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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望族权后-第6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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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长子脑子里冒出无数疑问,越发专心致志地偷听墙角——阿娘教导我要好学上进,对,我一定要把这道难题弄懂!
  “再说王辅国等享获并嫡特权者,十之八/九,皆因爵位继承,激生家乱,诸子手足大动干戈,甚至于,父子反目殃及满门,尹少卿乃潜邸旧臣,十余载来,对圣上忠心耿耿,而之所以遇此困扰,起因尚是为圣上分忧,圣上又怎忍心无视诸多祸患,只因全同安一时执迷,而不顾尹君夫妻历来忠恳事君?”
  皇后雄辩滔滔,皇帝无言以对,心中已经认输,但又不能压抑郁怒:“情理之间,皇后权衡得倒仔细,是重理不重情,我也知道皇后与阮氏一直交好,可皇后也是同安亲长,怎么不为同安多多考虑?!”
  这简直就是强辞夺辩,十一娘也知道贺烨这时的心态,若为明智之法,当然不能再争锋相对,可她又不能眼睁睁放任同安因为一时执迷,便祸害尹绅夫妻不得安宁,据理力争是在所难免了。
  正要反驳,哪知竟见儿子忽然闯了进来,像个猴子般三蹿两跳便攀在了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脖子上,撒娇道:“阿耶说过,有话好好说,就算心中不满,也不能冲阿娘发火,阿耶这回怎么忘了以身作则?阿耶明明理亏,还要与阿娘争执,还这么凶,把阿娘吓哭了怎么办?”
  贺烨:……
  十一娘: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她也不搭腔,等着看贺烨在儿子面前,还有没有脸无理取闹。
  皇帝陛下无可奈何,高高抬起手却轻轻拍在儿子的小屁股上:“竟然学会偷听墙角了?我不过声音大了些,哪里就是冲你阿娘发火了,你看你阿娘像不像被吓哭模样,小子就知道冤枉我,说,你都听见了什么?”
  “阿耶逼着尹少卿娶同安阿姐。”迟儿很能去繁就简,提炼精华。
  贺烨哭笑不得:“这话你可不能对其余人说,否则阿姐就要被笑话了,千万记住。”
  迟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可是阿耶,什么叫并嫡呀,我如果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与弟弟并嫡了?迟儿想要弟弟,但如果并嫡会被御史弹劾,迟儿当然不能任性,这该怎么办?”
  帝后面面相觑,哪里还有一分火气?
  被迟儿这么一闹,此事看似不了了之,反正贺烨没有再执着于“情理之间”的取舍了,待他哄睡了儿子抱着去东配殿,回来时见十一娘面向内壁只以脊梁相对,分明是在置气的模样,不由长长一叹,仍然端坐在床沿:“我刚才因为心中郁烦,一时口不择言,还望皇后大度,谅解一回,其实皇后说这些道理,我心里也清楚,可当真不知要拿同安怎么办。”
  十一娘倒也能够体谅贺烨,连她都为这事犯难,更何况贺烨这位嫡亲叔父?也不再闹脾气,说道:“要不,让我与同安说明?”
