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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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了扯嘴角，做了个看起来最自然的笑来抬眼瞧她：“无妨，本宫已让琉璃去太医院取了，一会儿便回来，你且在此稍候片刻。”
她嘴上虽是应了，脸色却不甚好看，双手玉葱般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回避着我瞧她的眼神。不消一会儿琉璃已从外面进来，朝我微微眨了眨眼，随即正色道：“娘娘，您要的药材我都拿来了。”
我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琉璃道：“如此甚好，你这就去厨房与罗衣一起熬制安神汤，待得汤药熬好便分别送去给各宫娘娘，便说是我的一份心意。可务必要看着主子娘娘们喝下才是，明白了？”
语毕我扫了罗衣一眼，她面色顿时僵住了，咬了咬唇，似是有些犹疑，又带着些慌乱，却仍自镇定，企图掩饰着因我突如其来的吩咐而衍生的不安。琉璃与我视线相对，会心一笑，恭谨应承下来，二人朝门外退去。
琉璃跟在我身边许久，虽然单纯，却也最是知晓我的心思。此番命她与罗衣同去，无非是起监视看管之功，就算罗衣知晓我让琉璃去太医院领来的安神汤药并非她所熟知的药方，只要琉璃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侧，她就没有机会与指使她做事的幕后之人通风报信。
我已将计划全盘说与琉璃，该如何行止如何说话，她心里早已有数，罗衣为我所熬的安神汤虽只有长期服用方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害，但那药性毕竟寒凉，女子属阴，沾染一些些寒凉之物都是伤害，何况后宫中这些惜命惜福的女人们，若是知晓内情，又哪会愿意服用。真正知晓这安神汤背后伤害的主使之人不会心甘情愿地服下汤药，可她绝不会知道的是，我命琉璃送去的汤药不但无害，反而是日后的解药。
我哼着慕颜所作的那首曲调，将我写给他的那首词一笔一划地又写到了纸上，约摸一个时辰左右，琉璃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殿来，我急忙搁下笔迎了上去。
“可还顺利？”
显是走了太长的路，她累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我拉她到桌前坐下，又急忙递了杯茶到她手上。她如牛饮般灌了下去，长舒一口气，这才开口：“一切都按娘娘计划而行，只是……”
我犹疑地看她，心急道：“只是什么，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娘娘莫急，且听我慢慢给您说。我将药材带到厨房去，罗衣她似是看出了不对劲来，本欲借口解手要离开一会儿，被我硬是拦了下来，我说我不会做这些，让她做好再去，她看出我不欲让她单独行动，只得将药熬好了跟了我在各宫间走了一圈。您让我重点留意的几个主子我都细加留心了，琬妃、兰嫔、玟答应都很痛快地接下来，当着我的面儿喝完了，还让我替她们向娘娘道谢来着。茜贵人面上有些不乐意，可还是喝了个干净。那容嫔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将汤药饮尽，连碗都摔了个粉碎，熙贵妃倒是出乎娘娘的意料，二话没说便接过喝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只有芸贵人眼见我将汤药端去，伸手一把便将碗摔碎，说什么都不肯喝。”
我轻笑两声：“若真是我估计错误，这宁熙倒是长进了许多。祺芸仍是一副不争气的模样，看来我所猜不错，这下便只等验证的那天了。”
