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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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辰点了点头,将我从榻边拉起,我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缩了缩手,将胳膊从他手中挣脱。他偏过头来看我,我故意别过脸,将目光聚焦在羲禾身上,再不欲与之相视。
黎渊指尖捏紧了银针,在羲禾眉心蓦地下针,羲禾身子一颤,手脚又要开始乱动起来。“娘娘,请将公主四肢缚住,不然施错了穴道更是麻烦。”
我忙应了,上前将羲禾的手臂压住,又吩咐镜花将她的双腿按好。黎渊一针针施下去,羲禾面色不安的神色便越发明显,她痛苦地呻吟着,一声声听入我耳中让我更是难受。
“好了。”黎渊将银针收起退到一边,我忙拍着羲禾的脸道:“羲禾,醒醒啊?”
羲禾似是听见了我的声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迷茫地注视着我,我欣喜地想将她拥入怀中,她却仍是不安分地在我怀里哭闹:“羲禾不要、不要……”
羲禾向来听我的话,这又是怎么了?我忙抚着她的背脊安慰道:“羲禾乖,没事了没事了……姨姨在这儿呢……”可她却挣扎地越发厉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姨姨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对羲禾……为什么要推羲禾……羲禾好难受……”
她声音不大,可室内的所有人尽皆听入了耳中,怎么羲禾的落水,我却变成了元凶?我忙拍拍她的小脸急道:“羲禾、羲禾,你清醒些啊……姨姨救你上来,又怎么会推你呢?是谁推的你,你告诉姨姨。”
她只是摇头大哭,断断续续却不住地重复着方才那番话,我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冷到了脚趾,羲禾这孩子从来不说谎话,这一醒来却如此黑白颠倒,究竟是怎么了?
“都给朕下去,”慕辰满含冷意的声音打破了僵局,黎渊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动声色地提了药匣施礼退下,镜花却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直直望着我,直到慕辰再一次不耐出声,她才瑟瑟地拖着步子离去。
我站起身来,慕辰转过眼紧紧盯着我,脸上毫无表情。我知他定然是怒了,却也不欲与他辩解许多,他对我的猜忌已不止一天两天,若是他连羲禾这孩子的胡言乱语都当了真,那我确实也再无辩解的必要了。他见我也无开口的意思,唇角蓦地一挑,冷冷出声:“朕已将众人屏退,直至此刻,你还不欲跟朕说实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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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尘封
我大胆直面他的审视,只是冷笑一声,仍不开口。他眉头皱起,不耐地朝榻上的羲禾一指道:“一个小小孩童,还能说谎不成?朕只道你这些日子沉浸在丧子之痛中难以自拔,谁料你早便有了打算,你恨朕,恨羲禾,便使尽了手段想将她赶尽杀绝!”
“你说什么?什么叫我恨羲禾?我待她如同亲女,又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羲禾听闻吵闹之声,又开始不住哭泣,我不由朝她看去,却听得慕辰冷哼一声,伸出手来,一下子便将我的身子扭转到他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事在我眼前一晃道:“别在朕面前装傻,好生看看清楚,这是什么?”
我定睛一瞧,慕辰手中拿着的,竟是慕颜当日送给羲禾玩耍的羊脂玉扳指!这东西怎么会在慕辰手上?
“觉得奇怪?”慕辰撇来一个蔑然的笑道:“羲禾是朕的女儿,自然听朕的话。她将慕颜那小子与你私下会面的事情尽数告诉给了朕,自当也将这证物交了出来。这本是先皇之物,一年生辰,先皇将其当众赐了给慕颜,朕断不会错认了去。”
我不敢置信地惊呼道:“羲禾她、她竟……”
“君倾,朕不曾想你装傻充愣的功夫这般地好,”他收起那副蔑然的神色,周身再次被戾气环绕:“还需要朕再举个证据出来么?那日玟嫔到你宫中,看见一个身着内监服饰,身形诡异的人,说话行动吞吞吐吐,一点不似宫中内监模样。那便是慕颜对不对?呵呵……你装得可真好,这些日子不声不响,瞅准了机会便向羲禾痛下杀手!羲禾不过是跟朕说了实话,朕也尚且未追究于你,你何以这般丧心病狂,将丧子之痛报复在羲禾身上!是不是羲禾此番遭了难,你下一个便就要去报复玟嫔?报复朕?”
