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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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却又无力改变。那是皇上的金口玉言,澜家一介臣子,又如何相驳相抗?
痛彻心扉,也唯有接受。
君倾入宫不久,我便自请去了北疆协助宁烈将军作战,京城这个伤心地,我是再待不下去了。可逃避只是权宜,谁料到得北疆,才是麻烦真正的开始。
一心创制的天绝之阵竟然大败,我唯恐连累爹娘和在宫中的君倾,只有埋头再行研究,一连几日未曾出得营去,谁道一封家书送抵,却让我顿时乱了阵脚。
慕辰早知我对君倾情意,虽要用我御敌,却从未想过轻饶了我去。如今出了纰漏,我纵是没有重罪加身,也逃不过其他的责罚,慕辰自不会错过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生修理我一番,而君倾那傻丫头为我说情,二人一言不合,她竟被慕辰失手打落水中。
君倾出事,我亦罪名加身,只得先行返京面圣,几次想要借入宫之机去探君倾,却都被慕辰身边的内监阻了下来。
也罢,臣子贸然闯入后宫之中对君倾百害无利,我只得多方托人打探她的消息,得知她平安无事,我也总算能放下心来。
可谁想我与她再次见面,一切却都变得不一样了。
蕴华池畔,我急急将快要滑跌入水的她揽入怀中,她的脸上却没有往日娇怯的神色,取而代之的只是一片礼敬和疏离。
她缓缓启唇,那吐出的两个字让我顿时呆立原地,胸中一窒,竟自已无法呼吸。
将军。将军。
我没想到,只不过一场落水,却让她将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她再不记得所有,包括我这个陪伴了她那么多年,说好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哥哥。
君倾,我食了言没有保护好你,你便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么?
紫宸殿上,我将思虑多日的心中疑惑尽数上奏,宁烈通敌,我之前早有怀疑,却不出所料地被慕辰狠狠驳斥了一通。我无力为自己分辩,也只得堪堪受了这个委屈,可门外蓦地响起那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唤之声,让我的心登时跳跃不止。
忘了一切的她,竟还会出言为我这个已然于她陌生之人说话,仿若昔年我犯了错被爹娘教训之时,她跪在地上孜孜恳求替我说情一般无二。
刹那间,额间血流的疼痛消失殆尽,心中渐渐腾起的火热重新让我燃起了希望——前尘尽忘,也未尝不是好事,我就算不能让她想起一切,也可以与如同一张白纸的她重新来过。
慕辰那个阴晴不定的帝皇绝不可能带给她她想要的幸福,这个世界上唯有我才会真正视她如同珍宝,自始至终不弃不离。
只是宿命恒定,又怎生更改?我看着她与慕辰日渐情浓,心中纵是酸涩,也只得强自压下。原来不论轮回千百遍,她也始终都是龙凤,而我们澜家注定留不住如她这般的天人,只能任其与皇家之人继续这恩怨牵绊而无能为力。
执念终究只是执念,是我始终看它不开,我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谁料它竟会自己找上门来。那送我荷包的女子一如我心中怀揣一腔炽热,我纵是再如何迟钝,又怎会瞧不出她眼底执着?只是正如君倾之于我,我之于她也终究只是一番执念罢了。
谁料君倾却亲自替琉璃出了头,狠狠将那荷包掷在我身上,劈头盖脸地便是一顿怒骂。落水以后,她比之从前少了分娇怯,口齿倒是更加利落了。我本就不欲还口,再听得她一席道理,更是没了辩驳的余地。
我不想再去深究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可无论如何,我的心从一开始便是她的,就算她再不稀罕,我也不会再将它交付给另一个人。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更抵不过她的一句话。