琉璃回给我一个微笑，端着茶盏抿了抿唇，我忽又想到罗衣，急忙开口问道：“罗衣的反应你可有留意？”
“娘娘不提我都忘了说……”她急忙放下茶盏道：“娘娘可还记得，上次水月跟您提起的，罗衣与熙贵妃宫里的红鸢在御花园内交头接耳？我特特注意了罗衣在漪兰宫里的举动，她面色是有些紧张没错，可眼见熙贵妃娘娘将汤药饮下之后的神情，她好像又有些放松，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锁眉思忖，却也半天想不出一个理由来：“那她在祺芸那儿又是什么反应？”
“芸贵人愤然将碗摔了，又将我们赶了出来，我只顾着看她，便没多加留意罗衣了。”
她抱歉地看着我，我拍拍她的手背：“已是很好了，你无须自责……罗衣人呢？”
她想了想道：“方才跟我回来时便说她有些累了，许是已经回房休息了罢。”
我站起身来道：“今儿辛苦你了，也快些回房歇着去罢，后天便是我的寿辰，到时还有的你忙呢。”
她打了个呵欠，向我道了声告退，拖着疲累的步子朝门外走去，我回到案几旁边，端详着我书下的那几句词，心下一叹——闲适无忧的日子仍旧只是梦想，当自己已经卷入一场风暴之中，那是万万再难脱身的了。
☆、第五十一章 贺礼（一）
慕辰果真是用了心的，寿宴前一天，宫里已是开始布置起来。他特特将宴席布在紫宸殿上，命了长暨带了人悉心打扫装点。镜花爱凑热闹，偷偷溜到那边探了探情况，回来夸张地在我们面前描绘着布置得有多喜庆多好看，我只微笑不言，斜眼瞅着角落里的罗衣的面色，果不其然异常复杂难看，眼看着我的猜想就要得证，我心里也越发有底起来。
“娘娘不去瞧瞧么？”镜花扑闪着眼睛就要拉我起身，我连连摆手：“总不过便是那样，再者明儿便就要过去了，有什么好提前瞧的。”
镜花撅着嘴，似是有些扫兴：“看着皇上这般用心，我瞧娘娘倒也没有特别高兴……”
我伸出手敲了敲她的头，她抚着头顶吃痛跳开，我佯嗔道：“你这丫头说话越发没了遮拦，看来是该好好调教调教你了才是。”
她嬉笑着躲到水月身后，从水月肩头探出脸来道：“娘娘想让皇上送您什么礼物呢？”
我摇摇头：“只要是他送的我觉得都好。”镜花捂嘴轻笑，我不再理她，低了头捏了块点心来尝，余光扫到罗衣脸上，只见她脸色越发煞白，眉心拧在一起，最后干脆逃也似地快步奔出殿去。镜花和水月两人只顾调笑，琉璃却意味深长地瞧着我，我回给她一个眼神，默契地相视而笑。
寿辰当天清早，我便被几个丫头吵了起来，琉璃悉心替我梳洗，镜花和水月忙不迭为我上妆。我翻了翻柜子，选了那身琉璃特特替我裁的藕荷色宫装，又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套玉质的素钗和耳饰。
“今儿是娘娘的寿辰，娘娘平素穿得淡一些也就罢了，这大好日子应穿戴些喜庆的颜色才是。”镜中琉璃皱了皱眉，说着便要替我将那些衣饰除下，我急忙拦住她：“我素来不喜大红大绿，穿上那些倒跟唱戏的没什么两样了。”
她连连摇头：“娘娘可不能这么说，娘娘天人之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浓重的颜色穿在身上，更衬娘娘气质华贵，可不正应了今儿的光景？”
我被她说得无法，只好撇了撇嘴角调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跟镜花一般会说话了？”
琉璃面泛窘意，不好意思地一笑，低声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娘娘可别不信。”
镜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我和琉璃齐齐瞪了眼，立马安静了下来，水月探过头来，将那套正红色宫装举到我面前问道：“娘娘还是穿这件罢？”
迫于无奈，我只好点头应了，几个丫头三下五除二替我将衣饰穿戴好，梳了个飞天髻。仔细端详着镜中的女子，竟让我有些不认识起来，再无一年前我初初来到梦华时在镜中看见的那个披头散发，光着脚板的无瑕影子，眉宇间多了分惆怅，神色间亦成熟了几分——果真是要二十岁了。