他不断地跟我提起我那夭亡的孩子,让我再也难以忍耐,我顺手拾起桌上的茶盏便朝他砸去:“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慕辰,你对我、对慕颜、对澜家满腹的怨气若是不得消解,你大可尽数报复在我身上,你又何必拿我的孩子当武器!他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不觉得你这样实在太过残忍了吗?”
他冷冷接口:“残忍?你对羲禾下手的时候你可有觉得残忍?最毒不过妇人心,终究是朕把你想得太好。如你这般心如蛇蝎的女人,活该留不住孩子!”
我怒目逼视着他,他眼中却一片云淡风轻,仿若他所言的一切都是事实,而我这个毒妇才是真真正正的理亏。屋内一片寂静,羲禾也只是瑟缩在被中时有时无地啜泣着,我握紧了拳,可那一腔怒火终是没有忍住,我抬起手来便朝他呼将过去,一声清脆的巴掌之声划破了这份寂静,可空气却如同凝固住了一般,让人再难喘息。
我们便这么直直地盯着彼此,他脸上鲜红的指印直刺在我眼中,加上他满含怒意的双眼,越发让我觉得可怖。我只觉我的心脏越跳越快,似要从喉咙中蹦出一般,周身因激动和愠怒而不住地颤抖着,我知道此刻绝不能认输,若是先行低了头,那便等同于坐实了这所有的罪名,一切都再没了转圜的余地。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自己的左脸颊顺着那几道红印缓缓滑过,目光却不离我的脸,朝我勾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半晌吐出了一个字来:“好。”
我愣了一愣,不知他话意为何,他袍袖一挥,大步朝门外走去,将房门使劲拉开,高声唤道:“长暨!”
长暨忙不迭从远处跑来,恭谨道:“皇上有何吩咐?”
慕辰斜斜睨了我一眼,复又朝长暨道:“传朕旨意,凤鸾宫颐贵妃言语失当,行为失德,迫害皇嗣在前,冲撞朕在后,朕念及旧情不予重判,酌将其禁于承泰宫,剥夺一切嫔妃用度,非朕旨意不得踏出一步!”
长暨愕然抬眼,怯怯开口:“皇上,这、这……”
“还啰嗦些什么,还不快去拟旨!”慕辰不耐地瞪了长暨一眼,长暨再不敢多说什么,怜悯似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转身迅速朝殿外走去。
承泰宫,不就是那时宁熙和太后合谋要置我于死地之时慕辰下旨拘禁宁熙的冷宫么?那处宫室比之慕颜的瑶光殿和容玥的棠梨宫更是偏僻,冬日阴寒湿冷,夏日蚊虫聒噪,宁熙只在那里待了几日便即受不了,我此番便更是遥遥无期,一年半载算少,三年五年不多,只怕后半辈子都要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此残生了。可我却如同解脱了一般长舒了一口气,或许这样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了结,彼此再不相亲,两两相忘,再没了爱和恨,再没了恩和怨,这对谁都是一种解脱。
“别想着在那儿能有人伺候你,”他不忘在这当口再给我致命的一刀,冷哼一声缓缓开口道:“凤鸾宫上下,婢子们尽皆贬去浣衣局,内监则罚去杂役房。君倾,朕要让这宫里再无你一丝一毫的存在!朕……说到做到。”
事已至此,我再无什么豁不出去的了,我紧咬了牙,扑到他身前揪住了他的前襟大声质问道:“你报复我一个就够了,为何还要牵扯他们?他们什么都没做,更没犯什么错,为何还要去受那个苦?”
慕辰狞笑一声,使劲将我甩开,我被他甩到了砖石地上,直磕得我浑身入骨地疼:“朕如何行止,还用得着你来指摘?那些个奴才做的最大的错事,便是跟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主子!”
