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4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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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她眼里,侵占太原不比铲除舒妃党更加重要。
而潘博虽然明白轻重缓急,但凭他一己实力,根本无法攻占太原,要想实现野心,必须依靠北辽的铁骑大军,萧后既然已经成为他雄图大业的绊脚石,也只能暂缓前进的脚步,分心先除内患。
还有关键一点,潘博也未必愿意看见一个齐心团结的北辽,因为倘若如此,就算他能葬送贺周之治,可若要称帝,立即便将面对北辽王发起的战火,如果悍将之族北辽萧先一步倒台,潘博才更有胜算。
十一娘不懂得行军打仗,但她一贯擅长如何利用人心的贪婪。
当然她也料定子建不可能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一直取信潘博,所以有意让林昔与子建对立,这样才可能当子建暴露之后,由林昔顺理成章取而代之。
第895章 殿下煽风
这日贺烨归来玉管居时,已是傍晚,他仍然是通过密道,直接抵达了竹苑,一路上还在兴奋十一娘巧用谍间的战术,固然是满心嘉许,竟没意识到入了内院之后,这一处竟然破天荒地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不见。
一连推开好几扇房门,遭遇的都是寂寂无人,晋王殿下总算意识到情形蹊跷,张望一番,满腹疑惑地往外走,竖着耳朵听了一阵,依稀捕捉到莲塘方向似有欢声笑语,循声前往,不到热闹之处,已见热闹之外——
密杆疏叶里,乌檐红柱间,十一娘安静跽坐着,夕照斜入亭台,往她秀巧的鼻梁镀一层柔和的明媚,可张望着欢声笑语的人,身影却显得如此落寞,虽说隔着还有一段距离,贺烨不难看清的是她眼底隐约的羡慕,带着笑意,依然落寞。
他的步伐便放缓了,慢慢转向通往她的斜径。
更甚至于悄然驻足,在就要接近她时,莫名观望。
贺烨追随十一娘的目光,看见的是莲塘一畔,金丝垂绦灿烂掩映的一处,婢女们围着炭架饮酒烤炙肉脯,谈笑不忌,甚至有人清歌助兴,有人踏歌起舞,有人投壶行令,不中者被十好几个围起来灌酒,不管不顾地压在地上玩闹。
可十一娘这个主母却安静的坐在远处,带着笑,不无羡慕的观望着。
贺烨想起他与陆离早前的交谈,关于王妃好恶那一段,他们两个其实见解相同。
贺烨知道的柳十一娘,从来不畏惧艰难险阻,她的智慧也足以应付一切危机。
虽然他对这个女子动情,经不起太久远的追溯,但贺烨记得柳十一娘第一次留给他的深刻印象。
五岁稚龄,面对着亲长阴险的陷害,沉着冷静,据理力争。
从那时起,她似乎就有了在阴谋诡计里游刃有余的潜质,她用明亮的目光注视着人心叵测世道艰险,却又如置身事外一般。
她的智计从何而来已经让人匪夷所思,贺烨甚至记得当那个陷害十一娘的族姐当场死亡时,女孩悲伤震惊的神色,当时他还以为是这孩子不知阴谋,故而惊慌失措,可目睹一场辩论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错了。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没有想到真正会造成一个孩子的死亡,所以悲愤,所以想要尽力挽回。
贺烨一度还嘲笑过柳十一娘的妇人之仁,可当他年龄渐增,才意识到自己的阴暗。
一个孩子,一个被亲祖父当作匕首又狠心杀死的孩子,并不能称为咎由自取。
细细想来,许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觉得柳十一娘不同寻常了。
后来听说她智压长安贵女,成为莹阳阿姑入室之徒,再后来被选为伴读,连骨子里很有几分倔强的同安也被她轻易收服,韦太后明明忌惮她的祖母,她的家族,到底还是对她心生怜爱,贺烨竟然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直到她真正走进他的生命,兄长驾崩时的那一段生死攸关,获得生机的晋王依然云里雾里,面对那致命的考验时,看她站在殿外,目光无悲无喜,一片平静。
