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3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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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自己清净自在,不理青流去哪里花天酒地。
这日大早,韩氏盛装打扮,正揽镜自照时,柳青流却一步迈入屋内,惊得在韩氏身后抱着铜镜的婢女险些砸伤脚背,闹出好大一番动静来。
“今日你可得小心分寸,莫要与晋王妃太过亲密。”见韩氏不搭理他,柳青流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其实也甚喜爱这位直率活泼的妻子,但实在不能容忍韩氏不敬叔母。
母亲身体孱弱,幼年时他又不得父亲喜爱,要不是三叔母常常求情,不知道要多挨几顿“黄金棍”,便是少年时出外游学,也多得三叔母支持,若非三叔母,说不定他半分不得自由,早便被父亲押着下了考场,成为他一贯不屑的蝇营狗苟。
韩氏若再贤良些就好了,为什么就不能多多学学三叔母呢?安于后宅有什么不好,女人嘛,就该有个女人样,着男装出游本就不合礼矩,三叔母教导两句,她居然还敢诽怨?
只是那日自己将休妻的话说出口,也实在太过了些,韩氏要是服软认错,他也不会再冷落她。
可韩氏却一点没有知错后改的表现,更甚对他冷若冰霜,倒像是得理不饶人。
心情颇为复杂的柳青流,也只能硬梆梆冷嗖嗖地甩下“小心分寸”那句叮嘱。
“分寸?”韩氏眉梢挑高,也是强忍住心头怒火,竭尽全力维持着语气的温和:“恕妾身愚钝,不知十郎口中分寸究竟是指什么,阿家早有交待,今日王妃前来拜望,阿嫂与我都要热情款待,难道十郎是让妾身忤逆阿家?妾身惶恐,深知十郎至孝,格外忧惧错犯不孝,罪当出妇,故而还望十郎明示,究竟妾身如何行为,才算不失分寸。”
话虽如此,韩氏却没有继续聆听“夫纲”的意思,竟然扬长而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柳青流僵硬当场。
“娘子这样顶撞郎君,也太过……”韩氏的贴身婢女忧心忡忡。
“我从前可没顶撞过他,结果如何,不一样被要胁休弃?长得一表人才,谁能想到腹中糟糠?就没见过像他那样愚蠢之人,孝顺,他怎么不孝顺孝顺生母?”韩氏嗤之以鼻:“若不是阿家,我早便自请下堂,宁愿去作女冠,也不吃这等莫名其妙窝囊气。”
贴身婢女听见这番恐怖话,吓得一个踉跄,却又见她家女主人,仰起笑脸冲着早上阴云密布的天空:“天气是一日好过一日了。”
时间推后一个时辰,陈氏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只是此刻,密布的阴云的确已经散薄开来,天穹之上洒落的阳光虽然苍白,却也聊胜于无,没有得到甄夫人邀请的陈郡君,心情丝毫未受影响,甚至颇为轻快,原来这位打听了打听,族中稍有地位的主妇,今日都没得到宗妇的邀请接待王妃,陈氏故而以为她的计谋已然见效,是大伯柳仁“悬崖勒马”,交待甄夫人切莫大张旗鼓,那么晋王妃今日必定会铩羽而归,情势对陈氏相当有利。
而她,也早准备好了乘胜追击。
早膳之后,陈氏便让几个儿媳出马,分别邀请几位族妇来家中“议事”。
首位便是十八叔母,她的儿子柳青杨想要如愿过继给十九房,就看今日一役了。
其次是二房主妇,这位为陈氏堂嫂,虽是要比陈氏年长,夫主却是庶出,故而二叔母在族中地位便多有尴尬,她排行在前,却已然不算嫡正,若非陈氏一直对她甚是敬重,她在族中根本没有说话权。
接下来的这位徐氏,甚至连陈氏都要称一声叔母了,当然也是族长柳仁的叔母,论来也是嫡系,不过因为其夫主为次子,故而并非宗妇,也就是说,徐氏与陈氏的处境颇有类同处,只不过徐氏夫主已经过世,她又没有嫡子,只是将一庶子养在膝下,又兼徐家虽是世族,十年之间已经没落,徐氏原本与世无争,也是因为陈氏主持族务以来,常常用一些无关要紧的事征求徐氏意见,又高着宗妇一辈,因此在族中尚有地位。
这几个人,全都为陈氏马首是瞻,对甄夫人这宗妇反而有些疏远。
另外,便是柳青云之母与甄氏婆媳两个,两人在族里原本属于边缘人士,但最近这段时间,陈氏对青云夫妻青眼有加,故而特地邀请了她们过一,也算助拳。
陈氏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为哪般?
