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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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错愕地张大了嘴,我笑了笑,拉过她问道:“你可知罗衣被带去何处?”
镜花冲我眨眨眼,一脸坏笑道:“当然知道,只要娘娘肯带我同去,我便告诉娘娘。”
我作势便要敲她的脑袋,却被她堪堪躲过:“娘娘!我只是关心娘娘而已,而且万一发生什么事,娘娘身边多一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她轻轻拽着我披风的一角,我被她缠得无法,只得点头答应。她嘴角咧开,笑得甚是开心:“罗衣因危害宫妃,被关在大内监牢之内,那地儿离宫也不算远,出了西门,再朝北行约两里便是……不过没有出宫的旨意,我们要如何出去呢?”
我将手伸进披风,自袍袖内掏出一块雕成鱼状的金光闪闪的腰牌在镜花眼前晃了晃:“皇上已然睡着,我便借来这玩意儿用上一用。”宫里出门用的腰牌均是鱼形,取鱼眼永睁不闭的警醒之意,样式小巧,却也颇有意趣。
镜花惊讶地捂住嘴巴,复又低声凑到我耳边嬉笑道:“娘娘是被人偷惯了,这回反而自己做了小贼。”
我无奈一笑,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又胡说八道。”
再次确认慕辰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之后,我随着镜花急急朝西宫门而去,向守卫展示了自慕辰那摸来的腰牌后十分顺利地出了宫来,又步行了约摸一盏茶时间,便到了镜花所说的关押罗衣的监牢。
几名牢卫并未认出我,将我们拦在了门前。我晃了晃慕辰的腰牌,他们这才急急躬身行礼,我凛声吩咐道:“你们这儿谁拿事儿?把他叫出来见我。”
一名牢卫小跑着前去请人,不一会儿一名发已半白的老者走上前来,他挑着灯笼照了照我的脸,霎时讶异不已:“颐、颐妃娘娘?!可是老头子我错看了?”
“您未看错,便是本宫。”我朝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久之前可是由宫内送进来一名宫女名唤罗衣的?本宫想要见见她,还请老先生行个方便。”
那老者急忙摆手道:“娘娘客气了,老朽不过一个守监牢的守卫,哪担得起先生之名,娘娘这边请。”
老者支着灯笼前面带路,我与镜花在后面跟着,兜兜转转,老者停在一处大牢门前,指着面前幽黑狭长的牢房甬道道:“由此往里最后一间便是娘娘要见之人了,娘娘一人前去危险,还是让老朽派两个守卫跟着您罢。”
我摇头道:“不必了,本宫有些话要单独跟那女子说,若是果真有事再唤你不迟……还未请教老先生姓名?”
老者恭谨道:“贱名苻延。”
我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道:“那便有劳苻老先生相候。”
镜花自苻延手中接过灯笼,借着手中以及墙壁悬挂着的油灯微弱的亮光一路向甬道尽头而行,隔着扇挂了锁链的铁门,只见罗衣抱着腿坐在监牢的一角,一只手扑着因潮湿而集聚成群的蚊子,眼神却滞滞盯着地面的一团团枯草。
许是我们手中灯笼的光亮将这甬道尽头点亮了许多,她蓦地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仔细分辨着来人的面目,待得看清是我,她的眼中流露出几许难以言明的情绪,别过脸去淡淡道:“高贵的颐妃娘娘怎会出现在这阴暗潮湿满是蚊虫污秽不堪的监牢?便不怕脏了您的身子么。”
显是已然落难,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许多,但往日那股矜持却让她不似祺芸一般口中爆粗,只是神色变得更冷,更让人难以捉摸。
“算是我代慕辰来瞧瞧你,也不可以么?”听见慕辰的名字,她的眼抬了抬,瞟了我一下却缄默不语。我带着深深笑意瞧她,继续以言语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如今就连慕辰也提不起你的兴致了么?就算我有多想让你死,慕辰心里怕也是多有不舍,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和他都把我当傻子,可傻子也有聪明一回的时候,就算猜不透个全部,可也总能想个大概不是?”
她终于肯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眼神却满是不屑,语声冷冷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镜花看不过她的清冷模样,大声斥道:“你这坏心眼儿的丫头,娘娘平素并未亏待于你,你怎能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现下连一丝悔改之意也无,仍是一副死相,可是活得不耐了?”
罗衣冷哼一声,不答镜花的话,伸出巴掌来使劲拍死了一只一直在她身侧叫个不停的蚊子道:“他今晚想是睡在你宫里罢……他最不喜夏夜蚊虫,屋内可燃了蚊香?他被蚊子咬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又替他打过蚊子么?”
我愣了一愣,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有些不明就里,只是摇摇头。她似是早就料到答案一般,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那你凭什么说你爱他?你了解他多少,又为他做过多少?”
