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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望族权后-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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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匆匆而来,甚至未等宫人入内禀报就直闯太后寝堂,别说十一娘不及退下,就连宫女们也没来得及回避,心急火燎的天子就这么当着众人面前,质问出一句让人胆颤心惊的话:“母亲,韦、毛二相竟然上谏,称薛、冯二相与潘逆勾通,实为裴郑余孽,坚持将两人治以叛逆大罪,母亲,朕已经下令严察两人包庇刘渡以及贪墨受贿等罪,难道这还不够,韦毛二相一定要牵连旧案,非得将人斩尽杀绝!”
  即便十一娘历来稳重,听了贺衍这番质问后也忍不住冷汗直冒。
  怎么会与裴郑逆案联系,倘若真如贺衍所说,薛世父坐实裴郑余孽之名,必会导致重惩,那就是族诛!
  难道说,太后是要趁这时机彻底斩草除根,根本不顾内忧外患?
  她一时心神大乱,竟然没反应过来该当回避,好在一宫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场面退后时不小心撞翻了一个摆瓶,瓷器怦然碎响,才让十一娘惊醒。
  “拖下去,笞责!”太后一声令下。
  窦辅安立即就要亲自上前去拖,十一娘虽然不甘,可也情知留在现场不妥,正欲随宫人们一齐回避,哪知太后却忽然说道:“伊伊,上茶,先让圣人冷静冷静。”
  茶汤是早前煮好,却未及分匀,眼下偌大殿堂除了太后与天子这双天下至尊外,也就只有十一娘了,得允留在殿内固然称愿,可十一娘还是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掐掌心,又深深吸一口气,好歹忍住了手腕的颤抖,匀出两碗茶水来呈上。
  但天子显然不想“冷静”,理也不理垂脸抬臂“呈茶”的十一娘。
  这下可好,彻底不用发愁应否回避的事了——十一娘暗忖。
  念头才一转过,她便听见太后仍是不急不徐地回应:“我知道圣人历来对薛谦与冯伯璋信任不疑,视为忠良,乍一得知此二人竟然心怀叵测,难免焦怒,可圣人为一国之君,怎能失却分寸?冯伯璋才遭免职软禁,他府中竟有一人企图潜逃,被捕后,经大理寺刑讯,竟招供为潘逆佃作,虽是新近潜入,可只因前任奉令归国!足见冯伯璋与潘逆早有勾通,而冯伯璋为薛谦大力保举,不说薛氏一族本与裴逆世代姻亲,就说冯伯璋,从前也是裴逆门生!”
  十一娘只觉心口有若突然被人浇了一锅滚油,几乎忍耐不住怒火冲顶,她只能紧紧咬牙,才能维持着那举臂托盏的姿态,不带半点颤抖。
  冷静,必须冷静,也只能冷静。
  新生至今,心头的愤恨有如岩浆喷涌,此时最感强烈,她甚至已经感到眼角的灼痛几乎烧烫眼眸,天知道此时此刻,她多想将这碗茶水直接砸在韦海池脸上,扑上前去用牙齿咬碎那女人的咽喉,裴逆!你说谁是裴逆!裴氏一族忠心耿耿可鉴日月,然而却落得族诛下场,就是因为韦海池这一张血口,族灭人亡,更将遗辱史书!
  京兆裴一族固然也有纨绔庸碌,然而因为族规拘严,顶多就是不务正途耽于风流,连仗势欺人都未曾有过,她甚至记得她的长兄,与舅家表兄,两人曾经谈及时政,表兄仰酒掷杯,慨称既为将帅子弟,只要能扼新厥复起,复大周盛世之威,马革裹尸何惧?长兄也是紧跟掷杯,称将来即便不能征战疆场,也势必力抑诸贵,达成税制革新,助表兄平定狄夷——兴兵,离不开用钱,而兴国,更要肃清官制,让民众与君国齐心。
  固然有些少年义气,还不谙风险叵测,然而却从无私心。
  哪曾想,却因为一个妇人涉政之欲,最终死于断头台,武不曾马革裹尸,文不曾谏君利民。
  就连名姓也被笼统涵盖——裴逆郑逆而已。
  我没有如此远大的抱负,我的尊长,我的手足,请不要失望,渥丹唯一心愿,就是要将这“逆”字去除,丹书史册上,还以裴郑清名,也许仅仅只是一句——为韦氏妇污为叛逆!
