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6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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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倒是为扈氏考虑周道,九嫔?还想着本王将来与扈氏生儿育女,王妃果然大度!”
十一娘深觉贺烨这把邪火发得毫无道理,她深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怨愤,更加摆出一副告罪的姿态:“妾身虽知殿下昔日援救扈娘乃是因为妾之所托,又并不曾当作为扈娘美貌所动,论来妾身不该有此谏言,左右殿下意愿,然则殿下日后,总免不得充实后宫,再者妾身亦有洞谙,扈娘待殿下忠心耿耿之余,更是内怀仰慕,一来扈娘今日两难处境与妾身不无干系,再者念她对大业之助,品行才貌亦无可挑剔,妾身既为主母,理当为她争谏。”
贺烨简直是怒火中烧——把他推给别的女人还不罢休,这时竟口口声声“妾身”起来,结发这么多年,两人私下交谈,柳十一何曾如此“谦恭”过?!不需要伪装作戏,两人什么时候不是“你你我我”相称,她这是有意与他划清界限了?
可联想到十一娘昨晚与碧奴那番谈话,分明对日后的深宫倾轧满怀忧怨,扪心自问,晋王殿下倒也能够体谅她的心情,世间男子多薄幸,更何况将为帝王者,他从不曾对她许诺过什么,又怎能恼怒她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又或者是,昨晚说将她“软禁”的话,到底让她心存误解……那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
虽说为了给王妃一个惊喜,有意不曾分说情由,不过若她反而因此耿耿于怀,真可谓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贺烨强忍住怒火,想要伸手过去安慰,奈何两人间隔着茶案,十一娘又是一副告罪的姿态,牵个手都不方便,贺烨只好正襟危坐着,尽量让口吻显得不那么阴沉:“伊伊,你心中有何不安,或者疑问,我早说过,我两之间尽可畅所欲言。”
十一娘心中第三回一沉,大是懊恼贺烨的敏锐果然可怕,她哪里敢畅所欲言?
要怎么告诉他自己之所以愿意辅佐,愿意与他结发,只因是要利用他为裴郑二族平反?她对他甚至连君臣之义都并非纯粹,谈何夫妻之情?更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直预备着有朝一日反目成仇甚至刀戈相向!她不敢信任将要成为帝王的他,两人之间的隔阂又岂是猜忌与防范?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仇敌,却有不同的亲友,他们重视的人与事,其实大有区别。
有一些秘密,此生此世都无法启齿,不管他付出多少诚意,她都不能坦言相告。
走到这里,是曙光在望,又是倍加艰辛,曾经的同舟共济随时可能分道扬镳。
她只能坚持:“妾身无非尽责而已,并无不安疑问。”
贺烨的口吻便无法隐藏阴沉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没有疑虑?”
“是。”
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一个黑着脸,一个垂着眼,一个怒极反笑,一个壁垒森严。
贺烨起身往外走,十多步的距离,却又站定在雨雾凄迷之中,并没犹豫多长,他转身阔步返回,这回直接绕过了茶案,拉起十一娘,将她用力摁在怀抱里。
