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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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向太后见礼,那涣散目光微微转向莹阳真人,似乎略怔一下,才怏怏唤了一声“姑母”。
莹阳不由蹙眉,她怎么也没想到天子竟是这幅状态来见太后。
太后也似乎微有叹息,替天子掩饰道:“国政繁忙,应是多日未得安歇,早知你这样疲累,今日不该烦你。”便示意天子身边趺坐,又让人呈上茶汤……看似解渴,实为解酒。
莹阳越发拿不准这对母子之间怎生情状,再有太后何故特意邀她来见叩音,若为试探,却想不通透有何试探必要。
至尊这对母子间寥寥几句交谈,大约一刻后,太后才再将元贤妃“巧遇”宫人擅琴一事告之贺衍,微笑说道:“吾儿尽心国政,原为幸事,只也不能太过操劳,闲时赏赏雅乐,也是劳逸结合。”
贺衍唇角一动,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忍住,无可无不可地微一颔首,执茶在手,又似乎被触发某种心事,未饮而置,竟干脆屈肘膝案半支额头,怏怏得更加明显,从落坐至此,竟看也未看底下千恣百态争奇斗艳诸多嫔妃半眼。
莹阳又觉讷罕,她从前便知,贺衍纯孝,无论对德宗抑或太后,甚至当年对小崔后都是毕恭毕敬,从无失礼之处,今日虽然也并没有不敬言行,可品度起来,总觉得哪里与从前不一样,只天子这时言行,怎么看也不像阴险毒辣之人,倒有几分纨绔醉鬼的不堪。
元贤妃等这时刻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刚收到太后眼神示意,连忙扬声让传“秦桑”。
便是更名换姓后的叩音。
莹阳真人只见宫人袅袅婷婷上前,见礼之后也不敢抬眸,径直跪坐去一侧琴案后。
虽她并未看得仔细,只隐约辨其眉眼,但胸口已然像被手掌揪紧。
但闻乐音响起,平平无奇。
这当然是指技巧,然而这首琴曲,却是当年渥丹甚爱。
底下众妃嫔,谢淑妃显然已经看清秦桑相貌,瞪大了眼,连唇角都微搐起来,不愤之色似乎越发阴浓,竟忍不住朝向太后牵起一抹说不清是冷笑还是讥嘲,当然很快恢复常态,只目光却频频观注向天子。
元贤妃早就不无期待看向天子,这般迫切毫无妒忌模样,确也让人深思。
而更多的人,则是惊愕呆怔,显然都在奇怪贤妃举荐这位宫人琴艺平平。
刚才太后对莹阳那句解释是压低声音说来,在一片乐音绕耳下,坐得稍远之人自然不曾听见。
而莹阳真人这时,毫不掩饰自己微红的眼圈。
她如果表现得毫无异状,太后只怕更会觉得是在有心掩饰,莹阳真人从来至情至性,又哪会不为渥丹青春早逝悲恸。
而贺衍自听琴声一起,眉头便是一蹙,却似乎懒得在意,至始至终都未关注秦桑。
直到听见母亲轻声劝慰族姑莹阳,称莫太为故人伤怀时,贺衍才侧脸看了一眼姑母,显然被她泛红双目惊怔了一下,总算想到什么,竟有些僵硬着脖子扭头看向抚琴之人。
元贤妃深吸口气。
“你,抬起头来!”贺衍沉声说道。
然而琴声依旧。
“住手,休再玷污此曲!”贺衍拍案厉声。
这下子在场中人都被一吓,秦桑这才醒悟过来天子是冲她喊话,好容易才收回僵硬的手臂,颤颤抬起面颊。
“把她拖下去,杖毙!”
“圣人!”
这时出声阻止的当然不是元贤妃,她已被吓得匍匐不起,自然也不是谢淑妃,她正转怒为喜只顾兴灾乐祸,也不是莹阳真人,因为天子态度大出所料,她还没有回过神来。
是太后。
“圣人若是不喜此宫人琴音,责罚便是,何必夺人性命。”太后温言劝导。
“元氏,你居心叵测!”天子却似乎没听见太后的话,竟拍案而起,那模样似乎就要冲下去将贤妃生吞活剥一般,刚才颇为涣散无神的目光这时有如冷电,本就是薄唇,一喝后更加抿得僵直。待再掀张时,更是一句惊人之辞——
“将元氏与这宫婢二人,一同杖毙!”