☆、第五十四章 往昔(二)
罗衣一番话让我陷入了沉默,细细回想起来,我为慕辰所做的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多,那些浪漫和温柔,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
“你是来听故事的罢。”她语声依旧冷冷,眼神却直直看进我眼底,看得我有些泛寒:“他不愿告诉你,那是他顾及你的感受。可我不同,既已落得这步田地,我还有什么好在乎,倒不如统统告诉给你,也好让你体会一把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的心里到底有多苦……”
未及我反应过来,她便开始自顾自地滔滔不绝,随着她话音一起,我的手已开始兀自攥着拳头,闷热的监牢却让我不由从头到脚开始发起冷来:“我家里本也是书香门第,传到我爹手中便没落了,哥哥满腹才华却苦无门路,为了供他读书以后谋个出路,我虽不请不愿,却也只有入得宫来。可满腹的牢骚和不满,自从我被分到太子宫,见到他的那一天起就已然消弭殆尽了。新来的宫人们照例要拜见太子,婢子们统统吓得不敢直视于他,唯有我瞪大了眼毫不避讳地与他相视。他对所有婢子均是冷面,唯独对我笑了一笑,他对我说‘留下来,留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么……”
我双手不停地颤抖着,紧紧咬着唇,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便会在罗衣面前失了风度而变得疯狂。罗衣瞟了我一眼,见我情绪波动,神色间慢慢显露出一丝得意:“他爱吃甜得发腻的桂花糕,我便亲自下厨为他做,他无事总喜画上一幅山水花鸟,我便替他从旁研磨递笔,他饮酒微醺,我为他轻吟起舞,他醉得半梦半醒,我伺候他宽衣解带……他梦里叫的是我的名字,他眼里映出的是我的影子,我是他第一个女人,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他说待得他手中得权便给我个名分,以后的日子身边也只有我一个人,那是一段多么快活的时光!而你,你又凭什么从我身边夺走他,夺走我唯一想守护的梦想?!”
她越说越激动,平素平淡无波的眼光霎时如燃着的火焰,似是要将我整个焚烧成灰才甘心。我倒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所言除却那些夸张而应有八成为实,与我的猜想也基本吻合。她曾是慕辰的女人已是无疑,只是待慕辰登上皇位之后又为何不给她一个名分,而让她继续以宫女的身份在这后宫之中没有地位地活着?我蓦地想起之前画作被盗,且证实是她通风报信一事,难道……
罗衣见我面色现疑,露出一缕嘲讽的笑来:“怎么,不相信我的话?还是不愿意接受你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爱过我的事实?”
见我仍不说话,她神色越发冷淡,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道:“这比起我来又算得了什么?若说这后宫女子无不痴傻,那我才是个中佼佼。颐妃娘娘心高气傲,一点事情不顺心便能与皇上翻脸,皇上他还从早到晚无怨无悔地惦记着你,宠爱着你。而我呢?除了要接受他再也不爱我的事实,更要为了让他欢喜而到我的情敌身边,伺候她洗漱,伺候她更衣,伺候她用膳,伺候她服药,再把那女子每日的欢喜悲愁告诉给他……呵呵,这都不是最致命的,更要命的是,我竟然一丝悔意也无!”
我讶然惊呼一声:“原来你真的是……”
“不错,我是他派来的人。”她脸上没有一点惧意,垂下眼缓缓道:“你的一切我几乎全看在眼里,他为你做的一切我亦看在眼里。有时我自己也在想,像这样痛苦而漫长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如果我做得好的话,是不是他会重新再瞧我一眼,再爱我一回?可就算我尽了全力,我眼中所见仍是你们两人一起欢欢喜喜的模样,他眼中的兴奋和灼热是我似曾相识,可再也不是为我而起,我再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就想尽一切办法让慕辰弃我而去,甚至下药害我?你懂得些医理,也该知晓医者父母心,不能救人却也不该害人不是么?”
我语声愤然,她却只作平静之色,冷笑一声道:“再温顺的兔子被惹急了也会扑起反抗,更何况是人?我是曾蒙一位老人所授知晓一些医理,但我从不以医者自居,自是不必理会那许多。谁人皆有捍卫自己爱情的权力,我为我自己争取又何错之有?”
“好个伶牙俐齿的个性姑娘,无怪慕辰先前那样爱你……”我轻笑一声续道:“可是,以你之聪慧又如何想不到为何慕辰离你而去?”
她忽得瞪大了眼,静默两秒复又眼含恶意地瞧我道:“除了你这个妖女将皇上迷得团团转,还有何理由能解释得了?”
我只掩了嘴低低笑着,镜花闻得她言却气得柳眉一竖大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自己绑不住皇上便来怨怪我家娘娘,吃不到葡萄还道葡萄酸,真真不要脸!”
罗衣恨恨地盯着镜花,复又朝我轻蔑地勾了勾唇角道:“身边跟着这样管不住嘴巴的奴才,日后可莫要被她害了去才好。”
“你!”镜花气得差点将手中灯笼扔了,若不是有铁门阻隔,便欲冲进牢房内与罗衣拼个你死我活。我看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扁了扁嘴,不甘心地别过脸去,我复朝罗衣道:“自古不乏痴情女子负心汉,可若一味纠结于那让汉子负了心去的女子,不如好生检讨一下自己。慕辰那般喜好新鲜而热衷挑战的男人,自是喜欢柔情似水,可不论是谁,看腻了亦不免生厌,他初初喜欢你的,便是你骨子里的大胆率直,而你自从留在他身边之后,渐渐失了本真而处处妥协低眉顺眼,变得与后宫之中旁的女子再无两样,你说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你身边?”
