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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望族权后-第5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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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皇后曾经将我视为亲出,铭哥也视我为手足兄弟,我却为了自保,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害杀,就算现在,我明知肃宗帝篡位之说极有可能便是事实,可为了保全我之子孙,我也不能站出来证实此事,我对不住故人,对不住铭哥,大约豫王府如今面临之劫难,便是我当年忘恩负义之报应。”
  豫王黯然,贺珍显然被父亲事隔多年后揭露的真相震惊得目瞪口呆,连莹阳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满怀愧疚的老父,倒是四郎贺琼尚还沉着,这时安慰道:“据琼分析,衡州王及急公会能在短短百日之间,便连夺数城,甚至攻占广州,又如今衡州甚至更得民心所向,朝廷这回平叛未必便会顺利,只不过……倘若讨伐衡州失利,太后必然责处阿父。”
  “所以,纵然我这时并未病入膏肓,也难逃劫难,倒是死在征途,或许方能保住子孙平安。”
  豫王看向贺琼,那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庶子,自幼聪明好学,因为是庶出,并不至于引来忌惮,他一时心软,便没将贺琼往游手好闲方向培养,而是延请名师,苦心栽培,但纵然如此,贺琼也不能争取科举出仕,虽早已过了而立,不过因为恩荫得了散阶,一身才华,满怀抱负,至今未得张展。
  “阿父……”明知豫王的话甚是理智,贺琼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莹阳更是哽咽起来,贺珍也是默默垂泪。
  “你们不需如此,人活一世,生老病死在所难免,更何况就算没有这场劫难,我也时日不多了……大郎。”豫王伸手,贺珍立即上前掺扶。
  “为父对不住你。”
  “阿父,是儿子无能,哪里还当得住阿父这话?”
  “你听好,我死后,怕是你也不能平安了,豫王府若要化险为夷,你与我都得赴死!”
第948章 托付
  豫王的话莫说让贺珍与莹阳呆怔当场,就连贺琼也难免大惊失色,他忍不住也离席上前,与长兄一样跽跪榻下,扶住豫王另一只手臂:“阿父,情势还不至于如此,太后虽可能为了讨伐失利迁怒豫王府,但太后何尝不知大兄品性,并不会造成任何威胁……”
  “情势不至如此?”豫王苦笑长叹:“那么四郎,你如何解释已有奸歹威逼徐江,欲谋害一个与世无争一无是处之豫王世子?”
  “应当不是太后之意!”贺琼仍然坚持:“阿父一直清楚,其实豫王府里早有太后耳目,太后若想谋害大兄,根本不需通过徐江。”
  “太后当然不会亲自行为此事,但其身边,已经有人揣摩明白,这一类事,甚至不需太后暗示,自然便有党羽争功!”
  太后想让贺珍死,根本不需亲自动手,如谢饶平、徐修能甚至元得志等等钻营之辈,都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甚至太后欲除我父子二人,根本便不是因为衡州之乱一事迁怒,四郎,你若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让我怎么放心将一门安危托付予你?所以,这时不要感情用事,为父要听你真真正正剖析情势。”
  贺琼红着眼眶怔忡了一阵,终于在老父坚决沉重的注视下伏身拜倒,哽咽着道:“儿子遵令。”
  当他抬起头时,只觉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他重重握拳,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因为他其实一直明白,豫王府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但祸患的起因并不是衡州叛乱,这只不过给了韦太后一个借口,可以明正言顺问罪豫王府!
  “太后应当清楚,阿父虽然一直不问政事,但若将来……圣上亲政之时,做为贺姓宗室,阿父必然不会坐视韦太后继续把控朝政,就算……就算阿父也许等不到那时,但大兄继承王位,豫王府仍有余威,所以,倘若衡州失利,太后依然会追究大兄罪责,甚至罪及满门,因为太后针对乃贺姓宗室,她要斩断圣上一切助力!”
