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5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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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旗号,兵逼甘州剑指长安也是必然。”
十一娘深深吸一口气:“兵祸再生,战乱迫在眉睫,经幽州一役,潘博元气大损,纵然榆关仍未攻克,一时之间安东军也不敢再犯幽州,太后极有可能调令燕国公征伐突厥五部,殿下还当早作打算。”
从明宗以来,疏怠军防,又经英宗、肃宗等“发扬光大”,现如今朝廷已然没有太多将帅可担重任,安宁伯虽熟安北情势,然则眼下衡州内乱未平,韦太后势必不肯半途而废调离安宁伯,与秦步云相比,她虽更加信任姚潜,可姚潜那废物何德何能抵御突厥五部?反而是幽州一役后,营州有若探囊取物,韦太后大有可能调燕国公秦步云征伐安北,将平定营州潘逆此一大功转手姚潜。
姚潜若镇幽州,当然对晋王系的大业有害无利。
“我所获消息,韦太后时至今日,仍然不死忍辱与突厥五部和谈之心。”贺烨郁怒不已:“虽她断定吐蕃与突厥并非同心同德这点不错,吐蕃赞普索朗平措亦未必愿随阿史那奇桑起兵,然则一再忍辱屈让,不过是自曝惧懦,给予突厥时间纠集蛮夷壮大声势而已,胡汉决战已是在所难免,宜早不宜迟,故而我决意,嘱令澄台务必促成开战,倘若太后下令征调燕国公为主将,无需阻碍。”
十一娘听说太后直到此时仍怀饶幸之心,刚觉荒唐,再听晋王已有决断,又转为忧怔,半响才道:“可要是幽州军权落于姚潜之手……”
“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贺烨起身,踱至窗前,窗外仍是一片秋高气爽、天清云淡的景致,他的眼睛里却有霾曀蕴漫,仿佛已经望破了这万里河山,直抵狼烟凶恶的安北,他的声嗓前所未有的低沉,决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甘州若破,长安危急,蛮夷侵我华夏,难道我能偏安于晋朔?即便是能,坐视子民被蛮夷辱杀,我亦妄为贺姓子孙,弃百姓、社稷不顾,一心只图小权私欲,我与韦太后之流有何区别?”
所以纵然作此决定会让将来道路更生坎坷,甚至可能一败涂地,也必须先逐蛮夷吗?
十一娘怔怔看着男子的背影,理智上并不能赞同他的决定,但情感上却又不得不认同,她尝试把自己与贺烨站在同一立场,却苦恼地发现她根本无法痛下决心,但她知道父祖的亡灵,此时此刻必然会认同贺烨,他们的私心若能再多一分,裴郑两族也不能够走到族灭人亡的绝路,她终于闭上眼,下意识将手掌放在小腹上,体内她的孩子此刻格外安静,也许是用这样的态度,默默支持着他的父亲。
“如此,我便书告十四兄,让他尽力吧。”
听十一娘这话,贺烨方才垂下眼睑。
他没有回头,因在思量,贺湛视王妃俨然手足,明知王妃有孕在身,又何需一定要书告她这件事故?贺湛分明也有不得已,也许正是想到王妃并不会赞同调离燕国公,仅是晋王的志向,并不足以让贺湛服从,可王妃的志向究竟又是什么呢?
——
承德九年暮秋,长安连连暴雨,冬季便似乎到来得格外仓促,令人措手不及。
贺湛手执那封语句虽长,用意却甚简明的回信,明明一目了然,然而他却逐字逐句看得认真,良久,方才毁于炭火,看那薄薄一页字笺,被炙焰噬为灰烬。
窗外天色已经黑尽了,暴雨却仍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声势浩大欲若摧城,但贺湛的心情却分明是轻松了,他叹息一声:“晋王烨,到底是作出正确决定。”
黯沉沉的天幕无星无月,只有时而隐隐一道银雳,但轰然的炸响却迟迟不闻,仿佛是在层层阴霾下酝酿,若响,便有千钧之重,足够摧毁天地。
他知道蒋师之卜已在逐渐应验,浩劫将至,但他却不能确定已经作出的努力,能否挽回华夏江山于这灭顶之灾。
总还是要尽力的,一步步走到今天,又怎能半途而废?
