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君子攸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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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撑起身来轻声唤她，她听见我的声音，叫了声“娘娘”，慕辰示意她起身进屋，她忙站起身来，急急跑来我身边：“娘娘且先坐着，奴婢去拿新的衣物来……”
昨日我与慕辰一夜疯狂，他和我的衣物凌乱地扔了一地，琉璃只瞧了一眼便明了于心，蹲下身来先将衣物都收了起来，又打开柜子，拿了套新的出来帮我换上。
我转头问琉璃道：“发生何事？怎地如此莽撞……红鸢怎么来了？”
“我一大早起来打扫前院儿的时候，便见红鸢远远地跪在宫门口，我上前问她何事，她摇头不答，只说要见皇上。我跟她说皇上娘娘正在安寝，让她晚些时候再来，她却不听，仍是跪在那儿……我怕皇上起身见了熙妃宫里的人，免不了要不痛快，又见她不明原因地长跪不起，便让咱宫里的小程子，小洛子把她拉开，谁知她非但不走，反而把他们二人推开，还兀自吵嚷不休，闯进殿内，这才惊动了皇上娘娘……”
她替我将衣服整理好，我拉起她的手道：“一起出去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走出内室，只见慕辰脸色阴暗，似是十分不快的模样，红鸢跪在殿内，低低俯首，一句话也不说。慕辰见我出来，脸色略微缓和，招手示意我坐在他身畔，我靠着他坐定，握了握他的手，他望向我，眼色间满是复杂之意。
“你们主仆莫要考验朕的耐心。给朕滚回去！”他声音蓦地提高，把我和琉璃都吓了一跳。
红鸢抬起头来，眼圈红红，却兀自忍着不掉眼泪，带着哭腔道：“皇上，娘娘禁于承泰宫已有数月，天已入冬，娘娘一介弱质女流，怎堪冷宫中的种种折磨？况且娘娘腿脚向来受不得风，冷宫湿寒，娘娘她……她怎生能扛的住……”
慕辰冷笑一声道：“你家娘娘身子娇弱，这也受不得，那也受不得？她那般跋扈，处处欲置颐妃于死地的时候，怎没想过她日后受不受得这些？”
我推了他一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他并未理睬，冷声续道：“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今日一切，皆是罪有应得，可怪不得朕。”
红鸢剧烈地颤抖，跪在下首不住叩头，忽而想起些什么，她膝行上前，跪在我脚边，我一惊，慌忙站了起来：“颐妃娘娘，请您跟皇上求求情，放了我家娘娘吧……娘娘自从进了承泰宫就一直病着，怕皇上怪罪，更是不敢请太医来瞧……这几日天凉，腿疾复发，疼得夜夜不得眠，人更是瘦的不成样子……奴婢之前做了不少坏事，冲撞了皇上、娘娘和琉璃姐姐，千般万般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给您磕头，请您饶过主子罢……奴婢实在不忍心看着娘娘她……”
“你先起来……”我欲俯身扶她，却被慕辰伸手拦住：“君倾……这些事你不要插手，她们当时那么对你，本就死有余辜，压根不值得你去同情。”
我推开他的手，皱了皱眉道：：“宁熙她已经疾病缠身，日日不得安，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我已不计较，你也别再介怀了好么？”
☆、第十章 春梦惊（二）
慕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我跟琉璃使了个眼色，琉璃会意，上前扶起红鸢退到一边。我缓缓出言朝红鸢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给你主子好好瞧瞧，多备一些暖袋敷在腿部关节处，你们帮着娘娘按摩双腿，她能好受一些……房间里炭火一定要生得旺旺的，平素除了给屋子通风，千万别让她再着了风，都打起精神好生照顾着……”
