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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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宁致始终不改厚道:“但这仅只咱们推测,冯相也有可能确为忠义。”
陆离又道:“四年之前,世父欲向圣人举荐冯伯璋,然而因我对其品性有所质疑,故而劝阻世父莫太急切,不久,冯伯璋却主动登门拜访,直问世父可欲为裴郑平反,铲除谢毛一党。”
这件事十一娘是听说过的,然而贺湛与王宁致却知之不详。
“我苦劝世父,终于没让世父与冯国璋交底,不过世父为裴郑昭雪之心太过迫切,坚持要举荐冯国璋起复。”陆离继续说道:“刘渡喊冤,世父起初十分怀疑,可冯国璋却说服世父……称即使刘渡有罪,也远不及谢毛奸党罪重,为不让谢饶平有翻身之机,务必力保刘渡,如此,才有可能说服圣人翻察旧案,惩奸扬忠,为裴郑两族平反。”
这话十一娘却是首次听闻,不由惊讶。
陆离看向她:“这事我也是新近才知,祖父也怀疑刘渡并非无辜,劝言世父谨慎,需察明实情,而不能只为打击谢饶平便一昧力保,我也提醒世父,据眼下证据,刘渡多半有罪,然而世父先是力辩,称所谓证据皆为太后党羽察证,便连……柳长史柳均宜也不被世父信任,称即便他回京,质罪刘渡,也可能是被谢饶平收服。”
十一娘:……
“祖父质问世父,有何证据证明刘渡无辜,倘若心存疑惑,何不请命往汉州察证!”陆离苦笑摇头:“世父无言应对,才不得不承认冯伯璋蛊惑那些话,世父认为刘渡不足为惧,待得裴郑昭雪,再找机会治罪不迟,眼下,当以大局为重。”
王宁致这才相信陆离判断,重重一擂茶案:“冯相好糊涂,怎能因为裴郑平反就包庇罪恶。”
其余三人相对苦笑。
贺湛忍不住搡了一把好友:“我看你也清醒不到哪去,若说薛相是一心为裴郑平反还罢,冯伯璋却并非如此,无非是打着这旗号,企图铲除谢韦一党,他自己位及人臣取而代之权倾朝野!”
“七年之前,冯伯璋或许还非奸恶,可三年消沉,好容易得翻身之机,贪婪欲望再不能遏制。”十一娘说道:“十四郎不是也察明冯伯璋与内宦私下来往,圣人身旁顾怀恩,这四年来,若非收了冯伯璋举荐官员好处,哪里就有豪宅十间、良田千顷?”
贺湛挑眉:“你是怀疑冯伯璋与顾怀恩勾结?”
“否则,他哪里能立即知晓圣人意欲复察裴郑逆案?”十一娘笃定道。
贺湛沉思一阵,倒也赞同:“那么,可需要细察冯伯璋。”
“没有必要。”十一娘轻轻一笑:“咱们都能揣摩明白之事,太后岂会瞒在鼓里?冯伯璋什么企图,太后必知,却姑息纵容,无非是等到机会合适再一网打尽,冯伯璋咱们不需理会,不过薛世父……”
陆离蹙眉,甚是不安:“世父实在太过急躁,连祖父也不能劝服。”
“那么,就让太后以为薛世父也与冯珀璋所图相同。”十一娘显然已经有了计划,但仍觉为难:“就是如此一来,薛世父名声只怕会有损害,不过眼下,保命更加重要,并且万万不能让刘渡与冯伯璋牵连整个薛家。”
贺湛:“你是怀疑,太后就要有大动作?”
“当然,太后可不会容忍裴郑翻案,并且……我以为太后临朝之心未死,她是想借着刘渡一案,彻底让圣人失去臣民拥护。”
王宁致再度惊诧:“圣人可是太后亲生儿子……”
十一娘睨去一眼:“为这至尊之权,有史以来多少父子手足相残?”
“那咱们岂不是更应阻止太后得逞!”王宁致急不可捺。
但薛陆离与贺湛显然都不赞同,两人神色古怪。
十一娘这回正视王宁致:“七郎,我们无法阻止。这四年来,圣人即便重掌朝政,可却任由太后干政,只为私心,听信谗言,力保刘渡无辜,为君者不能明断忠奸,不能御下公正,甚至听信内宦蛊惑多任不贤,这可是圣君明主?可能挽华夏于水火?可能救苍生于浩劫!”