我恨恨地盯着他,若是目光能杀人,我定能在此时将他来回刺穿千百回。他果真了解我,既懂得怎样能让我开心释怀,亦明白怎样能将我伤得体无完肤。从慕颜到澜家,从兰芷到水月,如今再到我宫中这些无辜的丫头们,这些与我亲近的人无一例外被他步步紧逼,赶尽杀绝,他深知从他们身上下手,对于我而言比我自身承痛还要难受百倍,他便是要利用这些彻底将我的意志瓦解,彻底将我挫败。我又岂能让他得逞,亲者痛而仇者快?
我低低笑出了声,手撑着地勉力站起,扶着墙缓缓顺着殿内而行,将墙上悬着的字画一幅幅拽了下来朝他掷去:“这些虚假的承诺和美好统统还了给你!我不稀罕这些!”那些瓶瓶罐罐也被我尽数呼在了地上,碎瓷片散了满地,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把你这些所谓的恩宠荣耀统统留给别的女人罢!”他站在一侧,既不闪避也不出声,好似看笑话一般注视着如同疯癫了一般的我。
殿中一切被我能摔能撕能砸的尽数毁在了我的手中,我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聚焦在桌上那套他送给我的紫砂茶具上。这伴随了我这么长时间,已然磨得光滑亮洁的茶盏承载了我和他多少的恩怨和深情,我顺手抄起一个茶盏高高举起,便要朝他砸过去,心中却滑过万般不舍,让我不由落下泪来——这砸下去摔碎了的,不仅仅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亦是我自己的爱情啊!
他冷冷地注视着我,蓦地发出一声冷笑来,张了口一字一顿地说了句话,可听在我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让我差点站不住脚:“你这女人,真差。”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句伤我至深的话,曾经阿岚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如今就连慕辰他……也要这般与我作结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肆虐的眼泪早已将我的视线模糊,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模糊见得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决然转身,渐行渐远,我再也忍不住心中压抑着的悲愤,高叫一声,将那紫砂一件一件朝他扔了过去,茶盏茶壶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我心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里,凄厉而沉痛。
卑微不过是真情,凉薄不过是人心。原来,一切开始和结束竟都是那么容易。
慕辰的旨意下得急促,勒令我第二日入夜便必须搬到承泰宫去。好在这宫里的物事都被我砸摔地差不多了,环顾一圈,倒也没什么是必须要带上的物事。羲禾已被慕辰带走送去蘅芜宫交给洛琬照看,不用我再去操心,而琉璃和镜花听得凤鸾宫自此没落的噩耗,两两相顾无言,唯有静默流泪,站在一侧看我默默收拾着将要带去冷宫的细软。
“姐姐,让我跟你同去!”琉璃一步上前拉住了我的胳膊:“那里太过恶劣,若是没个人照应着,姐姐怎生能熬得住啊?”
镜花附和点头道:“是啊!让我也跟娘娘同去!”
