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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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分说地便将小九拉着就要往球场去。
“殿下,今日我并不曾准备适宜击鞠之袍服,莫如改日再战?”小九眼见着十一娘已经领着薛昭归来,哪里甘心被晋王逮了离开。
贺烨上下打量了小九一番,呵呵笑了两声:“女儿家穿着绣裙都能玩个步打,你这身紧袖圆领有何不适宜,别那么多废话,本大王可没有那多耐烦心。”
今日格外知情识趣的晋王殿下这会儿却不愿再满足小九了,一边硬扯着他出了摘星台,还不忘对柳九娘与薛昭说道:“你两个也随我来,可得做个见证,萧九郎若这一场再落下风,需得输上一席东道。”
柳小九与薛昭都是晋王拥趸,听这话后又哪会拒绝,拉着十一娘便要同去。
十一娘当然不会随往:“好容易旁观一回薛六兄手谈,我可不愿错过,你们先去,我稍后再来。”
晋王冲阮岭扬了扬下巴示意:三个礙事人被我一并解决,留下这一位你自己看着办。
十一娘回以感激一笑,表示领情。
晋王心满意足地挟持着小九往毬场走,眼看着这位满脸怨气,途中方才安抚了一句:“九郎今日与我好好战上一场,我可有好处予你,早前本王答应了柳十一日后领着她们姐妹去狩猎,九郎可想同往?”
当然是求之不得,萧小九转怒为喜。
晋王“啧啧”两声,颇有些戏谑笑话的意味,小九毫不介意,昂首挺胸要与晋王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第478章 绝决
要论棋艺,阮岭自是远远不如陆离,若陆离真不留情,至多两刻便能分出胜负,但陆离当然明白十一娘与贺湛有许多事宜需要商议,故而他只好拖延棋局以便顺其自然地绊住阮岭,两刻之后局势就仍然胶着,但陆离仍旧占据显然的上风,他每一步落子,都会让阮岭思索许久。
于是十一娘渐渐觉得无趣,贺湛更是干脆呵欠连天,阮岭却无知无觉,聚精会神在纵横之间,他确是十分珍惜这回得来不易与陆离手谈的机会。
如此,十一娘与贺湛自然而然便有了借口登阁远眺,一点不担心阮岭会相跟着上去听闻交谈。
“表彰郑雄平乱有功之诏令,六哥可曾封驳?”当上至顶层,十一娘凭栏远望京都秋景,一边开门见山就提起这事。
“太后竟然将此事告知五姐?”贺湛大诧。
“太后是与徐修能相商,他却有心泄露让我知悉。”十一娘简单解释了消息来源。
“绚之的确封驳此诏,我亦赞成,然而正如我俩所料,韦元平不愿上呈封驳。”
补厥拾遗虽有封驳特权,然而中书令毕竟才是长官,若韦元平反对封驳,贺湛与陆离也别无他法,如今可不比得明君在位盛世之治,补厥拾遗等言官有权越过上司直接谏上。
“你们可是确定了郑雄罪证?”十一娘又问。
贺湛蹙眉:“郑雄曾经贿我珍宝,我暗察得此物原为一富商所有,这富商几乎垄断衡州盐、茶二业,我便交待下人暗暗接触衡州其余商贾,大多与此富商不和,从他们口中,确定郑雄多有索贿欺民之行,可如今地方官员,怕是也没有几个清白,这并非大罪……只不过据我暗察,三月时郑雄捕获盗贼数百,其中一多半只怕确为无辜百姓。”
十一娘也是眉心紧蹙:“听十四郎这样说来,应是没能掌握郑雄罪证。”
