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5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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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禀东瀛,虽说你并未降周,然而东瀛国主若不重惩你之家人,所定律纪还如何慑服志能便?所以,你家人必定会死于重罪之下。”
十一娘甚至不知吉备麻吕姓名,当然不知他为东瀛贵族,这威胁听来可笑,因为吉备氏并不是寒门,东瀛国君当然不可能因为一子之罪,便将门阀大族斩尽杀绝,然而吉备麻吕其实根本不在意家族的兴衰,他牵挂的是他的娇妻幼子,他知道如果晋王妃真如所言就此了断这事,他的“养父养母”绝对不会庇护他的妻儿。
十一娘是依据吉备麻吕的神色言行,准确掌握他的弱点,虽有些微偏失,倒还是歪打正着,效果并没受到影响。
果然,她步伐刚动,吉备麻吕便立即崩溃了,匍匐称降,涕泪横流。
“你想救你家人,办法却也简单,只要招供所有志能便间佃,尤其是并不被蜀王掌控那些,我周室将东瀛敌间一网打尽,尔东瀛国君当然不可能知道是谁背叛,总不能,将所有志能便家人治罪问刑。”
“不,我做不到。”吉备麻吕先是喊出一句,顿觉这口吻不对,立马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我不过志能便里十人首,就是说只领十员便卒,而我上官分部首往往只通过联络便下令,我甚至不知分部首形容,更不知其在大周身分,而我所接志能令,便是受雇突厥,领便卒来广阳,恃机生乱。”
其实这也在十一娘预料当中,她此刻也有管理间人探者经验,知道只是一个小头目,当然并不知悉整个间佃网络大小据点及所有成员,不过经她一逼,吉备麻吕情急之下透露广阳城中有十员志能便,应当可信。
“也就是说,除你上官及联络便以外,只有广阳城中这十人知你容貌?”十一娘问。
“是,据我所知,分部首及联络便并未随来太原,因为分部首下领五员十人首,并不会因监看其中一部迁换据点。”也就是说,分部首起到的是统筹作用。
十一娘认为此话也还可信。
“如此说来,只要你指认出城中十员下属,便再无后顾之忧,暴露你因被捕而招供同党?”十一娘问。
得到的当然是肯定的答复。
但吉备麻吕没想到的是,晋王妃对敌人可从来不会言出必行,她这时正考虑着,要不要放走一个,既能放长线钓大鱼,又可将是谁背叛上报东瀛,这个广阳敌间头目,可是造成近千军民染疫而亡元凶之一,晋王妃怎会同情他的家眷?
不过王妃一点没将心中的恶意表现在脸上,颔首道:“很好,那么从明日,你便开始指认党徒吧。”
第1007章 暴露和先糟
长长一条桃河水,从关城流入县城,刚好是绕过位于中心的桃夭坊,而这桃夭坊,恰是广阳城最为繁闹的商市,顾名思义,坊间自是种植不少桃树,不过此季却并非桃红艳丽时,又兼正闹疫病,商市自比往常清静许多,尤其是酒肆食铺,大多都是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店堂里仅有三、两小伙计围坐熏笼,有看着街面发呆的,有的低声议论着甄别佃作一事,也有心宽的把胳膊支在膝盖上瞌睡。
其中最大一间足有三层高的酒肆,名为灼灼处,这店号起得应合坊名,往常生意是极热闹的,今日却也空无一人——这时势,谁还顾得上饮宴作乐?只不过就算关门打烊,铺租照算工钱也得照付,掌柜的心里不乐意,宁愿开着门,也为让那几个店伙计不白拿工钱。
当中有个名唤宝禄的伙计,今日似乎格外心神不宁,眼瞅着对门布庄的小伙计吴四缩着脖子袖着手,打那坊道南向一溜小跑过来,宝禄顿时来了精神,起身时险些没把马扎给带翻了,将两个正在议论的伙计唬得一惊,也看见了吴四,跟着围上前去。
唯有一个正在打盹的伙计,懒懒睁开眼,似乎迷迷糊糊呆看向街面,他身后百无聊赖的掌柜“嘿”了一声,似乎不满伙计们擅离岗位,只他明白大家伙都在关注什么,并没有阻止,连他也想听听吴四怎么说,只不过自重身份不愿跟伙计们扎堆,盘算着一阵后过去对门,向布庄掌柜打听打听,这心思也早飞去了别处,自然没留意背对他坐着的那个因为打盹没去凑热闹的伙计,盯着宝禄的目光十分不满——急什么急,太过引人注意了!