这个晚上,冷风催灭满廊灯火,贺湛却长久徘徊在充斥天地的森黑里,默默计划着,等待黎明。
高墙深宅里,不闻市井梆声,却有一盏灯火被女子掌着过来,婉萝并没想到她的夫郎竟然彻夜未眠,她有些懊恼自己的失职,明明知道甘州势危,政务繁重,夫郎为此忧愁难安,她虽无能相助,亦不能劝解安歇,夜间也该备好饮食,总不该让他独自煎熬过这漫漫长夜。
此时天色仍未放亮,连隐约的苍霭也未曾,贺湛见婉萝过来,才知已是起身梳洗的时候,他见她只低低挽着把乌发,披了件半旧长衣,一边接过灯烛,一边说道:“都说了不用你过来,又不是没有仆婢服侍,天更冷了,走这一趟受寒又何必?”
多少关心的话,婉萝却因丈夫眉心的疲倦而咽下,她只微微笑道:“若不走这一趟,亦不能安心。”
贺湛拉了婉萝的手步入书房,夫妻两沉默无语的用了早膳,他换上朝服,外披雨笠,沉默无语地穿过雨幕,登车入宫。
这些日子以来,各处衙值气氛同样凝重,韦元平已经就是否开战的问题数回征询,贺湛之前态度一直暧昧,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不知战乱必不可免,而是还没有等到太原的回音,如今终于等到了,他却并没打算畅所欲言。
今日并非朝会,等闲官员无需入宫,故而虽是大雨滂沱,一路上倒也顺畅,宫门外下车,正遇徐修能,贺湛倒也没有细究是巧合还是必然,既为同僚,甚至还算得上“同党”,一笑抱揖见礼,寒喧着往衙值行去。
“关于突厥五部是战是和一事,澄台如何看待?”徐修能忽问。
眼看数日后朝议,就要给予定论,徐世子终于沉不住气,竟借这回“偶遇”打问贺湛究竟是何想法。
原来,“暧昧”之人并非贺湛一个。
当然徐修能也并非不知此战必不可免,他也无需等待旁人的授意,然而更加明白的是太后并没有意识到求和有若讳疾忌医,徐修能虽不愿违逆太后意愿,可这毕竟关系到社稷存亡,万一主和,突厥五部还是攻破甘州,届时岂不会被太后当做黑锅?徐修能不得不慎重。
刚才还与徐修能一应一和的贺湛,却对这话恍若未闻,只低垂着脸一味前行,眼看衙值已经在望,似乎才大彻大悟:“我失礼了,因有心事,竟未听清世子早前言语。”
又并不问徐修能说了什么,贺湛再一抱揖,愁眉苦脸便进了值房。
“这只狐狸!”徐修能咬牙低诽一句,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当韦元平再次召见属官征询时,徐修能总算听见了贺湛侃侃而谈:“谢相、元相虽皆主战,然而眼下情势,虽尚有禁军足够征调甘州,却难于将帅人选,安宁伯正在攻定衡州,万万不能抽调往甘州,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燕国公虽收复幽州,榆关却仍未攻克,临战换将亦非善计,若是相国举荐姚公率军,万一……甘州一役折兵损将,相公只怕首当其冲担当罪责。”
“这话怎么说?”韦元平怔愕:“谢饶平与元得志都在主战,只不过谢饶平提议秦步云,元得志保举姚潜,我纵然不会附议谢饶平,姚潜若战败,也是元得志首当其冲。”
贺湛瞥了徐修能一眼,似有犹豫,最终还是决定直言:“相公试想,倘若甘州战败,突厥兵锋直逼长安,社稷存亡危在旦夕,那些正统派,能不借机逼迫太后退政?届时质罪元相有何意义,当然是质罪相国这位太后兄长更有威力。”
韦元平恍然大悟。
贺湛才道:“是以,避免战乱才是稳妥之计,吐蕃未必肯随突厥起兵,大周与五部并非不能和谈。”
眼看韦元平就要答应,徐修能脑子里“嗡”的一乱,立即阻止:“相公,卑职以为,贺舍人所言大谬!”
