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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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湛也闹不清是谁相请,问道:“既是叙旧,难道与贺某相识?”
“我家娘子可是贺舍人姨妹,郎主亦为贺郎同年。”
贺湛当然便知何方“佳人”了,挑起眉头:“原来是柴主事家中女眷,不过我与柴主事交情平平,并无旧可叙。”
婉萝还未如何,二婢却是心中一喜,郎君这话,显然便是压根不认刘若兰这姨妹,想那赫连贤,当年在娘子婚礼上当面羞辱,嘲笑娘子容貌不如她家女儿,婢女们当然为会婉萝不平,今日眼见赫连贤之女被郎君当众拒绝,顿时觉得扬眉吐气。
贺湛本就没打算认赫连贤这姨母,更何况刘若兰这个女人,屡常对他暗送秋波,甚至写信骚扰,他风流归风流,又不是香臭不禁,再不说柴取这小人,甚至有回在他面前讥嘲十一娘:自以为才华无双眼高过顶,结果竟然嫁给晋王这么个粗鄙之人。
连自取其咎的话都说了出来!贺湛气得险些冲柴取动手,但他原就不是这么光明磊落的人,一贯不爱直接冲突,素喜阴谋算计,便忍了那一时恼火,不过又不代表贺湛要对这两夫妻和颜悦色。
刘氏之婢见贺湛如此态度,却仍不屈不挠,从袖子里取出一幅绢帕来递上:“娘子说了,贺郎若见此书,必不会拒绝。”
贺湛本是蹙了眉头,但待看过绢帕上的字迹后,却又变了态度。
“在此稍候,我去与姨妹闲话两句。”这话是对婉萝说的了。
刘氏之婢本是垂眸而立,只待贺湛前行后,竟冲婉萝耀武扬威一笑。
“娘子,刘氏也太过无耻,莫说郎君早已与娘子成婚,她也是嫁作人妇,竟如此纠缠不休!”侍婢气得双眼发红,只待婉萝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去与刘氏拼命。
婉萝瞪了婢女一眼:“休要胡说,姨妹不过有事要与郎君相商罢了。”
婢女没看清那帕上字迹,婉萝却瞥了一眼,故而知道贺湛为何改变态度,她并不妒恨,甚至暗暗担忧……
王妃远在太原,恐怕并不是那么顺利,刘若兰再是如何狂妄,也不敢诋毁宗室,那些话,应当是源于流言蜚语。
原来刘若兰递来那方绢帕,誊写着几行诗句——
佳人有妙笔,君子善琴瑟,相识固有缘,相逢却恨晚。幸运称知己,遗憾欢爱难,当闻君受辱,激怒小红颜。本是口舌争,人命将黄泉。
虽未点名道姓,却有明显指向,妙笔意为善画,当为十一娘,那善琴的君子,自然便是陆离,虽然有幸交为知己,然而却是相逢恨晚,这也切合陆离早有心上人,十一娘也嫁为他人妇的事实,陆离因被晋阳丁羞辱,激怒了十一娘这位年龄悬殊的“红颜知己”,原本只是口舌之争,却导致了丁梧亮获斩首之刑。
这些闲言碎语一旦传开,公众观注的事,便不是丁梧亮该不该死了,众所议论,无非晋王妃对薛六郎的一厢情愿。
贺湛固然明白,此类风月韵谈不足以对十一娘造成实际伤害,然而在世人眼中,晋王贺烨暴戾无情,必然无法容忍王妃红杏出墙,倘若放任这些流言蜚语,贺烨不与王妃、陆离翻脸,岂不蹊跷?
这正是散布谣言者的险恶用心——造成晋王系内斗。
宗室到底不比普通门第,如若十一娘被坐实了心有所属,事涉皇族体统,可就不是休弃返家就能轻易带过了。
不过仅凭流言蜚语,当然不可能坐实十一娘罪责,然而只要离间了晋王,别说休妻,凭其“秉性”,便是将十一娘私斩剑下,也大有可能。
就算贺湛明知事态不会朝这方向发展,可一想到幕后人的险恶用心……
他历来睚眦必报,又怎会无动于衷?
于是白衣胜雪的俊俏郎君,就这么站在了刘若兰的青幄车外。
手里绢帕一扬,贺湛斜睨纱帘挑起处,露出那双媚眼如丝,不苟言笑将原物奉还:“娘子从何处听得这诋毁之词?”