“圣人,息怒,息怒呀……”元贤妃话都说不完整了,哪里像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妃。
“怎么,朕之嘱令无人听从?”贺衍大怒,几乎想亲自施惩,但他脚步一动,却被太后紧紧拉住。
“衍儿不可!”
太后却也只说出这四字,就转身央求起莹阳真人来,一时焦急,竟唤莹阳旧时封号:“玉山,你说句话,我是无能为力了……也只有你,许才能劝解圣人。”
这话看似没头没脑,莹阳真人却隐约猜到太后今日为何邀她入宫,她看了一眼额上青筋暴起一扫温儒柔和的贺衍,长跪一礼:“圣人,此宫人与我那学生几分貌若,我实不忍见她无辜丧命,圣人若厌恶她,不如任她随我往上清观。”
第49章 元贤妃“获宠”真相
“姑母快快请起。”
莹阳真人那一跪求,足足十余息,樱花林下静若落针可闻,直到天子缓和了语气却不无颓然说了这句话后,不少人才暗暗吁出口气来,尤其元贤妃与秦桑,两个尊卑迥异的人刚才却同时被吓成了一瘫软泥,直到这时,才有了几分人的形状。
却依然匍匐不敢起身。
“无辜丧命,姑母说得不错。”天子跌坐下来,手撑着额头,好半响,似乎才平静情绪,然而当他移开手时,又成了恍惚失神模样,似乎嗫嚅说道:“我不该迁怒,即便是看在她有几分貌似皇后,也不该迁怒。”
“圣人可算明白贤妃与我一片苦心。”见天子平息了怒火,太后才说,不无伤感。
贺衍一呆,又再长跪行礼:“母亲恕儿子失态。”
太后长叹一声:“罢了,我也知你是乍一见这宫人,心中急痛……只倘若衍儿你真能体会我之苦心,便别再任性,这宫人,就让她先往紫宸殿侍候,你若又感伤恸,有她在旁开解,也总好过借酒浇愁。”
贺衍闭目数息,似乎才有决断,道声“遵令”,竟就辞席离去,只经过秦桑身旁,才问道:“你叫什么?”
秦桑在死亡边缘转了一圈儿,这时还没回过神来,险些没将“叩音”二字冲口而出,她仍是不敢起身,只狠狠咬了下舌尖,似乎才有几分清醒,颤声答道:“婢子姓郭,名为秦桑。”
话音才落,便见那双云纹锦靴晃荡着走开,秦桑正不知所措,又听刚才千钧一发之危时开口为她求情的贵人轻声提醒:“秦桑,快随圣人回殿。”
目送秦桑佝偻着腰身仓惶走远,莹阳真人这才不无疑惑看向太后:“圣人这是……”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贺衍,为何一见秦桑便要将人杖毙,甚至还要严惩元氏。
至于贤妃,莹阳真人倒也知道她几分性情,极善诃谀献媚,在太后面前何等伶牙俐齿、长袖善舞,不想刚才见她在圣人面前,反而是谨小慎微颤颤兢兢,哪像是宠冠后宫,更像是被天子厌恶冷淡。
想到这里,莹阳忍不住看向元氏,却见这位又彻底恢复过来,又正洋洋自得与谢淑妃眉来眼去互抛“暗器”,与刚才那瘫软泥“判若两物”,竟一如往常张狂轻浮。
莹阳不由蹙眉,却被太后拉住了手:“你随我来,我有些话,寻清静处与你细说。”
这清静处,竟就到了太后现居含象殿,待摒退宫人,太后才对莹阳说道:“事情到这地步,我也再不瞒你,你今日看见了……自从渥丹逝后,衍儿他便深陷悲痛,纵酒时多,以致荒废朝政,我起初也训斥过他,这孩子一贯孝顺,倒不敢忤逆我,只好了一段时间,又故态萌复……不说政务,只说待后宫妃嫔,三年之间,除了贵妃以外,他竟然……别说恩宠,正眼都不看!”
