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5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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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内心十分煎熬,忍不住喃喃自语:“可我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总不能附逆……韦太后虽非贤明,但身为臣子,理当拼死直谏……”
这就是绝大多数世族出身的臣子,虽非韦氏党徒,效忠的仍为正统,他们应当禀持的信念,是就算君主采讷谗臣之谏,推行谬政,也不能因为君主的过错,便心怀逆意,而理应上谏君主拨乱反正,以社稷民生为重。
“世父,恕远直言,倘若眼下情势,还禀持忠直,便是京兆王氏一族满门死谏,也不会改变什么,既不能挽救社稷于危急,更不能坦庇百姓于水火,正如工窑令,难道大父没有直谏谬处?韦太后又何曾有过一丝动摇?大父当日如果宁死不屈,也无能改变什么,反而搭上阖族性命,也会牵连诸多门生。”
“那么,难道当真只有附逆这一条路?”王绩苦笑。
王远致没有伯父那么多顾虑,他在大父那里受到的教育,从来不是愚忠君王,而是当君主不贤,审时度势便是臣子必须,这就好比前朝广帝,横征暴敛遭至天怒人怨,周高祖于太原起兵,终于将广朝江山推翻,京兆王从那时便辅佐高祖,对于广朝而言,无疑便是逆臣贼子。
当时的确有些所谓忠君爱国的臣子,拼死上谏,力请广帝废除暴/政,结果便是广帝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让他们尽数赴死,这些人虽然忠心可鉴,但他们的死亡可有丝毫价值?
百姓不会歌颂他们的忠义,因为并不是他们把万千百姓带离了水深火热。
人可以不惧死,但不能死得没有价值。
这是王远致一直铭记的话,但他知道一时难以说服王绩。
“此事,还当告知大父决断。”
这样的建议让王绩如释重负:“事关社稷,亦关家族兴衰,的确当禀知父亲决断,我这便修书……”已经是冲书案过去了,王绩又忽然顿住脚步:“这等性命攸关之事,怎能见诸文书?我真是急得糊涂了。”
他沉吟片刻,再次看向王远致:“十四郎,你若非随我前来云州,这时早已授职,眼下云州已成规模,最艰难之时已然渡过,你也不应再耽搁仕途了,便就回京吧,正好可以将你推断如实禀知父亲。”
王远致虽然并不急于授职,但也认为由他亲自面禀大父这至关重要一事最最妥当,云州这时属官也逐渐齐全,如孟飞笛、罗厚等等都甚有实干,工建等事不需发愁,虽铲除云州王一事颇有风险,但有晋王妃主持布署,相信胜算甚大,他便是留在这里,实际上也不能发挥什么作用,故而没有推辞,应诺而去。
第964章 决战一触即发
这时正在归途的晋王妃,不知是否因为背后有人议论,觉得鼻子一阵阵发痒,偏偏她还骑在马背上,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莫说克制不住喷嚏,便是抬手去揉一揉鼻子都有损仪态,只好死忍,脸色便显得有些微妙,被体察入微的晋王殿下察觉,一牵缰绳靠近,口吻里带着几分戏谑:“大热天,纵然王妃觉得难分难舍,大无必要忍耐着酷热陪同小王骑行,只要王妃开口,难道我还会拒绝共乘之邀?”
这话险些没让十一娘破功大声打出喷嚏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不免把贺烨一瞪。
因为长途跋涉,纵然是准备了马车,当然不比往常出行那类敞壁乘與,十一娘是闲憋闷,这才选择骑行,哪里是因为难舍难分?
但这时她的确觉得有些不适,很想避开旁人缓解一下,偏偏贺烨又说了这话,十一娘若真下马乘车,岂不坐实了那打趣?
