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第7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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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3章 遣散
天子的眼疾渐渐康复,这一喜讯自废太后伏诛后,飞速自宫苑,遍传朝堂,没几日,整个长安城都在为了此一好事欢欣鼓舞。
不过尚药局等等医官,仍然谏言天子仍需安养,直至彻底好转,否则不宜劳心伤神,十一娘深以为然,故而复兴五年剩余的时光,皇后执政太子监国的格局并没有发生变化。
因着眼疾康复,许久没有舒展筋骨的贺烨自然更加不耐日日留在蓬莱殿中游手好闲,除了更加频繁的诏见博士们讲授经史,以及与翰林待诏切磋诗文,更多的时间,都会前往演武场谙练骑射,同时也指导迟儿以及诸多贵族子弟的马术剑法。
多少后宫嫔妃,眼看天子已然好转,能够目睹她们的花容月貌,摁捺已久的渴求又复蠢蠢欲动,蓬莱殿至演武场那条道路上,多少游苑里,又有了不少花枝招展的美人,吹箫的吹箫,抚琴的抚琴,都是为了博得天子青睐。
然而这些努力当然都是徒劳,任凭她们废尽心力,龙辇御驾,从来不曾停留。
于是又有不少美人黯然神伤,心灰意冷有之,逆流而上亦多。
倒谁也不敢再议论皇后独宠后宫,更不敢串联家人,请谏天子需要雨露均施了。
正在这时候,贺烨却亲自为齐昭仪操办生辰宴,虽说不算多么盛大隆重,但齐昭仪得此恩宠,自然招致了后宫嫔妃们的羡慕,她们已经放弃依靠皇后提携争获圣宠了,齐昭仪便成为她们的崭新目标。
值一日,天高云淡、惠风和畅,太液池边巍远台上,又行一场嫔妃们打发时光的雅集,主办者仍是嘉程,而担任判审者,这次却是齐嫔。
两人因为同病相怜,日常便有交往,来去之间,虽一个喜静一个好动,难得却是甚为相投,渐渐已成知交,原本近一年间,嘉程每月两次筹办的雅集,齐嫔都是座上宾,更别说此时,皇后之下,她隐隐已成后宫之首,被那些才人们推举成为判审,又是情理之中。
齐嫔虽更好骑射击鞠,对于诗文也不算一窍不通,再者后宫嫔妃们的雅集,也无非是为消闲娱乐而已,输赢并不被看重,齐嫔担任判审,倒也不觉压力。
又说这巍远台下,种植几株娑罗,正值花开,香传十里,齐嫔今日拟题,便是这娑罗香。
哪知众人才各各告座,还不及定韵燃香,便在此高台之上,忽见底下花苑,帝后携同太子、公主,一家四口,竟也趁这日风和日丽,来太液池畔游玩饮宴。
虽听不见底下那一家四口,怎么谈笑风声,但清晰能见的是,帝后间的和谐亲密,似乎连太子都觉得自己碍眼了,逗着长安公主远远跑去另一处玩耍。
巍远台上的情绪便在不知不觉中消沉下来,再也无心谈笑,有的人默默无言,却仍有心存不甘者,凑到齐嫔身边:“圣上就在园中,咱们是否应当前往拜见?”
齐嫔只是一笑:“圣上游玩时,一贯不喜嫔妃叨扰。”
她更加留意的是嘉程,只见她仍然心平气静地候汤,仿佛煮好这一盏茶水,才是目前最最重要的事。
齐嫔不由暗暗一叹。
都是冰雪聪明的好女儿,倾慕圣上这样一位当代豪杰,原无过错,遗憾则是,终究没有缘份罢了。
未几,有宦官上前,献来一壶昆仑觞,说是皇后在园中,瞻见巍远台上诸位正行雅集,特赐美酒助兴。
众人的心情便越发消沉了——皇后能瞻见,圣上必然也能瞻见,但圣上却无动于衷,难道她们的余生,当真只能依赖皇后的恩宠?
齐嫔再度留意见,正在分茶的嘉程,手腕轻轻一抖。
原本应当咬盏的沫花,就散乱消逝了。
这一日的雅集,多少诗作,都有寂寞之意,嘉程极力掩示,可文字之间,仍有消黯之气。
齐嫔陪同嘉程回到殿苑,主动坦诚布公。
她们投契,友如知己,可过去这段时间,其实谁也没有触及心中的郁患。
“阿嘉,你道圣上为何替我操办生辰?”
