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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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芷你记着,除了我,这世上谁都不能欺负你。”
他的喘息如同雨夜天边的雷声在我耳边声声作响,而这听来霸道无理的话却是让我莫名为之心动不已。那些吻如同一个个灼热而深刻的烙印,渗入肌理直达每一条脉络,似是在宣告着他对我独一无二的占有,我亦如七年前的那场初遇一般,心甘情愿跟随他的心意,上天入地,不曾言悔。
在我十六岁这一年,他给了我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体温,我曾以为那个老巫师的话已然灵验,待得无邪禀明他义父,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无邪身边,与他成亲,为他生子,就这样守着昭和城一直到老到死。
可谁又知道,那天命贵女的预言不过从这一年才是开始。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当初的隐忧一语成谶,我之于他,也已然从那个最正确的决定变成了他生命中莫大的错误。
京中巨变,皇上突然驾崩,襄原的侄子——二皇子慕颜一夕之间便从那个万人宠爱的高位跌落而下,而太子慕辰在宁家一手扶持之下顺利登位,襄原竟连进京奔丧,最后为慕颜一搏都再没了机会。
“义父,这般重大的事情您为何不早说?”我低垂着头往厅中端着茶水,斜斜瞟了无邪一眼,只见他满面的激越,眼中不住闪着愤慨的亮光:“既然那小皇帝并非皇家血脉,我们自当打出勤王旗帜,将困在宫中的二皇子救出,匡扶梦华正统啊!”
我不由一惊,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一点便溅到了手上——怎么京中新登基的皇上竟不是真正的龙子?
“慕颜那孩子是必须要救的……他是为父妹子唯一的孩子,更是梦华天命所归,无论如何,为父都要将他救出,助他将属于他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我不敢多留,匆匆步出厅躲在门外,悄悄往里一探,只见无邪直挺挺地跪在襄原身前,那一脸的坚毅和决心是我从未曾见过的:“就让儿子潜入皇宫,将宁家上下那一干走狗和那个小皇帝一并杀死。”
“不行!宁家的人不能动!”襄原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惊恐,但转瞬即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一口便将他否决:“……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你可以担待得起的,况且宁家实力之巨非你所能想,不是将人杀了便能了事。你且退下,为父自会派旁人先行入京。”
“义父!您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如同一颗瞬间点燃的炮仗,腾地自地上站起,双手不忿地紧捏成拳,直瞧得门外的我一身冷汗:“这么多年,您总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又可曾重视过我?前段时间京中传来不利于二皇子的消息,有多少次我想要入京都被您拦了下来,是不是京中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见到的?难道……”
襄原脸色突变,抄起手边茶盏便朝地上一掷,杯中滚烫茶水飞溅,直直浇在了无邪手背上,让我的心不由揪起:“放肆!谁准你这般跟为父说话?自己学艺不精,自负高傲,还整日里与兰芷那个小丫头混在一起,你说你能有多大的出息?”
听得我的名字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们爷俩的对话中,我原本欢喜着的心情登时跌到了谷底。我不曾想在他义父心中,我竟是一个拖累他的累赘负担,是让他乱了心智的祸水,这让我情何以堪?
“义父,你怎能如此说兰芷?”
“为父自小便教导过你,女人祸水,只会带来无穷烦扰,你却硬是将那丫头带回府里……别以为这些年为父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想成大事,便趁早远离情爱,否则别怪为父不给你立功的机会。”
襄原拂袖转身,不耐朝无邪赶了出去,我慌忙掩了口躲到花丛之后,看着他忿然出厅,朝府外疾奔而去。
他是那般高傲而努力的男人,却因为我而被父亲这般质疑,我帮不上他的忙,反倒累得他至如斯田地,又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他身边?
家国更胜小爱,我不能看着无邪这样沉郁下去,若是他们父子再因我而起更多争执,我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倒不如由我亲手了结了这一切。就算让他记恨一辈子,也好过他如今这般两难抉择,壮志难酬。
“你愿意入京去做细作?”襄原微眯了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究竟怎么个做法?”