王宁致彻底呆怔,无言以对。
“虽圣贤有云,明君当垂拱而治,然君主若不能任用贤良,如何维治天下太平?贺衍若是蒋公所断帝星,我宁愿相信韦太后更有治政之能。”十一娘深吸一口气:“七郎,我绝不会辅佐当今天子,他是安是危,不是我该考虑之事,我只在意,积累实力,缩小与韦氏敌我悬殊,将来才有机会拨乱反正,为我族人平反昭雪!”
十一娘心中明白,虽然王宁致笃信裴郑蒙冤,并因蒋师之卜甘愿辅佐于她,然而,就好比薛家一般,纵然立志为裴郑翻案,但仍然不减效忠君国,一切仍以贺衍为重,绝不会行不利皇室之事,即便明白贺衍万万不会将韦氏治罪,但仍然是他们尽忠辅佐之人。
十一娘虽不会视贺衍为仇,阴谋设计,然而也绝不愿将心思耗废在帮助贺衍平定天下上。
可是王七郎是她臂膀,更是阿蓁夫婿,有的事情,她必须让王七郎清楚。
这些话,其实早就想坦言相告,借此机会,脱口而出。
见王宁致一时不能接受,十一娘也没有逼迫,只继续刚才话题:“事到如今,完全让薛世父置身事外没有办法,但将薛世父与薛家‘分离’出来我还有五成把握,这需要十四郎帮助。”
待将计划细细告诉众人后,十一娘又交待陆离:“这事不应隐瞒舅祖父与薛世父,陆哥可将咱们揣摩出这些事当成心中所疑提醒长辈,为防事败受牵,早做安排才好……当然,薛世父若能改变心意与冯伯璋划清界限更佳,倘若世父能劝谏贺衍依律重惩刘渡,这事也不是不能转圜,贺衍若能听谏,说明还不是那么昏聩无能,只是这么一来,薛世父势必成为太后眼中钉,将来贺衍若能力克太后便罢,若不能……我这计划,大约只能保全薛家,至于薛世父……九死一生。”
第176章 成曲已晚
十一娘再一次来薛府“习琴”是五日后,初雪还未消尽,前夜又再下了一场,这回连她都不得不捧上手炉,带了风帽才能出门,脚下穿着毛绒里的鹿皮靴,膝盖上围了银鼠套,下了车踩着那雪水浸透的路面,仍会感觉凉气从脚底渗入,走起路来膝盖直颤。
陆离却不在居处,但仆婢们一见十一娘,不需多问便将人直接带去暖阁,这里烧着火墙,屋内还设着炭盆,榻台上铺着又厚又软的绒毡,除去周身累赘才不惧阴寒刺骨。
十一娘才除靴入内,就听见一声“阿姑”的轻呼,薛昭乐呵呵地迎上前来。
就算富贵人家,到了冬季也多是在卧憩处才设暖阁,不过薛陆离因为重伤后身体一直不好,往常他看书待客的地方便多设一间暖阁,今年天气冷得急早,连薛昭都不耐寒凉,这时也在暖阁里读书描帖。
“阿耶去见曾祖父,嘱昭儿在屋子里练字。”薛昭说了一句后,又立即将十一娘拉去案几前,让她看刚刚写好那五十个墨字:“可不是昭儿偷懒,认认真真完成了,阿耶还未归来。”
十一娘称赞了薛昭两句,便让青奴将她准备好的两双一大一小水貂护膝取出,一双替薛昭围上:“今年天寒,可不能大意,不能嫌这累赘就懒得带,这皮子最是轻柔,即便是习武也不会碍事。”
“阿姑真好。”薛昭十分领情,又拿起另一双来看:“这双是给阿耶?可是阿姑亲手缝制?这针线可真好。”
十一娘:……
“你这年岁,知道针线什么叫好,我可不善女红,这是青奴手艺。”
倒不是十一娘自谦或者有心避嫌,她是的确懒于针凿,莫说缝制裘皮这等高难度,绣个香囊都让人看了憋不住笑。
薛昭便一本正经礼谢青奴,慌得婢女连忙还礼:“小郎君快别如此,折煞婢子,婢子不过是废了手工,小娘子为了寻这两块皮子却花了不少心思。”
