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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望族权后-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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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哪曾料到明明已经息事宁人的案子却忽然又闹生出来,心里直骂谢、元二氏愚不可及,可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也必须走这一遭,于是强忍恨怒,尚且和颜悦色冲十一娘招了招手:“你也算苦主,便与我同往紫宸殿罢,也好听听这件案子背后究竟谁在兴风作浪。”
  十一娘与太后才进紫宸门,便见高高一排玉阶下或立或坐或跪的几人,坐着的自然是天子,跪着的除了淑、贤二妃,还有一个皮开肉绽满面血污的朴勇虎,而天子身边站着那恶煞,手里还拿着一尾钢鞭,不是贺烨是谁?想必窦辅安早前所称“圣上已然令人”,便是指这位亲手捉拿了掖庭丞,并对他严刑逼供。
  太后既然亲至,天子与晋王自要上前见礼,天子让出上座,语气不冷不热满含讥讽:“阿母,这阉奴顶不住烨弟施刑,已然交待确实收受了淑妃贿赂,欲毁柳十一娘容颜,哪知却因贾三宝及时赶到,朴勇虎不敢造次,是以并未依令行事,淑妃却矢口否认,斥率先出首者贤妃与这阉奴勾通,欲陷害于她,二妃各执一词,儿子实不知谁是谁非,阿母一贯明察秋毫,莫若当面问询个水落石出。”
  狗阉奴,不过几鞭子而已,居然就认罪招供了!太后心里那叫一个气苦,不过尚幸朴勇虎还没有愚蠢透顶,未曾把她也一并招供出来。
  朴勇虎也是有苦说不出:倘若换作旁人施刑,他何至于扛不住笞打,拖也得拖到太后闻讯而至前来搭救,然而施刑者却是晋王,这可真是个敢把人往死里折腾的主,他若再不认罪,真保不准被活活笞杀当场,好汉不吃眼前亏,横竖与供出太后相比,交待淑妃不过小事一桩,谁让谢妃不依不饶,竟然揪着自己交还财礼,就没听说过咽下腹中之物还能吐出来,原本就恨谢妃小器狭隘,哪还愿意为她受这皮肉之苦,一不作二不休,且看谢妃这回如何下台!
  十一娘眼看当日威风八面的掖庭丞这时龇牙裂嘴双股颤颤的狼狈形状,心头大觉解气,不由悄悄给了个赞许的眼色向一见她竟然陪着太后出场就立即挑眉示意的贺烨,又飞快去看眼下仿佛两只斗鸡般直着脖子炸毛互相怒视的淑、贤二妃,几乎忍不住笑场,掐着手掌心才让自己沉稳下来,甘当一个默默无语的看客。
  便听淑妃率先一声喊冤:“太后可得为妾身作主,妾身冤枉呀,妾身刚刚察明翡儿是受元氏挑唆,以至于对十一娘心怀怨谤,妾身昨日才教训翡儿今后切莫轻信挑唆之辞,谁知妾身一时心软并没问罪元氏,她却串通朴勇虎污赖妾身诽议皇后陷害十一娘,妾身也有罪证,便是挑唆翡儿那宫人,她亲口承认是被乔娇收买!”
  淑妃还能一时心软?太后直觉哭笑不得。
  贤妃也紧跟着反应过来:“太后明察,这全是谢氏狡辩之辞,妾身是听母亲说起,家中仆役无意间听得朴宅管事提起,称谢氏曾经贿赂朴勇虎财礼,哪知事后又怨朴勇虎办事不利,居然授意家人前往索还财物,妾身听后狐疑,联想到早前发生之事,方才意识到有诈,为了证实,让阿母知会阿父想办法拿得那管事,竟拷问出事实真相,是以才敢指证谢氏罪行,太后若有怀疑,可诏妾身父母询问并再审那人证!”
  元氏何曾那么聪明了,仅凭蛛丝马迹便能猜到来龙去脉,还不是早有预谋,就等着揭发谢氏呢!太后心上若还长着一双眼睛,这时一定会连连翻白——谢氏也是个蠢货,居然向朴勇虎索还财物,白白被元氏拿捏了罪证,元得运一贯是个糊涂东西,些微利益就能让他晕头转向,居然暗助元氏挑是生非,这事哪怕是先与毛维商量一声,也不会闹成这番境地!