宝禄已经是拦住了吴四,一把将他拉到了稍微避风的地方,迫不及待便打听:“那些卫士把你们带去县衙,真是接受盘问?有没有挨刑杖?你们见到那间佃没有?他指没指认出同党来?”
此时落后一步那两个伙计也已跑了过来,听宝禄问得详细,他们也没什么好追问的,尽都眼巴巴地盯着吴四。
“我说兄弟几个,大冷天,咱们可别在这里吃风,你们若想打问消息,怎么也得张罗一桌酒菜出来,横竖你们酒肆今日也没生意,我倒无妨替你们开个张?”
肩上便挨了一擂,酒肆那大块头伙计显然比另两个与吴四更熟,擂出一拳后紧跟着打趣:“也不掂掂自家斤两,就图着有钱人家那样到咱们灼灼处花天酒地了?可没这么容易打抽丰,还不快些说说,究竟是怎生情况,否则酒肉没有,喂你三双饱拳。”
吴四嘿嘿笑道:“小宝开口就是一连串问,我哪记住这么多,兄弟几个缓缓问,我也才能说得明白不是?”
大块头这才收回他的拳头,往自己腰上一叉,抢先问道:“有没挨打?”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首重,因为说不定明日便轮到自己接受盘问,虽说看着吴四这模样,不像是吃了皮肉之苦,但问个分明多少还能安心。
“哪里会挨打,又不是胡崃那老不死主审,晋王妃亲自在场监督,碧女使、苗娘子问话,都是柔声细语,挨哪门子打,骂都没挨一句。”
大块头松了口气:“问些什么,是不是察问你是否佃作?”
“没有,问得我是本地人士,再问清户籍所在,让里正据手实、记帐核察,又唤户主就是我爹及左邻右舍认证,一一确认,便放了我回来,碧女使还安慰了我几句,让人盛一碗热汤给我喝,说大冷天走这一趟辛苦了,暖暖身子再回去。”
“你可曾见到那敌间?上回听说押他进城,我急忙忙赶去城门方向,还预备好两个臭鸡卵,就想砸这狗杀才一脑袋腥臭,不想还是晚了一步,我这么大块头,竟然都挤不进人堆,踮起脚胡乱一抡,也不知砸中了谁,扯着嗓子就是一番臭骂,我心虚起来,缩着头就跑回来了。”大个子万分遗憾。
“一眼不曾见着,那敌间听说是关在内堂,但凡外县籍人才进去让敌间指证。”吴四也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若让我见到那千刀万剐杀才,非吐他一脸唾沫。”
眼看着话题便要转向咒骂敌间,宝禄急道:“那如果不是广阳人,会不会挨刑杖?”
这话问得也不突兀,因为宝禄便不是广阳人士,此地众多商贾皆为外县户籍,是以雇工并不限于广阳居民,不少都是听从商贾征调来的广阳,又有一些流民,在原籍不能糊口,听说太原政令宽松,背井离乡来投,经牙行居中定契,受雇来广阳也不在少数。
“莫担心,若清白无辜,并不会受刑,但若被指证为佃作。”吴四冷笑道:“别说受刑,五马分尸都不为过,广阳因这些敌间死了这么多人,他们那十条性命哪里足够抵偿。”
宝禄一惊:“四哥怎知佃作有十人?”