“表兄……”一句娇嗔,似带无限委屈:“表兄对外人皆和颜悦色,缘何只对阿若如此见外?阿若自问从没得罪十四哥。”
“赫连族人不过贺淋亲朋,与贺湛可没有任何关系,娘子于我,只为同年家中女眷,见外些才好,若是过于亲近了,引来流言蜚语,贺某岂非愧对柴主事?”
“阿母过去虽有对不住十四哥之处,却与阿若无干,十四哥迁怒阿若,对我何其无辜。”刘若兰咬着唇角:“阿若一听这传言,知道不利晋王妃,数回邀请十四哥见面商议,十四哥却都没有搭理,阿若无计可施,今日才寻来堵见,不想十四哥依然这样拒人千里,让阿若好不伤心。”
贺湛心中极度不耐,转身欲走:“娘子若不愿实说,贺某亦能察明谣言出自何处。”
“十四哥留步。”刘若兰终于着急了,虽然仍存不甘,却非但没有心生反感,反而更觉贺湛这冷若冰霜的模样越发吸引得人想入非非,当即也不再顾着谄媚,正色说道:“无论十四哥待我如何,阿若只当十四哥为亲朋,深知十四哥视晋王妃为手足,自是不敢有所隐瞒,这几句诗原是听仆婢私传,妾身本也不知所指,让仆婢一打听,才知不少市井闲汉都在议论,说什么薛少尹不久前判了晋阳城中豪族子丁梧亮死罪,这后头竟然是王妃设计,只因为丁梧亮开罪了薛少尹,王妃为薛少尹不平。”
贺湛不由冷笑,区区丁梧亮,刚被判死,卷案尚不及上报刑部复核,就连他也是十日前收到晋阳书信,才知此无足重轻的案子,没想到长安市坊,竟这么快便有了流言蜚语,甚至不仅只是这几句意晦不明的诗传,竟作出准确的注解。
市井闲汉?那几句歪诗虽然通俗易懂,也不是市井之徒能随口诌成。
见贺湛似乎并不觉得多么震惊,刘若兰连忙“请功”:“王妃与阿若亦有旧谊,得知王妃无端被人诋毁,阿若也是义愤填膺,遣人暗暗察访,锁定了几个闲汉,正是这些人在酒肆散布谣传。”
这回倒是没有再以绢帕相赠,递过去一张薄纸,上面写着人名住址。
贺湛接了过来,拱手便当道谢,再无多话。
看着俊俏郎君在霞光絮舞里远去的背影,刘若兰微微一笑,我可没有这么容易灰心,十四哥,终有一日,阿若会打动你那铁石心肠!
第756章 十四郎出手
贺湛怀着满腹计较回到上清观,竟然未曾见到居院一角的花荫下,莹阳真人已经等候多时,直到被追过来的沉钩拉住了袖子,他的“元神”才彻底归位,转身折了回去,又是礼揖又是致歉,莹阳真人却也不问他为何魂不守舍,很是焦急一番埋怨:“贺舍人整日间忙着与人觥筹交错,对上官讨好奉承,心思可曾还有一丝半点放在十一娘身上?眼下市坊间流言四起,连我这清修之人都听见了风声,你倒还气定神闲,不知是当真闭目塞听,抑或不以为然,别以为眼下世风宽容,就不在意此类诋毁之说,十一娘与你不同,风流韵谈对男子而言虽无伤大雅,可十一娘到底是女子,太后这时要利用她,或许不会追究,一旦将来有了过河拆桥之念,这些把柄便可能置人死地!”
“阿姑竟也听说了这些闲话?”贺湛这下子真觉惊讶了。
莹阳真人这些年来虽然懒问世事,但自从十一娘嫁了贺烨,毅然涉身政局,莹阳虽知无法挽回,心中却实在忐忑难安,她明知贺湛有许多事都隐瞒不告,故而通过自己的途径,倒也关心着太原的时势发展,虽说不如贺湛的消息及时,可这回长安城的流言蜚语,倒是听李渔及时告知,得知竟然有人恶意诋毁十一娘因倾慕陆离而滥用职权,莹阳真人又气又急。
十一娘若仅只是内宅妇人,这些闲言碎语倒不怕伤毁,可一旦身涉权政之争,便不能吊以轻心。
这时她便冷哼道:“这样说来,贺舍人也已知悉?”
