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5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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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看他爹,怎知这两父子,竟然是东灜佃作,害死了咱们这么多父老乡亲,连苇泽关都险些失守!狗杀奴昨日放火未遂,服毒自尽,因我疏忽大意,却放跑了他爹,若被我再抓着,定将他碎尸万断!”
鉴于麻胡子一惯人品,乡亲们也不疑他是佃作同伙,有人安慰,有人跟着咒骂焦姓父子,竟比昨日还要更加努力,搜便了七里村附近山林,当然没有发现焦老爹的影踪。
这件事传扬开来,不仅七里村,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一个间佃漏网的大事,但因为焦老爹是从城外潜逃,广阳城继续封蔽意义不大,故而三日之后,晋王妃终于下令解禁。
又说杨怀犀,此时已经被剥夺了出入自由,不过在将军府内倒并没有受到多少限制,表面上的确被晋王妃当作了僚客看待,他甚至装模作样去向韦纹道了谢,闲睱时照样点拨点拨这个小拥趸的棋艺,连阿禄都为他的学识渊博渐渐折服,偶尔也会请教闲话几句,杨怀犀自然也就知道了有一志能便漏网的消息,他在心里度量一番,这日就去寻十一娘抒发己见:“王妃当不至于真让敌间逃脱,必定早早安排了人手盯梢,而此敌间从七里村脱身,必然是会往长安方向,意图与上官取得联系,通报这件事故,不过他身份已然暴露,又未事先取得过所,只身前往长安何等艰难?应当会匿于山林,静候风声过去再图行动,在下猜测,王妃故意纵他逃脱,或许不仅是为了顺籐摸瓜察实其余志能便,还有其余目的。”
那名逃脱的敌间,眼下确然藏身在广阳往晋阳途中一处山谷密林之中,他落了单,又不熟悉路径,更不知晋阳城中情形,不敢贸然行动,不过此人显然受过野外生存训练,靠着野果、猎食便能谋生,只不过晋王妃当然也不会让他这么长久地隐匿下去,听闻杨怀犀的分析,以为此事也不值得隐瞒,有心考较这位毛遂自荐者:“先生以为,我还有何目的?”
“广阳城中,除了志能便,应当还匿有营州佃作。”杨怀犀断言。
事到如今,他当然感知到刘洪元出保定迎击广阳部这一军事计划,是完全错判了武威侯意图,杨怀犀坚信如此关键的计划,武威侯不可能自作主张,必定是得到晋王夫妇许可,甚至此计根本便是晋王制定,再一联想数月之前,甚至连晋阳城中不少百姓都在议论武威侯即将收复幽州的消息,哪能不知是为引潘博入陷的假象?可消息要传去营州,导致潘博作出误判,必然离不开营州佃作,晋阳城中既然匿有敌间,苇泽关内广阳城又岂会干净?晋王妃纵容这些佃作,起初应当是防备着万一动手剿除,会让潘博警觉,可这时依然按兵不动,那必定就是有其余计划了,否则纵然这些佃作不关要紧,也万不至于如此不管不问,要知道万一疏忽,往往这些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就可能造成大患。
“王妃可是打算反过来利用疫毒,大破刘洪元所率营州军?”杨怀犀神色格外慎重:“在下以为万万不可,疫毒一旦投放水源,可难以担保会否波及百姓!”