“你们这是犯什么傻……”我轻轻甩开琉璃的手,继续打着手上的包袱:“你们既知那里恶劣,此番前去更是一去不返,又何必跟我趟这趟浑水?虽说浣衣局亦不是个什么好地儿,却也胜过冷宫万千,熬到了年龄宫里自会放你们走路,总好过在这宫中虚耗下半辈子的光阴。你们还未得到过爱情,待得出了宫去天地一片广阔,不愁找不着好郎君……”
镜花已是捂着脸哭泣不止,琉璃猛烈摇着头,一个劲儿地喃喃着“不要”,我叹了口气道:“是我对不住你们,说好了要风风光光将琉璃嫁去澜家,要给镜花觅得一个最好的婆家,我一样都没能做到……只盼你们勿怪,以后在浣衣局,互相都照料着些,争取早日出宫,开始你们的新生活……”
“姐姐……”琉璃已然泪流满面,行至我身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姐姐,我们不是说好要同甘苦共患难的吗?姐姐不带我去,可是在恼我没有看好公主,才、才弄得今日这般局面……是我害了大家,更害苦了姐姐!姐姐,你要打要骂我都接受,可、可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我只是摇头,伸出手想扶她起来,她却执拗地跪在地上,任我怎生拉她都拉不动。镜花抹了把眼泪接口道:“娘娘,您别怪琉璃姐姐……她这些日子为着娘娘、为着将军一家已然心力交瘁,前几日一直发着烧,却嘱咐我不能跟任何人讲,一直坚持照看着公主……那日她着实坚持不住,累得昏倒在地,我才将她送回房里安睡。谁想、谁想公主竟然……”
这些日子我只顾沉溺在自己无尽的悲伤之中,旁人几何我更是无暇分出心神去考虑,在镜花说出这番话之前,我确是对琉璃怨怪不已,但这番话甫一出口,让我再也没有一丝怨怪任何人的理由。是我错怪了她,而真正该被怨怪的,只是我、只是命而已。
我搁下包袱,跪坐在琉璃身前将她搂在怀中,她一直隐忍着的情绪终于在一瞬爆发,眼泪如泉涌一般源源而出,宣泄着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镜花跪在我们身边,三人抱成一团,齐齐落泪,仿若一场凄楚而无奈的离别。
我将所有慕辰赏下的和之前带进宫里来的嫁妆尽数分给了琉璃、镜花和小洛子,三人推了一阵,终是拗不过我才堪堪收下。我素知宫中人心凉薄,浣衣局、杂役房更是充斥着市侩小人,不花点钱打点一番,又怎生会有好日子过?钱财如今于我如粪土,倒不如送了给他们,也算是我对他们最后的一点补偿。
他们执意要将我先送去承泰宫,自己再行离去,我们四人站在中庭,凝视着为首的太监狠狠地将凤鸾宫的大门扣上沉重的铜锁。那沉闷的关门上锁之声甫一响起,便也犹如在我的心中落了一把锁,那如殿内一般凌乱的前尘过往,也一并被锁在了这宫室之中,再也不会有人开启,再也不会有人忆起。
“娘娘,这便走罢?”为首的太监扬着高傲的下巴斜睨着我,朝庭院外努了努嘴。落毛凤凰不如鸡,如今我再无要求得到尊重的权利,唯独剩下的仅有那一丁点少得可怜的自尊。
我扬了扬手止住了几人哭泣的声音,他们抹着眼泪,不舍地望着这住了许久的宫室。我当下再不回头,朝门外大踏步迈将出去,几人只得赶上我的步子,默默跟在我身后,如一队哀兵一般自御花园穿过。一众宫人似是早便闻说了消息,如看戏一般早早守在园子里等着我们经过,时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脸上露出幸灾乐祸或是嫌恶嗟叹的表情。我目不斜视置若罔闻,默默从园子里快步穿了过去,琉璃吸了吸鼻子,似是又要哭泣一般,而镜花和小洛子一个没忍住,指着一旁多嘴的宫婢便开始大骂不止。我认得那婢子是萧茜身边的丫头,如今萧茜怀着龙子,正是得宠的时候,镜花和小洛子若是再得罪了她们,日后断不会有好果子吃。
“别说了……”我住了脚步,转头朝二人皱了皱眉。
小洛子扁了扁嘴,不敢再言语,镜花倒是气不过,张口便要朝那婢子扑上去,却被那为首的太监上前一巴掌呼到了地上:“放肆!宫禁之中,怎由得你胡作非为!”
琉璃方才告知于我,他便是这宫中仅此于长暨的管事太监,也是之后要带她和镜花前去浣衣局安置的浣衣局主管太监王公公。上次我嘱托琉璃去浣衣局替被容玥贬去洗衣的茹儿打点几番,琉璃也算跟他有了些交情,茹儿即将到了出宫的年龄,又塞给王公公不少贿赂,是以王公公早早地便将她放出了宫,让她少受了不少折磨。我本想他能多少念着昔日那些银钱的面儿对琉璃和镜花多加照拂,此番看来,只恐两人前景堪忧。
镜花捂着脸趴伏在地上,怒目盯着王公公:“你!”
王公公冷哼一声,吩咐跟着的几个内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