“的确没有实据,那些百姓险被郑雄冤杀以为己谋功,但却被急公会劫狱,这时应当确确实实‘落草为寇’了,即便他们从前皆为良民,可谁也无法证明是否为急公会众……这回郑雄捕获者,经晋王察实,居然的确都是急公会众。”贺湛十分想不通:“上回劫狱,急公会有一匪首不慎落网,任凭郑雄如何严刑逼供,咬紧牙关一个会众都未交待,便连他自个儿,都在押解入京途中被同伙解救,可见急公会的确不同普通草寇,纪律甚为严明,本事也甚强大。”
“可这回落网者却背叛帮会,将衡州会众如实交待?”十一娘也是若有所思。
贺湛颔首:“我与绚之都觉这事太过蹊跷,只觉若真放任郑雄受此表彰,似乎大有不妥,但却又难以剖析明白究竟会有什么遗祸。”
正是因为心里的隐隐不安,他与陆离才商议着干脆封驳,总得要尝试阻止,可任凭陆离怎么劝谏,韦元平这回却是铁了心,不肯将封驳上呈太后重断。
“急公会确为贼寇,逐渐势大已成威胁也是事实,太后严令平剿占据着稳固社稷之名,若行谏阻,确无理据支持,这事,仿佛也只好暂时搁置。”十一娘道。
“郑雄那头我会继续留意,若是能够掌握他冤杀无辜实据,决不能放过。”贺湛握一握拳:“官/逼/民/反,平剿之令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虽是这个道理,可若没有官/逼/民/反的实证,便无法赢得世族以及舆论支持,只凭假设,非但无法将郑雄治罪,还有可能反而被扣上勾结盗匪意欲谋逆的罪名。
论完此事,十一娘便又叮嘱贺湛加强察明莒世南根底,最后才说了与晋王欲往狩猎一桩小事。
贺湛却高高挑起了眉头:“五姐,你这是要……莫非当真决定了要谋晋王妃罢,何需如此心急?”
今日十一娘若要拒绝九娘随晋王狩猎之求,有的是借口与办法推脱,但她偏偏一口应承,显然也是有了与晋王增加接触的想法。
十一娘坦然迎视,眉梢也是一挑:“十四郎,今日南阳王特意让晋王来柳苑邀请参加射礼,可别告诉我你一点没有察觉背后缘由?早前女眷席上,南阳王妃又对谢莹格外关注,这指向什么?事态既已如此,我又怎能毫无作为?”
贺湛当然明白南阳王的用意,这时听十一娘说起谢莹这么一桩,越发笃定太后心目当中的晋王妃人选,只能是十一娘与谢莹其中之一。
“太后虽然对谢莹大失所望,可仍未彻底放弃,若是从前谢莹,我当然不放在心上,可这一位……却是对晋王妃之位志在必得。”十一娘道。
“就算谢莹成为晋王妃,其实对咱们之计划也未必会有妨害。”贺湛反驳道:“这位归来者,未必是晋王对手。”
十一娘疑惑不已:“十四郎难道不明白,我之所以要得晋王妃之位并非仅仅是为辅佐晋王夺位,而是为了裴郑昭雪。”
诚如贺湛所言,倘若只是为了辅佐晋王,十一娘的确不是必须得为这晋王妃,但十一娘的目的,也从来不仅仅是要支持晋王夺位。
“就算为了裴郑平反,也不是别无选择。”贺湛这回却也十分坚持。
“十四郎可别忘了,裴郑谋逆是贺衍审断,也是他下旨问罪灭族,贺烨将来大有可能会为贺衍声名否决重审旧案,我若不能影响他,甚至于我若不能在别无选择之时控制贺烨夺得政权,便不能保证裴郑昭雪,咱们一切努力岂非白废?”要想影响贺烨,当然便要更加努力的赢得他的偏重,倘若不能说服贺烨,便只好夺权,可到时如果没有近身贺烨的机会,要想夺权势必只能依靠武力征服,十一娘要是有此把握,干脆就推翻太后好了,何至于多此一举辅佐贺烨。
“如若事态真到那样地步,到时总有办法可想,并非一定要你嫁入晋王府。”
“可嫁给晋王明明是一条最佳捷径,又何必要舍近求远?”
见十一娘“执迷不悟”,贺湛只好明言:“五姐当然明白,晋王今后绝无可能只有你一个王妃,他无论是否能够成功夺位,都将妻妾成群!”