  咬着舌尖让眼底泪意退却,十一娘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一点:冯伯璋即便贪妄,却绝无可能与潘逆勾结,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佃作,必定是太后安插。
  对,一定是这样。
  其实琢磨这些一点实际作用都没用,不过是为了消缓愤恨而已。
  然而十一娘又听见贺衍说道——
第251章 危急时刻
  “太后!到这时,太后还要与朕理论裴郑旧案?此案本就缺乏确凿,潘博虽反,然而其不过一介孽庶,甚至不得潘氏承认!连渥丹都是被谢饶平害杀,这便是朕相信刘渡之根由,但凡谢饶平与毛维之说,朕一概不信!”
  母亲的称谓变为太后,又自称为朕,可见天子这时心情,然而贺衍这番话,却让十一娘暗下忍不住冷笑起来。
  冯伯璋府上奸佃一出,贺衍既然能立马想到韦、毛二相背后主使为谁,心急火燎跑来含象殿质问,然而这时仍一口咬定始作俑作为谢饶平及毛维,这还真是……自欺欺人。
  但只不过被贺衍的话一打岔,十一娘心头的愤恨倒真平息下去不少,大约是天子这话太过滑稽了吧,反正十一娘瞬时间就心平气和了,大有闲情听这母子俩接下来又当如何争论,然而韦太后终于没再给她机会,冷冷说道:“伊伊,既然圣人不渴,这茶就不用呈了,你先回值舍去。”
  十一娘既然已经心平气和,这时居然能报以微笑,脆脆道一声喏,端庄稳重地退出。
  直到阶下,她的唇角才终于忍不住泄露冷意。
  而在归去值舍那叵长一段路程当中,十一娘这才意识到,太后竟然似乎有意留她在场,耳闻薛家将遇大祸的消息!
  这是太后进一步试探,抑或是真要牵连薛家!
  一时之间,十一娘竟然不能确断。
  可对于一直处于不利的人,想法很难偏向乐观,十一娘这时已经完全摒却仇恨,只为薛氏一族的祸福忐忑。
  无疑,那个佃作是太后有意安插,可最终目的却扑朔迷离,但万一要是太后意欲将京兆薛斩草除根……
  十一娘想到这个可能,眼前一阵阵发黑。
  唯一的希望,便是贺衍能力保,否则薛氏一族万无生机!
  可以那人之懦弱,简直一点希望没有!
  也许贵妃……
  想到这里,十一娘的脚步几乎已经转向,然而却突然顿住。
  不,冷静,必须冷静,这时若去见贵妃,无疑连带京兆柳也一并牵连!
  她下意识往值舍继续走去,目光只专注在自己的脚尖。
  也许这只是太后的试探,不,太后不可能为了试探她这么一个不足重轻的闺阁专程在冯府安插一个佃作!但太后既然容她旁听,那么一定会安排耳目留意她的行动,自己这时,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可难道就要眼看薛氏一族覆灭?!
  虽然得以新生后她一早作好步步艰辛的准备,可直到这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踩着刀尖前进的心情。
  深深的吸气,又缓缓的吐出。
  头重脚轻的感觉却越发严重。
  但十一娘知道,她首先也是必须要做的是保持常态,如果在她这里就先慌乱,先不论太后企图,柳、薛二姓甚至是莹阳真人与贺湛都不能安保。
  晋王,能否求助?不,晋王这时自保艰难,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助益。
  倘若贵妃与晋王在贺衍心目中已经胜过了生母韦海池,局势便远远不至发展到这个地步。
  说到底,是贺衍不能依靠。
  而贵妃与晋王,却尽都在贺衍庇护之下。
  十一娘表面上有若闲亭信步,脑子里却飞速分析着眼下势态。
  然而她最终沮丧的发现,倘若太后铁心要治罪薛家,做什么都是徒劳。
  明明已经立夏,然而一阵阴凉却忽然包裹环绕,绝望,这样的感觉一如当年!
