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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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隔扇那边,跽坐客位的孟氏这时果然是一脸怒容,竟瞪着一双杏眼直盯着韦太夫人,一副不讨个说法绝不甘休的神色。
她原本就不甘心放过婷而今后荣华富贵,奈何这段时日因为丈夫仕途生变,哪里还敢用婷而姐弟的事烦缠柳主薄,没想到就在前日,荣国公府请的媒人却抬着财礼赫赫登门,直说要纳婷而为姬妾,孟氏险些没被那些锦绣金玉闪瞎狗眼,固然觉得心花怒放,却也明白这事她做不得主,才刚心有不甘地说了一句婷而婚事是由族中长辈作主,哪知对方竟如没听见般依然下令将财礼抬进门去放好。
媒人高扬着那张骄傲的脸,一手撑腰,一手指着那七、八抬财礼:“荣国公府之礼,可从来没有抬回去一说,小人奉令前来,只依令行事,将财礼送到,倘若孟娘子决意退还,还请自己送回荣国公府向贵人解释,小人就是长着一万个胆,也不敢行这等无礼之事!”
这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当时孟氏一点不觉憋屈,连忙让儿子去县廨将柳东野唤回,也只有当柳东野心急火燎赶回家,目瞪口呆看着满院子财礼时,孟氏才总算收敛了脸上的喜气洋洋,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面孔。
“妾身明白不能收这财礼,但那媒人竟然摞下就走,还口吐威胁之辞,夫君如今处境又是这样艰难,妾身可不敢再得罪公侯显望。”
柳东野也是唉声叹气:“圣人虽不问政事,然则这回人事调动,万年县补入县尉之一,便是荣国公之堂侄,可见京兆卢还没彻底失势,想当年太后可受了卢太后不少恩顾,总不至不念旧情,荣国公府咱们可万万得罪不起,但婷而如今人在京兆柳,咱们该如何开口提出将她送人为妾,并且还是卢八郎!”
孟氏因为面前这笔天降横财的诱惑,下定决心要促成这桩“好事”,可也料到丈夫会犹豫不决,好在有女儿柳娉而这个贴身“小智囊”出谋划策,她总算有了说法劝服丈夫,听这话后立即长叹一声:“可不就是,柳、卢两家都为显望,咱们夹在当中真真左右为难,依婷而那性情,倘若是嫁去做正妻她必然愿意,只是为人姬妾……说来也奇怪,妾身怎么都想不明白,卢八郎为何坚持要纳婷而为妾,莫非也是听闻了她才貌出众之名?”
这话成功地煽撩了柳主薄的怒火,一拳头砸在茶案上:“满长安多少名门闺秀,多少不是才貌双全,卢八郎堂堂显望子弟公爵嫡孙,怎么会仅凭此类浮名便势在必得,定是六娘抛头露面四处卖弄,不知在哪时哪处吸引了卢八郎关注,她一心要攀高枝,可害苦了我们!”
孟氏又立即附和,狠狠埋怨了婷而一番,才言归正题将母女俩的盘算仔细说来,最后再劝丈夫衡量厉害:“就算咱们处处依顺京兆柳,他们也不会任何帮衬,倒不如对荣国公府卖好,且可能得其助益。”
这话终于说得柳东野动了心,因而才有孟氏这回气势昂扬登门挑衅。
第278章 不嫁
关于婷而的婚事,这时的确一点眉目都没有,倒并非是因为婷而出身造成艰难。固然,要再寻到如喻四郎一般才德俱备名门出身的夫婿不易,可依韦太夫人的人脉,再兼婷而的自身条件,再寻一个普通世族出身的谦谦君子却并不困难。但韦太夫人这些年亲眼目睹喻四郎与婷而一双小儿女情投意合,却是眼看良缘将成之际遭遇生死永隔,婷而固然因为性情使然没有将悲痛欲绝见于表面,心里的伤郁却瞒不住太夫人一双慧眼。
喻四郎过世不足一年,太夫人怎会立即就不顾婷而意愿为她再议姻缘,因而这事竟只限于暗下度量与考察,当然不可能给予孟氏一个明确答复。
而孟氏听说婷而婚事未定,心里自觉趁愿,这才收敛了早前的气势汹汹,转而发出一声长叹:“既知太夫人还未曾与人说定,妾身这才如释重负,那件为难事,方有转圜可能。”
紧接着便将荣国公府为卢八郎求纳婷而强送财礼一事说明。
隔扇里正屏息静听的婷而固然是满面悲愤,几乎是咬牙握拳强忍才没直接冲出去与孟氏理论,厅堂里韦太夫人也是一脸的恼火,当孟氏话未说完,便冷哼出来:“你称转圜可能,难道是决意将六娘送与他人为妾?也不怕败辱柳氏一族声名!”