第1059章 如果这还不算屈辱
贺湛代表晋王系,晋王系支持和谈,说明必有阴谋!——这便是徐修能的逻辑。
倒并非徐修能杞人忧天,事实上连他在内,绝大多数朝臣心中明白,阿史那奇桑所图决非复突厥国号而已,否则政变夺权之后,便不会以周廷谋刺佗斤为由,兵逼甘州,难道韦太后还会追究他弑父夺权?阿史那奇桑可不是王知礼,突厥等部将也不等同于云州王旧部。
倘若太后力主和谈,日后突厥五部却仍然攻破甘州,进逼长安,蜀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时机,届时人心背向,太后地位岌岌可危,恐怕也只能孤注一掷,除蜀王废天子,如此一来,晋王系岂不有了匡复社稷的名义挥师西进?
太后、蜀王两党相争,反而让晋王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这样的质疑无凭无据,徐修能当然不会宣之于口,说辞一派冠冕堂皇:“突厥储君奇桑仅凭一奴婢口供,就敢兴师问罪于大周,虎狼之心委实已曝,如何还能和谈?如今佗斤可汗重伤不起,奇桑为掩弑父罪行,骗夺突厥部卒归心。倘若大周与之和谈,岂不承认理亏,若让奇桑坐稳权位,逼服四部响应起兵,仍然难免战乱,届时正统派又岂不弹劾韦相误国、太后谬政,是以,卑职恳请相公于朝议之上,谏言用兵,质问奇桑之罪。”
韦元平虽更加信任贺湛,听徐修能所言,亦觉大有道理,复又踯躇,哪知贺湛这回却也没有据理力争,竟满面汗颜:“闻世子一言,有若当头棒喝,某于此事故,只虑相公利害得失,却疏忽阿史那奇桑另有奸谋,险些误及君国耽害相公,委实惭愧。”
他这一让步,立时让徐修能呆怔,恍然大悟自己中了算计,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总不能因为贺湛变卦便也改口,如此便不是为韦相谋事,分明是与贺湛私争了。
然而徐修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晋王系主战能有什么好处,总不能授意燕国公秦步云故意战败,引五部之兵犯夺长安,贺周江山若被彻底颠覆,于贺烨当然没有好处,若说企图让秦步云先灭五部,再挥师长安,一来秦步云能否战胜突厥五部还是两说,再者就算他为甘州主将,也难以做到一呼百应起兵谋逆——与突厥一战,就算起用秦步云,太后也不会让其率领幽州部将士作战,禁军非秦步云旧部,怎会听从于他号令,助贺烨夺位?
徐修能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再次“路遇”贺湛,冷笑试探:“澄台好机谋,分明便是主战,却有意误导在下,只在下实在愚昧,不解晋王为何主战。”
贺湛这回没有置之不闻,他站定步伐,在长廊下淡淡看定了徐修能:“原因正如徐世子早前所言,若不战突厥,将有灭国之忧,眼下情势,大周已经不能再耗于内斗了,徐世子,贺某这回算计,并非对你不利,但倘若贺某建言主战,徐世子势必会不遗余力主和,贺某不能用江山社稷做赌,相争与尔之间口舌胜负,也请徐世子衡量,荣华富贵也好,权势名利也罢,倘若华夏之治不存,争来夺去究竟有何意义?”