“伊伊不愿问,我便暂时不说,但你要相信我,我无法陪你悠游世外,或许也不能完全为你抵御阴谋诡害,但我至少不会辜负你。”
十一娘立即想要分辩,但又手足无措,他们一起经过了风风雨雨,到了今天,仿佛她反而不知应当如何应对了,刹那间的犹豫而已,她便感觉那怀抱稍稍放松,额头上驻留着男子温热的嘴唇,这样的亲吻并不带情欲,却突然让她慌乱的心情奇异般的得到了安抚。
“正因为扈氏忠心耿耿,这些年来尽心尽力,所以我才不能让她入宫,有些话,多年之前我便向她说明了,只是应当如何安置,还得劳伊伊废心,伊伊能将苗氏兄妹安置妥当,晋阳王府诸多部下也能得以优抚,此事应当不至于让你为难,要真为难,你也别有顾忌,日后再与我商量便罢。”
这便是说,应将扈娘当作苗冬生等部下一般安排了。
“莫要胡思乱想,等我归来。”最后的话是贴在耳鬓柔声细语,贺烨退后一步,见十一娘似乎想要送他出府,阻止道:“凄风冷雨,你不用再多走一程了。”
十一娘没有坚持,她站在流照亭中目送贺烨的背影转过曲径白石,额头上仍留告别时一吻的余温,莫名觉得这一次分别格外让人感伤,今日她在这里送别晋王,待再见之时,也许他便已经是这个国家又一朝天子,他站在权位的巅峰,没有人能真正与他并肩,就算是自欺欺人,她也不能再把他当作伴侣了。
也许再也不能有真正的重逢,剩下的只是渐行渐远,最美满的关系,也不过是在彼此的位置上,行为彼此当为之事。
十一月的时候,庐州仍无消息传回,但离避洛阳的臣民陆续回迁,十一娘与更多的家人团聚,她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虽然因贺烨临行前的叮嘱,她寸步不离崇仁坊柳府,却也并不因为行动受到限制而郁郁不乐,相反,有了几个堂嫂以及众多侄儿侄女陪伴,一家人欢声笑语,这难得的欢娱聚会让十一娘格外珍惜,她越来越意识到两世际遇已经密不可分,她没有忘记渥丹的职责,也真正习惯了十一娘的身分,京兆柳不再仅仅是她暂时寄居的地方,而成为她骨肉相连的家族,她庆幸这样的醒悟并不算太迟,也更加坚定了今后的方向。
不再只有报仇血恨而已,这世上除了迟儿、昭儿以外,她还有不能割舍的家人,她并不孤单,也从不孤单,太多她留念牵挂的人与事,前尘往昔虽然并非淡去如烟,对于未来的期待更加让她斗志昂扬。
某日,她见到了扈娘。
那时贺烨远在辽东,十一娘在太原起事,晋阳王府是被她下令封禁,韦太后的诸多耳目被亲卫一网打尽锁拿关押,如秦霁、谢氏、元氏等人软禁在各自居苑,她们根本不知这短短半载,晋王府外的天翻地覆,但此时,这些人也都被送回长安,住进长安城的晋王府。
但如婷而,如扈娘,甚至齐姬,当然并没有被软禁,她们是知情人,配合着江迂、阮岭行事,而扈娘在这日来见,是因江迂接受晋王嘱令特意安排。
扈娘神情甚是松快,显然心中也已明白晋王为何有此令下,她甚至对于将来的去处已经有所打算,王妃刚刚开了个头,她便坦言相告。
先是大礼叩拜:“妾身早听殿下告知,当年实乃王妃施以援助,才让妾身如愿摆脱英国公,王妃对妾身可谓再生之恩,妾身却直至今日方才正式叩谢,然王妃深恩厚德,妾身尚且无以为报,又有一事相求,还望王妃允可。”
第1171章 庐州之乱
是什么时候留意见扈娘对贺烨暗怀倾慕呢?
十一娘其实并不能准确定向于某一事件。
又虽说并不曾揭破这层窗户纸,但她甚是笃定这一判断,确有一些微妙的细处,眉梢眼角的透露,计较来并不明显,却正是这样的云迹水痕,又彰照了暗涩与暧昧。
十一娘一直坚守着自己内心的寸步不移,却并不认为贺烨便不值得托付芳心,她能够理解孤苦无依的扈娘,在被晋王拔刀相助后,从此也算有了依靠与希望的心灵,萌动滋生的感激,又因累积下来的相处,感激转化为钦服与爱慕,这个世上或许有身份地位上的尊卑贵贱,但真诚的情意却从无高贵与低贱之分。