“一月后便是选秀之期,我愿意作为秀女入宫,潜伏在那个皇上身边,伺机往宫外递送消息,救二皇子出宫。”
我低垂了头,强自忍下心头的酸楚,此话一出我便知再无转圜余地,既已做了决定,便只能如野马一般脱缰而驰,再也勒将不回。
襄原眼中射出一股讶异,斜斜睨了我一眼,轻笑道:“无邪呢,他将你捧在掌心疼着护着,你便如此不在乎他?”
“王爷就当兰芷贪图荣华,不甘一辈子为奴为婢便是了……兰芷一朝入宫,既可以替王爷办事,又免除了王爷对小王爷的后顾之忧,不是一举两得么?”我堪堪避过他审视的眼神,昂然抬首,装出一副无谓的模样。
“哈哈……你这女娃不仅长得标致,人亦是有趣,”他蓦地站起身来,使劲拍了拍我的肩,我全身不由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若当真下了这个决心,本王决不会拦你。”
襄原的办事效率出奇得快,不过几日便已与上面打通了所有关节,安排我得以在一个月后混入待选秀女中顺利入宫。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出这个勇气来跟无邪开口的,那唯一让我铭刻入骨,夜夜梦魇的只有他蓦然转冷,寒冰一片的凌厉眼神。
“兰芷,你、你竟与义父他沆瀣一气!”他一下扑上来狠狠地攥住我的双肩,似是要将我的肩胛骨捏碎一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本心的人!”
我紧咬了牙堪堪受着双肩彻骨的疼痛,可一与他可怖的眼光相对,那肉体之痛便瞬间可以忽略不计。千般心酸,万般无奈,唯有三缄其口,一声不吭。
见我良久不言,他冷哼一声,蓦地仰天大笑,那笑声甚是凄厉摧心,直让我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怔怔地望着已然发狂的他,想要伸出手再抚一抚他苍凉的面颊,却被他猛地一推,反手一个掌掴,便将我打在了地上。
“这是你欠我的……出得这个门,你再被谁欺负了我也绝不会过问一句!”
那悬在眼眶的泪已是忘了流下,我捂着那被他打得犹自发烫的面颊一声苦笑——原来做个负心寡情的坏女人便是这般感觉,我多想将他抱得紧紧,告诉他我有多么言不由衷,可现实却远远比我之想象来得更加无可奈何。
上天早已注定了的天命贵女,我从一出生便没得选择。
或许女人骨子里就是带着不怀好意的,不过略施手段,我便成功从同道而来的秀女中脱颖而出。那皇上从她们里单单将我挑了出来,赐下位份,叫我好生准备晚间侍驾。我心中一阵酸涩和恶心,还要装作受宠若惊的娇弱模样,堪堪屈膝谢恩,却在背过身后紧皱了眉。
一如宫门深似海,兰芷早已不是最初的兰芷,空守着这纯洁的身子又有何用?