红鸢低头称是，又跪下磕了几个头，我复又转头朝慕辰道：“你放熙妃出来罢，就当是为我积德……”
慕辰本欲开口推拒，我一根手指竖在他唇上，轻道：“别拒绝。”他看我半晌，叹了口气，道：“你日后可别为今日而悔才好。”
我摇摇头，他无奈地撇撇嘴，微一扬手道：“若非颐妃求情，朕才不会如此轻易便放过你们……带你主子滚回漪兰宫，日后若在兴风作浪，休怪朕无情。”他偏头闭眼，不再瞧红鸢一眼。
红鸢面色一动，满面欢欣，但仍不失那眼底的一抹倔强。她恭敬地朝我和慕辰叩首，道了句“谢主隆恩”，挣扎着站起身来，朝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转身踉跄而去。
我吩咐琉璃道：“把咱宫里的炭火炉子分一些到漪兰宫去，那些内务府的人最是势利，熙妃虽从冷宫出来，那些人怕是亦不会对她宫里的事多么上心。”
“娘娘何必……她们……”
“听话，快去……”她撇撇嘴，低低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我转头看向慕辰，他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臭模样，我推推他，他却不睬我。我无奈一笑，上前环住他的脖子道：“别总一天气这个气那个，不怕变成老头子么。”
他哼了一声，还是不言语。我伸出手指挠他腋下，他如被电击般急忙跳开，脸上满是窘意。我大笑抚掌道：“原来你这般怕痒的！”
他头一偏，轻哼道：“那又如何……谁、谁还没个怕的……”我走到他身边，他怕我再挠他，两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不许我乱动。
我嗤了一声道：“谁稀罕动你啊……快放开我……”
他一挑眉，笑得邪气：“朕不管你怎地，反正朕稀罕动你就是了……”言罢手一松，竟将我环抱起来，大步走进寝殿，我满心慌乱，使劲拍打着他的肩：“你……你要做什么？”
他将我放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道：“你说呢……刚才你挑逗朕的帐，还没跟你算明白……”
我心下一惊，以为他真的又要开始动作，慌忙拉起被子：“昨晚那般……我还没缓过来……”
“那还不乖乖地给朕躺在这儿……”他俯下身来亲了亲我的额头，替我拉好被子道：“再躺会儿罢，朕该上朝去了，忙完了再来看你。”
我点头，他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来道：“好心不一定有好报，这是宫中亘古不变的定律。以后莫要这般傻，日后留下祸患，后悔都不及。”
我冲他扬手，轻轻一笑道：“别说教啦我的老头子，快去上朝，莫要耽误了时辰。”
他一脸的无奈，高声叫来在门外端着朝服候着的长暨向殿外走去。我眼见他消失在门口，心下低低一叹——原来我还是那个耳根子软心也软的柒柒，从来都没变过。这样，到底好是不好？
熙妃从冷宫出来的事情一朝传遍全后宫，众人皆知是我劝服慕辰的结果，慕辰对我的言听计从和无双盛宠早已不是新鲜事，但这回竟这般轻易释了他素来厌恶到极致的女人，还有我不计前嫌的替熙妃说情，都着实令后宫众女称奇。
听闻宁熙回了漪兰宫，我便总想着去看看她，又怕她不愿见我这个她眼中的“贱蹄子”，反而惹来事端。她腿脚的毛病多半便是风湿，我妈也是害上这个病很多年，怎样调理都调不好。在照料风湿上我还算有些经验，便打发了琉璃带了些相关的补药去替我问候。不料琉璃回来时却是一脸的愠怒，她将我命她带去的补品重重掷在桌上，立在我身侧，小嘴撅得老高：“主子，她们真是太也不知好歹。”
我正把玩着慕辰前些天带给我的一套紫砂茶具，茶正泡至第一泡，香气已是满溢。我倒了一杯递给琉璃道：“怎地火气这般大，喏，快喝口茶消消火。”
她接过，却是未饮，气鼓鼓地道：“我进了漪兰宫，替娘娘传了话，谁知漪兰宫那帮人竟是一点情都不领，那熙妃还让我将前些日子所有送过去的东西都拿回来，说她不受咱们凤鸾宫一丁点儿的好处……说是，说是……”
“说什么？”
“她说，她宁死不受嗟来之食……”我轻笑，这个宁熙还真是倔得有性格。
