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7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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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大罪,只可惜有圣上撑腰,就算有人质疑,一句诋毁中宫,怕反受罪处!”
正要怂恿德妃,如今能与后族近臣系抗衡者,唯有燕国公府,倘若德妃兄长出面,弹劾皇后不孝,劝谏天子遵从孝道,许有效用。
便忽闻蓬莱殿的女史,奉令传召德妃往见。
谢美人只好暂时打消念头,微微一笑:“呦,今朝日头,可不是打西边升起吧?皇后怎么突然想起德妃姐姐来?”
秦霁便更含怨气,因这些年,眼看着皇后势头更加强劲,自己却越发无望,她心中怨愤更积,焦灼也如滚锅一般,又不敢再落下什么把柄,引来皇后穷追猛打,忍恨忍得辛苦,心智越发扭曲,当那女史入内,实在忍不住说几句酸话。
“女史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我实在不明,皇后待咱们这些潜邸旧人,自来防范疏远,今日怎么会突然邀请面见。”
这话真不像话,不过蓬莱殿的女史自来循规蹈矩,就算隶属中宫,也不会僭越教训妃嫔,回应道:“皇后请德妃往见,却未向卑职交待因由,还请德妃宽恕,卑职无能应答垂问了。”
“那你便不会问清楚了,再来回话?”德妃冷笑道。
就没听说过皇后召见嫔妃,还必须交待清楚情由的!女史纵然谨守宫规,这时也未免恼火,正欲绵里藏针告诫几句,一旁的徐舒见况不妙,连忙圆场:“德妃近日因犯秋躁,常觉体乏不适,若殿下只是因为小事召见,只需言辞应禀,还望女史通融,容卑职代禀。”
女史这才忍怒道:“卑职确然不知详情,只早前江大监奉圣上之令,禀见殿下,殿下随之便令卑职召请德妃前往。”
谢美人当着蓬莱殿女史的面儿,当然不敢继续挑拨德妃的怒火,也才劝说:“想是圣上有事叮嘱德妃,又因公务脱不开身,才让皇后转告,虽说德妃身体不适,也不得不走此一趟了。”
她却大是好奇,不知德妃此行会有何等遭遇,有心跟去看热闹,又苦于借口,也唯有留在锦华殿中等候,待德妃转来,问个究竟。
突又听德妃身边何宫女,满怀憧憬说道:“莫不是胜州告捷,燕国公立大功勋,圣上大喜,要册封德妃为贵妃了吧?”
谢美人险些没忍住翻个鄙夷的白眼:就算燕国公告捷,天子赏功,秦氏一族这么多子弟都在疆场杀敌,封赏谁不算施恩?又哪里想得起来德妃?这宫人,怎么不干脆异想天开,夸口天子要册封德妃为皇后?!
其实又岂止何宫女如此认为?就连秦德妃,也怀此类异想天开,这也是因为她自从邀宠不成,又拒绝了抚养长安公主,被天子警告后,两年以来十分“乖巧”,自信没有落下任何把柄,皇后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再刁难她,今日倘若真因天子嘱令,才请她前往面见,必定不是因为惩责,那么只能是功赏了。
想来也只能是大父收复胜州,征灭突厥,天子才会突然想起她。
这可好了,贵妃之位唾手可得不说,大父班师回朝,兄长秦明可还能只手遮天?大父一惯最疼她这个女孙,必不能容忍皇后处处欺压,就连天子,且看大父功勋,也不敢再包庇皇后,因天子倘若当真贪好女色,而薄待功臣,必然会引朝野物议,到时皇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定会引发废后之谏!
想到这里,秦霁顿时兴奋雀跃,以至于两眼发光。
待入蓬莱殿,一见皇后欲言又止兼分明郁怀的神色,秦霁更是心花怒放,她只觉胜券在握,姿态便没有那么放肆狂妄了,见礼时倒还毕恭毕敬,看上去极其温顺贤良。
但听一句:“今日请德妃来此,先有一件喜讯相告,胜州大捷,燕国公为我大周,当真立下荡荡之勋,实乃较德焯勤,功标青史。”
果然便是如此!