难怪三年过去,除了当初叶昭媛诞下那位公主,圣人竟再无子嗣。
“可是元贤妃……”莹阳真人才提出疑惑之处。
太后便连连拍她手背:“元氏本为玄清所荐,护送逢仙池中出水宝镜来京,刘玄清称她吉相兴家,才能担当此责,我看她身段,应是好生养,容貌自是不说,舞艺也甚出众,我以为衍儿从前颇喜舞乐,这才起了念头,打算用她,看能不能让衍儿回心转意……我也实在无计可施,只因渥丹薨逝后,择选入宫众多妃嫔无一不受冷待,绝大多数,怕是连圣人龙颜都不得细见,我甚至暗中采选容貌姣好良家子入宫,以宫人身份安排去紫宸殿,圣人也未多看一眼……莹阳,我也明白渥丹是好孩子,才貌品德万里挑一,只恨那叶氏……总之斯人已逝,我总不能眼见衍儿一直这么伤怀下去……当初我也是考虑到元氏到底是刺史侄女,而圣人也颇为信重元得志,这才作主封了她妃位,哪里知道,圣人照样不为所动。”
说到这里,太后不由露出几分厉色来:“你也晓得,贵妃本是我外甥女,当初我见她稳重知礼,原想着让衍儿娶她为正妃,哪知后来……总之许多隐情,这时再说无益,我当时也是因为私心,总想着媳妇是自家晚辈,将来易得相处,这才打算先纳她为皇子滕,待隔上些年,再想办法说服先帝将她扶为衍儿正妃,不想先帝后来赐婚……贵妃便因这事,对我有些记恨。”
太后微一蹙眉:“贵妃与衍儿少年时候就有些情谊,衍儿待她还算优厚,渥丹逝后,也只有贵妃能近圣上身边,我本是想让她多多劝慰圣人,莫再借酒浇愁纵饮贪杯,耽搁朝政不说,更重要是损伤龙体,哪知贵妃竟当面顶撞我,说她没那本事。”
莹阳:……
她从前倒也听渥丹提起过,说柳氏颇有几分矝高,似乎自伤处境,往常也不爱与人交谈,便是对贺衍,也不怎么搭理,只没想到,贵妃竟是当太后面,也敢顶撞。
“如此也就罢了,只要她能为衍儿诞下后嗣,我也不愿计较,可这么些年过去,贵妃独占圣宠,衍儿膝下却仍旧只有叶氏当年所生长女。”
太后长叹一声:“我也是没办法,听贤妃说起一位貌若渥丹之宫人,这才再试一回,也是留了个心眼,就怕衍儿急怒,果不其然!总归今日是多得你莹阳在场,才能劝导住他,既然今日我将这些隐情全盘告之,还望莹阳你以大周国祚为重,今后,得多多劝说圣人,让他以子嗣基业为大,再不可……沉湎儿女情长丧后之痛。”
听完这番话,莹阳若有所思,当然没有拒绝太后恳求,只是回到上清观,便将这事告诉贺湛。
“十四郎,据我看来,圣人似乎不像毒害渥丹真凶,今日看他那番情状,的确不像装模作样。”
贺湛微微蹙眉,沉吟了好一阵,倒是赞同。
莹阳真人不由疑惑:“可就算渥丹真是被叶氏毒害,那么裴郑二族……却绝无可能是被叶氏污陷。”
当然不可能,不提能力只看结果,因裴郑一案,叶家也被牵连,虽未立即获斩,却也被流放充边。
“姑母,太后称圣人信重元得志?”
“太后确有此言。”
“可元妃却被圣人如此厌恶……倘若圣人当真信重元得志,即便因为对裴五姐执着不忘,又怎会这般冷待贤妃?更何况,不是还有一个柳贵妃独占圣宠,何故圣人只对贵妃例外?这其中,实在太多自相矛盾处。”
莹阳真人不由颔首。
贺湛忽一挑眉:“太后称圣人常因醉酒而耽误国政,那么,这些年来,国政又是由谁主理?”
莹阳真人猜测道:“莫非是,几位政事堂重臣?”
