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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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儿!”素来淡然的慕颜已是满面惊惶,伸手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别去,我们人多,他还不敢轻举妄动。”
我摇摇头,手掌覆上他犹自攥着我的手低声道:“他向来敢说敢做,万一真的要了宁熙的命,你该如何向宁烈将军交待?”
他哑然叹息,趁他一瞬失神,我微一使劲,便将被他攥着的手抽出:“放心,我不会有事。”
趁着慕颜尚未反悔,我忙深吸一口气,扬起头大步朝慕辰行去,抬手朝他手中匕首一指道:“放了她。”
他冷笑着将匕首移开,使劲将宁熙朝外一推,她踉跄几步摔在地上,我尚未反应过来,就已被慕辰揽住,手中匕首打了个转,仍是被他攥得紧紧,直横在我的颈间:“不想让她死,便统统给朕退开!待朕出得宫去,自会将这女人还给你们。”
慕颜一脸紧张地盯着慕辰和我,复又将目光求援似地投向身边的襄原。襄原亦是满目怒意和不安,殿上众人进退两难,竟自僵持当场,谁也奈何不了谁。
“慕辰,我跟你一样,既然敢从你手上替下宁熙,便也没打算活着走出这里,”我冷冷开口,斜眼紧盯着他下颌的轮廓:“澜家大仇得报,我亦死得其所。你那些为人不齿的伎俩还是趁早收起来罢,今日就算跟你同归于尽,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倾儿,不可以!”慕颜闻言立马惊慌起来,不顾我朝他不住的眼神示意,夺过身边侍卫手中之剑便要冲上来,却被襄原及时拽住了胳膊。慕颜早已失了他以往的淡然,此刻生死一线,再如何睿智之人都不免失了清明,他与襄原犹自拉扯,却被殿外的一阵铿锵脚步声打断,我将视线远远投将过去,只见一个身披甲胄的黑影已然跨了进来:“想挟持君倾逃出宫去?有我澜苍在,你休想得逞!”
澜苍在离我五步开外站定,朝慕辰肃然开腔:“如今三道宫门都已封锁,任这宫里的任何一人没有我的准许均是插翅难飞。已是强弩之末,就莫要做这无谓挣扎,劝你放了君倾,我还可以让你死得体面点儿。”
慕辰沉默片刻,忽而放肆地大笑起来,我耳边尽皆回荡着他刺耳的笑声和他若有若无的呼吸,直让我通体汗毛直竖。笑声渐止,他蓦地扬起下巴,胳膊一紧,手中匕首已然死死抵住了我的咽喉:“若朕不放呢?”
“那就别怪我下狠手!”澜苍剑眉紧蹙,从袖中掏出一物,我定睛一瞧,竟是雩烟交给他的那把曾是慕辰赐了给我,我又送给了澜风,最终却成为拿去澜夫人性命的血滴宝石匕首:“今日我便要替枉死的爹娘报仇!”
“啧啧……想为澜家复仇,便连妹妹的命也不要了么?”慕辰阴恻的嗓音忽得冒出,将手中匕首朝澜苍晃了晃:“朕便看看是你快,还是朕的刀快……”
澜苍愣了一愣,直勾勾地盯着慕辰手中的匕首,如同一尊木雕一般立在当场。我有些不明就里,以为他亦如慕颜一般不敢贸然行动,心中越来越急,我在慕辰怀中不住挣扎,朝澜苍高声喊道:“你不要管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替爹娘报仇,替我报仇!”