  不,不能这样沉沦于绝望。
  我也许应该想想,如果我是韦海池……
  这个时候铲除薛家,固然是断绝隐患,但决不利于大局,薛家为京兆十望之一,根底浑厚,姻亲故旧盘根错节,即便再以谋逆大罪,难保不会引起显望自危,与裴郑受污时不同,太后已经张显涉政,如果这时针对显望,即便薛家不保,其余世族也不会认可太后为所欲为,更不提,还有潘博这个虎视眈眈,一旦内乱,就是给予真正的叛逆机会。
  那么……
  十一娘忽然眼中一亮。
  顺带考验?
  大有可能!
  那么,应当还会有迹象,比如贺湛,也应该会听闻风声。
  贺湛,十四郎,如果现在能与他碰头就好了。
  但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等等,如果真如自己所料,也许就在稍后,太后便会诏见!
  十一娘逐渐稳沉下心头惊惧,最后一口深吸气——冷静!倘若明日出宫前太后不曾诏见,再想对策不迟,大不了……向贺衍坦诚身份,虽不奢想那人能拨乱反正,至少能赢得一些时间,孤注一掷!
  不过十一娘这走投无路下孤注一掷的想法没有得到实施,甚至不及次日,就在当日傍晚,太后再次诏见了她,没有任何赘述,开口即为告诫:“伊伊,明日你便将辞宫,虽然我知道你深悉宫规,明白禁内所闻不能泄露,但也是为你着想,才啰嗦叮嘱,无论你与薛六郎情谊如何,都当明白薛家这时罪涉逆谋,这回出宫后,不要再与薛家有任何来往了。”
  十一娘暗下长吁,却稳稳一礼肃拜:“太后嘱告,儿必铭记。”
  一切如她所料的话,大约薛家是惊无险了。
  次日辞宫,三日后依然往上清观,刚与莹阳真人见了个面,就被贺湛好番胡搅蛮缠,几乎是硬扯着十一娘避众“闲谈”。
  十一娘这才知道,早在她知情之前,贺湛竟然已经率先得了韦元平的警告。
  “太后势必要以逆谋之罪牵连薛家,韦元平特地告诫我莫与陆离来往!”
  十一娘更是长吁口气:“十四郎,你当然没有轻举妄动吧?”
  “那还用说,我明知做什么都无用,便连你辞宫当日都没急着去见,捺着性子等到今日!依我想来,太后明知我与陆离交近,韦元平竟然还有意泄露这事,越是说得严重,便越是蹊跷,此时看你这神情,我才彻底放心,十一娘,想必你在宫中,也听闻了这一消息罢?”
  待听十一娘仔细说了一番这十日的经历,贺湛却一巴掌拍向她的发顶:“若非咱们心有灵犀,非得露出破绽不可,我比你整整先知道了两日,即便不会直扑薛家那般草率,只要当你出宫时即往柳府,太后必定生疑,而你,倘若这回为了避嫌连上清观也不来,无疑便是告诉太后已经察觉到她在试探,真够人出身冷汗。”
  多日忐忑如今放下,十一娘才将当日闻听变故时的心情一一细诉,原本是要与贺湛相互印证,判断薛氏一族是否真为有惊无险,然而一抬眼却看见十四郎一脸奸诈的笑容,柳大千金一时呆怔。
  “五姐。”贺湛竟然改了称谓:“即便薛家受牵族诛,也不到绝望地步吧,只要你我安好,京兆柳还在,还有王七一族,怎么就没了机会?即便你担心昭儿,大有机会将他救出,何至于到向贺衍,不是,向天子坦诚相见孤注一掷地步,你究竟舍不得谁死呀?”