好在此刻,竟忽然有探人打问得王妃行踪,将密报送至,王妃总不能骑着马拆看,正好换乘车與。
与王绩不同,十一娘因为“早怀鬼胎”,一年到头密报消息不断,必须防范万一送信人被捕抑或发生其余意外,密报落到敌患手中,所以探人书写消息都是采用密语,这样就算书信被截获,旁人也看不明白内中意义,而关于各种密语,除军中将官,普通人甚难掌握技巧,故而比如京兆王,倘若有什么至关重要的机密需要传递,为防泄密,通常都是通过口舌转达,而不会见诸文字。
但换作十一娘,莫说贺烨手下有贺衍留给他的暗卫,当然会掌握密语传递这门技巧,就说贺湛,有个博闻多识既懂占卜又能诡算的老师蒋渡余,写的书信也不会让普通人一目了然,而更加不比寻常的是,贺烨与十一娘只要专心想要记住什么,就没有两人记不住的事物,所以这时虽然拿到的是探人按照密语写成的文书,两人根本便不需对照译本,因为他们已经把译本倒背如流,那封在旁人看来有如天书的密报,两人只要对应记忆中的译本,竟然就能看明内中含义。
“萧后、大王子均亡,北辽萧获罪。”
当十一娘看懂这短短一行字义,顿时不想打喷嚏了,只觉浑身舒泰。
原来早在明空还在归国途中时,萧后已然病重不起,大王子虽说在得讯后立即回京,恳请看望侍疾,北辽王却并没有允准,甚至还喝斥大王子无诏回京,意欲将其治罪,这几乎引来了整个北辽宗室以及后族的反对,北辽王这才不得不“体谅”大王子的孝道,然而虽允准大王子留在上京,却依然不许他看望生母。
北辽王的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因萧后鼓动群臣上谏立储,他对后族的愤怒已经忍无可忍,就算萧后已经重病卧床不久人世,也无法挽回耶律宏一丝一毫的夫妻之情,甚至不许萧后临终之前再见大王子一面,他就是要让萧后死不瞑目。
而对于这出离间之计,十一娘担心的是被那位不无睿智的萧王后洞察天机,在关键时刻,并没有因为利欲熏心而孤注一掷。
但北辽王因为怨愤,阻止萧后母子相见,几乎是完全斩断了大王子与北辽萧的后路。
当明空在商队的掩护下回到上京,通过萧氏族人面见大王子,将计谋一一告诉,走投无路的大王子与北辽萧,几乎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一下,便决意依计而行,毒杀北辽王,再行兵变,将大王子推上王位。
这件事情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与萧后商量。
然而已经在舒妃口中得知消息的北辽王哪里会让大王子得逞?他甚至懒得抓大王子现形,当确定明空当真已经潜返并面见大王子后,立即动手,把大王子抓了个“人赃并获”,因大王子反抗,故以谋逆之罪当场斩杀!
萧延达为护大王子,竟然也战死上京,不过莫说据守各部军州的萧氏族人,便是萧延达那么多已经成年的子孙,绝大多数也在部卒的掩护下,从北辽禁军的手下逃脱。
可是这一逃,北辽萧当然也坐实了谋逆之名,原本已经病重的萧后,在听闻连番噩耗之后,当晚便撒手人寰,是病殁抑或赐死难以断定,不过北辽王甚至不许其以王后之礼下葬。
虽说密报当中没有写明北辽萧被逼撤逃上京后,公然高举旗帜对抗耶律宏,可十一娘明白到此地步,北辽萧除了与耶律宏你死我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离间之计,大功告成。
“待回晋阳后,我要立即前往广阳,与武威侯等商讨战计,争取一举收复幽燕了!”贺烨当然也对这封一直期盼的捷讯欢欣鼓舞,虽说他也明白,必须等到北辽进一步内乱的消息后,才算真正到了进攻幽州的时机,不过这并不妨碍先一步商定计划。
“想必潘博此时,尚且还在庆幸大王子与北辽萧自掘坟墓,舒妃与十五王子从此再无敌对,可以成为他坚实后盾。”贺烨冷笑道:“他太过低估了北辽萧之实力,也低估了耶律王室对舒妃母子之抵触。”
对于这点,十一娘却有不同看法:“潘博也许想到北辽萧会负隅顽抗,导致内乱,可他虽说也算多智善谋,然而遇事率先考虑仍为自身得失,否则当初也不会行为投靠北辽,卖祖求全之事。”
当年韦太后为除裴郑二族,不惜逼反潘博,不是也错料了潘博竟然会为保性命,居然卖国求荣,对蛮异称臣?