秦霁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欢喜得浑身发颤,几乎没忍住大呼“苍天有眼”,足足深吸三口长气,才勉强压抑住这股狂喜,应酬几句诸如“天佑中华”“圣上功德”这样的谦虚话,到底没忍住扬眉吐气的心情,直视皇后,准备看她多么无可奈何地,宣告天子对自己的恩封。
皇后也确有些犹豫,蹙着眉头,怎么看也不像喜悦欢愉。
“可是德妃,胜州一战十分艰险,虽说获捷,然……你两位族中伯叔,皆亡于阵前,就连……令尊……也因身负重伤,为国捐躯……燕国公在战前,本已患疾,闻子侄多人阵亡,悲痛不已,也……圣上闻燕国公父子俱亡,亦痛心疾首,还望德妃,千万节哀顺变,切莫哀毁过度。”
十一娘半点也不觉得兴灾乐祸——先不说大周多员骁将战死疆场,连燕国公也撒手人寰,这对于君国而言有如不赀之损,仅说人情……
她不喜秦霁,甚至曾因她算计陆离,一度深恶痛绝,直到现在其实也没有改变,但却忍不住心生同病相怜之叹,她经历过亲人突然辞世的悲痛,德妃一日之间,闻知父祖双亡,十一娘太了解这样的悲痛和绝望了,纵有多大仇怨,她都不忍在这时,给予秦霁重创。
可贺烨不想见秦霁,也实在抽不出空闲见她,只能交待十一娘这中宫之主,将噩耗转达,尽力抚慰。
然十一娘与秦霁这关系,也实在无法交浅言深,除了节哀顺变之外,真不知再说什么好。
她早前考虑着,燕国夫人年事已高,闻听夫子俱亡之痛,就怕也承受不住如此突然又巨大的打击,还当劝慰秦霁,许她归宁,安抚祖母,这时突见秦霁如遭五雷轰顶的震愕之态,又不忍再予更多责任让她承担。
正斟酌言辞,哪知却见秦霁愤而起身:“燕国公府一门,某之父祖,多年以来为君国社稷之安,征战沙场,圣上可不能只用一句痛心疾首便交待过去!我要去紫宸殿,我要去见圣上,去问圣上何以如此薄待功臣,论薛绚之,何曾杀敌首级,何曾被甲据鞍,因病不治,圣上竟肯追封太师之位,赐谥文贞,其子亦能荫封,我秦氏一门功勋,岂乃文臣堪比?圣上决不能如此薄待将门!”
这下换十一娘震愕了,因为她是当真没有想到,秦霁在听闻噩耗丧讯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要邀功?!
她完全可以放任不管,由得秦霁去紫宸殿自取其辱,但想到马革裹尸的燕国公父子,秦氏一门几代儿郎,确然不惜为了君国社稷之安,出生入死、赤胆忠心,就算仅因这份忠义,她也应当阻止秦霁,为此败辱门风之行。
回过神来的皇后立即下令:“拦住德妃!”
绾芋、柔洁二婢,闻令而动,哪知秦霁这时只觉在望的曙光又轰然而灭,悲痛欲绝的心情让她理智尽失,竟挥动胳膊,冲着阻止者脸上挥去。
又就算秦霁出身将门,蓬莱殿的宫人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但柔洁还是咬牙挨了德妃一巴掌,才动手将她制服。
秦霁不能挣脱,愤恨之火烧穿了她的瞳孔,她狠狠盯着十一娘:“柳氏,你不得好死!”
第1330章 亲征
十一娘人缘虽好,却心知肚明,世上仍有不少人,恨不能将她剥筋去骨,诅咒什么的若有用,她这时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处了。
所以她并不在意秦霁这时的放肆,却也再无同病相怜的心情,一个人面对至亲的死亡,仍然无动于衷照旧只重功利,这样的人也真算禽兽不如,所以她漠视秦霁状如癫狂的不甘,公事公办的交待道:“圣上已有决断,遣朝臣,往胜州,迎回燕国公及秦将军灵柩,战亡将士,功勋必得追封,燕国公一爵,亦得世袭特例,圣上何曾寡恩?德妃切莫因为悲痛而失神智,犯触诋毁之罪。”
“父祖得以追封本为应当,爵位世袭罔替,亦无非是长兄之幸,然我父祖,历来疼爱小兄无忧,未知圣上可有恩赏?”