  “伊伊还是莫再干预这事了,否则只怕同安更存埋怨,她至少还信任我,还是我去担当这个恶人吧。”贺烨往枕头上一倒,今日当然没有什么心情纠缠皇后共赴云雨,辗转反侧一晚都没睡好,次日起床,竟难得地挂着一副青眼圈,当然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心里很明白,无论这事她是否出面,同安必定会埋怨她偏心阿钰,撺掇贺烨拒绝成全。
  要想化解这层嫌隙,是当真艰难了。
  皇后默默无语,亲自服侍皇帝洗漱更衣,倒是贺烨温言相劝:“同安难免一时想不开,若无理取闹,还望皇后宽谅忍让,受了委屈,只管把怨气往我身上发……也莫太过忧愁同安婚事,她看着虽已二十好几,这还是情窦初开,我昨晚也仔细想过,同安与尹绅,又不是如同阿姑当年与林霄上,根本就论不上情投意合、两心相知,说不定过些时日,自己也就想开了。”
  话虽如此,可就怕同安心病难除,日后越发偏激,十一娘暗忖,但她因为没有良策,这时提醒贺烨也无益处,只能缄口不语。
  贺烨仍说着宽慰的话,也不知是在宽慰十一娘还是宽慰自己:“就算一时想不开,不愿嫁人,倒也并不妨碍什么,她乃公主,金枝玉叶,大可不必担心磋跎年华,今后我也会尽力抽出空闲,耐心安抚开导,不让她误解受到冷落,孤单无依便是。”
  “也只能烦劳圣上了。”十一娘叹息道。
  可也不知贺烨究竟如何“开导”,次日,十一娘便听说同安身染疾恙,又自愿出宫,在她公主府里静养,这一迹象无疑表明贺烨出师不利,对此十一娘也深觉无可奈何。
  倒是迟儿,也不知这孩子是谁从口中打听到“并嫡”的意思,待正式成为皇太子的次日,下昼依然陪同母亲用膳时,小大人般发号施令,瞪着眼睛注视着江迂、绾芋等告退,竟发表他自己的独家见解:“阿娘,并嫡一事,是阿姐不对,男子虽能纳妾,宠妾灭妻都是有违德礼,更何况娶两个妻子,阮阿姐才是尹少卿正妻,尹少卿又并不愿意停妻另娶,阿姐便不该纠缠,更不应该仗着自己是公主,便为难阿耶,逼迫尹少卿娶她,阿耶疼惜阿姐,也疼惜迟儿,迟儿都知道不能恃宠而骄、任性胡为,阿姐比迟儿年长,怎能不知这些道理?”
  十一娘被吓一大跳,问道:“你将这事告诉旁人了?”
  “没有!”迟儿连忙解释:“我是问阿翁可知道王辅国是谁,为何王辅国能够并嫡,阿翁便解释给了迟儿听。”
  十一娘这才松了口气:既是问江迂,就算江迂明知迟儿有此一问的缘故,也不会张扬开去。
  太子竟也知道同安是在置气:“阿姐搬去公主府住,应当是在埋怨阿耶,要不迟儿去指责阿姐,让阿姐莫要犯错,应该改过自新。”
  十一娘哭笑不得:“迟儿莫管这事,更不可指责同安阿姐。”
  “为何?迟儿若犯错责,阿耶阿娘都会指正,为何迟儿就不能指正同安阿姐改过呢?”
  皇太子的追根究底让十一娘也觉头疼,但想想还是需要向儿子说明:“长幼有序,迟儿应当尊重阿姐,阿姐虽有过失,应由长辈指正,迟儿却不该冒犯。再说来,从前迟儿,不是也因江尚宫严厉,心中颇觉不满?若那时阿耶阿娘便加以斥责,迟儿岂不是会埋怨阿耶阿娘不疼爱迟儿?但迟儿现今自己想明白了,可还埋怨阿娘与江尚宫?”
  见迟儿似懂非懂,十一娘又道:“阿姐与你不同,她幼年时,不像迟儿一般得父母疼爱,受过不少苦,所以才如此依赖你阿耶,阿耶从前对阿姐都是千依百顺,阿姐会不会以为这回事件,阿耶理当帮着她呢?就像迟儿那时,要与表兄逛玩灯会,被阿耶反驳,心中是不是也大觉失望?”
  “儿子明白了。”迟儿颔首:“可是儿子虽觉失望,听阿娘教导,也没有再抱怨阿耶。”
  “阿姐不是也听从阿耶教导,没有再固执?只是因为阿姐心中还有感伤,所以忧愁,迟儿若再因此事,指责阿姐,阿姐岂不更加难过?”