“无妨。”我盖上茶盏，“我做这些又不是要她感激我。”
琉璃不解抬眼看我道：“娘娘……你干嘛对敌人都这么好……”
我看向她，示意她喝口茶，她酌了两口，咂了咂嘴：“这是什么茶啊，真是苦……”
我接过她的杯子，倒掉茶渣，泡了第二泡给她：“再尝尝味道。”
她又尝了几口道：“苦味淡了些，后味倒是比平常的茶香上许多。”
“后宫就如这茶盏，你不往里注注水，茶汤总是涩的，谁都不愿喝。多泡上两泡，香味儿自然就出来了，给谁喝谁也都舒心不是？”
她眼神有些迷惑，正要开口相询，我朝她一摊手续道：“我不想我以后生活的环境满是不和的意味。现今我站在整个后宫的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挑咱们的错处。俗话说盛极反衰，风水轮流转，我亦有栽跟头的时候，我不想落得跟熙妃一般。做人，好歹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若不跟别人交心，起码也不要结下大仇，面子上总是要处好。再说，我也不想给慕辰添麻烦……”
她似是明白了许多，点点头道：“所以，娘娘这般也是跟后宫众人言明，并无为难任何人之意。连死对头熙妃都能原谅，自不会再去跟其他宫妃们交恶，对吗？”
我微微一笑：“就是这样。”
她放下茶盏道：“只是娘娘……您想与世无争地过活，却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招惹咱们啊。”
“管好我们自己，其他的事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争犯我做不来，但别人也休想欺到我头上来。
她在我身旁坐下替我斟茶，轻轻叹息道：“您还是心肠太好。”我笑笑，举杯饮茶，不再言语。
☆、第十一章 不速客（一）
慕辰要去南方行宫的消息令宫中上下顿时忙碌起来，内务府忙着准备出行的暖轿车辇，太医院忙着备下常用救急药品，御膳房忙着调配食材，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行进着。听闻此次出行，慕辰只准备带上我一个人去，连太后、熙妃等在后宫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未安排随驾。我仍是不怎么敢在慕辰面前再提起宁熙，可是太后毕竟是他的亲娘，此番出行若是不带上她，趁此机会让他们冰释前嫌，这本就冷冰的母子关系还要指望什么才能缓和呢？
自从上次朝仪宫惊变一事，我再也不敢随意踏入那里半步，平素在御花园里闲转，遇见朝仪宫里的人也都是避而远之。慕辰后来亦是给了我特许，不必每日去朝仪宫向太后问安，这道旨意虽有些霸道，却实实在在是为了保护我，几个月过去，我竟未见太后一面。
一日起得床来，见屋外一片茫茫，唤来琉璃一问，方知昨夜竟是下雪了。我向琉璃道：“帮我把那件皇上赏下的狐裘氅拿来。”
琉璃眼珠儿一转：“娘娘可是要去赏雪？”
我笑答：“赏雪算什么，玩雪才有意思。”琉璃麻利地替我穿戴整齐，又想塞给我一个手炉，我摆摆手：“要这劳什子作甚？没的占着手，怎能玩得起兴？”
她有些担心：“娘娘体弱，万一冻着了，皇上可要怪罪……”
我拍拍她：“别把我想得那么弱嘛……今儿就玩上一回，不碍事……你不说我不说，慕辰才不会知道。”
不等她言语，我一把便拉起她，迫不及待地跑出凤鸾宫，到了御花园里。没想到一夜的雪竟已积得厚厚，一片银白的景象感觉真的像是与原先的世界分毫无差。小时候下了雪，我总是跟着雯儿她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玩得满头满身都是雪，大一些的时候，没了儿时的心力，可偶尔在雪中玩闹仍是我们每年都会做的事情。我蹲下身去，团了一个雪团在手中，远远地扔出去，砸在树梢上，枝桠上的雪簌簌落下，惊了些鸦雀纷飞。
我转身对琉璃道：“咱们玩打雪仗好不好？”
琉璃一头雾水：“娘娘……打雪仗是什么啊？”
我面色微窘：“就是……咱们互相团雪球砸向对方，看谁被砸得惨嘛……”
琉璃慌道：“奴婢……啊不……我、我不敢冒犯娘娘……”