十一娘:……
她彻底没了情绪与秦霁继续理论,冷然道:“纵然德妃心中不平,也不该直冲紫宸殿寻圣上理论,国失大将,多少事宜,圣上正与朝臣商议,德妃因悲痛而失态,圣上虽能体谅,然外臣未免物议燕国公府门风不正,德妃又怎对得起令祖令尊?”
便嘱绾芋:“德妃因亲长之逝,悲痛不已,我不放心,暂留德妃安抚,转告锦华殿宫人,不用担忧。”
又对秦霁道:“我会代禀圣上,德妃纵有委屈,待圣上来蓬莱殿时,再当面相告吧。”
便拂袖而去,留下几人看管德妃,免得她因为不甘,把笑话闹去前朝。
却也当真让江怀走了一趟紫宸殿,转告贺烨忙完政务后,务必前来蓬莱殿,德妃在此恭候呢,我这皇后无能,只好让天子亲自安抚她了。
贺烨虽与皇后经过开诚布公,近一年间如胶似膝的亲蜜情态更胜新婚之时,可心里那个疙瘩却一直存在着,听说皇后又助其余女子牵线搭桥,暗中耿耿不满,直到见了皇后,听她甚是鄙厌地道明情由,皇帝陛下这才不再别扭。
“秦氏指望不上,燕国夫人那处,只能有劳皇后多多安慰了,说来也的确遗憾,夫人亲出之子,尽皆战死疆场,如今连燕国公也撒手人寰,又好在还有无郁,秦氏一门,还未失去顶梁柱。”
“我是想着,德妃所图,无非贵妃名位,现今这情况,予她也不要紧,也省得她抱怨圣上凉薄无情,因绝望而生仇恨……”
“她所图又岂止贵妃而已?”贺烨冷笑道:“燕国公是燕国公,德妃是德妃,一门忠烈,岂能为无耻女流垫脚?”
十一娘便也没再坚持了。
又说秦霁,被皇后“软禁”在蓬莱殿中,越是怒火中烧,深恨苍天无眼。
一见贺烨的面,立马扑上前去,却挨了一躲,险些没摔个五体投地,她心中越发悲愤,将那些控诉的话,又更变本加厉,不过目的了然,是为她的小哥秦无忧秦朗,争取位高权重。
贺烨冷笑:“燕国公最为牵挂,你父亲最为寄重乃秦无忧?你当朕真不知你心中想法?!你怎么不明说你之父祖,最最放心不下最最寄予厚望者,是你自己?!你长兄秦无郁,知你野心勃勃从来便不安份,你企图中宫之位,数回恳求无郁,却皆遭受长兄斥责,你心里清楚,无郁袭爵,你便再也无望获得家族支持,所以你才用你父祖功勋,换取秦无忧前途,满足你功利之心!”
“秦霁,朕最后,这当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念在燕国公府一族,为我大周治盛之世,立下汗马功劳这层情面,我可以予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若你不灭贪欲,仍敢企图中宫之位,朕不会饶恕你,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小聪明,安安心心于德妃之位,不要自取灭亡,朕不怕实言相告,为皇后,朕宁愿负愧兄长,你便不要奢望朕会因为你之父祖,对你一再宽容。”
贺烨气冲冲地离开,又再向十一娘交待:“我会告诉无郁,德妃哀毁过度,导致病卧不起,不用再予她恩许,让她归宁,给老夫人及太夫人添乱了。”
燕国公的爵位,贺烨已经决定让秦明继承,故这时提起的两位夫人,便指秦霁的祖母与母亲。
十一娘却听出了更深的含义:“圣上莫非想让秦无郁出征?”