  太子思量许久,居然叹息一声:“我也不想阿姐难过,那这事我就不管了,让阿耶伤脑筋去吧。”
  呃……
  十一娘扶额,突然觉得教孩子真是个力气活。
第1252章 上巳春游
  三月三日春草青,禊饮踏歌曲江池。
  复兴二年的上巳节,芙蓉园中已经不见断壁焦檐,但这所御苑,也不再见曾经宫殿连绵、楼亭起伏的富丽堂皇,水殿山亭多未复建,只是当初一场大火,虽然也使兰棠枯焦、杏柳颓败,经过两年春秋,风雨滋润,经过不少花匠园工修整维护,终是在这一年,焕发了生机勃勃,曾经的御苑,如今也向臣民开放,唯有在杏苑及紫云楼的旧址上,新建了遥相对应的两座亭阁,一名翰章、一名康阜,一处仍是为来年春闱,登科及第的贡士曲江欢宴所备,一处便是做为皇帝赐宴群臣的场所。
  但这一年,虽长安城内崭新气象更见端倪,不过阳关之外,既有突厥贼心不死,赤岭之北,仍为吐蕃侵占未还,曾经的盛世之治恢复尚远,当今天子并不认为足够一血前耻,可以在被所谓异族三大亲王焚毁的旧址上欢歌热舞,赐宴曲江池的活动仍然暂停,而以励精图治为重。
  故而这年上巳踏春,曲江池畔虽仍有不少游客聚集,多的是士子僧侣,百姓妇孺,官员们大多忙于公务,是没有闲情逸致踏春游玩了。
  芙蓉园里,张小娘子激动的心情却久久未得平复。
  她家住永平坊,父亲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匠,要认真论来,她还有七日才到十五岁生辰,可今日却已正式行了及笄礼,她身上穿着的礼服乃织锦质地,发上带着的钗笄甚至是皇后亲手颁加,这样的荣耀让她恍如梦寐,不,便连做梦都想不到此生能得如此荣光。
  她是家中的小女儿,两个兄长都已娶了嫂嫂,因这两桩婚事,几乎耗尽了家中所有积蓄,家境贫寒,她从来便没想过有一场像样的及笄礼,期望的则是能够恳求得父亲改变主意,不要因为敦义坊吴家大郎聘礼给得丰厚,又说明了不需嫁妆,便让她去做续弦。
  吴大郎家虽有良田,年龄却比她长了近二十岁,先后娶了三个妻子,前两个都没挨过生子的关口,后一位生了两个女儿,三年再未有孕,便遭休弃,吴大郎性情甚暴戾,吴家阿母待儿媳也极刻薄,这不是秘密,街坊四邻寻常不少议论,知道父亲想让她嫁给吴大郎做续弦,看着她的眼神都变得极度怜悯,可见这确然不是一桩好姻缘!
  但张小娘子胆小,往常说话都轻声细气,哪里敢违逆父母,就连恳求,都只能通过兄长。
  她的阿娘是没法作主的,家里大小事宜,都是父亲拿主意,她可不敢直接恳求父亲,好在还有兄长怜惜她。
  今年上巳节,皇后下令,要择选长安城中,凡今岁三月年满十五的九十九名民女,在芙蓉园中,统一举行及笄礼,兄长出面,告知坊官自家阿妹符合标准,没想到真被选为幸运儿之一,阿兄欣喜不已,连连叮嘱她——
  既得皇后赐笄,这般荣光,自有良家子弟闻讯后求娶,再不用其余嫁妆,光是宫中颁赐礼服、钗簪,就是咱们永平坊横五里头一份,阿耶不用为阿妹嫁妆发愁,当然便会拒绝吴家,阿妹,阿耶何尝愿意让你嫁给那吴大郎,从前是因家境所逼,实在没有办法。
  张小娘子觉得,今日之后,她的人生或许真会不一样了。
  她还有皇后赐字呢,唤作蒲英,说她虽生得瘦弱,如蒲草一般,但蒲英絮飞,落地繁殖,受春风雨露,便得滋长,生命之强悍,远胜芙蓉牡丹。
  张蒲英,她喃喃自语,欣喜不已,觉得终于可以摆脱“弱娘”这个称谓了。
  忽然又有几人拥来,蒲英认出其中两位,是邻居已经出阁的女儿,她有些记不得她们嫁去了哪家,总之不会是富贵门第,但如今也能在芙蓉园中游逛了。
  “是张家阿妹?”一个问道。
  一个已经上前挨着她坐下,亲热无比地挽起了她的胳膊,向同伴们笃断的引见:“不用怀疑,确然就是弱娘,我老远就认出来了,我们住在一条里弄里,是左邻右舍,我比弱娘年长五岁,出嫁时她还是个小丫头呢,转眼竟然便及笄了,弱娘是真幸运,竟能让皇后亲自为你主持及笄礼!”