澜苍蓦地抬眼,正巧对上我的视线,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带着我熟知的果决,我不知他何意,只得不住以眼神示意,让他快些动手。只见他攥着匕首的手不住轻颤着,而慕颜的目光在慕辰和他两边不住游移,面上说不出的纠结,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那两手紧握成拳,眼中的担忧让我更是目不忍视。
“澜苍,你先别……”慕颜语声未毕,却听得风声嗖嗖,我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却觉背上受力,似是被慕辰推了出去。双膝重重磕在地上,我尚未呼痛,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伴着金属坠地的清脆磕碰。我忙不迭回头去看,却惊讶地再也发不出声——澜苍的匕首不偏不倚,正正插在慕辰的胸口,血如泉涌般自刀口狂奔而出,映入满目的鲜血和慕辰满面的痛苦让我瞬间失神,浑身无力,径直瘫在了地上。
“澜苍你疯了!”慕颜已是动了怒,使劲推开澜苍冲至我身边将我揽在怀里:“你这一掷万一掷中了倾儿……”
“没有万一,”澜苍沉声接口:“我整日与兵器为伍,对刀锋锐利驽钝自是再清楚不过。若二皇子不信尽可上前一观,他手中的匕首一面泛着光亮,是开锋过的,而另一面却是暗沉,显然是钝的伤不了人。他一直拿钝的一面对着君倾,我方才看了很久,他……其实并无伤害君倾之意,我认定他必会将君倾推开,这才放手赌了一把……”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颤抖着推开慕颜的手,一步步朝慕辰艰难挪着,只见他捂着胸口不住喘息,嘴角亦断断续续流着血。我在他身侧跪下,拾起落在他身边的匕首细看,果真一面发亮,一面无光,无怪他挟持宁熙之时,随意一划便在她颈间留下血痕,而我却什么事都没有。
手上无力,那匕首应声落地,我失了焦的眼光落在他胸前的那柄血滴玉石匕首之上,染了血的刀刃连同刀柄泛着刺目的鲜红,让我再难强忍,一阵鼻酸之下,终是为他再度落了泪。
“君倾……”他胸口剧烈起伏,却已发不出多大的声息:“让、让朕再好好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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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怨偶终将以死亡了结一切爱恨情仇,慕辰临终前又会对君倾说些什么?明儿为大家送上二更,请大家不要错过咯~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临终善言
时隔许久,再次如此近地瞧慕辰,我竟已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瘦削的轮廓既熟悉又陌生,而那一对幽深的眼眸业已不复方才的狠绝,只是有气无力地空自睁着,片刻不移地凝结在我的脸上。
那样迷茫又无助的眼神让我本硬起来的心肠又软了下来,叹息一声道:“你……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你不是很想要了我的命么?”
“还用、用得着问缘由么?”他轻咳着,口中不住涌出的血凝结成块,染在那明晃晃的龙袍之上有如绽开的朵朵玫瑰:“呵……君倾,你相信么,就算朕心中再如何恨,却也从来都、都不想要你的命,却不料你……你竟这么想要朕死……朕自知对你承诺太多,食言太多,但至少、至少在死之前,朕还能践了那个护、护你周全的诺……你的命,是朕当日从阎王那里抢回来的,又怎会亲手、亲手将其葬送……”
他断续呢喃,面色却越发苍白。我怔怔地看着他痛苦地皱眉,唇齿间的鲜红让人目不忍视,几欲掏出帕子替他去擦,可一双手探入袖中,复又尴尬地拿了出来。昔日那入骨般的习惯早该被我戒掉,慕颜尚在一边,我又如何能够对眼前之人这般亲近,更何况他还是我最大的仇人。
“你知道朕为何指名要你来换宁熙么?”他朦胧的双眸看进我的眼底,那样熟悉的温柔竟让我瞬间失神:“朕知道自己多半活不过今日了,若是再、再不寻个机会凑近些瞧瞧你,只怕、只怕此生便再也不能……”
他沉重地喘息着,声息紊乱,已是出气比进气多了。我不忍看着他自眉目间传递而出的痛苦,亦不愿再让他看见我的软弱,忙别过了脸去,胡乱拭去了眼角不争气的泪水。
