复复将中间重要的部分读了数遍,才缓缓和上奏章,紧紧贴在胸口。
康熙看着怀袖颤抖的双肩不住地颤抖,如秋风瑟叶一般,忍不住心中疼惜。
在康熙眼中,怀袖一向宁静自持,平和柔软,此时面对天伦之情,再自持的人也难免真情流露,无法用任何言语晕染安慰她的情思,只得默默地守护,等待她内心的激动自然平息。
旁边侍立的马尔汗与常宁,也不禁神情黯然。
这么久了,连康熙皇上都惆怅染病,她如此一弱小女子,却始终凭借内心的坚持撑至此时,这些天,按压着心头强烈的思乡之情以及惴惴不安,悉心照料病中的圣体。
怀袖的所言所行,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但凡了解她的,无不为之心生钦佩与恻隐。
片刻后,怀袖情绪稍平静下来,将奏折轻轻放在康熙的桌角上,低身盈盈施礼:“谢圣上隆恩!”
康熙免了礼,怀袖缓缓站起身,正准备拿了茶盘退去,抬头时眼前突然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怀姑娘!”康熙惊诧之际大叫了一声。
旁边站立的马尔汗和常宁也是一惊,正要伸手相扶时,见康熙已快他俩一步伸臂将怀袖拥入怀里。
康熙低头轻轻唤着怀中人儿的名字,怀袖却始终双目紧合,面容苍白。
康熙紧锁眉心抬头向外喊道:“李德全,传御医,快传御医!”
李德全听见里面喊叫传御医,吓得不敢怠慢赶忙打发小内监跑着去了,待转身疾步走进东厢内看时,见怀袖已晕倒在康熙怀里。
李德全也很是吃惊,心中暗疑:刚才进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晕倒了?
但此刻容不得多想,李德全快步走至康熙身前,准备从康熙怀里接过怀袖时,却见康熙并无半分放手的意思。
李德全当即心中明了,便赶忙跪在地上给康熙穿上薄靴。
康熙下了地,亲自抱着怀袖出清宁宫正殿门向怀袖居住的西园走去,一路上但凡遇见的宫女太监,无不伏身跪地,眉眼不敢有半分侧目。
康熙抱着怀袖走出清宁宫的时候,一个身影恰巧从正门走进来,马尔汗一看,进来的正是从南面办差回来的容若。
马尔汗心里一紧,回头见康熙仍抱着怀袖目无旁骛地向前走,眼瞧着容若就要走至近前。
马尔汗正无措之际,只见身旁一个人向容若迎了过去。回头一看,走过去的正是常宁。
常宁离了康熙身旁,迎向容若,拱手笑道:“容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若见迎面来的是常宁,没想到刚回宫便见到他,心中也是欢喜,笑道:“昨日刚回来,今日来见皇上。”
话落,容若向常宁身后看了一眼,疑惑道:“我刚才好似看见皇上怀里抱着个女子,那是谁?出什么事了么?”
常宁回身看时,见康熙等人已经转过正殿,不见了人影儿,隧笑道:“呃……也没什么,是月牙公主,你晓得她自幼调皮,刚才扭了脚,皇上送她去歇息了。”
“哦。”容若了然笑道:“月牙公主还是像小时候那么调皮。”
“嗯嗯,是!”常宁笑着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你这趟差着实办的漂亮,此时正好闲来无事,你给我讲讲呗,顺便把江南那些见闻趣事儿也给我说说,你晓得我就爱听这些。”
容若闻言也笑起来,与常宁并肩向丹墀下走去,边走边聊此行的那些见闻奇事。
* * *
青砖灰瓦下,红艳艳的石榴花在枝头随风摇曳,毫无顾忌的蝉鸣,一声一声地打碎紧绷的安静。
怀袖仰着脸,点着脚尖儿循声音找蝉儿,却冷不防伸手一个声音温柔地呼唤她“怀儿,怀儿……”
怀袖回头望过去,脸上顿时绚出烂漫笑靥,张着手臂扑奔过去,口中高声喊着:“阿玛,阿玛!”
跑到近前,一把抱住葛吉泰的手臂,怀袖咯咯地笑不停。
葛吉泰一伸手,递过来一大把青黄相间的大沙枣在怀袖面前,怀袖兴奋地伸出双手捧过来,接枣子的时候,触碰到了阿玛手指的暖和枣子皮的凉。
葛吉泰轻轻拍抚着怀袖的肩膀,却紧跟着转身跨上了战马。怀袖惊诧问道:“阿玛,你要去哪儿?”
葛吉泰慈爱地看着女儿笑道:“阿玛要奔赴沙场呀!”说罢便头也不会。策马扬长而去。
怀袖闻听泪水立刻涌了出来,追赶在马后喊道:“阿玛,别离开怀袖,阿玛……”
“阿玛别走!”怀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子,口中仍不住地喊着。
四下张望,精致的桌椅摆设,鼻息间是熏香以及混合着淡淡的草药香气,窗外,暖日融融。
怀袖低头,伸展开手掌,那一大捧沙枣早消失的无影无踪,然抬手轻轻触碰脸颊,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