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0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眼下与当年不同,当年是因潘博的确谋逆!”
“侄子敢断言,当年即便潘博束手就擒,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你们两个别再争执!”薛子瞻显然也对儿子的固执十分伤脑筋。
“父亲,儿子实不相信伯璋怀奸,因六郎一再提警,儿子并未告之伯璋我薛家未雨绸缪已布后路,更未向伯璋坦诚咱们有意为裴郑昭雪,伯璋好心提醒,就是防备咱们中了圈套,伯璋既无预料我们会暗察尤三,更加不会想到一察尤三便会引太后顾忌。”薛谦尚仍坚持。
陆离长叹一声:“世父,薛家与裴家世代姻亲,固然世父不曾明言,然则四年前朔日朝会一事,已让世人猜疑有忍辱负重之心,冯伯璋打着为裴郑昭雪旗号说服世父举荐拜相,又怎能不知世父心意?冯伯璋明知于让是太后耳目,他自己不理会尤三存在,便是委婉向太后示意并无翻案之心,我若猜度不差,冯伯璋必然会告知于让,将尤三存在转告世父,岂非暗示太后,我薛家有翻察旧案之心?”
点穿这层厉害,薛谦才生犹豫,然而他仍旧不信:“伯璋明知有诈,当然不会中计,再者,六郎也说他扳倒谢毛一党之心不假,为何在这时暗害我薛家,岂非损己利人?”
“是因灾情严重,冯伯璋怕是也预料事有不妙!”这回,是薛子瞻再也难忍儿子轻信旁人,开口说道:“冯伯璋固然视谢毛为仇,却并不愿与太后敌对,他定然看出,只要圣人在位一日,太后地位就无人能够动摇,他想要权倾朝野,光有圣人支持不够,还必须让太后器重,才能取谢毛而代之,而你……若真能如愿铲除谢毛,势必会被冯伯璋推到阵前,承受太后猜忌打压!”
薛谦彻底愣怔。
“冯伯璋如今是眼看事有不妙,非但不能将谢毛以污陷定罪,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指证包庇贪奸,他这是在为他自己找退路,委婉向太后示诚,而只要你暗察那尤三,太后必然确信咱们意欲为裴郑申冤!”薛子瞻颓然摇手:“是为父害了你,早知你这般冒进,当初就不该让你接这参知政事一职,四年前朔日朝会……也是为父没有力阻你与太后敌对,导致露出破绽,如今岌岌可危。”
见祖父灰心,陆离连忙起身劝慰:“大父,事情还未到绝境,太后用尤三试探,说明已经心生动摇,十四郎之进言,看来大有成效,只要咱们好好利用这回机遇,非但薛家可保,便连世父也许都不受忌害,只是……只是难免会导致世人将世父视为冯伯璋一流。”
薛谦这回倒没冲陆离发火,不过他心里仍对老父与侄子的见解半信半疑,摇头说道:“浮利虚名,我一贯不以为然,再者这回……为除谢毛而包庇贪奸,那些忠心可鉴之语说来也是荒谬可笑,既然本非忠良,又何惧世人指责奸猾。”
“世父,眼下之计,咱们只能与尤三直接接触,才能打消太后疑心。”
对于薛陆离这话,莫说薛谦惊愕,连薛子瞻也别外震惊:“陆儿,为何明明知道这是陷井,还要踩入?”
“我们若置之不理,太后也会以为是咱们洞穿她计划,有意掩示。”陆离解释道:“试问,咱们既然已经明了于让为太后耳目,当然不会听信,摁捺不动又能说明什么?”
“难道咱们冲动行为反而会让太后相信?”薛谦这是完全被绕糊涂了。
更别说薛齐光等晚辈,完全想不明白陆离有何打算。
姜还是老的辣,薛子瞻率先醒悟过来,抚须而笑:“虚虚实实,陆儿果然好计划。”
当陆离将如何应对一一说明,薛谦虽也赞成,可私心里仍然认为这般曲意求全实在大无必要,陆离也看出薛谦心思,一再提醒:“世父固然不信冯伯璋藏奸,然,关系阖族安危,还望世父保持警慎,万万不能将计划泄露。”
薛谦蹙眉看向陆离:“这点利害我还知道。”
又说含象殿中,此时已经通过于让得知了冯伯璋的委婉示意,韦元平似乎这才察觉出整件事情透出一个至关重要的蹊跷,他迫不及待表达出这忽然抓住的疑惑:“太后,不应该呀,若说冯伯璋早已察知于让为咱们安插,为何还会听信于让建议,力保刘渡而针对谢饶平与毛维,难道他就不怕正中咱们圈套?”