——虽说自古艰难唯一死,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洗干净脖子等着屠刀来砍,十之八九都会奋起反抗,但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忘祖背宗受千夫所指的人,还是极其少数的。
尽管潘博可能根本便不情愿降服北辽,他的盘算是利用北辽,夺得贺周之治后称帝长安,那么今后的历史,便当由他这个胜利者书写,错责当然应该由蛇蝎心肠的韦太后,由忠奸不分的昏君贺衍承担。
可前提条件是,潘博必须活着,而且成为最终胜利者。
大王子与北辽萧已经成为潘博的威胁,所以他就算勘破一切可能是大周离间之计,他也不能冒险。
因为万一萧后与大王子获胜,必然不会再容潘博这个安东王,到时潘博面临的将是前狼后虎的绝境,等着他的,将是惨死异国,遗臭万年的结局,当年他不惜叛国,背负骂名,除了苟活十余年,再也没有一点价值。
这当然不被潘博接受。
“殿下应当明白,潘博不似姚潜之流窝囊无能,就算没有北辽支持,殿下夺占幽燕也并无十成把握。”十一娘又再提醒。
贺烨蹙着眉头,沉吟良久,却不得不承认:“潘部叛军,亦有数十万之众,而王进谷根本不服军令调遣,不能指望云州部与广阳部形成夹击之势,仅靠广阳部,想要以少胜多的确并不容易。”
“更兼潘博应当也得到衡州叛乱之消息,虽说一时还难以波及太原,但在此之后,云州、广阳二部更不可能得到晋朔以外兵援,潘博也许会认为,持久战对于晋朔损害更大,所以他并不畏惧北辽内乱后,暂失支持。”十一娘压低嗓音:“还有新厥,会不会趁着大周内乱违背盟约,突袭大周边境!”
贺烨颔首:“我若是潘博,不需急于进攻苇泽关,只要坐等大周饱受内忧外患之困,只要坚守幽州不失,当武威侯部毫无进展,再行离间之计,挑唆奸臣攻讦武威侯,太后若听信谗言,治罪武威侯……”
那时潘博又何需与北辽联手?!
贺烨深深吸一口气:“虽说离间之计大告功成,但留给咱们时间并不宽裕,至多两年,一定要收复幽燕!”
第965章 突厥复国
衡州叛变一生,十一娘总感觉动乱会接连不断,而事实上紧跟着发生的事情的确如她预料。
承德七年十月,新厥军突袭伊州,劫掠官仓、商贾物资不说,甚至俘虏伊州军民共三千余人,兵锋继续逼近瓜州,围困数十日不退,遣使者,至长安,索要军马三万匹,粮粟十万石,布帛十万匹,宣称恢复突厥王位,再立突厥国,要求大周必须年年岁贡!
将韦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下令斩杀来使,以头颅警告。
于是新厥军立即再破/瓜州,并且联合吐藩、铁勒等四大部族,联军讨伐大周,一路势如破竹,安北都护府辖地几乎已经尽数沦陷,兵锋直逼甘州!
这便让韦太后不得不重视了,因为甘州若失,陇右道便是危如累卵,她手中兵力不愁,愁的是可以放心交予兵权的将领。
紧跟着还有噩耗——岳州等地,甚至不少卫士直接投降衡州王,虽然安宁伯齐俊稳守鄂州,阻绝叛军再往西进,然而无法阻止的是,岭南道大面积沦陷,甚至连漳州,竟有民众联合守军袭击刺史府,轻而易举便在漳州城头插遍反旗!
有如摧枯拉朽一般,已经是让韦太后的统治摇摇欲坠,但就算在王淮准等力谏之下,明显暴谬颇多的粮长制仍然在韦太后尚能掌控的州县推行,熟悉西疆地势军务的齐俊也没有被调遣镇守甘州,韦太后一心想要先灭内乱,她决定对新厥人再一次妥协,与五部联盟和谈!