“必定是……圣上欣赏昭仪性情。”
“不是。”齐嫔微笑:“圣上恐怕根本不知我是何性情,何谈欣赏?之所以给予这番体面,一方面,是因先父先慈,另外……圣上希望我,主动提请辞宫,从此婚嫁自由。”
嘉程猛然抬起眼睑。
“阿嘉,圣上已经决意,要遣散后宫。”齐嫔又笑:“如今这多嫔妃,圣上待我俩,其实最为关注,可是相信阿嘉也清楚,你我处境,原本相同,之所以得此恩荣,都是因为家人亲长,更得圣上看重,而无关……男女之情。”
“那么昭仪,真甘心么?”
“我已经竭尽努力了,但既然仍旧无法达成愿望,也的确不想再坚持。”齐嫔垂眸:“我羡慕皇后,正是因为皇后能得圣上一心一意,倘若圣上与其余帝王无异,我想,我也会失望,甚至比自己不能得到那颗真心,更加意冷,这样很好,这样至少我还相信,世间的确存在如此美好之情感,只不过,我们与有缘人,还未遇见罢了。”
她伸出手去,拉了嘉程的手:“阿嘉,不要再固执下去了,圣上也希望你能与我一同,提出辞宫归宁,其余人不重要,但我与你,圣上不希望就此耽误余生,我们离开大明宫,今后仍有幸福可期。”
“我还要,再想想。”嘉程并没有立即决定。
但她考虑的时间,也并不长久。
大约半月之后,便与齐嫔,一同提交“辞呈”。
皇帝立马批准,并提出——因被暗算,身中剧毒,虽侥幸得治,今后亦当“修身养性”,远离声色为宜。故,从此之后不再选纳后宫,而如今后宫诸多嫔妃,多数未曾侍御,就此终老宫廷,岂不委屈?
就连宫人,现今年岁符合规律,均可请辞,诸多嫔妃,自然亦可再择出路,凡请辞者,从此婚嫁自由,且皇室还会给予赏赐,若不愿请辞,亦可迁于别宫荣养。
这样的旨意,也就是公告要遣散后宫了。
诸多才人的本家,其实都已醒悟,帝后之间感情和睦,不容他人插足,就算反驳,无非折了一个女儿孤寂终老,家族非但没有半点利益,甚至可能因此被帝后忌恨。
权衡利弊,只能舍弃后宫之路。
但仍有杜渐知为首的官员,认为天子遣散后宫独宠皇后的行为,于礼法不合,抱持疑议。
这回是王淮准出面,给予提醒:“大周好不容易,才算堪堪平定内忧外患,眼下情势,最要紧莫过稳定各项新政,复兴盛世,这才是江山社稷重中之重,何必拘泥内庭之事,弃本求末?帝后和美,后宫无争,储位稳固,是利于时局之事,诸公若固步陈规,再起波澜,反而会再引发人心浮乱。”
又就连陶葆仪,也赞成王淮准之见:“杜公!此时并非皇后悍妒不容嫔妃,实乃圣上,确然无意其余女子,皇后不同废太后韦氏,并无擅国之欲,虽唯有储君一子,然用心培教,如今太子非但体格健硕,知学上进德行更加无所挑剔,假以时日,必定文武兼修,大周国祚有望,何必拘泥礼法?说句直白话,圣上独宠中宫,总比沉湎女色更加利于社稷,我等臣子,首重乃是为社稷国祚效力啊!”