“是听碧女使告诉,说是那敌间彻底招供了,他是东瀛人,受雇于突厥,叫做什么志能便,还是个十人首,意思是他为头目,手下有十个属从。”
宝禄嘻笑道:“你就夸口吧,王府女使哪会告诉你这多机密。”
“这算什么机密,碧女使说了,这十人早晚都会甄别出来,还让我把这事散布出去,看看有无惶急忧心之人,必定便是佃作。”
说着便揪住另一个只字未说的伙计:“我看你就可疑,你不是广阳人士,既这么好奇跑来打听,嘴巴像被针线缝住了,光竖着耳朵听,你说,你是不是东瀛佃作。”
大块头忙将二人分开:“四混子你胡闹什么,大牛是个结巴,一说话总被人讥嘲,就只我对他仗义,从不笑话他,他往常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他怎么会是佃作,他老娘便是死在这次瘟疫里,若他是佃作,还能让他老娘去饮投下疫毒之水,你没长脑子是不?”
吴四这才想起还有此事,极不自在地嘿嘿笑道:“我这不也是谨慎么,巴不得立即揪出佃作来,也算是为父老乡亲报仇雪恨。”伸着胳膊把大牛一搂:“好兄弟,我也仗义呀,必定不会嘲笑你,你今后也可与我说话,我跟你说,结巴更要多说话,说着说着,舌头就顺畅了,再不会结巴。”
宝禄抚着胸口:“听四哥一说,我也才安心了,只要不挨刑杖,我就万事都不怕,就怕挨不住刑,屈打成招了,那还不得冤死。”
大块头白了宝禄一眼:“晋王妃怎么可能把你屈打成招,当谁都是胡崃那奸官不成?”仿佛他从来没有担心过会挨刑杖一样。
宝禄嘻笑几声,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只是刚回店堂,没坐多久,便拉着起先打盹那伙计去上茅房,二人到了僻静处,宝禄才压低了声急道:“十人首应是屈降了,晋王妃不仅知道东瀛志能便之名,并还知道咱们准确人数,甚至将广阳人士排除在外,重在排察外县户籍。”将吴四刚才的话择其重要叙述一番,叽里哇啦说起东瀛话:“可得早拿主意,商量另八位,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不要慌。”另一人却道:“十人首倘若当真招供,他又非不知我等身分据点,用得着集合众人一一指认?王府官兵只怕早便一拥而入将我等逮捕,这许是晋王妃引蛇出洞之计,再等等看!”
然而次日,虽说没轮到灼灼处雇工受审,正午刚过,吴四便一阵风般卷了进来,拉着大块头便跳脚:“你们听说没,已经指认出了一员佃作!”
因为没有生意正觉悒郁的掌柜听说这话,也顾不得身份差别了,不但没有喝斥前来串门的吴四,他自己倒是抢前一步,高声问道:“真指认出来了?”
吴四连连颔首:“我表兄不是在后头瑞丰酒酿帮工?就是他们店里一个伙计,名唤仙枣,过所是从杨州来,找了牙行荐进酒坊,我从前还笑话过他说话女里女气,他说那才叫吴侬软语,谁想得到他竟然是东瀛佃作?我表兄说,在内堂一被指认出来,他立即狗急跳墙,就要动手杀了那指认他之敌间灭口,多得王妃早有防备,布署好暗卫,才没让他得逞!他这才是第一个呢,还有九人,都得要被指认出来,才叫大快人心!”