贺烨颔首:“胜州虽已收复,但这回我大周也是险胜,并未能一举摧毁突厥,仅仅只是挫毁阿史那奇桑据胜州,取晋朔威胁洛阳、京畿而已。然阿史那奇桑撤军西疆,他野心不死,边关难保太平,我不能坐视其缓过这口劲来,厉兵秣马,再度威胁甘州。”
说着又是重重一擂书案:“经胜州一战,突厥虽损兵折将,然燕国公父子俱亡,于我大周而言,损伤也甚是惨重,无郁虽袭爵,然其长处,乃运筹帷幄,并不在于领军拼杀,又因年纪尚轻,恐也不能胜任主将之职,云州危情已解,虽可调用王横始率部,然王横始,也同样没有镇服大军威望,主将之职,竟无一能够胜任,可若不趁此时机战灭突厥,怎能罢止干戈,我决不能,给予阿史那奇桑喘息机会。”
十一娘心中一动:“圣上莫不是打算……”
“亲征。”贺烨决然说道:“我想亲自领军,再与阿史那奇桑一决胜负,秦无郁随我出征,京都安危,我会托付三郎。”
十一娘沉默不语。
贺烨要将禁军托付柳彦,用意已经十分显明。
“迟儿还小,暂无能决断政务,所以,十一娘,我出征西疆,后方一切,也只能委托予你。”贺烨愧疚道:“也只能再让你,站在风口浪尖,再一次独当一面了。”
十一娘也只能压抑担忧沉重的心情,慨然道:“圣上既已决断御驾亲征,我这皇后,理当辅佐太子监国,否则莫说圣上心有挂礙,政权交予旁人,我也会寝食难安。”
贺烨大笑:“有皇后与我并肩,确然再无后顾之忧。”
“只恐朝堂之上,又会发生争执了。”十一娘道。
韦太后看似大受打击,消沉渡日,但这个女人决不会当真灰心丧气,又还有冯继峥党徒,也坚决不会认同由她这个皇后,掌握监国执政的权柄。
“我已经下令,让十四郎速返京都。”贺烨拉起十一娘的手,一同站在玲珑台,南向的那面琉璃壁前:“伊伊,虽然艰难,这副重担也只能暂时压在你肩头了,不过我离开之前,亦会尽力替你排除障碍。”
“离开”二字,忽然让十一娘心生极为不好的感觉,下意识间,便紧紧回应贺烨的牵握。
可她从这个男人,挺拔的肩脊,明亮的眼底,又了悟一切已经无法阻止。
“贺烨,你要记得你曾经许诺,我会守在大明宫,坚守长安城,等你大胜归来,可如果你不能信守承诺,我一定会怨恨你,我会与你恩断义绝,以你意料不到方式,给予你报复。”
“我知道。”贺烨轻笑,将十一娘拥入怀中:“你放心,我不会输给阿史那奇桑,不会辜负你之等待,就像这十年之间,晋阳之时,我说过我会回来,就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忍不住吻上十一娘的额头,眼角,鼻尖,最终到她的唇舌。
“我也舍不得……伊伊,余生还长,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家,与你长相厮守。”
第1331章 争
历来帝王决定御驾出征,朝堂之上总会有谏阻的声音,这也不能说反对者保守胆怯,帝制的时代,君王手握决策大权,若离国都,总难免造成情势波动,且因一国之君亲上战场,那可万万不容有失,必将抽调精锐武装赴远,又少不得仪仗卤薄,大张旗鼓浩浩荡荡。
人马调动越多,财政耗废越大——如前朝末帝,因为对攻打高句丽心怀执念,曾三次亲征,几乎耗空国财,不得不行横征暴敛之政,导致国内怨声载道,为避兵役死于征途,男丁纷纷逃亡,造成暴乱四起,结果非但未曾将高句丽灭国,自己反而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
故而贺烨在朝会上宣告亲征,立即引来不少朝臣以史为鉴,竭力劝阻。
再兼明宗之后,大周以文治为主,疏怠武备,虽说到了德宗朝,弊端已经暴露,穆宗朝时更发生灭国之患,可已经习惯了安适的朝臣,往往对种种弊端视而不见,他们认为天子即位以来,既先后与北辽、吐蕃修好,潼关、胜州两战,又已给予突厥沉重打击,已经足够镇服蛮夷,大无必要再兴师动众,将这场战争延续下去。
这样的观点也不是全无理据支持,所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就连《孙子兵法》也主张用兵谨慎,认为战争对国家与百姓存在危害,能避则避。
贺烨也并非听不进这些文臣的劝谏,但他自有坚持。
“若能修和,朕也认同理当罢止干戈,还天下盛世太平,使百姓安居乐业,子民不受征战离别之苦,故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