  “四弟言下之意……难道是指韦太后想要一直把控朝政?!”贺珍惊异道。
  贺琼心中虽然不忍,这时也只能承认:“倘若太后当真心甘情愿让圣上亲政,便不会将蜀王搁置不用并诸多忌防,大兄试想,蜀王乃圣上生父,无论如何也不会不利圣上,扶持重用蜀王,将来圣上亲政有其辅佐,更有利于威慑权臣,但太后甚至宁愿让晋王赴藩,将治政太原推行新政之事交托给晋王妃,也不愿准毛维所谏启用蜀王,这是为何?这便是防范蜀王权威日大,将来臂助天子亲政,太后贪栈权位,野心显然,她只是需要一个傀儡天子,任她操控。”
  “也就是说,太后明知阿父日后必然会阻止她把控朝政,所以才生铲除之心?”
  “身为贺姓宗室,纵然不怀争权夺利之心,又怎会当真眼看外姓女子把控朝政?太后必然了解阿父底限,故而……”贺琼实在不忍继续往下说。
  豫王倒也没有再为难他,颔首道:“大郎,情势便是如此,稍有处理不慎,我豫王一系此回便将面临灭顶之灾,所以不仅我要死在征途,连你也只能……因父亡,哀毁过度,病重不治!因为你看来虽不成威胁,但你是我嫡长子,是天子伯叔一辈,我死后,你便是宗正卿!对于宗室,你仍有威望,所以太后不能不防,衡州叛乱,已经给予太后名正言顺将我一系子孙灭门借口,想要化险为夷,除非我豫王一系真正不成威胁,你若‘病故’,泞儿袭爵,无论资历还是威望都不足以影响宗室,太后才能真正放心,她甚至会施以恩恤,导致让泞儿仇视蜀王,分化宗室内部,毕竟有蜀王在,泞儿可没资格领导宗室!”
  蜀王与贺珍同辈,年岁还要略小,豫王若逝世,贺珍依然可以压制蜀王,蜀王为争夺宗室族权,故而暗害贺珍便有了动机——威胁徐江投毒者无论是谁,太后势必都会让贺泞相信,蜀王就是幕后真凶!
  如此一来,豫王一系便不会再与蜀王齐心,太后才能放心扶持贺泞,坐视贺姓宗室之间内斗,以便她享渔翁之利。
  豫王长叹一声:“是我无能,当初一心只图自保,却不防韦海池竟然胆敢……我若再无作为,将来九泉之下,也是愧对先祖列宗,所以,大郎,为了保住我豫王一脉,只能强迫你赴死,四郎,你三位兄长都无能带领家族与韦氏斡旋,泞儿也是与世无争之脾性,但如今情势,已经不容他坐享安乐了!你是他叔父,我只能把泞儿托付给你,让他心里明白,他之父祖为何赴死,他真正敌患是谁!”
  看着老迈病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决果毅的父亲,以及被即将殒命的残酷事实震惊得呆若木鸡的兄长,贺琼心中悲愤有如洪水汹涌,他想起自己虽是庶出,然而在家中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冷遇,便连嫡母,对待他母子二人也是温和宽善,他的妻子与妯娌们亲近友善,侄子对他素来敬重,他从来没有因为庶出便自卑郁苦,而大兄贺珍,更是一直待他亲如手足。
  情之所至,哪里还顾得上那多理智,贺琼痛哭着拜倒:“阿父,琼,宁愿代大兄赴死。”
  豫王长叹,伸手扶起了贺琼,也拉着贺珍的手臂:“大郎是嫡,四郎是庶,大郎居长,四郎居幼,所以四郎便该礼敬大郎,听从大郎教诲,大郎从幼年时,除德品之外,经史诗书尽可懒学,为父纵容你尽情玩乐,却仍是要你袭爵继承荣华,四郎刻苦奋进,十年苦读,虽才干非常,但非但不能在政仕之途大展拳脚,也万万不能对爵位心生觑觎,正因如此,当家族遭遇祸难,大郎有挺身而出之责,以一己一命,保子侄平安,四郎虽说不用赴死,可因你才干智计,也将肩负重任,说不定还要以身涉险,你们,都有各自使命,谁也代替不了谁。”
  贺珍这时方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也伸手去扶贺琼,安抚几句,再对老父恭肃一拜:“珍虽无能,却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能以一己一命保家门不失,也不枉这多年来坐享富贵,四弟不需悲痛,将来泞儿与佶儿,以及诸多子侄,为兄便托付给四弟了,四弟谨记,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韦氏得逞。”
  贺琼虽然悲痛欲绝,几乎恨不能代替父兄赴死,可他何尝不明白就算不惜性命,也无能保全父兄以及家门,他身上的责任并不轻松,他不能让父兄白白赴死,眼看害死父兄的凶手韦太后仍然荣华富贵,而父兄舍却性命维护的江山社稷,也绝不能葬送在韦后手中。
  “阿父,琼有一言,圣上贤明与否如今还看不分明,但……蜀王私欲过重,将来就算能助圣上亲政,只怕也,难以平定内乱外患,大周江山,委实已经岌岌可危!”