贺湛摇头:“姑母,只怕今日太后这番呈情,目的不仅是让你劝解圣人以子嗣为重……如今我倒是……仿佛窥见了几分隐情。”
他说到这里,就突然兴奋起来,只称有要紧事,心急火燎出了上清观,直到永嘉坊前,才幡然醒悟——这是着哪门子急,现如今他一个外男,有什么借口去柳府见会年才五岁的稚童。转而怏怏不乐,又再调头回去。
而与此同时,韦郡王妃也听贤妃心腹内宦递出口讯,得知秦桑已如愿被圣人“接纳”,她固然是一副志得意满神情,甩出一袋金锭打赏信使,眉飞色舞嘱咐道:“告诉贤妃,这才到了时机,太后福地基本择定,再兼圣人总算不再独宠贵妃,太后心情正好,那件事,这时说来,才更有可能被太后答允。”
待那内宦乐颠颠走后,有一人凑上前来,生得好一副银盘圆脸富贵相,正是乔氏姨母刘玄清。
“王妃高见,妾身却始终揣摩不透,太后本就不满贵妃,自然也会牵连郡太夫人与萧氏,这两件事,都是为了打压太夫人婆媳,太后应当不会反对,何故还要挑选时机?”
“你自然想不明白。”韦郡王妃得意洋洋一笑:“贵妃是贵妃,柳家是柳家,我那四姐是四姐。”
“王妃这样一说,妾更觉满头雾水。”刘玄清谄媚笑道:“王妃就可怜可怜妾身,别让我在枉废脑汁。”
“你只记住,倘若不是时机合适,即便太后因贵妃之故迁怒我那四姐,也万万不会明面施以逼迫,这回也算你那外甥女有幸,刚好到这关头……再有,贤妃那个什么闺中知己,不过柳家一姬妾,也只有贤妃不忘旧情,还心心念念要提携她一把,可我就敢把话说在前头……贤妃谋算那事,十成落空,也只有她这桩落空,你们姐妹那桩才有成算!”
韦郡王妃自以为把话说得够明白了,然而刘玄清仍旧觉得满头雾水,挤眉眨眼地思量足有半刻,才恍然大悟:“这就是说,王妃示意让我甥女挑唆姚姬,好教贤妃求去太后跟前,原来只是……投石探路?”
“你还不算太蠢。”韦郡王妃安慰般地拍拍刘氏肩头,转过脸,当见一挺拔身影正往此间走来,眼睛顿时烁亮。
刘玄清这回却敏锐感觉到韦氏的精神一振,也转脸看将出去,尤其夸张的欣喜说道:“啊,是义川郡王回府了。”
第50章 内廷遍“私情”
——什么姚姬?
这一日,当元贤妃好一番搬弄唇舌,至于愤处口沫横飞数回咬牙切齿,动情时长吁短叹险些声泪涕下,最后只觉口干舌躁之时,却总算得到这么一句回应,她不由目瞪口呆,雕像一般看着斜靠紫檀牡丹锦屏阔榻上,一直半闭着眼享受宫人按压额角的太后。
似乎耳边猛然安静下来,太后反倒觉得不甚习惯,这才睁开那双历来略失风情却暗藏锋芒的眼睛,习惯性一个斜挑,挥挥手,示意宫人扶她坐起,立即便有茶汤奉上,她接过小饮一口,这才又说一句:“我在想旁事,没怎听明白。”
元贤妃深吸口气,娇嗔一声:“太后。”
只好提起精神,却再没力气从头说起,只择重要说道:“姚姬是妾身从前闺中好友,妾身叔妾同胞姐妹,当年,叔父也是因为助益太后,才从中为媒,撮合姚姬与柳少卿,眼下已为柳少卿生有一女。”
“你这一说,我倒还有些印象。”韦太后微微颔首:“这么些年,那姚姬可有作为?”
元贤妃又是一呆,说道:“柳少卿回京时,女儿还小,姚姬便也被留在江南,直到最近,才回京都……太后,那萧氏大有手段,虽自己生不出儿子,却不在意替柳少卿纳妾,作足贤良姿态,一直牢牢宠络柳少卿心意……更兼后来,柳氏被封贵妃,独获圣宠,萧氏更觉有了倚仗,挑唆其余姬妾暗下中伤姚姬,以致柳少卿冷待。”
“这就是说丝毫没用?”韦太后斜睨贤妃。
元氏便更低垂了脸,声气也随之减弱几分:“要让姚姬发挥作用,便得让她在柳府站稳脚跟……可她才回长安,竟被萧氏罚了禁足,又设计得柳少卿心生厌恶,眼下连唯一女儿,也被萧氏交给旁人教养……妾身晓得郡太夫人是太后姐妹,太后对柳府颇为信重,但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