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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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盯着他,朝他一摊手道:“证据呢?没有证据便定罪,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民怨四起便不算是证据?国本动荡便不算是证据?那朕倒要听听看,什么还能称之为证据。”他一丝慌张也无,句句咄咄逼人,直逼得我再次哑口无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我抿紧了唇,半晌开口道:“你让我见见他。”
“不可能,”他一口便回绝了我:“朕说过,朕不会让你再跟任何男子有所接触。”
“你在怕什么?”我斜斜睨着他,眼里带着挑衅:“慕辰,你原来恁地胆小。”
他眼中蓦地窜出火焰,我听得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强自忍了并未当面发作,只是哼了一声道:“激将法对朕没有半分用处,你还是省省力气。”
我恨恨地盯着他,胸中的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加之持续的低烧引起的晕眩,让那股无力感越发浓厚起来。我扶着额,强忍着因怒意和灼热带来的痛楚,他胳膊动了动,似是要上来扶我,我一个闪避,将他晾在了一边。他冷哼一声,不屑地一甩袍袖,背对着我再不言语,我也再不去看他,拖着步子便朝殿外走去。
他听得我慢慢往殿外挪动着的脚步声,却没有丝毫拦住我的意思,我堪堪迈出了大殿,阳光一下照进我眼中,一时间眼前一片泛白,晕眩感几欲要将我吞噬。一旁相候的琉璃急忙上前扶住我,低声问道:“姐姐,皇上怎么说?”
我沉默不语,眼神蓦地黯了下来,她当即看出我的不对劲,细心如她,也该明白怎么回事。她双眉蹙了蹙,轻轻咬着唇道:“那我们……先回宫罢……”
我有些恍惚,任由琉璃牵着往凤鸾宫而去,只觉手心里攥着的这只手掌冰凉,还隐隐在颤抖,我侧过头去瞧,琉璃已是泫然落泪,却强自憋着,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哭,会有办法的……”我停了脚步,掏出帕子替她拭泪,她秀眉紧锁,不住地摇着头,带着哭腔一脸的绝望:“姐姐,我真的怕啊……先是兰芷,再是水月,现在澜家又……我脑袋虽然笨,但也清楚,皇上绝对不会放过将军,不会放过这个对他皇权有威胁的人的!待得除去了将军,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姐姐,会不会就是瑾王?我不想、不想看见……”
我环顾四周,远处不时有宫婢来来去去,我急忙捂住了她的嘴道:“别说了……”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我的肩头捂着嘴失声痛哭。我知晓这些日子也将她压抑坏了,她不过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丫头而已,无论再如何坚强,也终须一个释放的出口。她可以在我面前恣意宣泄,而我呢?我的的出口又在何方?
强打起精神安抚了琉璃的情绪,又哄了羲禾入睡,我站在窗旁,夜风吹得我头脑倏忽清明起来。从兰芷之死开始到近期发生的一切,可说无不透着股蹊跷,水月如此轻易被擒,无邪在京畿的据点被捣,澜风奉命追缉无邪等一众反贼,澜苍被圈禁在府,还被扣上了个贪污的名头,这些事情都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没有精心的策划,没有强硬的力量支撑,又怎能做得这般干净漂亮?
