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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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人都鲜少提及到慕颜，即便提到，亦是以瑾王带过，敢称呼他“二皇子”的人，必然与他极其亲厚，受他十分信任。珠玑近前伺候自不必说，黎渊亦是如此称谓，又自言昔日曾受慕颜的母妃提拔，洛妃死后便归顺于慕颜这亦不奇怪。但黎渊此人似乎又不像我看到的这般简单，唯慕颜马首是瞻，却又与太后皇上有所牵连，亦结交与我，他身后只怕亦是一堆的秘密，其真正的归属亦不能这么简单地定性。
脑中飞旋百遍，我定了定心神朝慕颜望去，只见他眼中闪烁着些许激动的火花，朝黎渊礼敬回道：“黎大人之心慕颜自是明了，日后诸般仍要麻烦大人，慕颜在此先行谢过。”
在我看来，慕颜似乎对黎渊颇为信任，而他看人一向精准，至少在对我的判断上他是没有偏差的。如若慕颜可以对黎渊全心倚赖，那么日后在这深宫中生存，我亦是可以借着慕颜的关系以及上次的示意，将黎渊发展为我的人。且不论黎渊为多少人效劳，只要在我要用上他的时候他能发挥作用且不曾背叛，那对于我在宫中的生活定是有益无害。
☆、第三十七章 设计（二）
黎渊躬身行了个礼知趣地退到了门外，珠玑却一直盯着我和慕颜看，眼见黎渊离去，却也不愿跟着他就此离开。
慕颜冲珠玑扬了扬手：“珠玑你先下去，我有话要跟君倾说。”
珠玑有些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高声道：“二皇子，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
慕颜转头看向她，皱了皱眉道：“你且去，一盏茶过后来叫我。”珠玑一脸愤然的表情，又瞪了我一眼，这才急急走出房间。
“原是我有话要与你说，怎地换成你要跟我说了？”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慕颜示意我在桌边坐下，待我坐定方淡然开口道：“事情珠玑都跟我说了……而你要与我说什么，我心里亦是明白。”
我有些讶异，歪了头看他，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行至我面前，伸出手来将我的袖子撩起，凝视着我被裹得严实的手心：“还疼么？”
我惊异于他不动声色却能如此关怀备至，摇了摇头道：“只是擦破皮，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
“心里之痛，更甚肉体之伤。”他将我的袖子放下，在我旁边坐下：“慕辰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我不知该如何答他，低下头去咬唇沉默，他倒也没催问，只是缓缓道：“我的这一问似乎有些多余了……只是仍如我上回所言，爱上一国之君注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
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他……背弃了与我的约定，又选了一堆秀女充实后宫，还特特召我前去，让我亲眼见证他是如何挑选封赏她们！他……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
慕颜见我落泪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伸出手来替我拭泪，却又有些尴尬地将手缩回，轻叹一声道：“他自小行事便是如此……若是有人不顺着他的意思来，或是作为有悖于他愿，他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甚至更加变本加厉。”
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却只是一笑：“或许你会觉得我是针对于他，但这亦确是他的真性所在。也许，这就是他做的了皇帝，我做不了的原因罢……”我被他弄得有些糊涂，却又不敢轻言相询，涉及到皇位这样敏感的问题，我仍是避讳轻易谈起。
“我并非不相信你，慕辰他……这回也是我不好，若是我早先便将我与你见面之事据实以告，那天也不跟他怄气吵架，他也许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不会做出这些残忍的事情……我以为我可以瞒下去的，我以为可以在不伤害你们双方的情况下继续与你以友相称，与慕辰继续幸福下去……可是此番结局却真真伤害了你们两个，我、我……”
我又有些鼻酸，他却淡淡一笑，凝视着我的泪眼道：“不要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便是天意，亦是对你与他的一场考验……你既是有愧有悔，那便去跟他言明，求他谅解。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只有愿不愿解的意愿。”
我似乎有些明白，擦了擦眼泪与他对视，他的眼里透着清澈淡然的光芒，周身散发出的宁和气息让人觉得分外安心。慕颜他从不怪罪于任何人，亦从未对这半生幽禁的命运提出过半点怨怼，好似在他的心里从没有仇恨，只有着如清流般剔透纯洁的情感。反观于我自身，却已是满心计量，一点点的爱憎喜怖都会让我失神心焦，好像只有跟他说说话，听他开解，我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这也让我对他有着一种分外亲切的感觉。