  豫王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不过眼下,我能作之事已然有限了,铭哥遗后子玉,倘若真能拨乱反正……”
  一旁因为即将痛失父兄的莹阳原本已然是哽咽难言,此时却像下定决心般猛地抬头,紧紧握住豫王手臂:“阿耶,有一件事,女儿一直隐瞒阿耶,是晋王!仁宗帝崩前,原本有意晋王继位,因韦氏兵逼,不得已才作出妥协,晋王贺烨,如今假借秦八郎之名,率领先锋军,屡屡重创潘辽联军,晋王烨不仅有十一娘在旁辅佐,甚至连澄台,薛绚之等等,也已投效!能解救黎民之苦大周社稷者,不是蜀王父子,是晋王烨,只可能是晋王烨!”
第949章 伤逝
  承德七年才刚立夏,一场紧接一场的雷暴天气便在太原拉开序幕,这日清晨,天还未亮,刚刚入睡不够两个时辰的十一娘便被一声闷雷惊醒,她睁开眼,只见窗外檐灯被强风吹得摇晃不止,使得灯影凌乱,又随着一声更加响亮的雷响,急促的雨点敲打青瓦之上,转瞬便成震耳欲聋之势。
  枕边身旁已经空空荡荡,十一娘倒也没有觉得诧异,因为她知道贺烨一贯起来得早,这时大约是去了别处调息抑或练剑,可当她拉开房门,打算站在檐底观察雨势时,却见摇晃的流光里,负手而立的男子衣袂飞扬,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立时察觉身后响动,直到十一娘又再往前走了好几步,贺烨方才兀地惊觉,他转身之时,阴云密布的天幕突有银雳劈下,雷声却迟迟未有炸响,十一娘只觉胸口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用力逼迫过来,她看向贺烨背着灯火,深沉阴黯的眼睛,忍不住退后一步。
  突然而生的恐慌,让她几乎不敢开口询问。
  “刚刚收到长安传来密报,叔公他……”贺烨嗓音低沉,神色黯淡,但口吻里却听不出来悲痛与伤感,只有无比艰涩,一字一顿:“大周宗正卿,豫王殿下,病殁于征途。”
  直到这时,远天才有闷雷滚滚,不响亮,却通过耳朵重重轧压向十一娘的心头,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这场暴雨似乎直接被狂风卷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怔怔看着贺烨,仿佛并没有听明白那一字一句的含意。
  但其实自从旧岁,莹阳真人提起豫王的病情,十一娘已经有所预感,她是没有想到,这一日竟然来得如此迅速。
  不,其实也是有预感的。
  朱子玉在衡州谋反,被叛军推立为衡州王,又诏明天下他便是太子铭遗后,英宗嫡孙,十一娘当时就想到豫王府或许会面临祸患,她立即修书向贺湛打问形势,得到的却是一纸安慰与担保,不久之前,十一娘自然也得知了豫王即将随军出征的消息,她当然明白这并不代表太后对豫王的寄重,然而贺湛却在信中安慰她,一切仍在计划当中,她就这么相信了,她相信贺湛会圆满解决这事,但没有想到……原来一切只是敷衍而已。
  其实她早该想到,如今情势,豫王府绝无可能全身而退,与其说她是被贺湛敷衍瞒骗,不如说她是在逃避,因为她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
  纵然生老病死谁也不能避免,但叔公不应病逝于这所谓的征途,他分明已经子孙绕膝四世同堂,他应该在家人的陪伴下,在高床软枕上安然阖目,无牵无挂走完这一生,而不应临终之前,还要担心安危难料的子孙,那个虽然脾气暴躁,但对她关爱非常的长辈,不应如此……
  汹涌的悲愤更胜这一场狂风骤雨,十一娘几乎再也没有力气维持站立,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向膝盖,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双拳紧握,这一刻痛恨自己的力不能及,历经两世,她仍然没有能力保护她的亲人,她重视的一切。
  很久之后,她才感觉到贺烨的怀抱,听见他低沉的语音。
  “伊伊,我那时年龄还小,刚明白身边险象环生,那时我甚至连阿兄都不信任,但江迂告诉我,多亏叔公,韦太后毕竟还是忌惮叔公这宗正卿,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夺我性命,所以在那时,其实我已经将叔公当作至亲,但我竟然不敢向他真正表达敬重,也从来没有正式感激过叔公庇命之恩,不仅仅是你力所不及,我何尝不是亏欠良多?”
