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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望族权后-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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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就颇有挑拨之嫌了,十一娘却只作不察:“儿入宫之前,其实也有过担忧,畏惧宫规严厉,好在有大母宽慰,称太后最是慈和,必然会周护,果不其然。”
  韦滨往竟然说她慈和?太后挑了一挑眉,当然没有反驳:“上回因为在冯府察出个佃作,险些牵连薛家,我见你听说时似乎有些担忧,事后才又叫你来叮嘱了一番,如今已经察明不过是那佃作攀咬,伊伊也莫再顾忌,不妨说说,当日你为何担忧?”
  那回试探的结果太后显然十分满意,否则也不会继续让十一娘见听政事了,然而此时突然的一问还是不免引起十一娘警觉,犹豫了一下,才应对道:“儿非但与薛六郎有师生之谊,家中三嫂也是出身薛氏,乍一闻薛家牵涉逆谋,实为两人担忧。”
  这是真话,太后并不怀疑。
  “我也想到是因这关联,当日我特意叮嘱,提警你不得泄露禁内,并暂时莫与薛绚之来往,你可曾为难?”太后又问。
  这回十一娘倒没再犹豫:“儿明白太后提警是出于慈爱之心,担忧儿年纪小,沉不住气,因为私谊之故做出违背律法之罪。”
  见自己的“一片苦心”被十一娘全然领会,太后更觉舒畅,于是这晚干脆留了十一娘含象殿用膳,在接下来的几日,更加器重,似乎完全将十一娘视为亲信栽培。
  只当十一娘不在跟前时,宦官窦辅安却背后拆台:“太后,依奴看来,柳十一娘这时虽然敬重太后,其知礼稳重毫无触犯之行也甚难得,可是……对太夫人与贵妃也甚为亲近,倘若太夫人暗下挑唆,就怕柳十一娘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并不对太后全然尽忠。”
  “你这倒也不是妄加揣测。”太后轻轻一笑:“我那四妹一贯擅长表面文章,十一娘若这时就感觉到她偏心嫡孙女那才奇怪,再者十一娘自从入宫,也是诸事顺遂,还没经历这宫廷危谲,也不要紧,只要突降横祸,让十一娘明白宫廷险恶,以她之聪慧,自会去品度四妹居心,将来不怕她不会大彻大悟,宫廷之中,只有我能保她平安,甚至于将来之尊荣安适,京兆柳虽给得了,却只会顾及嫡脉,除了我,她其实并无坚实依靠。”
  “太后圣明,可奴却担忧,这要是万一京兆柳一族不似表面,而心怀叵测……只怕太后未及彻底恩服柳十一娘,便会泄露要密。”
  心腹这话却没让太后在意,反而招受一个斜睨:“泄露要密?真正要密我又岂会让十一娘见闻,如今让她旁听国政,都是不怕泄露之事罢了。”
  ——
  十日时间转眼而过,十一娘再次顺顺利利辞宫休假,并没有预料到不久的将来会有横祸天降,倒是这日刚出兴安门,却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在意料的人。
  青衣少年一个翻身下马,简直就是飞奔近前,额头上满是亮晶晶的汗水,映衬得一双眼睛神彩奕奕,未语先笑,两排白晃晃的牙齿险些没将十一娘闪晕,大约是她的反应一点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让萧九郎懊恼得连连跺脚,也不顾这是在宫门之前众目睽睽下,大名鼎鼎的神童竟然撒起娇来。
  “十一妹,半载不见,你竟像不识得我一般,我虽然长高了个头,却不至于形容大变吧?难道十一妹不记得我了?”
  不被提醒,十一娘还真没回过神来与这熊孩子一别半年了。
  她只好唤了一声“萧九哥”,眼见不少同日辞宫的侍读眼睛直往这边撇,这才陪了一个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惊喜的笑脸:“没想到萧九哥会来接我,九哥是几时回京?”