最终签定了丧权辱国的条约,大周不仅要对以突厥为首的五部联盟岁岁纳贡,而且还要让突厥人、铁勒人、吐蕃人位封王爵,进驻长安,涉政国事!
从此再无新厥,突厥,复国了!
从此长安市内的胡商得以扬眉吐气,发色有异,眸色有异,肤色有异者,皆能在长安横行霸道,他们一旦看中某处商铺,根本不管是否已经有主,在三国异族王的支持下,完全可以占夺名下,便连那些胡姬,也多不会再倚门卖笑,稍有姿色者,被韦后党争相迎娶,成为正室者有之,即便不为正妻,往往也会被尊称一声如夫人。
而到这时,王远致终于回到长安,将他的判断告诉了祖父王淮准。
“你怎么认为?”王淮准并没像王绩当时一样震惊,而异常沉着,仿佛早已洞察一切。
那么这个“认为”,当然便是指向何去何从了。
“择明主,而从之,远之浅见,既然韦太夫人及晋王妃均择定晋王,说明晋王确有可取之处!”王远致虽说出这番话,自己却也忽然觉得怪异。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天下时势,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被几个女子操控。
但他的祖父显然在郑重考虑他的意见,直到三日之后,才告诉他结论:“不需要问七郎求证,也不需要从其余方面证实,你修书告知你世父,就说平安返京,让你世父保重,公务之余,不忘调养身体。”
见远致先是愕然,而后又恍然大悟,王淮准抚须而笑:“原就需不着烦难,晋王妃眼下仍然是依令行事,那么你世父照旧即可,就算将来事变,你世父大约已经不在云州了,而且那时,又未必韦太后依然占据正统,何必这时便站定阵营,搞得自己左右为难,你世父呀……算了,也是我当年疏于教导,让他业师把他教得这样迂腐,远儿,至于你之仕途,我以为留京并非善益,你可愿意去地方,准确说来,是往江浙?”
王远致当然不会反对祖父的安排,但他在祖父莫测高深的笑容里,已经窥见了阵营择向,王远致认为相当明智,所以欣然应诺。
但谏言实行粮长制的徐修能,这时却并没有因而欢欣鼓舞,当他再一次私下与谢莹见面时,甚至忍不住蓬勃的怒火:“六娘游说太后与五部和谈,接受如此屈辱协议,为何没有先知会我?”
谢莹回应他两枚白眼:“徐世子凭什么让我知会你呢?”
“你可明白,如此一来,太后更会失却民心!”
“笑话,太后什么重视过民心所向?徐世子可曾听说过远交近攻?衡州叛党相比五部,敢问孰近孰远?”
“你别忘了五部是蛮夷!”
“正因为他们是蛮夷,所以不足为惧,再者闭关锁国方为谬政,笼络外族,借力平定内乱有什么不对?”
徐修能简直忍不住“哈哈”大笑:“什么闭关锁国?大周何时闭过关,何时锁过国?看看眼下,蛮夷祸乱中原,就连胡姬也敢耀武扬威,突厥、吐蕃、铁勒等三个异族王,竟然能够干涉大周国政,太后还怎么能乾坤独断,还怎么震服华夏臣民?”
谢莹冷笑:“这不过暂时妥协罢了,为审时度势之智举,徐世子若存异议,大可向太后谏言,世子没这胆量,只会逼迫我这弱质女子,又是什么道理?”
徐修能哑口无言。
因为他非常清醒,王相国等等官员联袂上谏,都不能扭转太后这一决议,他即便出面反对,又能改变什么?
太后只听得进贴合她心意的建议,根本便不会搭理“违逆”之说!
徐修能当然不会冒着被太后责斥的风险,固执己见。
因为他没有办法平定衡州叛乱,而衡州叛乱未得平定之前,太后必然不肯与五部开战。
除徐修能之外,另一个太后寄望的俊秀贺湛对这事也保持缄默,但他回到上清观,立马被莹阳真人教训,贺湛冒着大雨跪了两个时辰,仍然“不屈不饶”,到底还是莹阳先软了心肠,也往雨中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