贺舍人愁眉苦脸,连连作揖:“阿姑,并非湛有意隐瞒,更加不敢不以为然,实在也是今日才听闻此事,阿姑放心,湛已有对策,必然不会让十一妹受谣言所伤。”
莹阳这才缓和了口吻:“你未曾轻视便好,这回究竟是谁在后中伤?谢饶平抑或元是志?你打算如何处理?太原试行新政虽是太后主张,可要是因为此事连挫她左膀右臂,恐怕太后生疑,反倒对晋王与十一娘不利。”
经过这一路思索,贺湛已经有了头绪:“这事应与谢、元二相无关,谢饶平为太后死忠,就算毛维为他党羽,他若是知道毛维已经投诚蜀王,在太原抵制新政,势必不会赞同包庇;至于元得志,与毛维早已是貌合神离,巴不得毛维势败,他能取而代之。毛维自黜为太原尹,其在朝中人手,大半已被元得志收为己用,而毛维尚且无知无觉,元得志这时,意在壮大权势,不会涉及太原那淌浑水。”
“依你所见,此事为毛维主使?”
“就算不是他主使,也是他党徒所为,而且这人,应当是与太原世族有关。”贺湛倒也不瞒着莹阳:“我有十成把握,这事必然是柳青城手笔,因十一妹信中告知,晋阳陈已经投诚毛维,而晋阳陈家主陈伏骥,正是柳青城舅父,柳青城现任户部司郎中,虽为太原柳青字辈中仕途首望,然而调职中枢毕竟时日尚浅,又因尚书令元得志对他并不重视,他因为望族子弟,也甚介意元得志寒微出身,不肯过于谄媚,以防遭受物议,可柳青城并非真正冰壶玉尺,而深谙眼下宦场规则,知道若无重臣提携,不利仕进,故而委婉向毛维示诚,以为便能奠定仕进资本。”
柳青城虽然谙知官场规则,可因其地位与见识所限,不可能明白上官元得志与毛维之间的貌合神离,他并非不屑元得志,然而却必须顾及自己望族清流的名声,毛维与元得志相比,到底是通过科举出身,并且有世族出身的基础,这在柳青城看来,多少是“同类”,听奉于毛维不算丢脸,因为毛维还算具有让世望子弟“敬崇”的资格。
而只要被毛维视为“门生”,同样也便得到了元得志的青睐。
柳青城之母既为晋阳陈氏出身,那么他与毛维之间便有了纽带,及时得知丁梧亮一案就不算奇异了,而且借助诗唱传播谣言,也符合他进士及第的行为模式。
综上理由,贺湛笃断柳青城便是这起事件的主要操手。
“阿姑放心,区区柳青城,太后并不会放在眼里,而这事与谢饶平、元得志无关,他们也不会横加干涉,只要拿抓住柳青城把柄,说服太后施以惩戒,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而长安事了,侄子也会立即告书十一妹,晋阳无论是谁利用这事兴风作浪,最后也只能自取其辱。”贺湛胸有成竹。
原来他早前魂不守舍,并不是为烦难这事如何反击,而是思考着怎么处治柳青城,既能给予力度十足的打击,又不至于妨碍十一娘的种种计划。
柳青城如果姓陈,贺湛会毫不犹豫将他置之死地,甚至会将晋阳陈也连坐进来,让这个家族遭到严厉清算,可晋阳陈虽是柳青城外家,太原柳却是柳青城本族,十一娘又显然没有打击太原柳的意愿,贺湛便不得不有投鼠忌器之忧。
纵然如此,睚眦必报的贺舍人也不愿宽容,他最终决定要断绝柳青城的锦绣前程,让他尝尝由平步青云的幸运儿沦落至道尽途殚的倒霉蛋到底是何悬殊滋味。
又说柳青城,自打奉母之令散布谣言后,尚且格外自得他这番杰作,长安与太原远隔千里,京都士庶根本不会关心丁梧亮一案的真相,却无论市井平民,抑或贵族纨绔,均会对男女之情风流韵事津津乐道,引起他们关注的不是丁梧亮是否罪有应得,而是晋王妃与薛绚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固然不会有人公然质疑晋王妃败坏德行,呼吁将其处死,可物议渐多,总不利于皇族威严,那么便给予了母亲当面发难的机会,只要晋王烨听信了这些流言蜚语,又怎能忍耐头顶一片绿云?