她尊重扈娘的感情,或许,或许而已,她也有些微羡慕。
就像她曾经极度遗憾莹阳阿姑的寂独,却也羡慕人活一世,能够这样恣意无畏地付出真情。
她没有试探过贺烨对扈娘是否日久生情,但她是真心愿意成全扈娘,就像流照亭话别时,她对贺烨说的一样,将来,贺烨难免后宫三千,但这些嫔妃们也许都有各自的利益与需求,纵然贵为天子,奈何并不能勉强人心,至少扈娘的情意是不带功利的,是全然真挚的,如果贺烨身边还有这样一人,也许便能补偿孤家寡人的遗憾。
所以十一娘根本没想到扈娘所求,竟然只是如此而已——
“妾身听闻王妃有意成全小艾与曲家小郎,窃以为这桩姻缘的确美满,妾身蒙王妃恩惠,有幸也算小艾师长,故而,但望王妃能够允准妾身以小艾亲长之名,为她主持婚事,妾身没有其余家人,亦早已断绝姻缘之念,视小艾为子女,亦相信小艾愿意奉养妾身……妾身别无所求,但求一处居宅,与曲婶相邻,帮扶着小艾与曲小郎夫妻二人,真正享一享凡人之乐,又或可多收几个徒弟,将师门剑器之技加以传承,当临祭日,可于坟前向父母告慰,每遇节庆,能凭技艺助民众欢娱,无衣食之忧,更无凌辱逼迫,俯仰无愧于父母,自在逍遥于市坊,便无憾人生一世,不枉昔时忍辱。”
那天正是一场初雪方霁,流照亭外已放数枝梅红,贺洱驾崩的消息还未诏告天下,知情人也佯作毫无觉察,所以扈娘丝毫没有避忌的穿着杏红大袖衣,衬托得薄染胭脂的气色格外涣发,细细看去,只见她眉目开朗,确然已将积年慎微郁苦一扫而光,俨然这话是出于肺腑,未有一丝半点勉强隐忍。
没有预谋的,十一娘忽然打算与这女子交心倾谈。
身边从一开始便没有旁杂,这时也无需再寻清静之处了。
“你真没想过入宫?”
看似突兀地一问,但扈娘却并不觉得诧异,莞尔应答:“不敢瞒王妃,妾身曾经朝思暮想,妾身坚信殿下能够达成志向,届时若能恩赐妾身妃嫔之位,甚至只是女御,于妾身而言,亦为三生有幸,但妾身也明白这只是痴心枉想,妾身有此枉想也还罢了,再若丧失自知之明,只怕便会遭至殿下厌鄙,妾身仰慕殿下,却更敬畏殿下,正如今日言谈,妾身敢于向王妃坦诚,却万万不敢对殿下剖白,妾身从不曾认为自己卑贱,但妾与殿下之间,的确如隔天渊,殿下能待妾身如家臣,已属格外恩荣,妾身珍惜这份恩荣,因妾身最为惧忌之事,便是遭至殿下厌恶责鄙。”
要是那样,她纵然死了也难以瞑目,而且便连她自己都会厌恶自己。
拜辞晋王妃后,扈娘回到了晋王府,她仍然是以婢侍的身份住在章台园里,她缓缓踱步于廊庑底,眼看着这一年寒冬,分明将要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了,但触目所及的景致仍与多年之前几乎毫无差异——金碧辉煌的奢艳浮华,这并不符合晋王的格调气质。
她爱慕这个男人,却从来不曾有机会真正接近他。
就算逐渐了解了他的志向,由此产生的洞明却是有若天堑不能逾越。
在他面前,她从来是自惭形秽的,这不是因为她的出身与经历,而是基于见地与抱负,他志在天下,她却只求安宁。
更何况爱慕之余,她还深深畏惧着他,她对他仰望有若神祇,所以他拒之千里,她便只能裹足不前。
他们两个,是绝不般配的。
但起初之时,她以为普天之下,没有与他般配的女子,直到后来真正认识了晋王妃。
殿下将王妃奉若珍宝,那样欣喜若狂的爱慕,阴郁如他,却也难以掩藏。
有时她很庆幸,正因为殿下对她并不设防,她才能窥得殿下的些微喜怒,但有时她也很妒嫉,准确的说是羡慕,因为晋王妃是那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女子。
殿下在无比艰难的时候,多亏得晋王妃鼎力相助,一路淌过荆棘,终于赢得坦途。
她知道晋王妃洞谙了她的心事,奇异的是她从来没有担心过晋王妃会加害自己,有时她甚至觉得,殿下与王妃是一样的人,兼具着城府与磊落,那样矛盾又如此自然。
这似乎就是天作之合?