听得一声“大哥”自失忆后的她口中而出,我便什么都明白了——不管她记不记得,我与她都再无可能。
爱着她的男子太多,从前如是,今时如是。纵是没了我从旁照顾,她一样可以活得好好。那个一辈子的誓言,怕是也早已没了存在的必要了罢。
时日渐长,这血淋淋的现实也越发清晰,我知道她用尽了心思,无非是想让我接纳了琉璃,若果这是她的心愿,我也愿意勉强自己去试上一试。
可这心中除了别扭,对琉璃的歉疚也日日深了起来。
琉璃那丫头人如其名般单纯剔透,与她相处日久,便更加不欲伤害于她。她可以半夜安顿好君倾休息再偷偷溜出来给值守夜岗的我送来宵夜;知我喜好小酌,每次来陪我聊天之时总不会忘了带上一壶好酒;每每都是我废话不断,可她却连一丝躁意也无,静静听我倾诉所有再温言抚慰,如同儿时的君倾一般善体人意。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浪费一个姑娘的大好年华和一腔热忱,可我亦不忍再次硬生生地将其拒绝。琉璃的分量若是不够,再加之一个君倾,便已远远超出了我的负荷——若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也唯有如普通人那般随波逐流。
北疆战火再起,只得将制钱一事暂且放下,战事一日焦灼过一日,我已无任何退缩的理由。
这样也好,留给我一些时间沉淀,我会给自己和她们一个更好的交待。只是没想到,琉璃的满目神伤泫然却让我瞬间迟疑。
她有多害怕,我便有多沉重——正如君倾所说,不论痴心对错,皆是一眼一生。她将一生尽数系在我身,我并非铁石之心,又怎能不思相报?
惟愿一句单薄承诺能聊以慰藉。
“待得我自北疆归来,便会娶你过门。”这不仅是说给她听,也同时说给我自己。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此言既出,我便将自己的后路尽皆封死——君倾,如今我顺了你意,再也不会纠缠于你,你又可会心中欢喜?
既已下定决心,便再无任何后顾之忧,北疆战况渐渐好转,我亦将宁烈盯得紧紧,虽与那炎麒僵持不下,却也不再呈败军之态。
许是天佑梦华,炎刹国内竟突传炎煊太子弑杀炎麒国内势力,企图将其连根拔起,炎麒腹背受敌,不敢再与我们多作纠缠,一纸和谈书递上,就此夹着尾巴灰溜溜回了炎刹。
我只道一切尘埃落定,总算得以平安返家,眼见京畿近在眼前,慕辰携了百官立于城楼遥遥相接,却谁料从旁突然窜出一众御林军将我团团围住。本是盛大的接风仪式,却变成了场瓮中捉鳖,我尚自不明就里,便被官兵押送回府软禁不得出。
爹历经风浪还算平静,娘已经是慌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我虽不知道慕辰此举所为何事,但他针对于我多半是因着君倾,若非他恶意想搞垮澜家,便是他与君倾之间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
果真如我预料,慕辰对我从来就没安过好心。他治政无能,这一年来又一反常态纵容宁家及其附庸滥用职权,致使地方贪弊横行,民不聊生。而为了推脱罪责,他便利用我之前担任制钱之职一事,将贪污的罪名狠狠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我行端坐正,又如何能够忍得这般欺辱?想他如此行止,定是将我澜家恨得极深,若非因着君倾,他又何必想出如此一石二鸟的毒着儿要将君倾背后的母族一网打尽?
心中越发惊惶,爹娘亦经不住我再三相问,终于说出了君倾遭受宫中奸人所害,失子在先,又被慕辰贬入冷宫的事实。纵是早已做好接受坏消息心理准备的我,也不禁浑身颤抖,急怒攻心。
慕辰,你竟敢如此待她!我纵是拼上一切,也绝不会放过你!
府前那群草包守卫自是拦不住我,提气越墙,我直直朝宫门疾奔,心中唯有一念,便是将慕辰千刀万剐。可谁想与宫门守卫拼杀不过一炷香,宫内便遥遥冲来更多的御林军,几十个剑锋直指我的喉咙,让我再无反抗余地。
“澜苍,你想反么?”慕辰站得远远,阴笑一声冷冷开腔:“朕早算准了你会来,如今你逆反之名已经落实,再加之那贪弊一案,朕倒要看看你还如何能够翻身!”