“你这才察觉?”太后睨了一眼兄长,有些不满韦大相国的迟钝:“难怪冯伯璋与薛谦醒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你手中耳目感觉到蹊跷,你这布局者竟然一无所知!若不是及时察断于让这条隐线已经暴露,咱们反倒被薛谦利用!薛绚之不曾入仕,要铲除他也找不到其余罪名,只好启动暗杀,可如此一来,咱们就再不会对薛家余众动疑,尤其是薛谦,说不定,薛谦与冯伯璋接下来就会收买说服你,利用你与饶平之间矛盾,说服我舍饶平与毛维改而器重他们两个,两全其美四角俱全之事,于我于你于薛冯皆无损失,便连圣人都觉趁愿!”
韦元平讷讷,心中暗自揣度,倘若如此,还真是完美无缺。
太后冷哼一声:“阿兄,这些年来,阴损事我一贯不让你插手,就连铲除裴郑,也全是饶平与毛维在前冲锋陷阵,他二人忠心毋庸置疑,我怎会自断臂膀反去信任冯薛等奸邪之辈,你也当有自知之明,若无我维护,将来可是冯薛二人对手?圣人心中,那两个可比你这个舅舅地位更重!饶平与毛维虽然与你不和,可念在我这层情份上,至少不会对你斩尽杀绝,事实上只要你胸襟放宽一些,与他二人之间何愁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不要有点机会就想着与饶平争强,这对你没有丝毫好处。”
太后虽然早知左膀右臂间争夺不休,可一直抱着放任不理的态度,鲜少如今日般与韦元平推心置腹,不过眼下她临朝一事受阻,眼看薛冯二相猖狂,当然再不允许己方实力消耗在内斗上,纵然太后这时已经偏向于薛冯两人并无为裴郑翻案之心,可只要圣人不愿交权,尚且信任非她器重者,她就坚决不容薛冯活跃朝堂。
再说太后也不会冒险,若真轻易相信薛冯而自断臂膀,放任薛冯势大,万一这两人心存二意挑唆天子彻底与她离心,莫说临朝听制,将来只怕涉政都不易。
“冯伯璋这般反应让我进一步确断于让已经暴露了。”见韦元平似有悔悟,太后才继续说道:“他原本就没想过为裴郑翻案,也洞悉我最忌讳何事,倘若他真信任于让,至少在得知尤三存在后不会置之不顾,抓住咱们把柄,就能威胁咱们彻底抛弃饶平与毛维,可他没有这么做,显然是怀疑尤三一事后是个致命陷井,只要他冒进,便有生死危机。”
“可是冯伯璋与薛谦为何要力保刘渡?”韦元平始终想不明白这点。
“因为力保刘渡,的确有望陷饶平与毛维入罪,这当中,或许也有迷惑咱们之意,薛谦身边那个耳目,岂不就被他利用了一回?倘若一早暴露洞悉耳目存在,咱们又怎么会险些被薛谦蒙蔽?”太后蹙紧眉头:“要说他们尽信于让,倒也未必,无论冯伯璋抑或薛谦,可一点没在圣人跟前进言翻察旧案,他们避开这个关键,便是为自保,而不涉旧案,咱们一番计划就会缺乏那置之死地一箭,最多借刘渡一案治罪两人庇恶,罪不及死。”
韦元平这才恍然大悟。
“再者,圣人因柳氏挑唆,已然确信饶平陷害裴郑,一心要将饶平与毛维治罪,薛冯两个得势可都靠圣宠,他们不保刘渡,便会失去圣心,因而薛谦才在此时使计,意图让我对付威胁他族中地位侄子,相信他绝不会翻察旧案,纵容其对付饶平与毛维,如此一来,他们便是全盘获胜,而表面看来,咱们似乎也没什么损失,纵然断了臂膀,也会得到他们两支新臂。”
韦元平冷笑:“感情咱们布局在先,他们反倒想利用。”
太后又睨了韦大相国一眼:“若非我剖析,阿兄可敢担保不受这两个蛊惑?”