这时长廊之外,仍旧风雨如晦,对立的两人似乎都是倨傲的姿态,眉目笼罩阴云,到底是徐修能先举步伐,缓慢的,又坚决的,不再停顿回顾,贺湛转身去看雨急如瀑,水幕里黑压压的瓦顶,他小胜一局,然而却无法愉悦。
的确无法愉悦,因为数日之后,在朝议之时,虽然谢饶平、韦元平、元得志、王淮准四大国相难得一次的统一口径,力主征战突厥,太后却力排众议,她要再次与突厥和谈,态度格外坚决,甚至根本不听政事堂诸相的理据,就更别说贺湛、徐修能区区中书舍人的意见。
朝议之后,又行殿议,谢饶平等随即改变主张,纷纷主和,王淮准独力难支,败下阵来,已经逼于实势圆滑多年的老臣,在这一刻甚至有挂冠而去的冲动。
韦太后的主张当然也是“冠冕堂皇”,无非那套兵者凶器、争者逆德的说辞,却无视周与突厥,俨然至“不得已而用”的地步,她质问王淮准:“何为不得已?哈吉勒坚称吐蕃赞普并无起兵之意,也甚质疑佗斤可汉遇刺乃大周指使,答应说服奇桑撤兵,未曾尝试和谈,怎就到了不得已?”她甚至忧心忡忡:“两国若然开战,多少将士又将损亡,百姓亦难安居乐业,故能避则避,方为仁德之道。”
原来这回朝议之前,太后虽然也诏见了几大心腹商量对策,然而并未决断,所以没有统一口径,真到朝议前日,她刚说服吐蕃王哈吉勒阻挠突厥起兵,认为已经有了主和的基础,没有必要再与党徒统一意见,朝会时力排众议,方能显示她的远见与威望。
而哈吉勒的确没有食言有负太后寄望,阿史那奇桑虽然已经从父亲佗斤手中彻底夺过政权,仅凭突厥之力,亦难以战胜大周,更不说若五部盟军瓦解,吐蕃还可能反戈一击与突厥为敌。
奇桑答应和谈,不过提出的条件对大周而言简直就是耻辱——
割原州、灵州六地交突厥治管;毁赤岭界碑,割缮州、松州等地交吐蕃治管;突厥、吐藩、铁勒三部异族王,冠以大亲王称号,位阶驾于周廷亲王之上,入朝见周天子不解佩剑,不除鞋履;五部驻一万军勇入长安城,护卫大亲王安全;周廷需改年号为大治,以表“天下大同、六国共治”。
如此丧权辱国的所谓和谈,太后竟然一一应允,于是贺洱登极以来,表示继承“德宗治世”的年号承德猝然而止,贺周统治正式迈入耻辱的大治之年,不仅如此,韦太后甚至还担忧突厥储君阿史那奇桑不满周廷诚意,主动提出联姻,要将同安公主远嫁突厥。
朝堂内外,一片愤怒质疑,甚至有正统派的大臣文士长跪宫门请愿,然而韦太后没有改变决意。
她冷冷注视着那些反对她的朝臣,她想也到了时候让他们明白,这个国家,只有她能说一不二。
韦太后其实也很明白,贺周之治已经经不起内耗了,不过她的主张是“攘外必先安内”,她仍然坚信只要先后剿灭潘博、朱子玉两股叛乱,突厥等蛮夷之族便能不战而屈,在她的眼中,内乱才是“不得已”,战争劳民伤财,那些钱财理应被她享用,粉饰荣华富贵盛世太平,而不该浪费于战争。
原州、灵州等荒僻之地暂时由蛮夷割据又算什么呢?只要保住甘州,安抚五部,平息营州、衡州内乱便是指日可待,届时不战而屈蛮夷之兵,她的功绩便足以胜过文皇后,史书之上,她才是名符其实的女中尧舜!
第1060章 归来者的出路
“婷婷生”是西市旧岁时新开张的一处酒肆,与别家不同的是,临街一溜粉墙上,并不只有一个可供出入的豁口,当中建起一座气派的门楼,门扇上挂着“爆炒羊羔肉”等各色炒菜的菜牌,门内便是一处庭院,院子里就设开席案,却不是周人熟悉的膝案矮榻,也不是胡人习惯的长桌条凳,彩棚底下,竟是高方桌相对设着秋千椅,看上去煞是新鲜,不过长安眼下这季节阴雨绵绵,院子里是没有食客乐意图这新鲜了。
现如今倚门卖笑的胡姬已是鲜少见到了,再往里的厅堂中却是还有,仍穿着妖艳打扮风流,只眉眼间多了几分倨傲,对周人很有些爱搭不理,除着那些相貌出众的郎君,她们才乐意调笑一二,殷勤的笑脸,多数都是奉献给胡邦异族长相的食客。
酒肆门外少了许多风情,仿佛一条长街都沉闷不少,兼着这日虽说雨势小了下来,天色仍是阴郁郁的不开朗,长街上少了许多行人,不少酒肆门可罗雀,倒只有这家婷婷生,因着多少与众不同,生意却还兴旺。
谢莹在门楼前下了车,立即便有婢女打了油纸伞接她,踩着木屐倒也不怕地上泥泞,可她脸色比天色还要沉郁,纵然是问得掌柜,这一段酒肆里许多赚头,她这东家也没有多少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