第1011章 不是白让藏久
广阳城解禁,不少在城中务工家居却在郊镇的百姓自是急着回家探望,其中便有个名唤久长的人,他虽是寄籍广阳,却并非孤身一人,有老父老母并弟弟弟媳,自己也已娶妻生子,寄籍广阳已经有五、六年之久,起初是在城外丰成堡一户田庄佃农,现下父母弟弟仍是靠此谋生,他却在三年之前,入城帮工。
久长这日向东家告了假,大早上便和五、六人乘坐一辆牛车,仅只花耗十文钱,就能搭抵十里村,丰成堡尚在五里之外,不过依久长的脚程,小半时辰也就到了家。
却见不少农人邻里,大冷天一群围在村口,高声议论不休,他的弟弟久安也在其中,穿着件打了补丁却还算厚实的絮袄,把手笼在袖子里,时不时附和着什么,正高声骂了一句,就看见他,“嘿”了一声,一溜小跑过来。
兄弟两个话没说几句,农人便一围而上,向久长打听广阳城中情形,有的关注疫情,更多的打问那些杀千刀的东灜佃作,是不是死得一个不剩。
“除了那个什么十人便,听说另八人,都是服毒自尽,城中民愤汹涌,王妃下令将这些恶徒枭首曝尸,城墙上人头尚还悬着一排呢。”久长往地上呸一口痰:“可恨让他们死得也太轻易了些,直该千刀万剐。”
丰成堡离广阳城甚远,溪渠又非源自桃河,故而在十里八乡中,算是受损较轻,然而仍有二十多人死于疠疫,村民们当然也极愤恨东灜佃作,听了久长的述说,再度爆发出一阵咒骂。
久长拉着弟弟避开旁人,方问:“为何聚集在此处?”
“早前好些府兵骑马经过,这些人便疑是为追捕那漏网志能便,几个好事者四处打问一番,才知是丰足堡,有个猎户,因入山去收夹子,见陷井四围分明有足迹,陷坑里也有血迹,夹子上还留有兽毛,猎物却不翼而飞,怀疑就是被逃脱那佃作盗取了猎物,报了村正,村正不敢怠慢,往城中报官,这才引来追兵。”
“我今日出城,就是为了交待尔等,仔细留意着些,若能寻获逃脱者最好。”久长越发把嗓音压低。
“怎么?”
“广阳爆发疫情,又遇我安东大军强攻,刘将军固然骁勇,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尽歼广阳二十万军士,为何刘将军能毫无阻碍逼近苇泽关,为何武威侯所率主力这么久不来支援,晋王妃只靠征集晋朔贵族私卫,借调云州王横始率部勉力抵挡刘将军攻势?”久长大叹:“多半是我安东这回中了周军奸计,武威侯不知用什么办法,突袭居庸关得手,幽州只怕已经失陷了!”
“如此一来,大王岂不怪罪咱们间报有误?”久安顿住脚步,一脸惶急。
“所以,我们只能将功补过,可惜因为爆发疫情,各处禁严,我早前无法下令军中暗线恃机知报刘将军,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回广阳疫疠竟是人为!如今咱们唯有力求寻获那漏网之鱼,方能证实疫毒是否存在,若有法子用那疫毒再生祸乱最好,若不能,或许可以收服东灜志能便为安东所用,再图后计。”
原来这一家人,尽是营州佃作,久长与久安并非亲兄弟,不过是头目与属从的关系,然而他们虽在广阳蛰伏多年,因为武威侯防范严密,这几个佃作一直没有办法恃机兴乱,就连刺探军情的任务也发生纰漏,导致安东王错断,使幽州失陷,虽说主要责任并不能怪久长,但他很清楚,自己倘若不想办法弥补,必定会被迁怒治罪。
然而直到现在,他依然无法确断广阳疫疠是否人为,若能证实,以为东灜志能便手段了得,一旦收服己用,或许能够将功补过。
理所当然的,府兵这回追击仍然无功而返,久长不能在家中更多滞留,次日便回城去了,久安立即行动,趁夜潜往那处疑似有逃脱者出没的山谷,一连几日追踪,功夫不负有心人,倒真让他发觉了那条漏网之鱼。
“焦老爹”被逼入这处山谷,猎食果腹虽说不难,但因为是仓惶出逃,自没有办法携带更多猎具,俨冬之季,山中更是寒气逼人,撞见那猎户埋的夹子捕获一只獐鹿,他自是大喜过望,立即盗走扒了鹿皮御寒,饱餐数日,猫在一个山洞里好些天没有行动,自然让追踪者无迹可寻,直到将鹿肉吃完,“焦老爹”这才“出洞”,竟又被他撞见了便宜,大喜过望,正想不问自取,哪料这回却是别人有意施放的诱饵,久安顺利捕获“老爹”一枚。
只双方互示身份,并非敌患,走投无路的志能便立即决定屈服,这当然不能等同于降敌叛国——志能便既能受突厥人雇佣,当然也可以被安东王雇佣,只要目标是为恶化大周危局,就属他们的职责范围。
不过双方对彼此都不大信任,久安警告“老爹”莫要轻举妄动,他会想办法送来一些吃食,又承诺待风声过去,相助“老爹”逃去长安,到时双方再洽谈合作事宜。
“老爹”身份暴露又无过所,只身一人实难穿越各大城防抵达长安,营州佃作既给了他一线希望,当然不愿放弃,提心吊胆几日,见久安并没有引来追兵,倒产生了一定信任,为了示诚,亦将他们如何投毒,他是如何收到焦吉报讯,如何逃脱的事一一叙述,久安便立即往广阳向久长报讯。
“疫毒为突厥人提供,东灜人并不知如何制作毒源,不过据那人交待,他们志能便潜入大周者人数不少,又有大周贵族容庇,方能轻易取得身凭,虽说此人拒绝透露容庇者,但承诺可以与我安东合作,助安东探人顺利安插进要害!”