原来是企图趁着甄夫人今日款待晋王妃,无法分心旁顾,快马加鞭地促成柳青杨过继十九房一事。
“主角”与“助拳”相继到位,陈氏自然要说一遍开场白:“前一段,因着忙碌新岁几件大事,的确是我疏忽了十九房那桩,直到几日前,十八弟闹来了我家,方才惊闻这事有了变故,今日十八娣妇也在场,当着叔母与几位妯娌面前,不妨说说,十九娣妇当日是否亲口答应了过继青杨一事?”
十八叔母当然也想让儿子顺理成章继承十九房的家业,于是坚决附和:“可不是亲口答应了?十九弟膝下无子,严氏起初坚持让十三娘招赘婿支撑门户,这原就是她不知进退,太原柳可不比得那些商贾小户,既为名门大族,嫡女是多矜贵,赘婿要么出身寒门,要么品性败坏,与十三娘哪里般配?族中早有定议,不允十三娘招赘,既然要过继子嗣承祧十九弟香火,自然要先论亲疏,青杨是十九弟亲侄子,难道不比其余更加合适?严氏也是大族出身,这基本道理应该懂得吧,再说她当初也没反对,难道不算允同?”
这话却并不让陈氏满意,怎么能以没有反对便代表允同呢?十八家这位,果然是小户出身,事情到了这样局面,她尚还瞻前顾后,真是不知所谓。
然而包括徐氏在内的“助拳”却都纷纷赞同:“青杨既为十九叔亲侄,承祧原也无可厚非,十九娣妇出尔反尔,简直就是视礼法不顾,这事可不能由着十九娣妇性子。”
甄氏那婆母甚至义愤填膺:“若非十九娣妇妒嫉不贤,十九弟哪里会断了子嗣传承?她便是始作俑者,必不能容忍她这时尚且任性胡为,视族法为空文!”
“正是如此,今日当着叔母与众妯娌面前,妾身可得与十九娣妇好好理论,青杨哪里不好,是不敬亲长,抑或顽劣失德,她出尔反尔,又将青杨置于何地?!”十八叔母相继义愤填膺。
于是大家这才发现,另外一个“主角”,也是今日至关重要的人,十九叔母严氏竟然一直缺席……
讨伐失去了对象,岂不成了独角戏?
陈氏这才问曲氏:“十九娣妇呢?此事是非错对,总要她在场才好理断。”
其实陈氏是有意拖延,打算先挑生众口一致,才让严氏亲临现场接受这番炮火攻击,当惊慌失措下,才能迅速促成事成定局,只要严氏妥协,甄夫人还能越俎代庖不成?
但惊慌失措的人反而是曲氏,只是婆母当众询问,她也不敢咬耳朵说私话,只好如实交待:“十九叔母今日受邀,带着十三妹,眼下正在宗宅……媳早前过去,刚好听闻……十九叔母与晋王妃相谈甚欢,说道是,说道是……请托晋王妃,欲让薛少尹指教点拨十六弟经史诗赋。”
曲氏称这十六弟,正是柳青芦。
此事当然大大出乎陈氏意料,她根本没想到甄夫人竟然也会利用这个机会!
严氏请托王妃让柳青芦师从薛绚之,岂不是对外宣告,十九房已经择定青芦承祧?!
大伯原就不反对这事,如果被甄夫人占得先机,陈氏无论如何鼓动,也不可能再有反盘的机会了!
这事看来不关大局,但对陈氏而言,却决对不能听之任之,因为倘若让甄夫人趁愿,那么将来过问族务,自己便再也不能阻止。
陈氏心急不已,但尚知不能见于形表,故而只狠狠扫了一眼十八叔母。
十八叔母这时也回过神来,如若今日不能促成青杨过继,那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十九房家产落于旁人手中!