她绷得紧紧的脸孔瞬时僵住了,眼神中的凶光也消弭殆尽,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般瘫软地跪坐在地上:“是我留不住他?竟都是我的错……”
“花无百日红,后宫中自是也无长宠不衰的道理。谁人不是真情实意,谁人不是掏心掏肺?可唯一能留住男人,留住爱情的,只有那颗初心而已。”
☆、第五十五章 劫狱(一)
罗衣愣了愣方轻声开口:“初心?”
我微微颔首:“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本真,失却任何也不能失却最初的自我。”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我凝视着她如玉般的脸孔叹息一声道:“只是与你共勉,亦是说与我自己听。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很久很久不曾回想起阿岚,那之于我的一段永远刻骨而难忘的感情无论多么失败多么惨痛,亦早已成为了藏在心中永久封存的记忆和经历。昔日那个委曲求全的我,那个毫无原则的我,那个爱到失去自我的我,那个最终一无所获的我,终于在来到梦华的时候清醒了过来,那些阿岚未曾给我的,也终于在这里得到了回报和补偿。
罗衣自是不知我心中所想,还道我在故意酸她,眼中再次透露出一股轻蔑之意:“昔日的颐妃娘娘自也是万人拥簇,你在那些男人们的眼中永远是纯洁而高高在上,又怎会如我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还落得这步田地?”
我并未向她解释许多,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如今你该操心的不是这些。”
罗衣表情一僵,继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大笑:“是啊,我如今该操心的是天一亮,我会接到怎样的判决,皇上会如何处置我,甚至于做好死亡的准备不是么?”
“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镜花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莫要出声,朝罗衣沉声道:“我虽不知慕辰会如何处置于你,可若是唯有让你一死了之,我答应你,让你选择一种最体面的方式离去。”
她冷哼一声道:“算是怜悯我么?用不着你这般假惺惺!”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你害我着实不浅,我就算再如何纯善,也不会去怜悯一个仇人,更何况我并非纯善之人。你既能顾忌慕辰而不害我性命,我难道就不能顾忌他而保你最后的尊严?”
她有些哑然,半晌没出一声。我示意镜花替我打起灯笼照路,行了两步,却听得罗衣冲我背后叫道:“若是真如你所言,就给我一杯鸩酒便了,算我最后求你一回,让我漂漂亮亮地去。”我能感觉到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后背,却并未答她,只是示意镜花前行照路,大步朝牢外而去。
牢门口苻延依旧倚着墙壁等待着,眼见甬道内灯笼的光越来越近,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急急迎了上来:“娘娘可出来了,可叫老头子好等……”
我歉然一笑:“麻烦苻大人了。”
他急忙摆了摆手:“娘娘这么客气作甚?虽说那牢中女子已然被监禁,可这半天未见娘娘出来,也未听闻娘娘传唤,老头子这心里总有些不安。这月黑风高的若是再出些什么事情,叫我如何跟皇上交代啊……”
未及我出声,却蓦地感觉耳旁一道风闪过,脖颈内多了一股寒意,借着昏暗的月光,我隐隐能看见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正自横在我面前。只听得身后一人正声道:“娘娘若是想活命,便将牢门打开,放罗衣姐姐自由离去。”
“小程子?!你怎会在此?”身边镜花待看清来人面目之后,满脸惊讶地惊叫起来。
“我自是来救罗衣姐姐的。”
镜花眼见他手中拿着凶器,不禁更加大声尖叫起来,却被小程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你若再叫,引了大批官兵前来,我便让娘娘血溅三尺。”她吓得急忙捂住了嘴,眼光却似利剑一般直朝小程子刺过去。
他手中有凶器,我与镜花均是女流,苻延又是个老头,均无法相抗,那便只能先顺了他的意。强自镇定心神,我淡淡开口道:“你这般拿着凶器横在我身前,我如何去叫人放了罗衣?”
小程子环伺一圈,见周围除了我们之外再无他人,眼光便盯在了苻延身上:“老头,只有你是监牢的人,定知晓钥匙放于何处。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务必在此之前将钥匙交到我手中,且不得向任何人通风报信,否则……”
他将横在我脖颈前的匕首亮了亮,镜花已然发起抖来,苻延上了年纪,虽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却也不免眼里隐现忐忑。小程子显是不知苻延便是这里管事之人,钥匙必是在他身上,苻延的眼光与我相对,露出一抹请示似的神色,我回给他一个坚定地眼神,他当下躬了身子道:“老头子马上就去,娘娘千金玉体,壮士可莫要冲动。”
苻延守在这地方这么多年,熬到这把年纪什么风雨没经历过。我相信他能明白我眼神的含义——钥匙不能交,罗衣不能放,而行凶其人务必活捉拿下,我努力拖延时间,他所要做的便是尽快将此间消息递出,尽快安排人前来救驾。
小程子拿着匕首的手有些发抖,像是第一次作案行凶一般,内心惴惴表露无遗。我试着与他沟通,努力放平音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