  十一娘能够体察贺烨的好意,但这时她却听不进这些毫无作用的安慰,她推开贺烨,转身就往屋子里去,被贺烨拦腰抱住:“你要干嘛?”
  “我要质问十四郎,为何连殿下都接到消息,他却没有书告我知晓!”
  “我这消息,就是澄台书告,之所以没有直接送给你,大约他是考虑由我转述更好。”
  “你们怎么能这样!”十一娘这把莫名其妙的怒火,也不知是究竟冲谁,或许准确说来,她是恼恨自己。
  “十一娘,你听我说。”贺烨长长叹气:“还不仅仅是叔公,连叔父也……应当不久便有噩耗传来……”
  十一娘几乎是劈手夺过贺湛送给贺烨的书信,一目十行浏览之后,又再仔细看了一遍,她呆呆站在檐底,那几页信纸被狂风吹离了她的指掌,她甚至都无知无觉,她知道事到如今,豫王做出的所有决断都是明智正确的,可她却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她想起珍世父,那个曾经将价值连城的名家书帖随手赠予渥丹的长辈,那个曾经为了渥丹,逼着太子衍立誓的长辈,那个当渥丹被毒杀之后,冲去紫宸殿大骂贺衍背信弃义的长辈,就连毫无城府与世无争的他,竟然也被韦海池逼入了绝境!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她做得了什么呢,除了等着噩耗传来,除了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能让叔公与世父白白牺牲,她绝对不能放过韦太后,务必辅佐贺烨平定内忧外患,力保贺周社稷,她并不能再多做什么了,她救得了邵广,也可以庇护晋朔百姓,可以解救流民于水火之中,可是为什么,她想不出办法保全她的亲长,那些曾经给予渥丹爱护,如今又投效晋王系的亲长?!
  “十一娘,想哭就哭吧,此时此刻,在我面前你不需忍耐。”
  她听见贺烨换了一种方式安慰。
  但她站得笔直,眼眶通红着,眼底的泪意却逐渐散去。
  “我再怎么痛哭,他们也看不见了,又何必哭呢?”似乎是喃喃自语,女子看着廊檐之外,那一片风雨如晦。
  “十四郎说了,阿姑很坚强,所以我更不能软弱,我会记住这一切,刻骨铭心,至死不忘,总有一日……”
  剩余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忽然恐慌与心虚。
  她知道豫王府之所以做出这样的牺牲,用两代家主的性命,保全的不仅仅是满门子孙,更加不是为了裴渥丹抑或柳在湄,他们是真心投效贺烨,可她此时,虽然看似与贺烨齐心协力,但心里明明白白最终目的,倘若贺烨将来不愿重审裴郑冤案,那么颠覆贺周江山的人便会是她,她甚至要比韦海池更加冷酷无情。
  如果那样,叔公与世父必定会死不瞑目吧?
  “我要去见六哥,此刻狂风骤雨,他应当没有赶去衙堂。”十一娘丢下这一句话,转身欲走,再一次被贺烨拦住。
  “披头散发衣装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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