站起身来朝殿外望去，小程子小洛子在门口迎来送往，因是晚间慕辰于紫宸殿设宴，所以各宫清早便都派了婢子们过来送礼，主子们则只在宫中候着静待傍晚赴宴便是。那些送来的贺礼都被他们堆在了殿内一角，我叫过小洛子来：“你跟我说说这每一件贺礼都是哪个主子送的，我好心里有个数。”
小洛子在贺礼中翻捡一番，当着我的面一一打开来看，如数家珍般介绍了起来：“这颗鸽血宝石是太后娘娘送的，这对翡翠镶金耳坠是熙贵妃娘娘送的，这套青瓷茶具是琬妃娘娘送的，还有这个……”
我一一接过细看，只是一笑便丢到一边，转头冲殿内几人道：“一年到头总没些好东西给你们，你们喜欢哪件便自己拿去罢。”
几人脸上均是一阵错愕，小洛子张大嘴巴讶异道：“娘娘？你、你真的要……”
我撇撇嘴道：“我何时跟你们开过玩笑？我留着这些又有何用，倒不如你们拿了去，喜欢了便留下赏玩，不喜了便拿去变卖，宫内俸禄本就微薄，这一来也好给自个儿留些家底。”
“那、那娘娘跟这些主子那边又、又怎生交代？”
我将手中把玩着的一颗玉石蓦地抛向小洛子，他生怕玉石摔碎，急急伸手接了，便要递还给我。我伸手一拦道：“那些事儿便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了，再者说她们既将这些玩意儿送了给我，那去向如何当由我这个新主人决定，我就是赐了给你们她们亦是置喙不得。”
几人一脸惊喜的神色，相顾两眼，又统统在我身前跪下，我吓得急忙站起身来：“你们这又是作甚？都赶紧起来！”
跪在前面的小洛子带头朝我一拜，后面众人亦是跟着俯首：“娘娘恩德，我们定铭记在心。”
我忙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我做这些又不是要让你们记着我什么，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你们想必比我更加艰难，我给不了你们别的，只有借花献佛，让你们能过得舒坦一些，比别人有尊严一些，我凤鸾宫的人可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不是？”
几人争相点头，我让小洛子将贺礼的盒子统统打开，一件件摆到桌上让几人去挑。一眼扫过去，最边上一个木质的长盒引起了我的注意。方才小洛子跟我所报的贺礼中似乎没有这一件，我伸手将其拿起打开，不想里面竟是一管长箫。
“这是谁送来的？刚才怎么没见你跟我提起？”我朝小洛子问道，他却连连摇头：“我也不知，似是小程子刚刚才递进来的，娘娘问他罢。”
我朝小程子招了招手，他急急跑到我身边道：“这是兰嫔身边的婢子送来的。”
“人呢？”
“已走远了。”他探询似的看着我，我朝他摇摇头，转身拿起那箫仔细端详。箫身似是竹制，色泽翠绿甚是好看，不过好像被人把玩过许久的模样，表面已是十分光滑。
“娘娘喜欢这个？”水月看我有些出神，不由开口相问。
我“嗯”了一声道：“这个我便留下了，余下的你们自己分了罢。”
☆、第五十一章 贺礼（二）
几人在殿内叽叽喳喳，我自个儿捧着箫出得殿去，倚着殿外的栏杆怔怔出神——送我箫的这个兰芷，又是个怎样的人？印象中的她总是淡然娴静，会恬然抚肚轻笑，会拂柳踏青而歌，我喜欢她的性子，却与她无甚交集，她又怎知我喜好音律一道？还是她胡乱瞎猜，正中了我的下怀？
以前只是看着慕颜吹箫，自己却一点也不会，我将箫放在唇边，按住箫孔轻轻吹气，蓦然发出的刺耳的声音却着实吓了我一跳，只得急忙将箫放下。暗恨自己于现代所学的钢琴在这个时候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只好得了空去寻慕颜让他教我如何吹了。
回得殿去，我将箫放回盒内收起，几人也将那些贺礼分得差不多，简单吃了顿午饭，笑闹了一个下午，紫宸殿已是派人来请了。
我在镜前最后理了理妆容，转身朝镜花道：“罗衣何在？中午便没见着她了。”
“不知道，我估摸着她许是在紫宸殿呢……”镜花她们一提及罗衣，便都是满眼鄙夷而不屑的神色，我当下会意，朝身边水月道：“我这便过去了，你们且在宫里待着，若是罗衣回来，你们便传我的意思让她到紫宸殿。”