他见我又有些发呆，伸出手指敲了敲我的头：“可想清楚了？”
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听你开解总能舒心许多……谢谢。”
他温暖一笑，唇角勾出好看的弧度：“你无须言谢，倒是我要谢谢你仍是记挂着我，想尽办法也要进得瑶光殿来……自从父皇母妃过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在意过我了，你还能来看我，起码让我觉得我的存在还是有人惦记的。”
“别这么说，珠玑她……我看得出来，对你真真是在意的。如你这般超然，应并非是个在意身份地位之人，长日寂寥，有她相陪你亦不会这般孤寂。”
我一言方出，他却是别过脸去，凝视着窗棂半晌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许是见证了父皇和母妃的情感，让我心中一直有着股意念，此生之爱惟愿只付一人，我希望她懂我，我怜她，一起相伴白首黄泉。若是能轻易交托的爱，还能称之为真爱么……”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奈何情深缘浅，只苦了那痴心女子，白白付了那热忱心肠。”我轻轻一叹，他转头瞧我，敛了方才的出神之色，唇角微微上扬：“是不是慕辰的那些妃子们都如你一般出口成章？慕辰放了你这个才女不知疼惜，却跑去选些庸脂俗粉，未免太过煞风景。”
我斜眼看他，嗤了一声道：“慕颜你越发胆大了……”
他看着我微嗔的脸笑得甚是欢畅，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却蓦地被推门声吓了一跳。珠玑扶了门框看着一脸笑意的我和慕颜，那眼中的妒恨和冷意我看得分明，她垂下眼再不与我们相视，只是淡淡道：“二皇子，一盏茶时间到了，再不将黎大人和颐妃娘娘送走，只怕会引起守卫怀疑。”
慕颜朝我做了个可惜的表情，眼神略带了些失意，可还是站起身扶我起来：“当心伤口……回去了定要小心护理，仍疼的话务必请黎太医再为你看看。”
我“嗯”了一声，行至门边忽然转头叫住了他：“慕颜，我会按你说的去做。你放心，我会努力让慕辰撤了那些守卫，让你们的关系不再这样难堪……”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冲我笑笑：“别勉强自己。”
从瑶光殿出来，与黎渊致谢道别，我便匆匆回了凤鸾宫。琉璃等人见我脸色怪异，手上带伤，急忙上前相询，我却只是缄默，晚膳也没吃便和衣而睡了。梦中慕辰轻蔑恣意的脸在我眼前不断闪回，宁熙，祺芸，容玥，还有那些新入宫的秀女们的模样一一掠过，慕辰将众女左拥右抱，女人们在他怀里笑得一个比一个夸张，他们在我面前颈项交叠，撇给我一个不屑而鄙夷的眼神，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八章 反常（一）
正值夜半，我生生从梦中睁了开眼，眼角不觉流出的泪早已濡湿了枕头，我再没了睡意，唯恐再行睡去，又会梦到那些我目不忍视的场景。慕颜对我说的那番话言犹在耳，与其我和慕辰继续僵持、痛苦下去，唯今之计似乎只有我先放低了身段，才能真的让慕辰再回到我身边。
长夜漫漫，这般的孤寂我自己一人真的受不住了，我好想回到以前与他一起笑闹的日子，哪怕他还要去宠幸旁的女人，只要他心里只有我一人，其他许多我再也不想不求。慕辰他现在定是在新进封的茜贵人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了罢，那样像我的一个人，有着我学也学不来的柔弱性子，以柔克刚，慕辰如何能不为之沉迷？
心里漫溢出来的紧迫感和纠结一发不可收拾，是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若我再不为所动，慕辰也许真的要变成别的女人的人了，到时候不只我会追悔莫及，连我身边的人都不会再受到庇护，这样的代价，我真的输不起。
我燃了案几上的灯烛，铺开纸来，不顾手心隐隐传来的疼痛，挥笔写下了一首于我脑海中瞬时闪现的词：“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强忍住行将滴落的泪，努力吸了吸鼻子，我对着词句深叹口气，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这才将纸悉心折好，塞进信封里。思来想去都未想好落款该如何署名，忽得忆起之前与他作画时他写下的“倾辰”二字，遂毫不犹豫地以蝇头小楷将其书在了信封一角。
我捧着手书的这封信一坐便到了天明，琉璃一早进得我的房间，见我枯坐在案几前，先是一愣，急忙走上前来：“娘娘难道又一宿未眠？昨儿不是睡得挺早，应该睡得挺好才是，怎地看上去仍是这般憔悴？”
她要上前替我梳妆洗漱，我拦下她的手，只是将信递到她手上道：“这些事儿你交代给镜花和水月做便是，你替我将这封信带去紫宸殿，务必亲手交到慕辰手上，记得定要看了他的反应再行回来复我。”
她来回端详着这封信，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郑重地朝我点了点头道：“娘娘放心。”
我拍拍她的手道：“你我自然是放心的。”
她眉眼笑得灿烂，朝我施礼后急急便朝紫宸殿方向赶去，镜花和水月进了来替我洗漱打扮，我一直担心着琉璃递信是否顺利，心不在焉地走着神，镜花替我戴耳坠的时候我没注意，头微微动了动，镜花手一抖，左耳被耳坠戳得生疼。
镜花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倒是我被这疼痛感刺得回了神，见她神色慌乱，忙安抚道：“是我走了神，不怪你……”