  边说边往马车走去,哪知萧小九也一撩帘子跟了进车厢,十一娘瞧着他兴致勃勃的样,还真不忍心把人赶出去骑马,只好耐心听萧小九絮絮叨叨。
  “原是过了正月就想回京,奈何舅家表兄五月大婚,外祖留我在上洛,耽搁到了眼下才回京城,更没想到离京不过半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故,十一妹居然成为公主侍读,今后与你见面更加不易了。”萧小九唉声叹气,本是想干脆凑近十一娘身边,哪知碧奴却“巍然不动”,他这时又已经没有出息到连十一娘的婢女也不敢得罪的地步,只得无比怨念的剜了碧奴一眼,两粒眼珠子就像长在十一娘身上一般,拔不出来了。
  自相识以来,萧九郎的印象中可从未与十一娘分别不见如这回一般漫长,以致于他在上洛外祖家渡日如年,当终于得以放行,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回京都,若不是还有母亲与姐姐同行,拘管着他,哪还有那耐烦心走走停停,早一马当先日夜兼程赶回,哪知好容易回到京城,依然不见佳人,又挨了几日,盼得十一娘总算到了出宫的日子,起了个大早就要来兴安门等候,只如今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那一句“十一妹可曾挂念我”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萧小九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可是从来与十一妹言无不讳的关系!
  难道真是分离太久,造成生疏了不成?
  明明话就在嘴边,决心问出时却觉得耳朵发烫……
  十一娘却压根没有察觉萧九哥的挣扎,她这时垂眸端坐着,心里盘算另一件要事——时机刚好,不容错失,也许今秋京兆府解送,不仅贺湛、陆离与王七,连同邵广、尹绅,也大有可能争取!
第257章 收买人心谁不会
  榴花隔窗笑骄阳,清风偶一送,内外两浮香。
  可这花色也好,花香也罢,似乎对窗内那两个相对跽坐着握卷疾笔的男子毫无影响,任是如何美艳,都不能扰其分心。
  六月的天气,暑热已经明显,但因为是寄住上清观,眼下又在执行誊抄藏书的正经事,无论是邵广,抑或更加不讲究的尹绅,都没有好比身在自家一般只着单衣,更甚至敞袒衣襟,这时都是衣着整齐,虽然专拣了一个敞亮通风处,然而额头上还是闷出了汗意,不过两人都乐在其中,是以一点没有不耐。
  倒是听见那拾阶而上的脚步声,更甚至垂落的门帘被掀开时,邵广才蹙着眉头抬眼看过去,原本以为又是仆妪送入消暑的浆饮,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扰他多少有些不耐烦,哪知进来的却有一行人,打头就是贺湛,邵广这才收敛了情绪,连忙起身见礼。
  尹绅还是一如既往的后知后觉,直到陆离与王七都已入内,连十一娘都迈过了门槛,贺湛甚至已经与邵广寒喧了两三句,他才瞪着一双不无迷惘的眼睛朝“不速之客”行注目礼,终于被响动打扰。
  “尹郎君刚才确定没有睡着?”贺湛忍不住打趣。
  众人想起尹绅那“坐睡神君”的诨名,尽皆莞尔。
  尹绅却像没听懂这是玩笑话般,一本正经地解释:“当然没有睡着,观主藏书如此丰富,有这机会览抄何其荣幸,寻常我不过因为无聊才易犯困,又不是天生懒惰人,对着这么多珍本,喝了睡药也合不上眼。”又赶忙将正在誊写那卷新书递给贺湛以作证实:“贺兄请察,我可是全神贯注于抄写,笔迹一划不曾马虎。”
  贺湛反而被说得怔住,一个劲的摸鼻子。
  王七郎一掌拍在尹绅肩头,憋笑憋得嘴角抽搐,十一娘却已经忍不住笑了出声,尹绅似乎这才留意见她的到来,也跟着摸了摸鼻子:“好些日子不见柳侍读。”
  十一娘:……
  这称谓,还真稀罕。
  王七郎终于破功,彻底弯下腰去大笑出声,就连邵广也忍不住擂了一拳好友:“二郎真是,若论学识及为人处世,皆都比我练达,怎么就在某些事情上犯糊涂,你听不出十四郎只是打趣呀,再有十一娘,又不是不熟悉,无端端称什么柳侍读。”
  贺湛这时却又一本正经,咳了一声:“不瞒两位,今日之所以叨扰,正是柳侍读有话交待,都别站着了,入座入座,赶快言归正题,博容严肃些,听柳侍读训话!”