“呵……还是不相信朕么?”他无力地抬起满是血的手,朝殿上一角指了指道:“去把那箱子打开罢……”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不起眼的角落里果真放了一个红漆木箱,顶上的漆色似是因人抚摸而已然斑驳。不顾澜苍的阻拦,我使劲把他推开,奔至那木箱跟前将其抱在怀中又回到慕辰身边。
手上微一使劲,那箱子便被我轻巧地打了开来,我颤抖着双手将箱中放着的物事一一取出,看得一样,心便跟着又纠结上一分——
那副乱七八糟的星辰图,那张慕辰所画的砌下落梅拂满身,还落着“倾辰”落款的我,那些我信笔涂鸦,却被罗衣盗走拿去给他的画作,那些我为了挽回他写下的书信和诗句,那玲珑安红豆的骰子,甚至还有那被我摔成碎片的,我曾经最是珍爱的那套他送我的紫砂……
我总以为他早将那些过往抛诸脑后,却不曾想,我们之间的点滴却都被他完好地收在这木箱之中。原来守着回忆过活的不止我一人,可既是如此,他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自你入了冷宫,朕……一直不敢打开它,唯恐打开来看,那些对你的怨憎便会、便会一朝消散,而朕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切亦、亦会随之崩塌……”他眼光似是不敢与我相视,只是艰难伸手,不住摩挲着那已然掉了漆的木箱:“很可笑是么?直到此刻朕才、才知道,若没那么多的爱恋,又哪来那么多的怨憎?朕想方设法地让你痛苦难堪,其实都、都是因为……”
他轻声一叹,自嘲似地勾勾唇角,眉眼间终于浮现出昔时那些我所熟稔的温和,胸口起伏喘息,声音亦跟着渐渐转低,越发难辨:“……朕宠幸的那些女子中,萧茜貌似于你,莫玟性情类你,洛琬喜好如你,可她们再、再如何相似,却也都不是你……朕以为自己能、能借由她们忘了你,可到头来却尽是、尽是徒劳……”
“你、你别说了!别再说了……”我再也难抑心中那不断溢出的酸楚,伏在他身边放声痛哭,直哭得浑身抽搐发麻,上气不接下气。泪水的闸门似是坏掉了一般,顺着脸颊滑到下颌,颗颗向下坠落,滴在他已然苍白如纸的脸上。
眼前已哭得一片水汽朦胧,恍惚间却见他艰难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堪堪止住哭声,胡乱抹了把眼泪,他便这般直直地望着我涕泗横流的脸,面上不知是痛苦还是幸福,抬起手指拭着我滴在他脸颊上的泪水低声道:“……你知道么,若是前世死前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而泣,眼泪滴在那人脸上,来世便会化作一颗泪痣……君倾,这一世的债已没有机会还你了,来世、来世你便凭着它来寻朕好么,朕一定不会再、再辜负你……”
我怔怔地望着他满目的恳切和真挚,脑中来回交叠着他的温柔和狠绝,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之约,我竟也是半天应不下声。
“……朕最忘不了的,便是你站在烟火下面的那张笑靥……如今朕也快死了,你大仇得报,就让朕最后再看看你笑罢……”他又开始不住呕血,那双定定瞧我的眼神亦随之失起焦来:“朕……欠你一句对不起,只希望随朕一死,那些、那些伤害再也不会留于你心……你若是原谅朕,就笑、笑一笑……”
他说至最后已只有气音了,喉头一动,又呕出一口血来。澜苍不偏不倚,这匕首正中在慕辰的胸口,若是换做旁人,或许早已殒命,他能撑到现在,强自吊着一口气,无非是要等我一个原谅的回答。纵是再大的仇恨,在死亡面前也再没了力量,何况横在我和慕辰之间的,还有那些真真切切存在过的过往。人之将死,我又何必让他带着遗憾与这个世界作别?
我强抑住鼻酸,将脸上的泪痕尽数拭去,努力朝他绽出一个不夹杂任何情绪的单纯的笑来。他目光痴痴,眼底犹自带着一抹湿润定定地瞧我,本因痛楚而纠结成团的双眉亦渐渐舒展开来,眼角绽着细细的笑纹,轻启口唇低喃了些什么。
他已然没了说话的气力,我虽听不清晰,但看那唇形的模样,似乎是一个谢字——我和他之间的万般爱恨,已尽在这个谢字面前化为了乌有,一切过往前尘,终于可以真正落锁,无爱无恨,无喜无悲,留下来的只有感谢。
我紧抿了唇,努力将泪意忍下,眼中犹自氤氲着水汽,却见他艰难抬起了右臂,伸出纤长的食指,指弯成勾,直朝我鼻尖的方向而来。我朝他看去,那已然半闭的双眼中却依旧带着柔光,他似使尽了浑身最后的劲力一般,呕出了最后一口血朝我喘息道:“来、来让朕最后点一下你……”
恍惚间过往的画面如电影一般在我眼前闪回,这点鼻尖的小动作是只属于他与我之间的秘密,除了我,除了他,再不会做给他人。如今,却要作为我们之间的永别之礼了么?