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先是嚎了一句:“严氏欺人太甚!”起身蹽足,便要去兴师问罪。
陈氏装模作样喊了几声,当然无法阻止十八叔母绝尘而去,故而也心急不已:“咱们还是跟过去劝劝吧,总不能当着王妃面前,闹生这等家丑。”
第685章 杀来
十一娘正与甄夫人婆媳几个相谈甚欢。
主家既然讲究男女分席,十一娘自然也不会有异议,事实上她今日前来拜望,也没想着说服太原柳投诚,还真是当做普通亲戚来往……这样说其实也甚虚伪,好吧,她就是来看戏的,连是否助拳,也要依据情势发展。
哪知酒宴尚未奉上,好戏便已揭幕。
此刻,甄夫人正在与婷而叙及旧事,不无惭愧:“婷娘虽为霍邑一族女儿,当初带着谦儿,也是寄居晋州柳,要论来,太原柳也是鞭长莫及……老身也是后来才得知,竟然是青云媳妇偏心甥男,才让谦儿受了委屈,青云媳妇是我内侄女,我这长辈,怎么也脱不开干系,虽然错已铸成,还是要代青云媳妇致歉。”
甄夫人这话原也不算推脱,晋州柳其实是太原柳分支,要论关系,其实同京兆柳、太原柳间并无区别,只不过晋州到底距离太原更近,故而太原柳对晋州柳尚有影响。
但两族各有族长,婷而姐弟在晋州柳受辱,其实也不能怪罪太原柳失于庇顾,但始作俑者偏偏就是甄氏,这才让甄夫人过意不去。
“叔祖母无需介怀,当年也是因为谦弟脾性急躁,才闹生事故。”莫说事隔多年,即便当时,婷而也没有忌恨晋州柳或者甄氏,这时当然不会再斤斤计较。
“婷娘心怀宽厚,才有这般造化。”甄夫人说道这句,颇显意味深长。
关于晋王府的飞短流长实在太多,甄夫人自然也听说了晋王妃与柳媵人貌合神离的“真相”,但她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自然也有些见识,在她看来,晋王妃虽然智计不凡,却非小器狭隘者,婷而也颇识时务,决不至于仗着晋王几分宠爱,便嚣张跋扈,无论远在京都那位韦太夫人是何打算,但眼下看来,王妃与婷而这对妻妾,其实甚是融洽。
两个都是聪明人,并非妄自尊大之辈,而且名份既定,大不至于针锋相对。
而十一娘当真是在关注她的十三姑母,因为无论十九叔母严氏,还是柳十三娘,其实都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因为两人根本不似寡母孤女处境艰难,甚至颇具磊落豪放义气,不卑不亢的气度竟然让十一娘甚为心折,要不是这时场合局限,辈份相差,依渥丹的性情,说不定立即就要结为知己。
可惜了,十一娘因为伪装,不能将十三姑母拜托给韦太夫人,说是书告亲长,其实她早打定主意让莹阳真人为这媒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择定姻缘一事上,还是韦太夫人更具眼光。
故而十一娘这时也在犹豫,要不干脆“撮合”十三姑母与婷姐姐相交,这样由婷姐姐修书,便能名正言顺地把十三姑母交托给韦太夫人。
十一娘是当真期望这位十三姑母,能得志趣相投之良人,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可是婷而性情沉静内敛——这不是装的,的确是本性,十三姑母却又直率爽快,与婷而看来不大投契,若要顺理成章促成两人交好不显任何突兀,还需得一段时日与安排。
正计较这一桩事,十八叔母便雷霆万钧地杀到了。
十一娘扫了一眼这位,难得一把年纪,却还保持着一个尖尖的下巴,可惜大周官方审美以丰腴为佳,女人们推崇同性长个银盆大脸天庭饱满,纵然男人有所保留,心目当中的美人也是鹅蛋脸型,更不说十八叔母还长着一对高高的颧骨,在时下而言,就是一副尖酸刻薄无福相,眉眼嘛,因为妆脂太浓,实在看不出来美丑了。
不得不说面相有时真能体现性情,十八叔母一张口,现场顿见电闪雷鸣——
“严氏,你有几个胆子,竟然敢违逆族规,分明答应了过继我儿青杨,居然出尔反尔?当谁不知,你乐意过继十六郎,便是看他上头无父无母,没有旁人依靠,不敢反对你将家产尽数给十三娘充作陪嫁!”