  眼见着尹绅信以为真几乎是立即正襟危坐下去,就连一贯稳重的陆离都忍不住背转了身,王七郎更是险些栽倒,膝盖碰着几案,痛得直吸冷气,于是呛出一串咳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待今日形象大跌的王七郎好不容易找回淡定不笑不喘了,贺湛也才觉得憋笑憋出一身热汗来,他忍不住一扯衣襟,抱怨道:“眼看暑季,两位怎么也不交待仆妪在此置上冰盆,不觉闷热难解么?”说着就要起身去寻仆从,却被尹绅一把扯住衣袖。
  “不可,这冰融水蕴,难保不会造成室内潮湿,不利于书卷保存。”
  上清观的藏书,尹绅却更宝贝,这多少让贺湛觉得有点尴尬。
  实在是如今世情,书籍可不是普通门第有能力广藏,尹绅家境虽然豪富,但缺乏底蕴,不比得莹阳真人当年因为得德宗亲近,多少禁内典藏都能抄誊出来私藏,上清观的藏书珍籍自然为旁人羡慕,但贺湛自幼成长于此,反而不觉得如何稀罕。
  更何况书卷保管之事从来可都是柳侍读负责!
  这么想着,贺湛就原谅了自己,干脆提议寻处阴凉安逸的亭榭谈话,于是众人便出了书馆,沿着游廊走了好一歇,直到一处池塘边上,才在亭台里席地而坐,可尹绅几乎是立即言归正题那句“柳侍读有什么话交待?”再度引得王七郎险些直接摔歪进鱼池里去。
  然而柳侍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王七郎凝固了——感情今日还真是十一娘唱主角?
  “眼看今年京兆府解送即将报考,机遇难得,诸位若想争取,不容错失!”
  王宁致虽早决定今年首下科场,固然也是因为他决意辅佐的“轮回者”终于赞同,却万万没想到当着邵广与尹绅面前,十一娘竟然也俨然端起了发号施令的架子来——这段时间因为妻子柳蓁即将临产,七郎又因温习而几乎闭门不出,倒是鲜少与十一娘接触,更甚至连陆离、贺湛也没碰头,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进展。
  就更不说邵广,这位简直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抄”圣贤书,居然连闹得沸沸扬扬的薛冯大案他也就是听了个轮廓,还是因为有尹绅这个耳报神聒躁,因而这时他呆怔怔的开口:“难道,京兆尹也被牵连罢官?”
  这下连柳侍读也忍不住摸鼻子了。
  贺湛只好将最近发生的仔细复述,另加一句解释:“太后如今大权在握,咱们柳侍读又颇受太后器重,现今甚至能旁听议政,故而,她之见解分外重要。”
  尹绅却显然早已察觉十一娘的不普通,倒不为一个小丫头对他们科举仕业指手划脚而惊奇,他的惊奇另有针对:“京兆尹毛趋之所以居此要职,全因毛维提携,既然太后如今掌权,毛趋更会无所忌惮,缘何柳侍读会以为邵兄这时应考反而是机不可失?”
  十一娘被柳侍读这称谓弄得周身不自在,瞪了一眼推波助澜的贺湛,却对始作俑者尹绅莞尔:“尹郎君还是称我十一娘罢,连着姓称我侍读,我老有种已经授职为官错觉。”紧跟着又解释:“邵郎君虽说屡考不中都是毛趋作梗,然而这回咱们并不是针对毛趋。”
  这话无疑让尹绅越发糊涂,邵广更是满头雾水。
  十一娘却又将话题转到另外三人身上:“四姐夫出身世族,又为蒋公学生,这些年来虽未下场,名气却已经奠定,诸位当中,无疑四姐夫最有把握进士及第。”
  这话自然无人反对。
  “又说十四哥,虽不擅诗赋,可因强记,今年取明经科也是手到擒来。”
  贺湛一点不谦虚:“嗯,只要不让考进士,我倒有十分把握。”
  十一娘又说陆离:“六哥才华与家世虽都不缺,但薛相才遭贬迁,若依常理,今年参考实在不利,然而六哥早前因棋弈结交长安令宇文盛,几回交往,对宇文盛德品甚是认可。”
  见陆离颔首,邵广不由眼中一亮:“十一娘之意是,我也可报考长安县试?”