  被这少妇一叫嚷,呼拉拉竟又围上一群人,显然都是布衣平民,都是女子,还有带着孩童的,一个中年妇人,带着的女孩看上去十二、三,不无羡慕地牵着她的衣衫看,看完又看她发上的钗簪,满怀憧憬着待自己及笄,是否也能享此幸运。
  妇人们顿时七嘴八舌的询问开来,有人问及笄礼时的场景,有人问皇后是否真如传言般美貌,有人问皇后是否透露来年上巳节还为不为民女主持及笄礼,蒲英觉得自己应接不睱,手忙脚乱,她望向与她同享幸运的女子,发觉几乎个个身边都围着一圈人,胆小的她似乎也不怕生了,虽忙乱,却还有问必答,忽然听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直接问她有没许配人家,蒲英方才羞红了脸,低下头不知如何应答。
  引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正害羞,又听一声询问:“你是蒲英吧?”
  皇后早前才赐字,怎么就有人如此称谓她?
  少女茫然地抬起头来,只见五、六个身着襦裙的女子,俨然不同于布衣平民的穿着打扮,问话那位眉目清秀,巧鼻玲珑,一侧梨涡浅露,似乎几分面善。
  “早前及笄礼,我在一边观礼。”见蒲英不记得自己,那女子不以为忤,又再笑道:“她们不信我能记得你表字,我与她们做赌,若我真记错了,可得输给她们一席东道。”便指一指同伴。
  蒲英这才想起女子早前,似乎正是坐在皇后身边那位,连忙答道:“张氏蒲英,礼见贵人。”说着便要行礼,却被那女子扶住了:“不用拘束,我姓柳,族中行二,我比你略年长,所以托大唤你一声阿英,你唤我二姐姐便是。”
  就又有一个贵女打趣道:“阿柳真会占人便宜。”
  被称作阿柳的女子便指着说话那位:“她姓王,你比她年长,不用客气,就称她一声七妹。”
  早前将蒲英问得满面羞红的妇人,这时大着胆子问道:“娘子可是崇仁坊柳府二娘?”
  得到确定的答复,妇人一拍手掌:“可了不得,这位娘子是源平郡公嫡长孙女,皇后殿下侄女,妾身旧岁时,在平康坊善堂远远见过一面,不敢断定,没想到真是贵人。”
  源平郡公只有一个儿子,便是柳彦,这位女子,正是柳彦的长女,闺字唤作青岚。
  眼见着身份被揭穿,妇人们都要忙着见礼,青岚忙笑道:“原是我等打扰了诸位,怎敢再担礼见?反倒让我等不敢久留了。”她也不见外,招呼同行的伙伴,挨着蒲英坐下来,商量着要玩游戏,输了的要罚酒,妇人们虽有喜欢热闹的,因年龄与身份的限制未免觉得拘束,没有在此逗留,倒是有好些个不怕生的青春少艾被一邀请,都跽坐下来,加入了玩乐的行列。
  忽然又闻一阵歌声,众人引颈望了过去,却见今日参加及笄礼的另一个女子,也不知被谁怂恿,吟唱一首诗歌,那嗓音甚是清丽,曲不知是何人所作,词却耳熟。
  王七娘拍掌笑道:“是我叔父所作。”
  这位叔父,便是七郎王宁致。
  “那你可该去敬歌者一杯。”青岚打趣道。
  “我叔父不也是你姑丈,要敬酒,你也跑不了。”王七娘将手里一根柳梢,轻轻往青岚身上打去。
  又忽闻有歌声应和,却是一个男子的声嗓,众人循声张望,好半天才见水边,几个世族子弟摆开的席面上,有个青衣少年郎正在高歌。
  刚才唱歌的女子被同伴们连连推搡,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面颊涨得通红。
  “我认得那女子。”这边一群有个少女凑到青岚跟前:“她住在嘉会坊,与我是邻居,一心想嫁大族子弟,这回莫不是要梦想成真了。”
  青岚善意一笑:“咱们听她接下来怎么应和。”
  话音刚落,便真听那女子又再开嗓,这回唱的却是陆离早年写的一首旧诗,王七娘直接推了青岚一把:“你家舅父又中了,这回,你可真该去敬酒了。”
  青岚唉声叹气:“我阿耶还常常自夸,说他当年也是一个才子,却不见半个拥趸,还是舅父和姑丈厉害呀。”
  这一群一团和气,稍远的一群人,却显然并不欣赏春水柳岸边,这阵阵诗唱。
  一个女子拧着眉头:“如今芙蓉园里,什么人都能游逛,大庭广众之下,竟与男子诗唱应和,她当她是青楼出身么?真是不知所谓,皇后竟亲自为这等不知廉耻之贱民插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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