  等等,元得运糊涂,元得志可是个精明人,难道这回他也被瞒在鼓里?还是说……也有元得志在后推波助澜甚至主谋策划!
  太后一时间心思百变,谢元二氏却又开始了唇枪舌箭,骂到后来贤妃的言辞逐渐粗俗不堪,以致于相较“文雅”的淑妃恼羞成怒,气急之下竟然动手,一爪子挠得贤妃披头散发,总算在二妃扯着头发扭打之前,太后有了决断:“都给我住手,皇室妃嫔当为世妇表率,泼闹动手成何体统!”
  待一句怒喝将二妃震慑,太后转而又轻描淡写说道:“无论是谁有心陷害十一娘,好在十一娘毫发未伤,虽是受了一场惊吓,如今已然大安,这事不管谁是谁非,皆为贻笑大方,故……既然并未造成任何恶果,我倒认为,小惩大戒即可,十一娘,你是苦主,以为如何?”
第356章 取舍背后
  恩服与试探,太后这番双管齐下还真所谓家常便饭,简直让十一娘习以为常了。
  眼下情势,换作旁人就算心有不甘,也该顺水推舟地表示既往不咎,如此才算对太后示诚示忠,可十一娘却偏不这么以为,对于这回身陷暴室,她至始至终都在表现惊惶不安,甚至一度还因“噩梦连连”而畏惧宫廷,紧跟着受到亲长逼迫不得已才重返险境,可谓身心俱疲,这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能够轻易释怀全作不值一提的经历,倘若她过于大度,岂非显明虚伪?相当于是告诉太后——恩服无效,我并不相信你将我看作亲生孙女,在你眼中,显然谢、元二妃更加重要。
  “太后既问,儿斗胆直禀心意,倘若最终察明真是淑妃、贤妃意图设计陷害十一,恳请太后惩责主谋,不过十一相信太后所称小惩,必能达到大戒之效。”
  这便是不肯糊里糊涂放过此案,而坚持要察明是谁在背后设计陷害了。
  “这有何难,太后只需审问乔娇,相信厉刑之下,那宫婢必然会如实交待。”淑妃紧紧抓住乔娇这个破绽,企图力证她自己的观点。
  “太后千万不能轻信谢氏狡辩,乔娇虽然的确曾经收买宫婢挑拨是非,这岂不正能辅证谢氏一心为自家侄女出气,而收买掖庭丞陷害十一娘?”贤妃在淑妃的紧逼下,却突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过来,干脆自认罪状并用作辅证——连掖庭丞都挨不过酷刑将谢氏招供出来,乔娇又哪里长了铁口钢牙?还不如主动承认:“十一娘,乔娇对你心怀私怨,挑是生非之行起初一直是她自作主张,我也是事后才察知,已经呵责过她,并不曾想到谢氏竟会如此狠毒,意欲毁你容颜害你终生。”
  太后果然不在意十一娘的“锱铢必较”,反而以为小丫头对自己这时已然是真心依赖,却十分恼恨贤妃这回不依不饶,明明可以轻松揭过皆大欢喜的事,却偏要咬住淑妃不放。
  “贤妃既然已经承认,我也没那必要再审。”太后缓缓开口:“好在十一娘无甚大碍,否则那宫婢决无生理,乔娇触犯宫规,当交掖庭罚以笞责,并三十日苦役,贤妃也有包庇纵容之过,禁足一月,今后必须严加束下,倘若再纵宫人触律,从重惩责。”
  “太后圣明,十一敬谢太后主持公正。”十一娘自然见好就收。
  “好了,此案到此罢休,今后莫要再提。”
  眼看太后三言两语审断此案便要起身,淑妃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长气来,她虽然怨恨元氏,却也明白继续纠缠下去对自己更加不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元氏,今后我与你誓不两立,咱们走着瞧!
  着急的是贤妃:“太后,妾身虽然有过,然相比谢氏之罪却……”
  “元氏。”已经沉默了一阵的天子在这当头慢条斯理开了口:“你这回可错怪了阿母,阿母这番避重就轻,正是要让谢氏自露马脚,谢氏一贯嚣张跋扈,这回若真受了冤屈,又怎会容你只受禁足之罚?你可是意欲将她陷入死地,她怎会轻易放过?眼下一声不吭连句冤枉也不接着喊了,不是心虚是又是什么?”