红罗帐内,慕辰朝我微微一勾手指,我强忍厌恶,轻叹一声挪坐在他身畔。他轻挑眉梢,指尖顺着我的发间滑下:“好个标致的美人……”
我无从躲避,只得横了那一条已死之心,嘴边挂上那抹违心之笑凑上前去曲意逢迎。看着他在我身上恣意驰骋,我紧咬了唇,将身畔纱帏堪堪拉过遮在眼前——这样令人作呕、如同噩梦般的场景,我宁愿自己只是一个看客而非主角,纵是自欺欺人蒙蔽双目,也再不愿去看去想。
一切皆如我愿顺利进行,我与襄原派入宫的另一名细作水月相互配合,给襄原递送了不少有用消息。襄原对我们自是万分满意,我只道无邪的日子也会自此好过一些,可一颗稍稍安然的心却又被腹中蓦然滋长的种子激起了千层之浪。
我入宫时日不久,却竟已这般轻易完成了后宫诸女梦寐以求的愿想。我曾多么企盼一个孩子的到来,可却从不曾想和自己万般厌恶的男人共同去诞育他。我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样脏过,如同我儿时最最唾弃的满手肮脏的爹一般,只是他糟践的是父女亲缘,我糟践的却是那昔日视如生命的爱情。
继续留在宫中的意志几欲瓦解,我一连卧床几日不曾与水月再度接头,她却再也坐将不住,冒了风险闯到我的宫中。
“这是……”我自水月手中接过一管箫来,她神色一阵复杂,叹息道:“此箫名为玲珑,是小王爷让我带给你的……二皇子喜好音律,颐妃娘娘又与其甚是交好,你若能接近娘娘得其相助,对我们行事可说有利无害。”
“无邪入京了?”我蓦地睁大了眼,难道是襄原见我肯用心为他办事,也终于肯开始重用无邪了?“他……他除了这个便没有别的话要、要……”
见水月淡淡摇头,我唯有苦笑,心中不知将自己骂了千百回。
自作孽不可活,兰芷啊兰芷,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如今目的达成,你该为那个男人高兴,又还期盼那些无谓的作甚?
无邪说得不错,出了岐王府的门,我不管再被谁欺负,也都不干他的事。
我将这管玲珑作为寿礼送去了凤鸾宫,果真如我所期,颐妃君倾的寿宴上,唯独得她青眼的妃嫔只我一人。看着她大刀阔斧地收拾芸贵人和罗衣,我便更加清楚,要救二皇子,少了她断是不能成事的。
只是待我正要进一步试探于她,却已被身边太后派来的两个婢子看得死死。明着护养胎儿,实则早已疑心到我身上,我这细作做得不甚高明,可亦不见得这宁太后的手段便好到哪里去。颐妃君倾与宁家势同水火,那女子亦甚是精明,又如何想不明白我送她玲珑的个中缘由?
果不其然,在被禁锢多日之后,我终究盼来了她,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已见过无邪,将所有事情尽皆弄了个清晰。
见得她明了一切,我也总算放下了心。春雨和秋霜这几日行为越发诡异,我看在眼里又如何不能明白几分?我早无脸面去见无邪,不过一死倒无甚所惧,只是这肚中孩子实在无辜,终究是一条性命,不能因为我的身份而害得他在这人世上平白受苦。
既是早下了必死决心,可真正面临死亡之时,我却再难保持那往日的淡然。
一碗安胎药下去,竟让我开始莫名地心惊胎动,腿间热流不断如瀑布般涌下,我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
春雨和秋霜一如往日面不改色,将早已没了反抗力气的我架到了榻上,意识半丧之间,只见得一个老嬷嬷诡异一笑行至我身边,一只手按在我的肚子上,猛地朝下一按,我痛得尖叫起来,身子一阵又一阵的痉挛。
“你这丫头不好好做你的娘娘,竟敢做了那二皇子的细作跟太后作对……就你也想诞下皇子母凭子贵么?有我李嬷嬷在,我看你今儿如何能活着出去,再在这后宫之中嚣张!”
我紧咬了唇猛烈地摇头哭求,那李嬷嬷毫不理会,狞笑一声道:“这生孩子不比别的,若要神不知鬼不觉了结你的命,那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可太后吩咐下来不能让你死得那么容易,那你也莫怪嬷嬷心狠,下手没得轻重。”
我终于明白待宰羔羊是何种滋味,如今性命握于人手,屠刀悬于颈间,只有闭目待死。
眼前除了鲜红,其余再难分辨,恍惚间听得门外君倾的声音阵阵传入,我却连一丝应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觉世上一切的痛苦都再抵不过此间身上所受的凌迟,痛得闭了目,却还能看见无邪那张冷峻的脸时不时闪回,朝我睨过来一个分外肃杀的眼神。
身心俱催,不外如是。
昏沉之间,似是听见了婴孩响亮的啼哭,房间里顿时吵嚷不休,我却连抬起眼皮的些微力气都再也没有。喧嚣半晌方歇,意识也几近模糊,我以为便要这样而去,却忽觉眉心一痛,眼前弥漫着的灰黑渐渐散去,艰难张开眼,却见着君倾惶急地握着我的手不住落泪。
还好,临去时总算有她陪着,我知道只要有她在,孩子得保,二皇子无虞。
唯有无邪,我放得下一切也放不下他。
可放不下又能怎样?既已选择从一开始相瞒,又何必让他还要为我牵挂,半生不安?