种种一切,说明的都是这个女子的沉稳睿智,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开始真正想要了解她,走近她,也就在年余之前。
此时此刻,贺烨总算明白了为何明明没想过与薛绚之谈论关于王妃的话题,当落座之后,总是约束不了下意识的言辞。
他真的是太过迫切想要彻彻底底得到她了。
出于自尊,他不能与碧奴、阿禄打听,可又总怀疑自己的感应不过片面而已,没有别的人,贺烨知道整座晋王府,只有薛陆离才是最最了解柳十一娘的那个。
他也妒嫉那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尽管明知十一娘待陆离只如兄长。
他不甘,却又期望,他需要和陆离谈谈十一娘。
贺烨想要知道柳十一娘真正的憧憬,她想要什么生活,他以为他可以满足。
但陆离“患得患失”的断言正中贺烨的心病,所以贺烨突然沮丧,因为意识到其实很多事情他都了解,但没有把握成全。
柳十一娘,纵然在阴谋诡计里游刃有余,可真正期望的,还是与世无争呀。
自在于天地之间,逍遥于权欲之外。
可唯有这一件事,贺烨没有办法给予,十一娘站在他的身边,终生面对,只能是层出不穷的阴谋算计,为了大局,隐忍再隐忍,一切爱恨喜怒都压抑在冠冕堂皇之下,渐渐成为,对任何人都心存疑备,随时准备着面对他人的背叛,也随时准备着背叛他人。
心中柔软与善良,多情与重义,终有一日都会被权欲的屠刀斩尽杀绝。
明明知道这样的凄厉,贺烨这时想着的依然还是……
十一娘,也许我们会有不同,我不是一个懦弱之徒,而你也决非软弱之辈,你我若能携手并肩,或许可以打破关于权位必不可少的注脚,谁说只有冷血无情才能治理天下,谁说得到权位,便必须舍弃温情?
天下人也许都会笑话我幼稚,可我偏偏不信天下人这一定例。
贺烨脑子里天马行空,步伐便不由思维控制,又再靠近亭台,然后他就看见了——
什么东西?竟然有个男子跽跪一旁,拿着把扇子对着把小巧的炭炉殷勤的扇呀扇!堂堂晋王府内宅,连薛陆离都必须避忌的玉管居,怎么会有其余男人出入?!
贺烨险些勃然大怒,抢前两步,终于看清了男子的眉目。
呃,是江怀这个阉奴……
但江怀也是个男人!
晋王殿下阴着脸过去,在力保不会惊动晋王妃的条件下,拿脚尖捅了捅江怀,又及时用警告的目光制止了江怀的出声,眼睛里写着“快滚”二字,一把夺过了江怀的扇子,自己殷勤对着那把小巧的炭炉扇呀扇。
江怀屁滚尿流又悄无声息的“滚远”,背转身时,却露出“奸邪”的笑容——
当谁没看见晋王殿下“步步为营”呢,他好歹也得江大总管教导,练就得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好不?嘿!殿下还真有趣,明明与王妃如胶似膝,竟然还如此遮遮掩掩。
玉管居的总管内监耸着肩膀躲一边窃窃的笑,对着棵竹子在泥巴地上划起圈圈来。
而贺烨将江怀取而代之后,居然又才注意见亭台之内,还趴着无睱与盘青两头雪虎,不过是懒懒抬头,翻着白眼睨向晋王殿下,尾巴在地上轻轻一扫,又将下巴放在了爪子上。
这倒也不稀奇,正如章台园的如电、追风虽然不会对晋王妃豹视眈眈,也不会显得如何亲近一样,由王妃饲养的这两头雪虎,同样对待晋王殿下不冷不热,贺烨从前甚至赞许过王妃果然深谙驯兽之道,然而眼下却又不满意了。
都是“一家人”,无睱、盘青如此“凉薄”岂合情理?看来日后,这二人四兽必须得彼此亲近。
于是贺烨便一心二用,手上扇着火,还忙着与二虎眉来眼去,奈何二虎依然只是翻着白眼,好一阵后,无睱似乎有些不自在,两个前爪交错叠放,懒懒垂下眼睑,作出一副“淑女”的姿态,盘青顿时不满,冲着殿下竟开始龇牙,昂着虎头就要示威,奈何被殿下一个威严的眼神震慑,悻悻作罢,舌头伸出来,舔得无睱满脸口水。
而十一娘也总算发觉了怪异,转过头来先看炉子上的茶釜一眼,见釜中清水已沸腾滚涌,疑惑地再看呼呼煽火那人,哭笑不得:“殿下何时来了?”