话虽无理,然而声势十足,轰得十一娘耳畔嗡嗡震响。
紧跟着,十一娘在随后而至的一群人中,准确锁定了陈郡君。
非常符合官方审美,宽额、方颔、慈眉善目。
一步一行都透着规矩,眉梢眼角尽展示贤良,纵然有十八叔母这位雷母在前,她依然不忘向甄夫人见礼,甚至冲十一娘跽拜下去——十一娘虽然贵为晋王妃,但陈氏亦为外命妇,不说两人辈份相差,眼下又非正式场合,陈郡君大可不必大礼相见,除非十一娘有心刁难,但人家既然主动行礼,十一娘倒也没有必要“胆颤心惊”。
所以她干脆端着高高的架子,没有客套免礼,她虽然是以晚辈的名义拜望宗长,那也仅限于柳仁与甄夫人,可没打算把这些旁枝末节都认作长辈。
就算有甄夫人引荐,十一娘也仅是冲各位长辈微微颔首便以示礼遇。
她是来看戏的,当然不发一言。
颇有意味地看着贞德节烈的陈郡君当众表演:“十八娣妇,今日有贵客来访,这些家事,还是改日再议吧。”
果然高妙,把十八叔母劝走了,十九房过继一事理所当然便成了改日再议悬而未果,至少可以挫败甄夫人的计谋。
关键是陈氏在话还极其在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十一娘不由为甄夫人暗暗担心,娣妇果然是个劲敌呀!
甄夫人倒也从善如流:“十八娣妇,你也的确太过莽撞了,这些家务事,日后慢慢再议。”
十八叔母正想顺坡下驴,十九叔母又哪里容得她!
“长嫂,这事我本来也不愿今日理论,可是被十八嫂当面辱骂,我也不愿再忍气吞声,晋王妃论来也不算外人,想必也不会在意。”
王妃当然知情识趣:“众位长辈不需在意,如若不方便,我先退避也不妨事。”最后这句便是冲甄夫人说了。
甄夫人当然了解王妃想要看戏的心情:“不敢怠慢王妃。”
陈氏一听不好,便又要发声,却被十九叔母抢了先:“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过继青杨?固然,三嫂当日的确提起这事,我却并没答应,十八嫂莫不是听三嫂一面之辞,才至于误会?竟然还牵涉到十三娘嫁妆,那更加是无从说起,先夫过世前,留有遗言,原是打算让十三娘招赘,族里不同意,我也莫可奈何,但我身为十九房主妇,承祧子嗣,怎么也不能绕过我之意愿吧?族长与宗妇既然都赞成,十八嫂与三嫂有何资格质疑?”
十一娘垂眸,十九叔母果然目标明确,当即立断把陈氏拉了下水。
陈氏这时却震惊莫名,只因严氏虽然不是对她言听计从,可因为无子这一弊病,从来不敢狂妄,也没有干涉过族中事务,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今日为何这样跋扈?
殊不知严氏从前沉默寡言,的确因为不愿争强好胜,但夫主过世,留下她与女儿相依为命,纵然她不为自己将来打算,也必须为女儿争取助力,她不喜欢青杨,那是因为夫主与庶兄历来不睦,柳青杨如今二十出头了,虽然不算劣迹斑斑,却也不堪寄望,再说柳青杨对柳十八夫妻言听计从,又哪里会尊敬她,会怜爱十三娘?她当时没有立即反对,那是因为没有力量与陈氏抗衡,眼下宗妇既然要为她出头,严氏当然不会再忍气吞声。
严氏的确没有干涉族务的野心,但却也从来不是懦弱愚蠢之人,为了女儿将来幸福美满,她这母亲必须竭力一搏。
“严氏,你这话也未免太过不敬了,老三媳妇掌理族务多年,族人无不信服,难道她会冤枉你不成?”徐氏忍不住,就要为陈氏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