韦元平的冷笑顿时变为干笑。
太后却又再蹙眉:“冯伯璋这头虽然明了,可还得看薛谦那头,那才是关键!”
第187章 贴心学生
不得不说,太后对冯伯璋的剖析的确丝丝入扣,冯伯璋就是这般打算,借着薛谦举荐站稳脚跟,逢迎圣意铲除与之旧怨深结的谢毛一党,在关键时候利用于让对太后示诚,通过说服韦元平拉其入己阵营,便能将谢毛置之死地,又顺便攀上太后这另一座泰山为靠,从此权倾朝野荣华富贵,无论太后与天子之争结果如何,他的地位都无人动摇,反而成为双方都必须争取的得力助手,那叫一个风光无限。
不过太后将薛谦划为冯伯璋同盟,确确实实是中了十一娘的设计。
事实上冯伯璋根本没有告知薛谦力保刘渡是出自于让的建言,否则薛谦早就反应过来一切是太后布局,又怎会中计?
冯伯璋这另一层打算,便如薛陆离与祖父薛子瞻所料了,眼看刘渡虽然得保然而薛谦却在这当头心生退意,不欲趁热打铁弹劾谢毛两人,反而规谏圣人切莫心急妄动当以赈灾为重,察实谢毛罪证后再将之治罪,冯伯璋简直想切开薛谦头颅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明明知道刘渡确有贪墨罪行,还察实什么罪证?在这当头若给予谢毛喘息之机,势必前功尽弃。
冯伯璋醒悟过来,薛谦决非成大事者,他利用太后布局的计划说不定在这最后环节毁之一尽,非但不能说服太后舍弃谢毛两人,自己反而岌岌可危。
于是只好拿薛谦挡箭,虽然告知薛谦尤三存在出自于让之口,却也有意无意引导——太后此计虽然是陷井,却也不会无的放矢,说不定尤三果然知道当年真相,若能暗察得知一二把柄,便能反过来要胁太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冯伯璋还真准确洞察了薛谦欲为裴郑翻案并且急躁冒进的行事作风。
只要薛谦有所行动,太后势必便能察知其心怀不轨,冯伯璋是意图将薛家这份大礼送予太后,好为自己博得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然而冯伯璋的殚精竭虑,十一娘却压根没放在心上,她这回计划并非要铲除奸侫,而在于安保薛家,一箭双雕的事虽然大快人心,然而万一谋划有误,就有可能弄巧成拙,要蒙蔽太后相信薛家并无翻案之心已经需要大废周章,冯伯璋怎么盘算下场如何十一娘暂时不能顾及。
而为防在这要紧关头导致太后怀疑贺湛其实与薛家同谋,无论十一娘抑或贺湛,都没再贸然与陆离联络,也没有打探太后究竟如何试探,十一娘固然相信陆离不会鲁莽行事,可终究难免忐忑挂怀,人在上清观中,心思却不知游离在哪里。
“哎呀,小娘子仔细!”碧奴一声咋呼,十一娘才意识到手中画笔沾着丹砂过于饱满,下笔又不及时,竟然滴在留白处。
这幅耗废整整三日才画好底稿的工笔算是毁了。
“撤去吧。”十一娘沮丧地挥手。
“就不能描补一下么?”连碧奴看着都觉惋惜。
“再怎么描补,也会被真人一眼看穿,这是练习技法之作,我心不在焉导致谬误,便不能用机巧蒙混过关。”十一娘放下画笔,转了几转手腕,干脆起身离了画案前,打算在院子里散上几圈,抒解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绷得僵紧的神经。
昨晚又有一场风雪,此时仍有飞絮飘洒,院子里缤纷菊色已经凋残,却因被霜雪覆盖,倒也没有显出凄败来,不似前几日冷雨不断,反而更加萧杀。
走了没两步,却见莹阳真人坐在一角亭阁里,身边燃着红泥小炉,上头置着一口龙耳敞口铜釜,手边却未见茶具。
十一娘才刚接近,便闻一股暖郁酒香,她不由得加紧了脚步,人还在亭阁外,娇嗔已经出口:“真人又在饮酒?”