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鼻中充斥着的血腥渐渐化为虚无,恍惚间我似是嗅到了昭和城外那让我魂牵梦萦的泥土和草香,眼前迷茫着的雾霭随之消散,无邪牵着我在蒙蒙细雨中拔足狂奔,溅起的水滴沾湿了衣袂裙边。他口中吟唱着南疆小调,绽开的眉眼如同天边朝霞,倏忽松开我的手欢脱跳跃,朝着花丛更深处急急而奔。
我朝前使劲伸手,可刹那间一切都化作了烟尘,带着我最后的一滴眼泪,消失在那只存在于往昔中永难企及的幻梦里。
“你、你走得慢些,我……追不上你了……”
------题外话------
第二篇番外送上~兰芷和无邪的这条线一直想能独立出来讲,主线里不能完全表现,只能放在番外里来说了~希望大家能喜欢哈~明天依旧恢复更新正文哦~
☆、番外三:磐石不移
人说,遇见总是一分缘法,我却不知我和她之间的那一份究竟该如何定义。
从娘将尚在襁褓中的她轻轻塞进我的怀中,告诉我她以后便是我们澜家的小姐,我澜苍的妹妹,或许往后的一切便已经注定。
君倾——这个烙在我心,腐蚀入骨的名字,自此将我的一生命数尽皆改变。
我也再不是为我自己而活。
她不喜欢那些伺候的婢子跟在身边,甚至也不喜欢溺在爹娘的怀抱里,可说是我从小带她一路玩耍长大,看着她一日日长高,一日日出落得美若虹霓。
我练功习剑时,她就撑着头在一旁静默看着,待得歇息片刻,总会上前来捏着绢帕替我拭汗。我研读兵法时,她亦捧了本诗书坐在近旁,时不时抬眼朝我嫣然一笑,闭塞的房间顿时便满室生香。
她总会一双柔荑轻轻扯着我的衣袍,欢笑着叫我陪她去玩。她会任性地让雩烟将蔻丹涂了我满手,也会让我带着她一路踏雪,故意将我推到雪中,自己却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曾偷偷背着娘翻墙出府,也曾上树去捉鸟雀,她纵是跌得满身泥尘,泪流满面,也从没有抱怨过一句。
她说,哥哥,你一辈子都陪在倾儿身边好不好,有你在,倾儿便什么都不会怕。
我重重点头,将她小小的身子环抱在怀。那一瞬,仿若已是置身天堂。
我曾满心期待着我们的未来,亦无比盼望着她快些长大,因为我知道,娘和我一样,不仅当她是澜家女儿,更早已视她为澜家未来的儿媳。她的亲生爹娘是澜家旧时家臣,与爹娘性命相交,想必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他们二老所愿。
可直到那一日,我才真正体会到事与愿违这四个字的含义,我也真正明白,何谓彻骨绝望,何谓撕心裂肺。
先皇慕荻驾崩,宁家只手遮天,把控所有,太子慕辰一朝登位,朝中立刻便换了新的风向。而他紧接着的一道谕旨,便轻易将君倾召入了皇宫许以妃位,澜家亦跟着大受封赏,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花轿出府的那天,我窝在房中紧紧闭了房门,雩烟想要在我门上贴上那大红喜字,也被我一并撕了下来揉成碎片。
我恨,却又无力改变。那是皇上的金口玉言,澜家一介臣子,又如何相驳相抗?
痛彻心扉,也唯有接受。
君倾入宫不久,我便自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