水月连连点头，我对着镜子瞧了瞧，嘴边勾起一丝笑来：“今晚可有好戏看了。”
一番收拾之后，出得门已是有些迟了。我却故意放缓了脚步，害得那领路的小太监极其不安地朝我看了好几眼，似是想催促我快一些，却又不敢开口，只得行几步回头就怯怯地瞧我一下。琉璃一过晌午便已被我遣去紫宸殿那边先行布置，行至紫宸殿前，远远瞧见琉璃在玉阶前相候，冲我淡淡微笑，我当即放下心来，脚步加快，牵过她的手步上玉阶。
尚未入得殿去，殿内的光亮已然晃得我有些晕眩，两排食桌整齐地摆放着，一众宫妃们已然到齐，正自三两聚首叙着话，上首设了三个座位，左边坐着太后，中间是慕辰，右边却空着，想是留给我的。门外候着的长暨眼见我来，立刻高声唱道：“颐妃娘娘到。”
殿内立刻安静下来，宫妃们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过来，面色不一。慕辰微笑站起身来，朝我招了招手，指着右侧的座位道：“过来坐。”
我远远地冲他一笑，提起裙裾朝殿上走去，一众宫妃不自觉地朝两边而退，我用余光扫着两边那些如花似玉的脸，宁熙的眉眼依旧凌厉，轻拧在一起，神色冷冷，萧茜那与我神似无比的面庞挂着些许忧伤，容玥一脸的鄙夷和厌恶，身侧的洛琬却笑得温和，兰芷柳眉低垂，莫玟眼光纯然，迎着我露齿而笑，祺芸却拧过脸去，故意让我瞧不清她眼底的神采，这般闪避的模样更让我确定了心里的猜想，当下不再多做理会，直往上首而行。
我在慕辰身侧坐定，眼见他后方站着的便是罗衣，罗衣执着酒壶仍如平素一般恭谨，垂了眼不瞧任何一人，却在我落座之时抬了抬头，面色复杂。
我未理罗衣的反应，只是转头轻声朝慕辰询道：“熙贵妃位分最高，我坐在上首不是僭越了么？”
慕辰嗤了一声，丝毫不避讳地提高音量道：“今儿是为你做寿，自是你最大。”
宁太后闻声看过来，我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当即闭口不再说话，身后的琉璃朝我安然一笑，我定了定心神，复又看向慕辰。
“既是主角已到，那便开始罢。”慕辰朝殿下候着的长暨扬了扬手，长暨行至门外一声吩咐，几路宫婢鱼贯而入，将十几道精美的菜肴一一摆上桌。
“朕亲命御膳房大半月前便开始备好食材，所有菜色均是朕亲定下来的，可还合心意？”慕辰侧脸问我，神色间带着些骄傲，又似是急切想知晓我的回应一般，眼底掠过几许忐忑。
我搁下筷子朝他点头微笑：“皇上这般用心，怎会不合心意呢？”
他眼角上扬，笑意浓浓，忽得举起杯来朝我道：“爱妃寿辰，朕先干一杯，祝爱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底下一众宫妃均附和着举起杯来，一张张真真假假的面孔看得我直想笑。极力掩饰住内心的不屑，我亦举起杯来先回给慕辰一个笑来，复又朝下首那群人勾了勾唇角，仰头将杯中酒水一干而尽：“那君倾先谢过皇上太后，谢过众位姐妹了。”
宫妃们挨个向我举杯，说着那些虚情假意的祝词，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敷衍的笑。轮及洛琬，她将杯盏举起淡淡笑着：“姐姐今儿装扮更显贵气，妹妹这一身素淡就真是被比下去了。姐姐长了一岁，风华气质更甚去年，皇上瞧了还不知多喜欢……”
我只是淡然一笑：“妹妹说的哪儿的话，流光容易把人抛，今年明岁最留不住的便是容颜，何谈更胜从前呢。”
洛琬轻轻摇头：“不论姐姐变得如何，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是谁也难以撼动的，姐妹们都好生羡慕着呢……旁的好话都被众姐妹们说了去，洛琬嘴笨，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厢便祝姐姐心想事成。”
许是戳中了下首一众女人们的心事，几人面色均是一冷，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