  “非也,即便邵郎君通过长安县试,别忘了还有京兆府解试一关,即便仍由宇文盛为主考,可倘若毛趋压迫下来,邵郎君最终也无望解送。”
  其实大周科举只分两级,一为州府解试,二为礼部省试,并不存在县试一说,然而因为每年各地考生洪流般涌往京畿,造成京兆府解试不堪繁重,故而才又分设县试,合格者才能得到参加解试的资格,邵广之前几回,甚至连县试都未通过,于是才造成心灰意冷,以为自己才华欠缺,毫不怀疑背后有人打击报复。
  可即便这回遇着宇文盛主持长安县试,不惧强权让邵广过关,接下来京兆府解试毛趋也势必会力压,最终也只能是被黜落。
  十一娘面对着邵广不解的眼神,却胸有成竹一笑:“太后才刚掌权,视之最重为人心所向,但假若牵涉到毛趋这个亲党,事情闹得太大,风险就不可测,我想法则是……万年令曹刚!”
  这话音才落,尹绅已经率先明白过来,看向十一娘的眼神越发钦服。
  但邵广依然满头雾水。
  “曹刚为冯伯璋所荐,却饶幸未被这一连串风波牵连,然而万年令一职何其重要?太后也好,韦、毛二相也罢,都不可能容忍曹刚占据,因而……”十一娘微微一笑:“十四郎、四姐夫、薛六哥,你们三人报考长安县试,邵、尹两位郎君却应报考万年县试,如无意外,报考长安三位皆会过关,万年两位却必然黜落,到时,就有机会大闹一场,曹刚这个万年令舞蔽渎职之罪不能逃脱,可又是在京兆解试之前闹生事故,不至于牵连毛趋……邵郎君不必愤愤不平,倘若能逼得毛趋亲自点你等第岂不快哉?到时气愤吐血者便是毛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怕对你承诺,总有一日,会让毛趋这小人落为罢黜去职下场!”
第258章 陆离行卷
  通化门内永嘉坊,周初时只为皇亲王公宅集之地,可随着大明宫的兴建,这里也逐渐成为显望高官的居坊,比如当朝毛大相国的府第,就占据了此坊六分之一,门开坊墙上,这也是重臣显望特有的殊荣。
  这日傍晚,天边霞光仍旧灿烂,声声暮鼓还未终歇,一行车马沿着通化横街往东,过坊门而不入,直接到了北向坊墙上那扇敞开的乌头大门前,又当七、八坐骑前呼后拥下的那辆金徽檀车轧轧停稳,身高马大的一个黑脸昆仑奴跪伏蹬下,数息后,一只乌皮六合靴踩上他的脊背。
  身着紫科绫罗,腰缠玉带金钩,虽然为国事政务操心整日,但毛大相国这时仍然精神焕发,他下地站稳,拈着胡须遥望了一眼西天火烧云,摆手挥退正欲上前殷勤侍候的肩與,颇有兴致迈脚移步,纵然大门内的广场其实并无什么景致值得欣赏,不过沿着宅墙排插着显示家主地位的旌戟,足以让毛维自得。
  他并非显望出身,十年苦读几经曲折,终于通过科举争取出身,想起当年自己辛辛苦苦地行卷自荐,几乎是将满怀骄傲消磨怠尽,好容易才得到个县尉之职,受过多少冷眼嘲笑,何曾想,如今鬓发未霜,便为国相重臣,怎不让人意气风发、扬眉吐气。
  天道酬勤,果为真理。
  毛维这么感慨着,步入更显气派的宅门,刚刚绕过正堂,却见转廊上步伐匆匆一人迎面而来,却是族侄毛趋。
  他不由微微蹙眉,只因与这位身居要职的族侄虽然不少交道,可眼下已经宵禁,毛趋却仍然候在相府,并是这么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显见是出了什么意外,毛维当即举手,免了客套寒喧,随后顿住往内宅前去的步伐,转向就朝书房:“进去说话。”
  可是当毛趋几乎是连珠带炮将那突发事故三两句说完后,毛维不由瞪了族侄子一眼:“就为这点小事值得火烧火獠?你任这京兆尹也已经多年,怎么还是一副急性子,半点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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