“那又如何?”十一娘越发不解:“我又并非要与晋王谈情说爱,争取无非是他偏重,又不是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五姐可曾想过,倘若你达偿所愿之后……待裴郑昭雪,你又将如何?那时贺烨为君帝,后宫三千,即便你贵为国母,亦可能失其宠爱寂老宫廷!五姐,难道你真甘心即使再活一世,还要困居宫墙,与那些妃嫔明争暗斗,永远生活在阴谋诡谲之中?”
“我甘愿。”十一娘毫不犹豫:“只要能为裴郑昭雪,我就没有辜负上苍给予这个再生机会,相反,倘若不能为裴郑昭雪,我方会死不瞑目!”
贺湛彻底没了言辞,却仍瞪着一双严肃无比的眼睛,呼哧哧地喘着粗气。
“十四郎,我知你是为我考虑,可是十四郎,你曾经说过,是否能得良人共渡一生并非你唯一心愿,与大业相比可谓无足重轻,你既都能牺牲至此,更何况于我?”十一娘的语气到底是柔软下来,她望向远处,市坊间的繁荣喧闹以及郊野之外的峰峦起伏,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儿女私情从来不是我心头首重,上一世不是,这一世更加不足重轻,对于我而言,一切选择,皆取决于是否有利最终目的,我只论如今情势,谢莹若为晋王妃,多少会给晋王带来障碍,只有我为晋王妃,一来最有利于晋王夺位,再者更有利于昭雪沉冤,我没有理由不去争取,也绝对不会改变心意。”
看着女子挺得笔直的背脊,听着这番斩钉截铁的宣告,贺湛良久沉默,他知道也许已经没有办法让十一娘回心转意,可是他依然无法就这样放弃,那分明是一条充满遗憾的道路,他不能眼看着十一娘义无反顾地走向残缺的终点,所以他想,也许陆离是最后的希望,也许陆离还有千分之一的可能,能够挽留十一娘绝决的脚步。
第479章 陆离坦诚
虽然历年重阳日为防民众尽兴欢宴不察时光飞逝,惯例都要延迟宵禁,相便无论贵庶皆能尽兴而归,甚至好比南阳王以及谢、柳等族在乐游原建有别墅者,留宿一晚更是稀松平常的事,然而却如陆离、贺湛两大拾遗需得次日入宫早值的官员,自要早归居坊,才能不误正业。
金秋的夕阳尚且未沉山峦,乐游原上到处都是欢乐的人群,陆离却已经准备归家,这样的季节未至凄风冷雨,可早晚时分,陆离已经有些难耐凉意了,他甚至不能骑乘,只好依赖车與代步,还需披上一件青氅御寒,纵然如此,照顾起居的婢女还是不甚放心,心细如发地将车窗阖上,于是窗外美景便被彻底隔绝,只能隐隐听见一路之上的谈笑欢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车马未动,陆离心中却渐生怅惘,筋骨体内渗出的疲劳酸痛让他难免沮丧,眉眼却依然是平静的,看不出一点情绪。
还不到衰老的年纪,他却远离了曾经纵马游历的岁月,怎样的无可奈何与羡慕留念,只有独自在这晦闷的空间里,悄悄习惯。
天光隐约透过窗纸,让那张安静的侧脸更添苍白。
思绪游离渐远,他没有专注车外的人语交谈,然而帘挡却被掀起,一个人弯腰进入,却是贺湛。
“今日我欲借绚之别苑暂歇一晚,明日正好与你一同入宫。”蓦然进入昏暗的车與,十四郎根本不曾注意陆离似乎难掩疲倦,他闷着头说了这句话后,跽坐不动,一路上也再不多话,看上去倒比陆离更加心事沉沉。
车與渐入市坊,热闹喧吵反而逐渐平静,陆离因不耐风凉,嘱咐在书房里备下食膳,心不在焉的贺湛一点没有留意这些琐碎细节,甚长一段时间都是默坐独饮,直到醒悟过来,他却看见陆离已经轻靠着凭几,微阖着眼睑仿佛睡过去一般。
“绚之。”贺湛这才察觉有些不对,伸过手去晃了两晃好友的肩膀:“可是身感不适?”
陆离并没有睡,不过是闭目养神而已,是以他的眼睛里仍然清明如常,可一开口,忍不住几声轻咳,到底是一手支着额头,轻叹苦笑:“无大礙,旧疾而已,转凉时节未免会有些症状。”
有意转移话题,陆离紧跟着问道:“澄台今日心事重重,可是又有什么烦难事?”