第896章 狗急跳墙
听着贺烨像个孩子般得意洋洋的表功,还抬起下巴示意可以加入已经研好备用的茶末,十一娘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不无懊恼:“我特意交待江怀,让他慢慢煽火,算着时间侯汤,哪知殿下不声不响将他替换,这力道也太猛了些,我又没有察觉,这水已经滚沸得老了,不能再用。”
原来王妃看似心不在焉,实际还余一分心思候汤,原以为还得等些时候,哪料到晋王从天而降,一声不吭担当了煮水的劳力,却弄巧成拙,煮废了一釜清水。
贺烨讪讪住了手,笑着说道:“另煮一釜也就是了。”
王妃摇头:“今日这茶,需得竹叶上雪水才能煮出清甘之味,我也只收集了这么一釜,哪里还有多余?”
贺烨也大觉遗憾,但责任在他,却又没法赔偿,竟然耍起了无赖,非常有技巧的是,并不急着立时转移话题:“原来煮茶还有这许多讲究?难怪我自晓得王妃之茶不加那些杂七杂八香辛之物调味,回回让江迂效仿,莫说清香回甘,简直难以入口。”
“讲究可多了,什么茶配什么水,汤经几沸,又不是所有茶叶都适合原味,还有些茶,碾碎后需得经过再次烤炙,甚至茶釜器质也会因为茶类不同应适区别。”
“煮茶必在水边可否也是讲究之一?”贺烨问,原来他也留意见十一娘回回煮茶都会挑在水边,比如今日,就算隔莲池甚远,这竹林间倒也有一条开凿的小渠,绕着亭台往下汇入莲池。
十一娘怔了一怔,笑道:“这倒不算茶道讲究,是我一些小固执而已。”
“我那时见兄长煮茶,也是回回都要在水边,还以为是通例。”
这话十一娘便更加难以解释了,好在贺烨总算铺垫完毕转移话题:“今日有什么特别,为何玉管居这些婢女,连阿禄与碧奴都只顾着疯玩,反而是江怀左右服侍?”
江怀虽然是玉管居的总管,但十一娘历来没有让宦官侍候左右的习惯,而晋王殿下格外赞许十一娘这个习惯,今日却遭遇例外,因而斤斤计较。
王妃却哪里想到堂堂殿下竟然会因为一个宦官含酸,一本正经回应:“是艾绿生日,整个玉管居,她年龄最小,故而最得疼爱,阿禄挑头为她过生日,一呼百应,是以我也便允了她们聚会玩闹。”
“既是艾绿生日,原该由王妃挑头才好。”贺烨想当然说了一句,又立即意识到这话的不合时宜。
大周建立以来,虽然在律法上禁止了主人随意打杀奴婢,可别说律法上同时也规定了良贱不婚等等定条,甚至主人将奴婢打杀,往往也只是象征性的惩罚,当主人的人缘不好,后台不够强硬,按律也只受鞭刑,更多的是无人过问,奴婢死了也是白死,除非主人本就是身份低微,又开罪了权贵——便如曾经有个才女,原为官员姬妾,因大妇不容,被驱逐后入道门成了女冠,与不少才子士人结为知己,但也引起了某些显贵的觑觎,求爱不得,勃然大怒,其中某人任京兆尹时,便用打杀奴婢的罪名将才女处死。
总归说来,大周仍是个尊卑分明等级森严的社会环境。
可往往主人身边,总有那么些例外,比如晋王身边的江迂,十一娘身边的碧奴,当主人的并不将其视为奴婢,要是他们身份更普通些,其实与所有奴婢称兄道弟也没有人理会,只不过对于显贵而言,除了身边极少数例外,大约还是需要对绝大多数奴婢保持距离——不是没有发生过放纵奴婢引火烧身的事件,就说之前京兆裴,就有那么一个闺秀,天生仁善,对待婢女仆从过于温和,后来嫁了人,依然如此,便很被夫家仆役不放在眼里,从欺瞒狡骗,到后来公然驳斥,公婆夫君因而不满,没罚奴婢,倒是剥夺了她的管家权——缘何别人管家时奴婢不敢作乱,偏将中馈交她手中便是刁奴遍地?