  十一娘听了这话后反而镇定了,大大方方回应:“我与陆离是知交,曾经险些成为夫妻,我欣赏他,也有过倾慕,但是十四郎,如今之我,所思所愿你也清楚,我无睱分心,更加不愿分心,男女之情对我而言一点不重要,甚至婚姻都只为我谋大事手段之一,工具而已!可是阿姑,可是你,可是陆离,可是薛家,可是柳家,无论你们任何一方遭遇危难,让我眼睁睁再经历生死离别,这都是绝望,失去任何一个人,我都会痛不欲生,我舍不得,你们当中任何一个。”
  十一娘又是一笑:“难怪你前些时候那般怪异,原来是存了这种想法,十四郎,我与陆离早就成为过去了,当我屈从与家族之令嫁给贺衍时,就是已经放弃了他,我从不后悔我那时选择,我后悔则是……无能挽回惨祸,裴渥丹是个失败者,所以她才会被人毒杀,可她又无比幸运,因为成为了柳十一娘,我与她,固然都是一人,但如今之我,比当时之她,肩上责任只有更重,所以十四郎,不要再做那些无用之事了,我相信陆哥比谁都明白,有些事已经永远成为过去。”
第252章 夺权
  针对十一娘关于陆离的理解,贺湛并不完全认同——或许陆离明白“有些事已经成为过去”的道理,但能否割舍却是两回事,至少就贺湛观察,陆离对于十一娘的感情决非仅只故旧知交,不过是十一娘心思根本没放在男女之情上,又是当局者迷,才会产生陆离也与她想法一样的误解。
  但就算两人在这件事情上稍有分歧,不得不说他们对于太后的分析的确是“心有灵犀”又十分准确——太后倘若当真打算趁此时机将薛氏一族斩尽杀绝,大无必要预先泄露天机,若说十一娘在旁听闻还有可能是因天子来得突然,太后一时疏忽大意,那么韦元平甚至于在更早前两日就有意“提醒”贺湛,完全就是意在试探了。
  应当是贺湛与陆离之间早早交好,再兼十一娘也是深涉其中,太后虽然经过那番抽丝剥茧的察证,基本偏向薛谦与陆离失和并京兆薛不大可能心怀为裴郑翻案的结论,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而往往突然面对危急,人在措手不及下便会泄露真相,倘若贺湛与十一娘与薛陆离的交情超出普通,甚至贺湛上回应对所述实际是因与薛氏一族早通款曲,当乍一听闻薛家会被旧案诛连,便不会无动于衷。
  不过正如十一娘所料,太后废尽心思安插这么一个营州派来的佃作在冯伯璋府上,试探她与贺湛必然只是顺带,至于首要目的……
  其实当日十一娘退辞含象殿后,太后这番诡划想要收获的益处,已经达成。
  与贺衍之间这场对峙,其实一直在太后预料当中,那个佃作倒也的确是安东王一方安插,但目的坚决不是为了勾联大周朝臣,只不过是员虾兵蟹将,在民众间鼓吹安东王的小朝廷有多体恤百姓,以期那些被重赋贪宦压榨得喘不过气的百姓为了生存逃亡至安东辖境,甚至北辽,这一类佃作一方面是负责鼓吹,一方面也负责暗助大周百姓流亡。
  此类佃作因为用途有限,便不大可能是潘博训蓄的死士,一旦落网,多数没有自尽的决心,受不住刑逼而招供,甚至投诚听令行事,都是大有可能。
  太后既然早定计划,自然会交待党徒察捕安东佃作,不多久就逮着这么一位,当然,以太后之尊是不可能对此小人物面授机宜的,甚至连韦元平都没有涉入其中,太后只交待毛维出面威逼利诱,没废多少唇舌就说服此佃作依计行事。
  薛谦与冯伯璋既然双双罢职,这些年经二人举荐的官员多数岌岌可危,那么严察两人罪行的要务自然只能落在太后党大理寺卿手中,既是太后党出面,对安东佃作的审讯自然只是走个过场,不可能察出任何蹊跷来。
  而韦元平与毛维得到大理寺禀报,这回却并未张扬得人尽皆知,不过是在紫宸殿禀知了天子,并提出建议——当严究逆行,肃清裴郑余孽。
  于是天子便急匆匆赶来含象殿,当连十一娘也被太后摒退后,这对母子间的对峙就不为人知了。
  “圣人声称裴郑逆案并无确凿?可别忘了将其两族定罪处治皆为圣人亲书诏令!”太后面若罩寒,彻底撕下了仁慈的面具,一双厉目冷芒如刺,直盯得天子脸色泛青。
  “当初,当初,若非谢饶平及韦元平等借着潘逆拥兵自立威胁,称若不立即将裴郑定罪处决,朝堂纷争不平,军心必致不稳……”
  “难道这话不对?潘逆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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