见薛昭又要谢她,十一娘将人扶住,原是要考较一番侄子学课,哪知却被薛昭抢了先:“阿姑弹琵琶我听。”又立即起身,到架子上翻找出一个卷轴来,铺在案几上:“阿耶这些日子得闲就在上写记,我问后才知是琴谱,是阿耶亲自谱成,阿姑快弹与我听。”
十一娘目光落在这卷琴谱上,却是微微一怔。
《燕歌》?她记得当时豆蔻年华,便蛊惑着陆哥自谱一曲,就是此曲,可数载过去,尽管陆哥已经谱成不少琴曲,这一首却一直未曾谱成,她偶然想起来,问过一回,陆离只说不尽如人意,还待完善,结果直到她殒命,也没听过陆离真正意思上这首初作,不想他一直不曾忘却,直到如今,许是觉得如意了。
便照着琴谱弹奏起来,起初节奏缓平时还好,过渡也还勉强,不过到急昂时一连串轮指技法,十一娘至今仍未熟惯,就显得尤其吃力,又转为缓沉,竟一时失控而不能继续,她不得不停手,看着发怔的薛昭,摇头一笑:“曲子太难了,阿姑技法还待精练。”
薛昭倒也诚实:“我说怎么听来,不是那么悦耳……”
却忽听门响,陆离笑着入内。
他已经在暖阁外站了一阵,听见十一娘力有不逮时便想阻止,可不知为何已经扶在门框上的手总是无力拉开那道门扉,就这么僵怔着。
他想起那一年,少女微仰着面颊提议:“陆哥莫如亲谱一首琴曲,琵琶瑶琴合奏,我与陆哥联弹。”
数载以来,用尽心思意欲谱成唯一这首琴曲,却一直未曾让自己满意。
直到她嫁入东宫……残曲一置又是数载,既然世上已经无人奏应,此曲谱来何用?
也就是四年之前,得知她得以新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才开始续谱残曲,前些日子终于谱成,也没想过要告诉她,然而今日,却被她先一步发觉。
可是她似乎忘记了,应以瑶琴联奏。
陆离正要开口,却又有一人紧跟入内,急急唤了声:“六弟。”这才发现十一娘,颇为尴尬一笑:“十一娘来了。”
十一娘当然认得这人,薛谦长子薛齐光,她礼见道:“三哥。”
薛昭也紧跟见礼:“世父。”
已经年过而立的薛齐光面对着两个尚处总角的孩子,大显踌躇,满腹的话似乎都被憋在胸腔,面颊竟都有些微红。
十一娘抿唇轻笑,三哥还是这般急脾气。
还是陆离为堂兄解围,他先是交待仆婢将薛昭带去居卧:“我要教你阿姑弹琴,你先背习论语,一会儿考较。”待十一娘也示意青奴、碧奴退下后,陆离才冲齐光一揖:“三哥不需多言,我并未放在心上,三哥还是先去劝慰世父,转告咱们与祖父商量之事。”
薛齐光见堂弟心平气和,真不像有半点怨气,这才没有再着急分解,还了一揖,转身离开。
陆离跽坐下来,见十一娘意欲询问,却轻轻一笑:“五妹多久不曾弹抚瑶琴?”
十一娘不知陆离为何会有此问,稍稍一怔,想了一阵才答:“许久不曾弹抚,怕被人听出端倪。”
“今日与我合奏如何?”陆离说完转身,从身后瓷瓮里抽出一卷纸轴来,铺于案上:“这是《燕歌》瑶琴曲谱,凭五妹记力,一刻足够。”
十一娘虽然只带了琵琶,不过这间暖阁原本就备着瑶琴,不需再废周章,因而在她看记琴谱时,陆离步于琴案前,先演奏一遍《燕歌》,以加深十一娘印象。
他的指尖拨抚丝弦,目光却频频看向跽坐不远的少女,此时容颜,似乎与记忆中那张从不曾淡忘的面貌逐渐重合,而在琴声幽漫中,那些他冰封心底不敢触碰的往昔,这时又浮现眼前。
甚至不需要去回忆。
就如此自然的呈现。
她看记琴谱时的习惯还与重前一样,专心致志,因而他并不担心她这时会被琴音吸引向他看来,发觉自己眼里的情绪。
渥丹,我们从未合奏一曲,我曾为这遗憾痛悔,懊恼当年不应如此计较完美,抚琴者若是不在,曲子再好,又有何用?