听了久安的报讯,久长舒了口气,虽说不能再利用疫毒兴风作浪,但也并非毫无收获,营州佃作要想打入要害不易,这也导致了佃作营多年以来并无太大建树,倘若能得志能便协助,对安东今后刺探敌情、激发动乱等行动当然有利。
不过久安接下来的话,却让久长大惊失色!
“广阳志能便投放疫毒等处虽为这十人副着手安排,但拟定计划者却为十人首,那十人首既已降叛,只怕疫毒已为晋王妃起获,倘若晋王妃将疫毒投放关外水源……”
“刘将军只怕便会中计!”久长再也摁捺不住,决定知会刘洪元小心防范,然而因为两军对阵,他当然无法潜出苇泽关与刘洪元碰头,只好是,启用一直蛰潜的暗线了,这条暗线虽说是经过许多波折与努力才顺利安插进军中,为防暴露,轻易不可启用,然而一旦刘洪元兵败,不仅对久长等等而言为灭顶之灾,便是对安东时局也是莫大祸患,军中暗线虽然重要,可一时之间难有大用,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久长也顾不得许多了。
是以这日,久长暗下与一员工役碰头,当然,他的一系列行动都在十一娘的监视下。
“广阳工役皆为军户,怎么会混入佃作?”十一娘得讯时,碧奴也在一旁,听闻后格外震惊。
“苇泽关设置已久,然而于大周而言,直到幽燕失陷后才显得重要,在此之前管理难免疏松,此工役也不知潘博是多久前安插,他并非军户,却是军户赘婿,多年前便说服丈人活动打点,为他谋了一个役缺,声称如此一来也能帮衬家计,他任劳任怨,人缘甚好,眼下与工头、同僚许多交好,再无人疑他来历有异。”十一娘既解说得如此详细,当然早就掌握了工役的真实身份,只她看着碧奴恍然大悟连连颔首的模样,却微微蹙眉。
提醒道:“营州佃作此时必然要提醒刘洪元防范疫毒,然而区区一个工役,虽是军户,但也没有机会出关,他怎能做到将消息送给刘洪元呢?”