第1008章 即将出洞
不仅宝禄等便卒,就连已经叛变的吉备麻吕,也在困惑为什么明明供出属下姓名及潜藏之处,晋王妃还多此一举集合众人让他指认,不过吉备麻吕做为小头目,受到的训练更加全面,是以他并未困惑多久,便揣测出了答案——
定是晋王妃对自己还不够信任,防备自己假意投诚,实际却胡乱供出一些人,许多雇工都非晋朔人士,要想察证是否东瀛佃作,可得前往原籍,这东西南北折腾一番废时废力,晋王妃当然会选择一个更加便捷的方式,那就是引蛇出洞。
比如今日那员属下,当被指认出来,立即暴起意欲杀人灭口,这自然不需晋王妃再通过别的途径证实了,而仙枣已经成了“前车之鉴”,其余九人哪怕为了不坐以待毙,也会选择孤注一掷偷袭县衙将内奸灭口,这也是志能便遵奉之纪,首重为忍,隐瞒身份,当出现内奸时不顾一切斩除,若见同伴落网,立即下手铲除,若自己被捕,也要在第一时间服毒自尽。
然而吉备麻吕当然知道他的下属中,还有一个十人副,其实也是这支小分队的联络便,这个人职责是在队首遇险抑或执行其余任务时,代替队首继续推展计划,关键时刻亦可凭借令信联络上官,通报变故。
此十人副身分上也会比普通士卒“自由”,并未受雇于人,才可保证其出现变故时,能不引人注意地取得过所离开广阳,又因吉备麻吕手下这位十人副年岁较长,故其身分便择定为便卒之一的病弱父亲,赁居在城外村居,靠“儿子”每月薪资养活,而如今广阳城已经闭禁,此回刺杀活动十人副当然不能参与,大约会成为唯一无法证实身份者,但吉备麻吕并不担心此人会成为漏网之鱼。
十人副既为便卒“父亲”,晋王妃当然不至于相信他亲白无辜,再是如何警慎,大约也是暂时留其性命,不过必然会加派人手紧密盯梢,必要时实施抓捕,而只要十人副反抗,身份当然就会暴露,甚至多半会在无路可退时,率先便服毒自尽,那么他的身份也就不需再求证了。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联,吉备麻吕又重新平静下来,已经是走到这个地步,他当然不会再考虑同伙的生死存亡,他唯一的寄望,便是这十人被一网打尽,他的上官无法知获谁是背叛者,他的“养父母”为护家族荣誉,当然也不会在无凭无据的情形下承认是族中子弟叛国,只有这样,他的妻小才有一线生机。
他一直在内堂,未与外人更多接触,当然不知此时连吴四等大周平民都知闻是他这个十人首出卖了同伙,广阳疫情一案必定会有个确实的结断,纵然不可能让大周百姓人人皆知真相,却瞒不过蜀王,蜀王既知情,当然不会为他隐瞒,他的妻小最终还是难逃那个惨痛的结局。
再说十一娘,其实当吉备麻吕交出那份名单时,已经基本打消了疑虑,因为涉案者的身分,其实十分符合她起初的判断。
这些志能便不可能取得广阳原籍——
大周户籍制度虽然不可能如千年之后一般完善,平民百姓手中根本没有证实身份的籍凭,除非要离开原籍,才会向官府开具过所,然而在各地官衙,却保存有证实民籍的文书,这就是吴四曾经提到的手实及记帐,当然,能够证实是否原籍不仅仅只有这些“死物”,街坊邻里均是见证,这样一来,便大不利于佃作假造身份,除非这些佃作是数十年前便已经安插到位,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东灜这帮志能便却是近两年才陆续潜来大周,论是有蜀王暗中相助,顶多也是取得流民的身凭,不可能伪造成原籍。
不过十一娘又的确信不过吉备麻吕,谁知这个人会不会表面屈服,暗下使奸,只暴露出部分同伙,再污篾几个无辜百姓,这样岂不是就可能庇护部分同伙逃脱?
虽说这样一来,对吉备麻吕并无好处,只十一娘这时也没那闲心分析东灜佃作的心态,因为她有一个最佳选择,便是引蛇出洞,真正的无辜者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被东灜佃作检举指证的,当然不会孤注一掷兴风作浪,而只要表现出惶惑惊惧,就不可能清白无辜。
只十一娘当然会嘱令暗探留意名单上的那几人有何行动,所以当那仙枣暴露后,惊惶失措的八人终于聚头商议时,十一娘未待他们采取任何行动,已然是确定了这些人的身份。
抓捕行动已经布署下去,又遣艾绿将一封密信速送仍在军中的贺琰,十一娘却见碧奴蹙着眉头似乎颇为困扰,便问:“你又因何疑惑?”
碧奴见问,也不隐讳:“那个十人首,被捕已经有些时候,当时广阳并未暴发疫情,显然行动还未展开,可队首不知去向,何故那些东灜佃作却不管不问,只顾依计而行?”
“十人首是只身前往晋阳,被捕一事不应为属从所知,我倒是多问了几句那十人首关于志能便之纪,得知上官行动属从不能过问,故而这些属从根本不知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