可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她与王妃更易产生亲近,莫名觉得惺惺相惜,也许是因为她其实更加在意的是晋王,所以必须小心谨慎,杜防引发丝毫厌恶。
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晋王即将登极九五,王妃必定母仪天下,她为之欣喜庆幸,些微的失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当初她义无反顾与英国公决裂之时,并没想到自己会得善终,如今这样的生活,已然可谓梦昧以求,扈翔若,当初被逼为人姬妾时,被逼饮下绝嗣汤时,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竟能靠一技之长,为这个国家,为天下兴亡,贡献力量?
虽死无憾,她并不会愧怍于天地之间,就算不能青史留名,但她真切的感觉到,所有屈辱与怨恨都已烟消云散,她是真正的,能够昂首挺胸的活下去。
扈娘忽然有了兴致,她想或许应当邀请柳孺人与齐媵人,一观她这段时间编排那套剑舞?
——
远在庐州的韦太后,一度在大明宫里呼风唤雨,将天下玩弄于股掌的女人,此时此刻,情绪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她听着高玉祥颤颤兢兢地禀报,甚至没忍住将谢莹曾经密切留意,狼狈东逃时都没忘记携带的七彩嵌宝挟轼,操起来重重砸向与之配套的千宝金足屏架!
“你说什么?长安被谁收复了?王淮准一帮贼子,谏言谁理当克承大统?!”
磕飞出来的宝石,流星般地直喷高玉祥的额头,他下意识匍匐向地,险些没将肩膀都紧贴地面,纵然如此鬓角也感觉到了厉剌而过的锐痛,高玉祥心下哀呼:完了,精心保养吹弹可破的肌肤,会不会留下疤痕?
这个宠重异常的宦官,这时竟并不如何惧怕太后的雷霆之怒。
而韦太后也的确没有迁怒高玉祥的意图,但胸膛急剧的起伏,还是彰明了她的愤慨。
她怎能不愤慨?!
先是被金陵士绅百姓抗命拒奉,不得不滞留庐州,加以安抚劝慰,可纵然她“宽容大度”地赦免了这些贼子乱民的罪行,并承诺不是强征役夫兴建宫殿,套用谢莹曾经的说法,那叫按劳予筹,只不过如今国家财政一时艰难,付给工匠的筹劳不得不暂且延缓,没想到乱臣贼子依然不肯遵令!
偏偏军中又生哄乱,竟然有人以政令失德、民怨沸腾为借口,主张天子亲政太后让权,韦海池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原本下令急诏姚潜,想着治以乱臣大逆之罪,却竟然连禁军之中都有质疑之声,让她心生忌惮!
将领虽然多为心腹,不至于谋逆,但不少统领、队正这些中低级军官,并不能保证忠心耿耿,更不说那些士兵!
当然这种情况在正常之时并不算祸患,因为没有一个帝王胆敢保证所有士兵都忠心不二,往往重要在于节制兵权的高级军官,但韦太后没想到的是,在她系列一意孤行的诏令下,导致长安失守,金陵臣民/联袂抗命的局势下,必然会导致军心动摇。
更不说从长安一路南下,由姚潜领衔,那些所谓的高级将官只知照恤亲信卫部,导致绝大多数兵士饱一顿饥一顿不说,时不时还得受到呵斥甚至打骂,一是忧患前途,再加不得公正,又有故土难离的情绪,不满愈积愈多,哪里还经得起有心之人煽动?
将官们手中的令符再也不能慑服兵士,如今面对愤怒的士兵群起质疑的局面,这些将官又哪有什么尊贵不可侵犯的地位?
就连高高在上的韦太后,也切身体会到了人心向背的危机。
而由于已经离开了皇宫,是在逃难途中,对于皇帝贺洱的禁闭也会产生相对的松弛,贺洱听闻韦太后已经不得人心,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临,竟楚心积虑将他主张收复长安的意愿透露给兵士,意图支持将勇卫国忠君之诚,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太后背后插刀,对贺洱而言其实是理所当然,但韦太后却绝对不能宽容。
她高声怒骂着贺洱昏庸不孝,意图用这些年来积累的威严再度慑服再她看来一无是处的天子,但这回已经决定孤注一掷的天子竟然当面顶撞,反而斥责韦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