  贺衍居然这般“伶牙俐齿”?便连十一娘这回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太后的身子完全僵滞,起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变幻好一阵,方才开口,不过语气再也没有了轻描淡写的悠闲意味:“圣上难道不记得为母当日劝谏,此事不宜声张,越早平息越有利于……”
  “诽议皇后,罪当处死,这是朕再三严申御令,而如今……谢、元二氏当中必有一人触犯御令,后宫之务一惯是阿母统管,故朕也放心交由阿母审察,然!儿子却并不打算宽赦主罪,相信阿母也不会包庇纵容触朕御令者,朕还是国君,倘若御令都能任人触犯……这龙椅朕也无颜再坐,干脆由文武群臣宗室王公再举圣贤为君也罢!”
  贺衍的寸步不让让太后更加气怒,然而也明白这出意外事件似乎不能善了,冷洌的目光在依然跪在地上的谢、元二氏身上狠狠一扫,起身说道:“圣上既要厉究,自然不能轻率,谢、元二妃从即日起禁于寝宫,一应人犯待我亲自审问后,自会将触犯御令之罪逆……交圣上处治。”
  太后拂袖而去,二妃花颜失色,事到如今似乎才反应过来,有罪无罪竟全凭太后一句话决断,所谓那些证据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十一娘自然是紧随太后而去,表现得尤其惴惴不安:“太后,是否十一之言有何错谬?十一虽恨背后有人因私陷害,然而……实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正如太后所言,十一并无大礙,确不忍亦不敢……致两位贵人获圣上如此重惩。”
  回到含象殿后,太后依然是面若冰霜,这时却努力平缓了口吻,安抚般地拉过十一娘的手轻轻一拍:“与你无干,宫廷险恶历来如此,别看这金壁辉煌富丽尊贵,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可有人偏偏就不愿安于尊荣,而效仿巴蛇吞象,正应咎由自取。”
  十一娘听太后这话,显然已经有所取舍,只不知是二妃中的哪一个,她当然不会因为急于知果而开口询问,只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窦辅安,给我察清楚,究竟有多少人牵涉到这桩事件里!”太后果断下令。
  虽然因为当着十一娘的面太后并没有把话说明,然而做为太后腹内蛟蛕的窦辅安哪能不知这是要察元得志是否参涉其中,便连十一娘都是心知肚明,原来还推测着怕是贤妃要背黑锅了,哪知太后紧跟着又是一句:“诏谢相觐见。”
  弃子是淑妃!
  十一娘心下震惊,太后分明已经怀疑元得志在后推波助澜,却仍然毫不犹豫地要将谢妃推出挡死,甚至不待窦辅安察出结果,这当然不是因为谢妃为诽议案的主谋,天子今日的话说得明明白白,他不打算追究真相,只要谢、元其中之一受死,即可平息这桩诽议案!
  看来自己预感果然没错,不讲亲疏,单论轻重,元得志在太后心头地位不仅超过了毛维,甚至更胜谢饶平!难怪元得志能从区区小吏一忽而至地方长官,未过数载甚至有望政事堂拜相!
  这绝不是仅仅因为元得志为毛维党羽如此单纯。
  元得志一定曾立大功,那么,又是什么呢?
  十一娘垂眸时,目光顿时冷沉。
  不知太后与谢饶平说了什么,十一娘人在廊檐下,只见谢饶平离开议政室时虽然面如冷铁却并无怨谤,如她事前所料,凭着这位对太后的耿耿忠心,是不会因为一个咎由自取的侄女便与太后离心,但是否会对始作俑者元氏兄弟心怀怨恨?虽然谢妃对谢饶平而言只是家族中一个不足轻重的存在,可毕竟这回是被人欺侮到了跟前,相当于被元得志重重一掌打脸,论来也算奇辱一件,而夹在元得志与谢饶平当中的毛维,又会是副什么态度?
  忠心耿耿的谢大相国,看来,你多半要成为孤臣了,孤臣之路可不是常人敢走,好好保重,千万不要还没等我手刃死仇为族人报仇雪恨时,你便已经倒在自己人剑下成为另一枚可悲的弃子!