如今后宫之中,宁太后虽做出一副退隐之态,但权柄仍被她牢牢攥在手心无疑。宁熙向来对她姑妈惟命是从,以她过去那般张扬跋扈的性子,尤其在得到了慕辰进封她为皇后的默许之后,这段时间还能如此沉寂,没有如昔日那般四下炫耀,想必也是听了她姑妈的教导。宁家这两个主要人物表面上在后宫淡出,任由萧茜、莫玟上位,很大可能便是要制造出一个假象——宁家不再干预朝堂前后,将权柄尽数归到慕辰手中,安安分分做好外戚的本分。
慕辰对此安之若素,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之于斗智攻心,他对自己总有莫大的自信,如今他费劲心机想要斗垮慕颜,斗垮澜家,与宁家联合的确是大势所趋也是上上之选,但他似乎将与宁家这短暂的联合看得太过坚实,也对自己对宁家的牵制力太过自视甚高了些。
以他这般记仇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生身父母被杀之仇,这笔账总有一天会向宁家索回,但如今他权势尚不算稳固,便也只能暂且“认贼作父”,可我眼见着他竟然将一半的军权都交了给宁烈,竟然听从太后旨意宠幸宁家给他安排的女子,若不是他另有所图,在走一步险棋,我便只能说他实是入戏太深。
此番圈禁澜苍,很可能便是宁家的主意。澜苍怀疑宁烈是细作已不是一天两天,我虽不清楚军中诸事,但暗下揣测,两人间也许早便生了嫌隙。宁烈通敌卖国之事并无证据坐实,若澜苍猜测为真,我思来想去也未能给宁烈的这一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但这若是宁太后的意思,或是宁太后在下一盘更大的棋,那为了替弟弟隐瞒而除去知情之人这也说得过去。加之慕辰早便视澜苍为眼中钉,不过碍于梦华将才稀少,这才重用于他,如今他要将一切和慕颜、和我有关的人一网打尽,澜苍自然也是他下手的对象。
斩草除根,还有什么会比给他安上一个死罪的罪名更加有力?可怜了澜苍,一无所知却要承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要为此搭上性命,我这个始作俑者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叫我怎能不恨我自己。
一夜无眠,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一般。身上那些被慕辰弄出来的淤青和伤痕都在渐渐痊愈,唯独这低烧和晕眩一直没有好转,勉强用了些粥菜,想去御花园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却见着一个陌生的小太监在宫门口不住转悠,我遣了小洛子去瞧个究竟,他与那小太监一阵攀谈,将那人手中的一封短信交了给我。
我展信一阅,信上字迹虽不甚好看,却自有一番遒劲,看样子应是男人所写。我逐字逐句从头读到尾,浑身只是不住地颤抖,众人忙围上来关切询问,我凄然抬眼,那信自我手中蓦地滑落:“水月……怕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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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两重心字罗衣
总有那么一些事和一些人霸占在你的回忆里不肯走,久而久之便成了心底那一块洗也洗不掉的烙印,深刻却时时灼痛着。
遇着他,不知是我的幸还是我的劫,他的人比那一袭金灿灿的袍子还要耀眼,立在艳阳之下,俨然如同一枚小小的太阳。
罗家书香百年,两袖清风,爹爹更是自诩清高,绝不轻易在人前低头,亦是如此教育我和哥哥。我仍旧记得他临终前,牵着我的手对我说的那番话——衣儿,你虽是女流,爹却将你如同儿郎般养着,男儿女儿皆是一般,咱们家虽然败落,但再大的权势当头,都莫要失了自己的脸面。
可眼前的他夺目地已然由不得人直视,跪在他面前的一众宫人高呼着“太子千岁”,一颗颗头颅紧叩地面,低低地跪伏着,唯有我睁着大眼仰视着他,如同仰视着天神一般。
身边跪伏着的管教嬷嬷使劲伸手捅了捅我的下腋:“见了太子,还不叩首?”