孟氏挑起半打眉头:“倘若六娘为京兆柳嫡宗嫡女,妾身自然不至于如此糊涂,然则六娘不过是庶支所出,又为丧妇长女,婚嫁上本就难免被人挑剔,卢八郎为公爵嫡孙显望子弟,即便是为妾,也不算辱没了六娘,就算世人尽知,也只会以为六娘高攀,妾身与外子可不用担心被议论不慈。”
这话显然就是彻底堵驳了韦太夫人意欲用非议威胁的意思。
韦太夫人也算久经人世看惯冷暖,却鲜少遇见有如柳东野夫妇这般寡廉鲜耻之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留下婷而姐弟两个孤儿,当世父世母的非但强霸家产不思照抚,竟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嫡亲侄女,如今竟然到了逼迫侄女为妾的地步,并且明知对方是卢八郎那等卑鄙无耻之流!
一时之间竟然被孟氏气哽得失语。
但孟氏却也没真打算逼迫韦太夫人首肯,她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以在那番颇为强势的混帐话后,居然又换了一副无可奈何的嘴脸,演技之妙,多少伶人都望尘不及。
“妾身也知道太夫人心疼六娘,势必不愿让六娘屈为人妾,可荣国公府强行将财礼送了上门,妾身虽一再强调六娘姻缘有族中长辈作主,那媒人竟不顾而去,这才来与太夫人商量,太夫人既然不允,还望与荣国公府分说仔细,如此妾身与外子才不会两相为难。”这就是孟氏与柳娉而商量出那两不得罪的办法,既然京兆柳非要包办婷而的姻缘,那么韦太夫人便自当给予荣国公府交待,她只要稍后前往荣国公府,再弄唇舌挑是生非,荣国夫人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两大显望争执起来,即便韦太夫人不肯让步,难道京兆柳其余族人都会赞同为了柳婷而一个同宗远亲担当与京兆卢结怨的风险?
只要人心不齐滋生非议,韦太夫人多数也会动摇,更不说孟氏早有打算,随后就会将婷而一心攀附权贵四处卖弄引得卢八郎心辕意马的话暗下传扬,世人岂不认为婷而咎由自取?等那丫头声名狼藉,韦太夫人就更不可能一意孤行了,说不定也会埋怨婷而轻浮,才招惹上这么一场麻烦,非但再不插手干涉荣国公府求纳一事,今后怕也不会再理会婷而这个祸水,到那时,才叫两全其美一解心头怨愤。
孟氏甚至盘算着更加长远的益处,若经此一事让卢八郎趁心如愿,借此攀交上荣国公府,虽然有婷而这么一个姬妾在前,娉而不大可能再嫁给京兆卢子弟为正室,但卢夫人可与不少宗室都有交情,说不定会为娉而牵线搭桥,促成嫁入宗室门第——这可是霍邑柳嫡系都不能企望的荣耀,将来族人可再不敢小瞧自家是庶支没落。
妇人越想越是得意,根本没在意韦太夫人听她那番“示弱”的话后洞若观火的神情,忙不迭地又再设计婷而:“也是六娘福份,才得太夫人如此庇爱,京兆一族多少女儿,姻缘一事怕是也没让太夫人如此挂心。”
这又是自以为聪明的话,企图引生韦太夫人因此对婷而不满,可不就是,倘若京兆卢不依不饶,婷而又誓死不从,企不就是有意造成京兆柳、卢两族结怨,简直不知好歹,自私自利!