我闭上眼低垂了头,朝他的手指迎了上去,鼻尖却未感觉到那熟悉的触动。待得我再睁开双眼,却见他艰难举在空中的手瞬间无力落下,打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锥心的闷声。那双我曾爱得痴狂,恨得入骨的眼眸再不曾睁开,那些我曾熟稔眷恋的宠溺和温和亦被他带至了另一个世界,只是他满心期盼着的那个来世的许诺,我却注定赴不了约了。
“表哥!”宁熙一声尖叫终于将我游离的神识拉回了身体,我一脸木然地看着她从地上挣扎爬起,踉跄朝我冲将过来,一把将浑身僵硬的我从慕辰身边推开,伏在他的身上哭得呼天抢地:“表哥你、你怎么那么傻……那女人心中早已没了你,你又何必……”
不想宁熙的手劲还挺大,我犹自沉浸在慕辰之死中缓不过神来,却又堪堪受了她这大力一推,整个人瘫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慕颜忙奔至我身边,跪下身来将我抱在怀中不住安抚着,我却依旧浑身颤抖,眼泪不听话地不住往下掉。
“表哥,不管怎样,我都一直当你是我嫡亲的表哥,是我从小心心念念便要嫁的那个人……”宁熙从背后将慕辰拥住,拎着袖口将他脸上的血迹轻轻拭去,那一袭华美的衣裳上片刻间便染上了斑斑血迹:“虽然你甚少正眼瞧过我,就算你为了那女人将我打入冷宫,可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因此改变……我知道你恨姑妈、恨我、恨整个宁家,若是没有我们,你又怎会背上如此沉重的命运……”
我靠在慕颜怀中艰难张开眼望着远处的她,她却旁若无人般抚着慕辰已然由温转凉的脸颊,在他的额前深深印上一吻:“表哥……你欠那女人的已一死还清,那我们宁家欠你的,便由我来还罢!”
她话音未落,我已是心惊不已,顿觉事态不妙,还未等我出声相阻,澜苍和襄原已同时奔了上前:“别冲动!”
可纵是二人速度再快,也不及宁熙那拔刀的手,她昂起那高傲的下颌,满面决绝地将慕辰胸前的匕首一把拔出,对准自己的小腹狠狠地插了进去。
一连目睹两桩惨景,我如同一团棉花般靠在慕颜身上再也动弹不得,只见宁熙的身子不住抽搐着,血顺着嘴角潺潺流下,衬着她雪白的面颊,更显得惨烈万分。
“表哥,不要再等那女人了,我、我这就来陪你……”她犹自喘息呕血,身子再也不支,倒在了慕辰身边,那一双写满了决绝和骄傲的眼亦直直朝慕辰张望着:“……九泉之下,我还要、要跟你在一起,做你的皇、皇后……”
宁熙的呢喃声息渐渐转低,高傲的双眼亦随之闭合,只是手却倔强地握住了慕辰的手,好似彰显着她对他的所有权一般。慕颜叹息一声,抬起头朝身边侍卫一声吩咐,几人当即上前将宁熙的尸身抬了下去,我感觉出慕颜的异样,忙自他怀中坐起,只见他眼中满含了抱歉和无奈,抚着我的侧脸叹道:“我没想到,最终竟是个这样的结局……”
“我们对不起宁烈将军,宁熙这样去了,让我们该如何向他交代?”我垂下头慨叹,他却伸手将我的头抬起,对上我依旧无神的目光:“那些事情交给我来操心,你……”他顿了一顿,眼神瞥向一旁慕辰的尸身和那满满的一箱回忆:“你也须得给你自己一个交代才是……”
我顿时有些惶然,忆及方才在慕辰跟前哭得甚是失态,确是罔顾了慕颜的立场。正自思索该如何应他之时,却听得殿外一阵混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