他的视线被嬷嬷这一声怒喝一下吸引了过来,注意到了一众跪伏人群中跪得直直的我,轻轻一笑,朝我走了来,微微俯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周身如同麻痹了一般,愣了半天才开口答:“罗衣……”
“放肆,见了太子殿下,怎不自称奴婢!”那管教的嬷嬷狠狠瞪了我一眼,厉声训斥着。可他却偏过脸道:“无妨。我便就喜欢这样的丫头……就是你了,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那跪了一地的婢子唯有我一人被他选中,他眉眼如星,笑得分外灿烂得意,伸出手来将我从地上拉起,随意开口问道:“可会做桂花糕?我饿了……”那模样如同个孩子,纯然又惹人发笑。
没人的时候,他不愿我叫他太子,亦不愿我自称奴婢,朝中诸事沉重繁杂,太子宫便是他最后的一片乐土。皇上偏宠二皇子慕颜,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而慕辰贵为太子,所拥有的,不过只有个虚名而已。
不过还好,他还有我,我还有他。
他喜欢甜得发腻的桂花糕,喜欢蜜酒,喜欢围棋,也喜欢作画。我从早到晚陪着他,替他端茶,为他研墨,两人常常一日不说几句话,我却觉得分外安心。只要看着他,陪着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欢喜。
哥哥说,爱上皇家之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你瞧瞧洛妃襄沂,不就是前车之鉴。可我既然爱上了他,自是会一往无前,哪怕撞破南墙,也绝不回头。
那日他又喝得大醉,不为别的,仍是因着他的父皇母后,还有那如日中天的二皇子。他摇摇晃晃地朝床榻走去,大半个身子瘫倒在榻上,我扶他不及,便想替他宽衣,却猛地被他攥住了手,他将我拉入怀中,一股酒香味扑面而来,他嗓音里满是急切,眼神里有着挥之不去的欲望,他疯狂地解着我的盘扣,在我耳边不住呢喃:“罗衣,做我的女人,做我的女人……”
他知道我不会推开他,我更心知自那日初见,我便再也放他不下。我注定是他的人,从生到死,我也注定走上如后宫那些女人一般的不归路,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你等我,等我登上皇位,等我得了权势,我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他言之凿凿,指天誓地,可我只是摇头,环抱他的头颈:“我不要别的,不要名分,只要你。”
他轻笑,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城北的木槿开得正好,你不是最喜欢木槿么?改日我们一起出宫去瞧。”
我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应着,似乎现下的光景,便是我一生所求的天堂。
可这一切美好,都在那年的冬天碎落满地,随着那个名叫君倾的女人出现在宫中,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年节的宫宴一如往日般热闹非凡,品阶高的臣工携着儿女皆来拜见皇上,同时亦是求皇上替自家儿女指一门好亲事,甚至寄望就此得了机会,能与皇家攀上些许关系。
定远将军带了他一双儿女姗姗来迟,我站在慕辰身后朝堂下看去,那年轻男子生得高大,女子却如同天上谪仙,池中藕荷,清丽不可方物。慕辰的眼光如同凝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我使劲推了推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朝我撇了撇嘴角。
“臣澜风携儿澜苍,女君倾拜见皇上,祝皇上万寿无疆,梦华千秋万代。”
那女子在老父身后盈盈下拜,模样娇怯袅娜,我见犹怜。堂上男子无不睁大了双眼,痴痴地瞧着这人间尤物,一时间整个殿上竟一点声息也无。
皇上笑吟吟地免了他们的礼,赐其入座,君倾远远地坐在下首,可我看得分明,除却慕辰,便连二皇子慕颜的眼光也时不时朝那里瞟去。
果真红颜祸水。我恨恨心道,谁知慕辰却将空酒杯朝我晃了晃,我端起酒壶替他斟酒,嗔怒地瞧他,他只是陪着笑,伸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捏了捏我的腰。
男人喜欢看好看的女子不过天性使然,我过多与他生气,倒显得我小气了。我心下一叹,在他身后站定不发一言。
宫宴渐渐热闹起来,皇上一时兴起,让在场所有人一人吟一句与“岁”相合的诗句助助雅兴。武官个个搔头不已,文士倒是摩拳擦掌,一圈下来,倒数慕颜的诗句最合皇上心意。
皇上一脸笑意,正要下旨嘉奖,却听下首那君倾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全场先是一惊,复又爆发出一阵阵叫好之声。我倒评判不出诗句的好坏,一门心思只在慕辰身上,可他的眼神分明与方才完全不同,晶亮闪烁,灿若星月,便如同拾获了至宝。旁边的慕颜亦是如此,淡漠的一张脸上竟也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好句,好句!澜风,可是你的女儿?”