这话一下子就触生了贺湛那忧郁的心情,将今日与十一娘的交谈飞快又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陆离一直斜倚凭几,这样的动作让他更显肩胛消突,待十四郎话音落后,他才微微坐正了身子,眼睛看着十四郎手握的酒盏,却执起自己那碗药汤喝了一口,他这时甚至不能以茶代酒了,只好借苦药陪饮。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其实你我未必没有准备,只不过关心则乱,无论是否早有预料,及到跟前还是难免忧虑。”却是这样一句话,仿佛已经接受妥协。
于是贺湛大是焦急:“事到如今,绚之依然要瞻前顾后么?休说那敷衍之辞,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也别再重复那些为全大局之语,绚之,我早看出你对五姐并不仅只知己之情,你爱慕着她,自过去到现在,从未停歇,可五姐偏偏当局者迷,以为你对她只是知交之谊,但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亦不普通,绚之,如今只有你才能阻止她!”
说到这里再度将一盏酒仰首饮尽,重重顿下酒盏:“从前你们是无可奈何错过,难道如今你依然要见五姐重蹈覆辄?什么复仇昭雪,黎民苍生,那是你我身为男子应该担当,不能让五姐这么一个女子牺牲幸福,绚之,我从不以为你是胆怯懦弱之辈,你应该给予五姐美满。”
陆离清楚的看见自己扶着食案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甚至胸中那汹涌的情绪,眼中晦涩的酸涨,这时也无比清晰剧烈地冲击着他,以致唇舌僵麻,锥痛凿骨,他久久不能言语,再也不能平静,是以虽然闭紧了眼,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滴泪水浸湿眼角。
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得闻渥丹死讯,他从浑噩醒来,看见妹妹伏在他榻边哭泣,那时的他多么羡慕妹妹能够放声一哭。
从那一刻,他的人生再无希望,他唯一活着的理由,便是为了复仇与昭雪。
否则怎能忍受这漫漫岁月的绝望与懊悔,也无法面对这个再也没有她,空虚荒凉的人生。
爱慕她,的确起于很早之前,至今从未停歇。
可是裴渥丹与薛陆离,也许三生石上,早已刻下注脚,唯错过二字。
“澄台,若我真能给予她美满,就不会到如今尚且沉默了。”他终于开口,那声音陌生得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想我这一生做得最错之事,就是当初不曾对她坦白心意,若不是因为我自以为了解熟谙她,当初或许就不会轻易放手,当她嫁后,尚且以为自己能够屈从命运,如她希望一般活着,我最对不住者,除了她,还有八娘,她那样珍爱之姐妹……”
“这些都已过去!”
“是,这些都已过去,可是澄台,如今之我,已不能给予她美满了,当年我被新厥人追杀,身受剧毒,未能及时缓解,事后又因诸多打击大病一场,虽然勉强留下性命,可再不能享常人寿数。”陆离抬眼去看贺湛,视线却已一片空茫:“我至多还有十载,而十载过去,如今之渥丹,仍是青春年华。”
可他却已近末路了。
又怎能免却她孤寂一身?
他没有办法再陪她白首偕老,琴瑟和谐,他也不能在当给予她希望之后,那样不负责任的将她陷于漫长的悲痛。
“所以我唯一能做之事,便是尽这最后十载之力,助她得偿心愿。”
而十载之后,渥丹的将来,陆离再也无法陪伴。
“澄台,她肩上担子已经太重,这事不要告诉她,其实我真庆幸她能像这样……”终是叩盏苦笑,那残余的乌汁,仿若渗染眼底:“如此淡然面对爱恨,只要裴郑冤情得雪,便再无遗憾。”
当年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候,有一回,酒量了得的渥丹却饮得半醉,陆离听她扼腕痛惜。
——陆哥,情之一字是否当真这样缠人?纵然洒脱如莹阳阿姑,亦难免因失挚爱伤困半生,倘若阿姑当年有所保留,这时也不会如此绝望,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