  十一娘用一种近乎哀悼的目光暗暗目送谢饶平坚定不移的步伐,唇角微微一笑。
  谢氏到底贵为淑妃,相信太后不会绝情至将她明正典刑先废后杀,京兆谢一族的脸面还需要保留,若谢饶平这时势败,对太后可没有任何好处,而贺衍的坚持,大概也只限谢氏之死泄愤,连兵符都能毫不犹豫交于人手的懦弱之辈,是不会想到可趁这回时机彻底断敌一臂的,因为那样无异于与太后公然反目,依贺衍之愚孝,他做不到这个地步。
  十一娘望向不远处的议政室,收敛笑容缓步靠近,她要主动请命,黄泉路上,相送故人一程。
第357章 又一个执迷不悟
  才过寒衣节,天气并未转凉到让人忍受不了的严寒地步时,执掌宫务的淑妃已经下令将自己的寝卧铺上温暖柔软的西域毛毯,她尤其喜爱赤足踩在上头的感觉,她的一双玉足白晳玲珑,在红毯金绣的映衬下,更如美玉琢成一般,连自己偶尔也会看得目不转睛,有回突发其想,在脚踝上贴以花钿为饰,淑妃从此得意于自己这个别出心裁的创意,当在寝卧时,从来不着鞋袜,甚至连华丽的曳地长裙也舍弃了,效仿胡女只着一条罗裤,这样便连脚踝都能完整地露出。
  她有时也爱赤脚跳起胡旋舞,想像着那天下之主她的夫君就在面前,惊艳于她的一双美足、婀娜身姿,以及回眸一笑秋波暗送。
  可每当有这想像,舞就跳不下去,颓然跌坐地上抚着脚踝上的花钿发呆。
  从来没有在那人眼里看到过任何惊艳,无论她如何精心装扮。她甚至已经不记得他是否真对她有过温柔呢喃,也不记得当他的手指划过她裸露的身体时,到底有没有情动的模样。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喜爱,曾经引以为傲的容貌,当与他拥衾而眠的夜晚,甚至没能赢得留盏灯照的许可,她想要他记得她为他动情时的模样,可他显然连一眼都不愿多予。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受到的唯一巨大挫败。
  所以她才如此妒恨裴渥丹,因为那女人轻而易举就赢得了她也许终生也不能拥有的事物。
  他的正室之位,和他的宠爱真情。
  每一次挑衅,其实都是为了争取他的注意,哪怕只是怒目相向。
  愚蠢可笑的自己呀,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做会引起他的厌恶,到了最后,终于连在黑暗里与他相拥而眠的机会都彻底失去了。
  直到那个女人死了,他也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时,才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这个寂寂冬夜,谢氏在摇晃的烛火里抱膝坐在艳丽的柔毯上,不知为何沉浸于她一直不怎么愿意回想的人和事,或许是因为日间好不容易相见时他过于冷酷无情,怎么能断然说出罪当处死的话?或许是隐隐感觉到了末日将至,就要与那个仇敌泉下再见,而她实在不怎么愿意再面对那个永远无法胜过的女人。
  “以为你死了,我就再也没有对手,可是裴渥丹,真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再见。”
  谢氏轻笑,却有眼泪滑落下来,四顾这间富丽的寝殿,孤独与悲痛狠狠挤满了她的胸膛,怎么就从没发现这里如此空旷?是因为以往宫人太多,而这时已经全部离开了。
  傍晚时分,当含象殿的女官将宫人全都带走时,她便知道这回恐怕是真糟糕了,可是为何她会落到这般境地?她的家族明明是太后的倚仗,如果没有京兆谢,太后哪有如今的大权在握?!
  她不该成为弃子的呀,这个天下无论谁被处死,都不应该是她!
  明明当太后如愿临朝,她便会册封皇后,就算天子厌恶她,再也不容她接近一步,可只要天子有了龙嗣,必须养在她的名下,尊她为母,将来成为储君,位及九五,她是皇帝的母亲,至尊至贵之人,将来寿终正寝,会以正妻的身份与他合葬,裴渥丹没有这样的荣幸,因为太后恨她入骨,决不会允许她入葬帝陵。
  这才是她理应的人生,圆满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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