我被那群侍卫缚了双手动弹不得,一双怒目狠狠瞪将过去,高叫道:“有种你便杀了我啊!”
“杀你简直再容易也没有了……”他笑得越发阴鹜,推开旁边立着的守卫缓缓步上前来,蓦地敛起了笑冷哼一声道:“可是你觉得朕会那么轻易要了你的命么?想想看,澜府上下必会因你入狱而惶惶不安,而折磨你之身和澜家之心,更比区区冷宫更让君倾痛彻心扉……这般有趣的游戏,朕还不想那么早就结束。君倾欠朕的,朕便要在你们澜家身上一寸寸讨它回来!”
君倾已自身难保,而我又为澜家带来了恁多灾劫,爹娘老迈,府中再无可以倚赖之人,我不但救不了君倾,却让她陷入了更深重的罪孽里。
心下一阵寒凉,我终于明白自己此举是多么荒唐。但一切都已太迟。
大内监牢如同炼狱,百般酷刑自是不在话下,那些狱卒似是受过训练一般,手下分寸拿捏极好,既不会要了我的命,却也绝不让我好过半分。每日昏沉之间,眼前总是萦绕着君倾的脸,身心接连作痛,已是让人再难喘息。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消息传到监牢,我这才知道,爹他经受不住慕辰每日朝上的冷嘲热讽,终是选择悬梁以维系自己一介老将最后的尊严,而娘无路可走,亦是横刀一抹,用血泪浸湿了澜家永恒的那份忠贞。
我痛苦怒嚎,却再也唤不回爹娘性命。本想就此咬舌了结,谁料却被那看守监牢的老头拦了下来。
“老朽昔日曾欠下颐妃娘娘一条命,如今便还在将军身上罢。”他迷倒一众狱卒,亲自替我解开锁链:“澜家不能后继无人,还望将军珍重,莫要再作傻事。”
借着月光,我踉跄奔逃在出京的小路上,身上之伤仍自隐隐作痛,可再如何痛彻入骨,也比不上心间血流不止。
血海深仇,若是不报,怎堪为人?
寻了个偏僻小村暂时安歇,待得身上之伤好了大半,我便准备重新入京伺机先将君倾救出,再行计划弑帝之事。谁料尚未入京,便已从路人口中听得宫中大变,慕颜带着君倾连夜逃出生天的事情。
慕颜……我未曾想过他竟会为了君倾连性命都豁了出去。
少年时我曾是他的伴读,那时候的他温润如水,从不喜任何纷争,每每只是坐在室内一角静静读书,闲暇之余便是立在院中抚琴弄箫。先皇爱屋及乌,对他可谓宠极,一度想要易储,却碍着昔年旨意和宁家势力而无奈作罢。
可我心里清楚,如他那般的清水闲人虽有治世之才,却对权力无甚渴望。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他便是将其做到极致的谦谦君子,若不是因为遇上君倾,他是绝不会有如斯改变。
因为爱她,所以甘心放弃;因为心疼,所以舍身相护。
有这样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得以替我践行那个一辈子的诺言,我又有何放心不下?