皇上抚掌相问,澜风站起恭谨答道:“回皇上,正是。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微微颔首,似是相当满意,转向慕颜笑问:“这赏朕便赐了给澜家女儿,皇儿可会怪朕?”
慕颜摇摇头道:“儿臣不才,澜老将军的小姐比之儿臣更胜一筹,儿臣自是不敢向父皇讨赏的了。”
皇上大笑两声,将那甫才自东海进贡来的夜明珠赏了给君倾,她也只是淡淡笑着,下拜谢恩,表情一如小池水波,不起任何惊涛骇浪。
倒还是个宠辱不惊的丫头。我撇撇嘴,正想猛戳慕辰让他自她身上回过神来,却听得那平素难得说一句话的慕颜开口道:“素闻澜家小姐不仅诗文出众,舞技也是甚好。今日恰逢年节,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让儿臣吹奏一曲,请君倾小姐伴舞,为父皇助兴。”
君倾听得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抬头羞怯地望向慕颜,皇上却似十分愿意,饶有深意地望了慕颜一眼道:“准了。”
我不知道慕颜吹的曲儿是什么名字,只记得君倾在堂中翩翩而起的曼妙身姿,轻盈灵动,丝毫不逊色于宫中那些舞姬。慕辰总说,我跳的舞天上地下,绝无第二个超得过,如今连他竟也目光直直,曲声渐渐转低,仍自回不过神来。
那夜宫宴,所有的目光尽皆被君倾抢了去,求亲的王公世家可谓踏破了门槛,澜风却将这个闺女护得紧紧,统统将求亲之人拒之门外。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她早已许下了人家,那人不是别人,便是我日日所念,夜夜所想的小太阳。
是他亲去求的皇后。他平素最恨的便是他的母族,但从不告诉我缘由。可如今为着得到一个女人,他却肯放下心中不快,向他的母亲低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确是动了真心了。别人只道,这太子宫很快便要迎来太子妃了,便是那夜艳惊四座的澜家小姐,个个既是好奇又是惊喜。只有我一人暗中垂泪,却又不敢明言,我连个侍妾都不算,谁又来顾及我的感受?
众人心心念念,结果等来的却不是那君倾,而是宁家的大小姐宁熙。那个横蛮的丫头总是在慕辰面前横冲直撞,跟前跟后地叫他表哥,谁道一夕之间,竟成了这太子宫的女主人。
大婚之前,他将我搂在怀中,那我原本熟悉的体温,此刻却变得让我分外难受:“等我一晚,待得明夜过去,我便还过来你这儿……”
“你……你为何娶了她,而不是、不是……”我一番话到了嘴边,愣是没了结尾。他环着我的臂膀蓦地一松,重重叹息着,并未答我。我知道我戳中了他的痛处,待得皇上宣布了他和宁熙的婚事,他便没有一日是高兴着的。
“连你也要问那么多么?我原道你是明白我的。”他语声沉重,如千斤大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宁熙于我,不过是个物事,娶了来便就娶了,也不会怎样。可我若得不到她,我……”
我自知他说的是君倾,心中一痛,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他皱着眉看我:“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你向来听话懂事,善解人意。你也说过,我想要的便是你想要的,对不对?”
我咬着唇,努力挤出个笑,朝他微微点点头。是啊,此时此刻我又该说什么呢?我说了不要,他就真的会不要么?与其让他厌憎于我,倒不如成全他,让他将心爱的女人娶回来,让他真真正正快活起来。他的幸福不也就是我想要的么?
可一切来得太快,快得我难以置信。不过瞬息,宫中便尽数洗了牌,皇上莫名驾崩,皇后变成了太后;慕辰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