孟氏固然以为荣国公府如今仍旧威风八面,韦太夫人却压根没把这么一门所谓显望放在眼里,得罪就得罪了,本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太夫人却也不愿看孟氏这副自以为得逞的小人嘴脸,更加不愿被孟氏利用,所以冷冷盯了孟氏一阵后,忽然却又心平气和一笑:“荣国公府倘若是将财礼强送来我京兆柳,我自然会与之理论,可如今只是听孟氏你信口一说,我心里却是不无狐疑,荣国公为名门宗长,企能不知法理,竟做为强纳望族女儿为妾之事,难道不怕贻笑大方损毁门风,六娘因为亲长不慈投庇京兆一族,我视她与同族晚辈并无区别,万无逼迫之理,荣国公府若真如此狂妄,且看他卢家敢不敢来我京兆柳强取豪夺,但仅凭你一面之辞,我便登门理论岂不愚蠢可笑。”
说完看也不看孟氏那瞬间涨红的脸色,太夫人大手一挥:“送客。”
隔扇之后,十一娘听见孟氏恼羞成怒丢下那句“如此,妾身只好回绝荣国公府,称并非妾身不知好歹,实在因为作不得六娘之主!”之后,一连串又狠又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冷冷一笑,正想宽慰婷而不需为这突如其来的混账事烦恼,有太夫人与京兆柳庇护,卢锐只不过痴心妄想,可才转过脸,便见婷而这时终于忍不住眼圈泛红,却是满脸绝决起身站起,膝上紧握着绣裙的拳头方才松开,竟然是头也不回地绕过隔扇挑帘步往正厅。
十一娘反倒愣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紧跟在婷而身后出去,却见婷而已经跪倒在太夫人座前:“此事因儿而起,万万不敢再连累族亲,长辈们多年庇护照抚婷而姐弟已是无能为报,但求太夫人千万莫因儿与卢家争执。”
十一娘听这话后自是焦急,可她还不及插嘴,萧氏已经忍不住喝道:“糊涂,此事关系你终生,怎能因为一时意气便犯倔强,莫说是为妾,即便荣国公府将你明媒正娶,你也势必不愿屈从,六娘,为这么一桩事轻言生死可不值得。”
萧氏当然明白柳婷而不可能妥协,以为她这时因为心怀激愤,又不愿连累京兆柳,故而存了与卢八郎鱼死网破的念头。
“婶母不需担心,婷而明白与那卑鄙小人同归于尽实属不智,更加妄废了长辈们这些年来照抚养育恩情,只倘若嫡宗因而与荣国公府结怨,企不正中世父世母下怀?过去之事婷而不愿斤斤计较,然而此回……世父世母明知卢锐为害死喻郎真凶,与婷而有血海深仇,却仍动意将婷而送予死仇为妾,这是要逼婷而自绝生路,婷而自问对世父世母已经仁至义尽,再难容忍他们步步紧逼,故而已有计划,就算担当这陷害亲长罪名,也得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咎由自取,倘若荣国公府当真前来强纳,太夫人只让婷而与之理论便罢,婷而只有一事相求。”
这番话固然让太夫人与萧氏震惊无比,就连十一娘都所料不及,因为众人几乎已经习惯了婷而的温顺柔婉,险些忘记面前这个少女,当年不及豆蔻便毅然决然带着幼弟千里相投的刚强,婷而从来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贵女,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便生求死之念。
“望太夫人相助,暗中将卢锐因为慈恩寺偶遇,觑觎婷而美色意欲强纳之事传扬,但暂时不需施行,且等荣国公府果然登门之后!”
这话一出,韦太夫人已经隐约猜到了婷而的计划,是要造成柳东野一家搬起石头砸脚,本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到头来两相为难不能脱身,她当然不会为柳东野的下场担忧,却担心如此一来,婷而必定也会饱受非议,故而问道:“你欲如何回绝荣国公府?”