晋王妃的倚仗虽然是太后,可太后鞭长莫及,再者为平物议,太后也不会过于庇私,必然也会怪罪晋王妃行事不周,非但没有能够顺利推行新政,反而闹得流言四起,以至于让皇室蒙羞。
柳青城一点不怕事漏,因为他根本没有亲自出面买通那些市井闲汉,甚有自信,无论怎么察,也察不到他的头上来。
可没有高兴几日,柳青城忽听家人禀报,说道是那些市井闲汉,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收买了不少平康坊妓人,让其将那诗文谱曲传唱不说,若人问起,便称是户部司柳郎中所作!
柳青城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厉斥道:“难道是你与那些闲汉交从,不慎透露了身份?”
仆从连喊冤枉:“郎君千叮万嘱,仆哪敢大意?此类闲汉一贯只认钱财,并不会追根究底,仆确是不知他们如何得知郎君之名。”
柳青城惶急失措,虽然也疑心是有人故布陷井,却不能置之不理,因为他十分清楚,谣言可不论证据确凿,只要传扬开来,他便是矢口否认,也逃不脱抵毁晋王妃的物议。
莫说晋王妃深得太后信重,即便是太后不作理论,京兆柳也不会坐视不管,晋王妃之父不足为虑,然而其世父柳尚书可是韦相党羽,俨然有望入主政事堂,要是借机打压自己,岂非易如反掌?
柳青城心中焦急,又来不及求告毛维相助,终是咬一咬牙,准备暗中向元得志求助,以防柳尚书万一发难,他也有个人代为申诉。
依柳青城这时的品阶,也就是能在朝会时远远见上太后一面,根本不可能将“冤屈”直诉。
哪里知道,元得志根本便不搭理他,端着公正无私的架子喝斥:“毛府尹身任太原尹,岂能不知试行新政关系君国重要?必定会服从太后嘱令,又哪里会暗中阻挠?诋毁晋王妃,这可是大罪!”
义正言辞地教训了柳青城,元得志转身便将这事密告蜀王。
蜀王也大是震怒:“毛维果然是个废物,竟然行使这等手段,自己将事情捅至长安,那柳青城行事不周,居然还企图牵连元相!”
蜀王原就认为毛维不堪大用,用他无非眼下情势所需,真正寄予重望者其实是元得志,所以无论如何,蜀王都不会允许元得志牵涉太原之争。
他非但支持元得志置身事外,甚至授意元得志向太后检举柳青城,坐实他居心叵测,为家族私利,抵毁晋王妃是一大罪,诬陷毛维又是一大罪行。
而柳青城求庇受拒,自知大事不妙,当然不甘坐以待毙,为了脱罪,立即嘱令收买闲汉的家人潜逃。
第757章 不该惹
午后时光,这段闲睱,尤其此年新岁后,已经逐渐增长。
自从因为高玉详“受诬”事件,元贤妃折了乔娇这个臂助,自己也险些万劫不复,到底因为叔父元得志的应对得当,免却杀生之祸,到了这时,甚至连禁足都被解除,然而壮志受挫,她这时可再也不敢与兰婕妤针锋相对了,不得已接受了屈居人下的事实,只图锦衣玉食,不思染指权势。
今日她陪着太后听赏琴乐,梨苑中闲观春景,一门心思尽在奉承讨好,便是对秦桑,也亲昵称为“阿郭”,循规蹈矩得很,只恨不能将温良无害四字刻在额头。
当高玉祥禀报贺舍人求见之时,贤妃甚至也不忘拍一巴掌马屁:“眼下朝廷,俊秀虽多,可要论才干,仍以贺舍人为翘楚,不过也多得太后慧眼识人,贺舍人才有今日成就。”
这马屁拍得也不算高明,但太后却领会了贤妃的诚意,冲她格外温和的颔首:“贤妃竟然也能以才干论人,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贺衍崩逝,留下不少妃嫔,只因天子尚还年纪,不曾有后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