我接过她手上的另一个耳坠欲自己戴上，眼神却恍惚地看也看不清楚。一旁立着的水月体贴道：“方才为娘娘上妆，娘娘的黑眼圈更是严重了。娘娘更要保重身体，养好精神，才能重获皇上喜爱啊……耳坠子我来给娘娘戴上便了。”
我叹了口气，将耳坠交给了她，想着水月所言“养好精神，重获喜爱”云云，不知是对我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慕辰没信心，却觉得这样的愿望分外渺茫似的。
用了早膳后，我坐在桌前静候着琉璃的消息，一杯一杯的茶下肚，她却仍未回来。我正想派人去寻，琉璃的身影却出现在宫门口。我远远地瞧见了她，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怎么样？慕辰看了么，他有何反应？”
琉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先前的担心一下子又从心底蹦了出来，我抓着她的手急急晃着：“琉璃，你快说啊……”
她反手覆上我的手背，眼里的难过我看得分明：“娘娘……你可知我为何这么迟才回来么？”
我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道：“我早早便赶去了紫宸殿，想趁着皇上早朝前便将信交给皇上，可谁知皇上今儿个连朝都没有上！诸大臣们在殿内候了半个多时辰，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何事，幸好遇到了澜苍将军，听他所言，皇上昨儿宿在了茜贵人那儿，估计折腾了一宿儿，还未曾起呢。我把娘娘交托的事儿给将军说了，将军说皇上今儿怕是不会来上朝了，要我去茜贵人宫里寻皇上，我又急急往茜贵人那儿赶，可到了琼芳阁门口，却被茜贵人的侍婢们拦住了，说主子们还未起身，不让我进去相扰，我又徘徊了半个时辰，好容易待得皇上起了，便塞了些小钱，央了其中一个婢子替我通传，将信递给了皇上。皇上接过信之后，扫了一眼名字，似是有些发怔，却仍将信撇到一旁叫我回去。我记得娘娘的嘱托，千恳万求让皇上拆开了看，皇上许是见我求得紧了，才将信拆开来读，面色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看完了便又扔到一边，再也不睬我了。我唯恐说得多了惹皇上厌烦，只得先回来跟娘娘回报……”
我愣了良久才将琉璃所言完全听了个明白，慕辰他为了萧茜竟误了国事，连朝都不上，让那些大臣们生生等了一早上，我的信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那些我花了一夜写下的情真意切在他那里不过是一眼瞟过，脸上连一点涟漪都不会泛起么？
琉璃见我有些失意，急忙安抚道：“娘娘莫要难过，依我所见，皇上绝不是对娘娘所为毫无所动，而误了早朝在我看来亦不过是皇上暗下与娘娘较劲的一种方式……娘娘可千万莫要放弃啊！”
我脑子里一团乱，琉璃所述的场景似乎都在我眼前一一再现，让我连鼓起勇气的最后一点底气都没有了：“真的么，我的努力还是有用的？”
琉璃将我拥到她怀里，我的头靠在她瘦小的肩上，却莫名有了一种温暖而安心的感觉：“真的，只要努力，没有不可能实现的事儿。”
☆、第三十八章 反常（二）
在琉璃以及凤鸾宫众人的鼓励下，我又打起了精神开始思索给慕辰递诗的事，写了好些首诗词出来让她们替我参考，一番争论后方才又定下了一首：“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
琉璃朝我瞥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笑笑道：“这回定要让皇上感动不已，也不负我们替娘娘磨墨裁纸的一番苦心。”
“但愿如你所言。”我举起纸来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又觉得一首诗总显得有些单调，想了想，复又加上了几行字：“明朝莫思量，今宵更难捱，初心未曾变，唯盼君早归。君倾亲字。”
手捧这张薄薄的纸读了又读，心又没来由的一痛，若慕辰再无回应，我又该如何自处？我不想让小姑娘们再看见我哀伤而不安的样子，只好挤了个笑容给她们，叫她们安下心来。镜花笑嘻嘻地拉着水月去绣花样儿了，琉璃本欲陪我说会儿话，也被我赶了出去：“澜苍这几日怕是仍在忙着秀女的事儿，你也许在宫里还能碰上他，还不捡着机会跟他说说话去？”
琉璃一脸羞色道：“我……我哪有恁多话讲……”
我叠着信纸，抬眼瞧她道：“没有话讲，那便送他点东西也好。可别告诉我你没替他做些什么啊……”
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娘娘你不记得了，上回那个荷包……”
“我自是记得，我的意思是让你送点他方便收下又断无退回道理的东西。”我朝她眨了眨眼，她却是一脸糊涂的模样：“我不明白……”
我放下信，走到她面前：“傻丫头，你送点儿自己做的他爱吃的点心给他，只是些吃食无伤大雅，他有什么理由不收呢？”
她眼睛亮了亮：“多谢娘娘指点！”一路小跑便消失在门边，我看着周围人一个个幸福的模样，心里不免又泛起了酸楚来。
晚饭时分，琉璃才迟迟来归，她表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欢喜，进得殿来却一句话也没说。
“怎样？可见到澜苍了？”我拉她在饭桌前坐下，她默默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预想中的喜色。“怎么一脸不快的模样，难道澜苍又没收你的东西？”
“不是……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