“儿已经笃定心意,还望太夫人成全。”婷而并没有详说自己的计划,只再叩首:“儿深知长辈们慈爱,为儿之姻缘挂心已久,可喻郎待儿情深意重,他被卢锐所害,儿却不能为他报仇雪恨,已然是满怀愧愤,虽喻郎临终之前,仍不忘叮嘱儿保重珍爱,祝福再得良缘一生安好……”
这是婷而首次对人提起喻四郎临终之言,虽未泣不成声,可语音里的凄厉却连太夫人这样见惯生死的人也不由恻然。
“可儿实在做不到忘怀旧情,也不愿再辜负旁人,宁愿,终生不嫁……”
最后四字有如斩钉截铁,婷而微仰着遍布泪痕的脸颊,毅然决然说道:“长辈们多年庇护之恩儿无以回报,这一件事,还望太夫人允准让儿自己处断。”
第279章 卢夫人上门
卢家做为京兆十望之一,当然不是因为家族只出了一个卢太后,事实上是到卢太后这一代,此族已经因为后继无人纨绔辈出而走下坡路,荣国公这爵位都是卢太后从儿子德宗那里争取来,至于荣国夫人刘氏的家族那就还要更不堪些,虽说祖上也出过一个宰相,勉强算为官宦世家,然而却是大周建国之后才兴起的“暴发户”,没有什么根底。
当初刘氏之所以能嫁入显望并成为宗妇,说来全因肃宗脑子一热。
肃宗有个宠妃便是出身刘氏,当年与皇后卢氏之间可是你死我活斗争不断,肃宗这人也有个怪僻,便是十分乐见妻妾之间争风吃醋,有皇帝在中挑事,卢后与刘妃的战斗不断升级,最终导致卢、刘两家当众群殴,笑话闹得满京皆知,肃宗这才出面收拾残局,方式就是将刘氏女赐婚给卢家嫡长子……
结果刘妃反而因这一事气得吐血,不久就死了,刘妃又无子嗣,唯一有个公主,嫁人不久就病死收场,刘家完全没了倚仗,这才对卢家示弱,从水火不容一下就转变成为阿谀奉承,变脸之快让肃宗自得不已,居然还令史官将这么一段让人哭笑不得的故事编入国史,成为肃宗帝的“功德”——君上多有智慧,略施小计便让两个彼此仇视的家族化干戈为玉帛!
当年得肃宗赐婚的刘氏,便是如今的荣国夫人。
虽然自从大周建国,门阀权望就再也没有了从前一般甚至可以决断帝位归属的权力,然而世族的社会影响力还在,在政治仕途上也依然还有显然的优势,好比卢家这种根底深厚的家族,打心眼里是瞧不上刘家一流暴发户的,这就造成荣国夫人一直被世人称为“卢夫人”——大周贵妇不从夫姓,好比韦太夫人,就从不会被人称谓“柳夫人”,只有娘家与夫家差距悬殊,才以夫姓冠于诰命之上,表示妇人之所以尊荣全因夫家,与娘家没有丝毫关联。
此事为世俗惯例,然而却一直是荣国夫人的心头厉刺,触及就会流血。
因为每当被称“卢夫人”,就是提醒她出身不显,偏偏她又不能纠正世人称谓,尤其是卢太后在世时。
直到如今,虽然卢太后已然入土,“卢夫人”的称谓却早已成为习惯,连荣国公都觉得是理所当然,刘氏哪里敢有任何不甘。
按说来,这事要怪也得怪卢太后,然而卢夫人却偏偏嫉恨上了韦太夫人这个八竿子挨不上边的人。
准确说来,卢夫人是嫉恨韦氏女。
因为韦姓也不算世望,论来与刘家差不了多少,然而一来是出了个文皇后,使家族地位得以飞速提升,再来如今又有个韦太后,导致韦氏女越发水涨船高,明明同样是高嫁京兆十望为宗妇,偏偏得以本姓敬称,甩刘家在后望尘莫及。
卢夫人对韦氏的不甘由来已久,故而当听孙子卢锐提起喻四郎一桩事态有京兆柳在后推波助澜便越发激愤,更不说慈恩寺梅园宴后,那首《赠卢八》广为传唱,就连青楼歌妓布衣平民竟然都敢嘲笑卢锐自以为是阴险狡诈,卢夫人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卢锐一提欲纳柳婷而为妾,她这祖母立即就开展行动。
在卢夫人看来,京兆柳不过是因韦海池提携才俨然成为十望之首,可韦海池算什么东西,当年若无卢太后亲睐,区区庶女而已,就算如今大权在握,也不敢妄顾卢家恩惠,否则薛冯那桩事故,韦海池为何不敢牵连卢家?还不是顾忌着世人指着脊梁骨骂她忘恩负义!更不论眼下晋安长公主还愿意相助京兆卢,圣人也没完全置之不顾,否则那京县县尉之缺,圣人也不会提出让卢氏族人补任,别看韦海池这时耀武扬威,天下终究是贺姓的天下,只要圣人龙体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