渥丹那个族姑母最终郁郁抱疾,二十出头便忧患而亡。
就更别说晋王府如今情势更不比普通,十一娘纵然信得过玉管居的仆婢,晋王妃的架子还是必须维持,哪里可能与婢女们玩闹?主人过于平易近人,仆婢纵然不至于背叛,但毫无敬畏之心,许多事情也可能拖延慢怠。
所以晋王妃只能给予心腹们保障与福利,却不能加入她们一齐玩闹,纵然羡慕,也只能在远远的地方观望,堪堪感染一丝愉悦气氛罢了。
而就连这样的“放纵”,随着十一娘身份的改变,日后也许都不会再有。
九五之尊是个孤家寡人,他身边的女子,也同样注定了孤寂。
贺烨原本是想开导安慰,缓解十一娘的寂寥心情,却说出了一句没经脑子的话来,顿觉懊恼,正要“将功补过”,十一娘却不以为意地笑着摇摇头:“我历来便不怎么喜欢闹腾,倒不如远远看着还有几分趣味,殿下今日都做了什么?”
“去探望了绚之。”贺烨顺着这话,便将与陆离的交谈简单一叙,当然还是保留了不能说的秘密,只有心谄媚:“没想到才一年间,王妃竟能利用间者做出这许多事来。”
“也怪我这段时间琐事缠身,竟没来得及向殿下禀报潘、辽动向。”十一娘其实以为这些事情贺琰与阮岭都知道,而这两人到底要比她更明白战势军情,贺烨应当会与两人协商,自然便知道了潘博已经与北辽萧对立的事,哪想到贺烨竟然“舍近求远”,居然去烦扰陆离,十一娘那句“不可让六哥操劳”的提醒几乎到了嘴边,好不容易才咽了回去变成一句自责。
鉴于她与贺烨之间已经变质的关系,王妃深深认为还是不要表现出对别的男子关怀备至更加明智。
于是就事论事的再讨论了一回如何将离间计划添柴加火,不知不觉间,已见红日西沉,斜照一寸寸退离竹林,随那暮色一寸寸弥散,穿过疏枝漏叶的寒风渐渐逼人,莲塘边欢聚的婢女们也似乎低敛了兴致,欢声笑语渐不可闻,只今日的寿星艾绿显然被灌醉了,仍大喊大叫着要反击,到底还是被掺扶了回去。
欢宴将散,贺烨与十一娘也在亭子里用完了厨内送来的晚膳,且当消食一般从竹苑慢慢往屋舍走去,男子牵着女子的手,女子垂着眼看着脚下,天幕上已经显现出月亮一抹淡影,西向峰峦,一线霓色是这一日最后的明媚。
十一娘却忽然站住脚步,微仰面颊:“就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关于元姬,虽还没有察明实据,只年前两件事情,足能说明其狗急跳墙原因。”
看着晋王妃似乎促狭的笑脸,贺烨板不下来面孔,勉强用轻轻一哼表达他的不满:“王妃将元氏比作狗我不介意,本王怎么成了狗舍围墙?”
十一娘笑出齿如编贝:“见谅,见谅,因十一实在没法参透元媵人之奇思妙想,大觉荒谬可笑,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却哪有半点愧疚模样?
“狗舍围墙”咬牙切齿,终是无可奈何:“年前哪两件事?”
“第一件,约两月前,元氏乔装去了一家药房,寻医者问脉,她离开不久,毛府仆役也立即去了药房。”十一娘说着话,又慢移脚步:“第二件,元氏名下在晋阳城郊田产以及晋阳城中商铺易主,咱们探人一直盯梢着,出面转售产业者为魏衡安,可魏衡安将元氏产业变卖后,当日便离开了晋阳城。”
贺烨勾起唇角:“元氏是有多愚蠢,竟然如此相信那魏衡安,这下好,岂不成了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