莹阳真人的思绪才被惊扰,眉心拢着那一股轻愁在抬眸时已经散尽,见十一娘虎视眈眈的神色,不由失笑:“天气寒凉,烫些酒来暖体不无益处,又不酗饮,值得你这般草木皆兵兴师问罪,莫不是也馋酒了罢?”
十一娘虽然年小,酒量却甚好,这事韦太夫人与萧氏不知,莹阳真人却见识过,那年她过生辰,在贺湛与小学生的蛊惑怂恿下,逼于无奈答应邀宴知己来贺。莹阳原是喜好交游的性情,但逢知己,一贯千杯嫌少,可自从渥丹薨逝,就再没设过酒宴,偶尔有杜涛、李渔这类旧交登门,才会设席招待,不过每年生辰倒是闭门待客时多,主动邀宴更是好些年都没有过的事。
那日获邀者无一缺席,大约都觉齐聚一处不易,酒到酣时,越发无拘,竟轮留灌祝起莹阳这个寿星来,纵然有贺湛助饮,也抵抗不住宾客们人多势众,整个人都喝得摇摇晃晃,说话都成了大舌头。
十一娘眼见贺湛不敌,只好出面救场,一个不到七岁的丫头,硬是将杜涛、李渔这等酒量豪阔的“先锋”喝得举手投降,李渔感慨:“真人可真会收徒,从前蒹葭伊就是个千杯不醉,十一娘年纪小小,就如此了得,今后岂非过无不及。”
这话不由得让莹阳思及过往,心中涩痛之余,却也庆幸身边还有一个十一娘相伴,相处下来,越发体会这丫头性情喜恶与渥丹许多贴近,只除了渥丹当年在她这年岁,技法远有不及,又更活泼好动一些。
关于十一娘的事,莹阳当然早就追问过贺湛,贺湛也承认蛊惑她收徒是为十一娘,至于原因,贺湛也有说法:“因着王七郎偶然救了这丫头,一路之上,侄子与她多有接触,只觉聪慧异常竟是前所未见,更觉其性情喜好,与裴五姐当年大有相似之处,眼看姑母近些年来日渐消沉愁郁不解,侄子也甚焦急,便想着若这孩子能时时侍奉姑母身边,未尝不能开解姑母放开旧事。”
莹阳至后再无多问。
她虽然依稀察觉贺湛有所隐瞒,也能体会贺湛苦心,必然是怕她受牵烦闷,才不将实情告之,出于一片好意,莹阳自然心领。
这时她也并不觉得允许小丫头饮酒也何不妥,执一木瓢,舀一勺酒,分在两个瓠子卮里,自己持了一盏:“这是我闲时按你师公收集那方子自己酿成,饮着却总觉得有些涩口,旁人不惯,我自己反而喜欢,就不知你可习惯。”
便见十一娘毫不犹豫品酒,竟也如十分受用般。
莹阳不由垂眸,便连这点习惯,也与渥丹相合呢。
“莫如也唤十四兄来,有他在旁助兴,这酒喝得才更添滋味。”十一娘说有莫如二字,却不待莹阳允准,便直接令碧奴去唤人。
莹阳又再失笑,小丫头必然知道十四郎最不喜这涩酒,这是存心促狭。
她心中一动,忍不住旁敲侧击:“伊伊是否瞒着我,常常与十四郎饮酒?”
十一娘的应对也是毫不迟疑:“学生可不敢纵饮,十四兄也不愿放纵学生饮酒,不过学生为了讨好十四兄,倒是废尽心思收罗了不少酒器相赠。”
莹阳又问:“你为何讨好?”
“为了打听真人喜恶,才能尽心侍奉。”十一娘当然明白莹阳真人必会疑心她如此贴心,干脆趁这机会说破:“早听十四兄说过真人自己常爱酿酒,学生可真嘴馋已久,只十四兄提起这桩事时,神情却十分微妙,学生今日尝这酒味,才知缘故,怕是十四兄不耐涩苦,饮不惯真人自酿之酒,真人等会儿可别先说破,看学生先诓十四兄喝这一大盏。”
这话逗得莹阳忍不住笑,当见贺湛兴冲冲跟着碧奴过来,果然没先说破。
十一娘又早嘱沉钩备下一个海盏,亲手盛满,就等着贺湛中计。
“姑母今日竟这般好兴致,赏雪饮酒?”贺湛盘膝而坐。
莹阳一贯不拘礼数,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