碧奴这才发现纰漏之处,奈何百思不得其解。
“军中,有内奸!”十一娘断定道。
第1012章 真是个大隐患
长久等等的暴露还得追溯到两年以前,功臣却并非一度深获潘博信任的裴子建,佃作的关键之处便是隐密,子建虽说一度获信,然而他并不隶属潘博佃作营队,当然不可能知道广阳的佃作安插情况,就连当初云空,子建也只是偶然间听闻了一个寺名,几经摸察才锁定云空。
而长久的暴露,其实正是因为此员工役,他虽成功打入匠作署,并靠着人缘良好,争取得押运这一美差——押运一职虽难免奔波,然而对苇泽关而言,不过是从匠作署将兵器送去军营,来回不过半日时间,若非战时,往日实在清闲,不比得普通工役终日劳作,又因押运常与军差来往,难免会受请托——军户之所以称为军户,一定是家中男丁有从军之人,例如这工役的丈人,从前便是军士,还当过队正,只因身负重伤,再不能征战,才让长子袭了军职,偏长子也战死了,家中再无男丁,唯有一个女儿,这才招了赘婿。
广阳部可不比云州部,在王进谷节度下早已无视大周军规,云州部若无战事,军士可在云州城内任意走动。广阳部的军士可没有这样的特权,尤其武威侯接手管治后,无论战时闲时,军士都必须留守关城及军营,而普通百姓,当然不能进入关城。
这样一来,军士明明与家眷相离不远,想要见面却不容易,反而要比隔着千山万水更加煎熬些,故而免不得请托押运役差,将一些自家腌制干果、咸菜,或者女眷们略尽心意的针线鞋袜,交军差代转。
广阳部虽严禁军士与家眷私传书信,然而却不能完全杜绝骨肉亲情,一应物品军差上交监察过目,倒也不理会这点程度的“私授”,各军差虽说严禁收受军户好处,不过他们同样都有父母妻小,推己由人,往常也不会拒绝此类琐碎事由,那么做为与军差直接交集的押运,就很受军户交好了,不乏热情款待,好吃好喝招呼。
这位赘婿自打谋了押运一职,人缘更比从前要好,他却也不骄不躁,照旧一副实诚模样,也从没行为过私通消息的可疑举动,奈何秦明是个警慎人,自从跟随父祖镇守苇泽关,第一件事即为着手排察奸细,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调察户籍来历,故而早就留意到赘婿虽是工役,并非军户子弟,也不是广阳人士,颇有些来历不明,对他格外关注。
两年前赘婿忽然谋调押运,秦明以为与其一贯任劳任怨从不拈轻避重的“秉性”不附,大动疑虑,从而注意到赘婿暗下与长久来往,将长久这位上线“顺籐摸瓜”出来,又确定长久暗下与一行商有私,尤其这回军事行动之前,长久与那行商密谋,秦明紧盯行商,果然发觉行商绕经别处往营州!
长久这条暗线便被秦明彻底明确为营州佃作,并上报晋王,贺烨嘱令按兵不动,暂时容忍。
此事十一娘本就知情,这时笃断道:“此敌间忽谋押运一职,殿下与我皆疑其是为与某位军差联络方便,那么这名军差,必定也是营州安插佃作。”
贺烨决意故纵那十人副,十一娘立即洞悉他是打着一石三鸟的算盘。
军差虽被军属看重,实则是低阶军士,不可能接触军情要务,看似无关紧要,然则军中混入佃作,想想都不安稳,利用这回引蛇出洞,斩草除根当然更妥,这算一鸟。
另外,十人副“焦老爹”若能在营州佃作的暗助下脱身,抵达长安后必然会想尽办法联系志能便分部首,顺籐摸瓜剪除东灜佃作,这也算一鸟。
最大的一只鸟,当然还是刘洪元,杨怀犀的推断原本不错,贺烨的确是要利用疫毒大破安东军。
然而碧奴听说不仅工役,连军差中竟也混入佃作,更是震惊。
“两军交战,韦太后不调禁军支援,仅靠征兵令,当然不能完全避免佃作混杂其间。”十一娘却并不觉得大惊小怪:“比如广阳部,至少有十万征兵,这些人有一部分是从晋朔以外州县征集,因太原推行新政,又吸引不少流民,流民之中,实难排察有无佃作,只不过就算流民从军,往往不涉要重之职,潘博再是如何本事,也不可能安插太多佃作从军,相信这名军差,已足够他楚心积虑了,但仅只一、二无足轻重之人,并不能导致军中哄乱,所以这枚暗棋他们一直没有启动,意图恃机。”
正好比贺烨所率先锋军,无一流民来历不明者,又好比武威侯、秦明等率领的主力部队,大多也是从军多年的精锐,就算补充了一些新征军士,首选也是籍凭有考者,正是为了防范敌间混入要害职位,在关键时刻引发祸患。
当然,流民中若有骁勇善战屡立军功者,也可能提拔去精锐之部,潘博显然寄望那枚安插军中的佃作有此造化,他并不急着启动,贺烨及秦明排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