我叹了口气：“唉……以前在家的时候，每逢下雪我都会玩的……现在倒好，一个陪我玩的人都没有……”
琉璃走上前道：“娘娘别这个样子……若是咱们玩起来，被有心人瞧见，又是要落人话柄的……”
我使劲跺跺脚：“讨厌死了！这也不让人做，那也不让人做！”琉璃安抚道：“我陪娘娘四处走走看看，外边儿还是太冷，不宜多待的……”
我撇撇嘴，琉璃搀着我顺着石子路向前走，我撒气似的将周围树杈上的雪一一打落，嘴里一遍遍叨叨着“不好玩不好玩”，琉璃只是冲我笑，看着我对着这些个植物乱气一通。
眼看行到了路的尽头，琉璃带我欲转回凤鸾宫，前方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还是琉璃先叫了出来，她快步上前，行了一礼：“太后娘娘万安。”
我有些讶异。宁太后素来很少出那个晦暗的朝仪宫，有事都是派她手下的春夏秋冬四女替她办事。怎地今日在御花园中遇见了，还正巧是在我回宫的路上。莫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跟了上去，施了一礼，太后仍是一副雍容模样，脸上不起丝毫波澜，我与她四目相对，两人都不发一言。半晌方听她发话：“颐妃也是来赏雪的？”我本就与她交集不多，那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便再也未与她怎么说过话，此番突如其来的对谈倒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她是否又想上次一般揣着心眼儿想要针对我。
我低低应了一声，想着少说少错，便闭紧嘴巴不再言语。只听太后笑了两声：“今儿怎么不似那天，倒是静了许多。”顿了一顿，又道：“方才在御花园，弄出声响的人可是你？”
我顿时有些窘迫，只好点头道：“不知太后就在近旁，惊扰太后还请恕罪。”
太后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语气有些奇怪：“你与之前确是大不一样……”
这话早已不知听了多少回，慕辰说过，澜苍说过，琉璃说过，今儿宁太后又说。慕辰他们对我不会有任何加害之意，今次太后这番言语，我却摸不准她言下之意为何，只好沉默是金，且看她如何行止。
宁太后见我始终不接话，抬手屏退了众人：“你们都下去罢，颐妃，你陪哀家走走。”
琉璃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一个眼神示意，她自是已有了警戒之心，万一出事，自可赶紧去告知慕辰。她与一众宫婢施礼退下，我搀着太后缓缓前行。
“宁熙从冷宫中出来，还要多谢你。”她声音不高，却自有威仪，说起这番感谢说辞来，也是不愿失了颜面。
我恭谨道：“臣妾本该多劝着皇上的，这都是臣妾的本分。皇上也早有意要释了熙妃娘娘，只是拉不下面子。”
太后哼了一声，冷冷道：“果是如此么……哼，皇上究竟如何想，再没有人比哀家更加清楚。”闻得她言语不善，我更是不敢接话，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眼下你可真是颇得圣眷，连皇上南下行宫亦只带你一人随行，连哀家都去不得呢……便是如此，凡事更要三思而行，多注意着点儿行止，就如方才御花园里那般没规没矩，着实让人看了笑话去。”
原来她早早便盯上了我，我却毫无所觉！来到这个宫里这么久了，竟还是如此不小心。我心里骂着自己，表面还要装出一副婆慈媳孝的样子：“太后教训的是。”
太后微一点头，又道：“你进宫也有一年多了吧。”我点头，听琉璃说，君倾是去年春天入的宫，算起来竟是快两年了。
她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转头看我：“辰儿登基也有几年了，后宫虽不算充盈，亦是人才济济。如今膝下却还只有羲禾一个女儿，这像什么话？他天天都在你那里待着，怎能做到雨露均沾，子嗣绵延？话已至此，想必你也该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