而如今我能给的,唯有襄助和祝福。
此去南疆千里迢迢,可我却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一别便是一年多,我有太多的话想要当面说给她听,也有太多的悲忧想要与她一同分担。
可当我真正站在她面前之时,千言万语却显得格外多余。她只一个拥抱,便将我想要刻意在我们之间竖起的距离瞬间击溃——原来不管我怎样努力,怎样说服自己,我始终都无法与她真的划清该有的界线。我想要护守她、疼惜她的心,一时一刻也没有变过。
一别经年,她竟比从前又成熟了许多。眼中多了份深刻的痛,亦多了一道我再难逾越的鸿沟。
她说,琉璃为了你、为了我选择牺牲了自己,我们欠她的一生一世都还不清。
她说,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替爹娘,替自己,替身边那些无辜受害之人报仇。
她说,我害怕死亡,害怕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可我无从选择。
她唯独没说的是,那些旧情她忘不了,那些往事她抛不掉,而对于慕颜的灼灼真心,她亦不愿就此辜负。
我爱了她那么多年,她此刻想些什么,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而于这两难的境地,我更是可以做她的师父。
只是她从来不说,我也三缄其口再不多问。
自那日再遇,我们总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可见着她如军师般指点江山,打下一场场漂亮胜仗,我心中埋藏久久的疑虑再次浮上心头。
借着酒意,我攥住了她的腕,将那疑惑问将出口,看她毫不避忌地点头承认,我终于恍然——她早已不是她,我还强求那些回忆,那些旧情作甚?
可心下此刻的小小挣扎始终还是拗不过盘旋了十几年的执念,纵是她已然不是那个旧日的君倾,我却清楚地明白我依然爱着她。
直到我们一路跋涉入了行宫,雩烟嫁给了苏木,她亦委身与慕颜许下永世不变的盟约。
雩烟亦是自小跟着我们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玩伴,她一颗初初萌动的春心寄于何处,我又如何不自知?而眼看她们主仆二人相继走出了旧日的漩涡,唯有我还在原地徘徊停滞不前,除却满心慨叹,我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许,真的是我太过执着。
大军抵京,我只道一切行将了结,却不意救下了琉璃。
这个为了澜家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子枯槁得只剩下了一具空壳,面对着她虽然无神却依然柔和的双目,我自知再也没了犹疑的理由。
大仇得报,慕颜称帝,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也包括牵绊了我十几年无望的爱情。琉璃眼见病入膏肓,君倾又托我为慕颜寻药,为了不让琉璃带着遗憾而去,君倾以皇后之尊,亲自为琉璃操办了这场盛大的婚典。
可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以她之聪慧,又怎会不明?只是她从一开始便不愿意去明白,而我与她之间,也注定了是天与地的遥不可及。
“臣澜苍遵旨……此后对皇后娘娘再无不伦非分之想,惟余臣子忠诚之心。”我语毕转身,只是不想让她看见我面上再难掩抑的绝望神伤,而余光一瞥,我却分明得见她眼中的黯然,想要说些什么,却堪堪止住了语声。
哪怕她自此恨我。就这样罢。
谁道与琉璃新婚一别,便是阴阳永诀。她终究是被病痛折磨掉了最后一丝元气,可遗憾扼腕的又岂止她一人?她一生多舛,没享过什么福,我只愿到了地下,她能与爹娘一起,我也能安下心来再无牵挂。
没了琉璃在我身边,我又做回了孤家寡人,原以为日子便这样如水而逝也没什么不好,可炎刹再度来犯,却让我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那炎麒对梦华从未死心,而此次的目标更是直指君倾。就算朝中再也无人,我也绝不会容许这些蛮夷欺到君倾头上来。
慕颜执意亲征,君倾嘱我定要护得他周全,只是战场风云莫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
那一日出事前,我似是早有预料般请求慕颜与我换了战袍,我眼睁睁见他被炎刹围困,只得假作自己是皇上将敌军引开,可当我再回到那片燃着的土地上时,那里已然全是尸体。
没有穿着将军服的人。没有慕颜。可火势那般大,他又如何能够逃得出去?
对于君倾的承诺我再次食了言,我未能保护好那个能代替我陪伴她一辈子的人,便也只能用下半生的陪伴作为赎罪。
救她出宫,依着她的心意带她去寻找那渺茫无期的念想,我不知道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可我别无选择;她诞下孩儿,取名千忆,自此守着慕颜阵亡的安平镇过着细水长流的日子一年又一年,我不知道自己于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我也别无选择。
虽然千忆叫我舅舅,可街坊的流言总是一传十十传百,我不欲再让君倾为难,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