所以今日,我忍不住弥补这一遗憾,这首琴曲,只属于你我。
长指勾出最后一个音符,陆离已经掩示好眼中情绪,平静的目光与十一娘对视着。
他看见她轻吁口气,唇角扬起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四年未碰瑶琴,不瞒陆哥,我是真没从前自信,好在听你抚奏一遍,可勉力一试。”
陆离微笑:“无论过了多久,有些事物记得便是记得,不会生疏。”
这一语双关的话,却没让聪慧敏锐的十一娘听出别样意思,她笑道:“但愿如此。”
双膝跽琴案,四目交会意,琵琶先拨响,瑶琴后奏应。
起段轻而缓,仿如春将晚,红雨漫漫下,香流淌淌远。
忽而音渐急,骤然风雷剧,狂低千树摇,暴涨万浪起。
不再温柔乡,分明生杀场,铁骑追狼烟,吹角震川疆。
铿锵收沉缓,依若春将晚,花下人不在,水畔余冷盏。
一曲尽,十一娘怔怔许久,好容易才平息心情,她不由大声称赞:“陆哥所谱此曲,若为世人听闻,又是一曲千古称颂。”
陆离也笑,可那笑容有些恍惚苍白,他仍抱着琵琶,指尖却已被敞袖遮掩,一开口,话题也不在琴曲上。
“五妹,我世父仍然坚持力保刘渡,我不能说服他。”
十一娘的心思也立即收敛,想到早先薛三哥满面歉意,问道:“世父可是怪你多疑?”
陆离摇了摇头:“五日前咱们商议后,我本想立即知会大父,大父却因受凉病倒,略等了两日,刘渡一案却有新进展,司天丞上谏,天象异变,长安九月飞雪,为冤禁忠良之兆,故,世父与冯伯璋上本,恳请圣人慎视上天赐警,释放刘渡。”
居然这回天象异变让刘渡成了受益者?可真是出乎意料。
“圣人准了?”十一娘问。
“虽然韦、毛二人坚持反驳,然,圣人已准世父与冯伯璋所谏,许就在这三、五日,刘渡便会无罪释放。”陆离苦笑:“世父已然被冯伯璋拉至同一阵盟,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之质疑,说我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畏头畏脑难成大事,他已经在与冯伯璋筹划,借刘渡案,追究谢饶平构陷之罪。”
“舅祖父如何看待?”
“祖父倒还相信我,对于早铺后路以防祸及满门之事也十分赞成,相信世父虽然固执,也不会反对。”
十一娘这才松一口气:“如此,就要依计行事了,刘渡死活太后固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坚决不会容忍有人削弱她之臂助,眼下谢饶平对太后还有作用,不到弃子之时,太后必保谢饶平,那么就一定会铲除谢毛之敌对,若待太后动手,做什么都迟了,只有预早……或许才有作用。”
第177章 国相薛谦
薛齐光从陆离居处离开,心急火燎赶去父亲书房,看见门外立着的长随冲他连连摆手,便知道父亲余怒未消,不由有些犹豫,不过终于还是忧虑父亲安危的心情占了上风,在门外先禀报一声,不待回应就推门而入,一眼却没看见父亲人影,书房里竟然空空如也。
不过薛齐光很快想起来隔扇后西北角还有一角门,可通后院,绕过去一看,果然看见父亲负着手,站在檐下,挺直的脊梁一如倔强的脾性。
“阿父。”薛齐光喊了一声,上前劝慰道:“天气这么凉,阿父为何站在屋子外,仔细风寒。”
“这点寒凉还冷不着我。”薛谦重重一哼。
当儿子的只好在檐下陪站,鼓了半天勇气,才硬着头皮询问:“阿父可是因为埋怨六弟当初……为图将来入仕洗清污名,说服大父允可,在外散布不利父亲声名谣传,让人说三道四,猜测是父亲不满大父欲将执掌族务之权交予六弟,这才……”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