杜渐知这位礼部尚书,便到底不曾抗议天子决断。
第1414章 病重
平昌元年的四月,长安城便已开始湿闷的季候,纵然是龙首原上,亦少清风送爽。
贺烨踏入蓬莱殿时,脸色尚还带着几分愠怒,只问得十一娘也正因婷而自从上元节后一直未曾痊愈的疾症烦恼时,他才暂且摁捺那烦躁的情绪,再经沐浴,一缓周身闷热,换上轻便的常服,重新梳整发髻,寻处亭台,一边乘凉一边批览奏章,这个时候长安殿的方向,红霞有如天工织锦浮展艳丽,可近处的花树下,下昼一场暴雨仍然使得泥泞湿润,坠红无数,残香依稀。
天子无心去看那残红伤春,繁重的政务使他的生活充实而又忙碌,三年转眼过去,他早已恢复视政,而那双一度失明的眼睛,此时已经彻底康复,只这时把奏章看得专注,竟没留意在保姆尚宫的护侍下,蹒跚学步的幼子正手脚并用“走”上亭台。
“耶耶!耶耶!”直到听见这娇稚的嗓音,贺烨方才抬起眉眼,那一瞬间,多少烦闷都像风卷残云,纵然看见那个小儿,挥舞着脏兮兮的小手投怀送抱,天子眼睛里的笑意一时比那夕阳还要耀眼,浑不介意调皮的稚子,在他刚刚上身那件洁净的袍服上,印下两巴掌污迹。
“丑儿,好孩子,竟能上这么高一坡台阶了。”皇帝陛下不吝称赞,奈何贺佑年小,也不知他能否听懂父皇的褒奖,只会仰着一张小脸,边淌口水边兴奋地叫着“耶耶!耶耶!”
丑儿是复兴七年的冬季出生,刚满周岁未久,与迟儿不同的是,丑儿模样生得更像十一娘,眉眼更显清秀,导致贺烨刚刚从保姆尚宫手里接过他时,几疑真得了个小公主,兴奋得抱着孩子便一蹦三尺高,后来确定丑儿竟又是个皇子,虽说稍微有些失望,不过宠爱不减。
两年前十一娘确定有喜时,对于诗文大有长进的皇帝陛下便盘算出好些美好的字眼,小名大名各列老厚一沓纸,没想无一能用得上,只“丑儿”这个小名,却也不是随手拈来。
丑儿生得美,但出生以来常常啼哭,就连莹阳真人都说是小皇子尊贵,且又生得秀美,太过娇贵,需要取个丑俗的小名镇一镇邪灵纠扰,方能佑得平安,贺烨为此竟亲自带着丑儿去了一趟邙山,求凌虚天师择定了小名。
丑与美意思相反,凌虚天师又占卜得,丑时乃小皇子的吉时。
丑儿出生后,迟儿与长安这两孩子比父母大人还要兴奋,小姐姐长安固然是把丑儿当作亲弟弟一般疼爱,迟儿更是早早盘算好要亲自教习弟弟骑射,动手做了一套弓箭,当作丑儿的周岁礼。
而丑儿最最喜欢的人,也是兄长,第一声“耶耶”,竟然是冲着迟儿喊出。
也就是最近,才学会了喊“阿兄”,把父亲与兄长的称谓区别开来,为此长安尤其黯然神伤,因为丑儿已经学会了“耶耶”,学会了“娘娘”,学会了“阿兄”,唯独还不会喊她“阿姐”。
不过丑儿也是喜欢长安的,只称谓与十一娘一样,都是“娘娘”。
另外,还有一个被丑儿称作“娘娘”的人,居然是贺湛。
对此贺侍郎表示分外抵触,只当每回一板面孔,必定会遭到莹阳真人以及十一娘的两双怒视,贺湛于是更加忧怨,长安在边上目睹,眉开眼笑,便不那么在意丑儿迟迟未学会“阿姐”两字了。
待到十一娘回到蓬莱殿时,日已西沉,暮色四合,丑儿已经在皇帝陛下怀里睡着了,而皇帝陛下的脸上,沾染一个小小的指印,形容颇有几分狼狈。
但十一娘这时笑不出来。
她示意保姆尚宫接过丑儿,心不在焉取出锦帕,在贺烨脸上轻拭几下,这个过程一声未曾言语。
贺烨便问:“用过晚膳没?”
“确无胃口。”
“六姐病情仍然未有好转?”
十一娘长叹一声:“上元节时,只是因为受凉,病症并不算重,却不知为何缠绵不好,今日我询问了田奉御,他说……婷姐姐是因为心疾,病症非药石能解。”
三年之前,贺烨决意遣散后宫,是由齐嫔、嘉程挑头提出请辞,多少才人,莫说侍寝,与天子这间便连对话都无有一句,又见朝廷百官都不阻止,彻底心灰意冷,如江才人等等,不愿孤寂一身,俱都求返,贺烨恩准,许她们婚嫁自由。
可仍有一部分人,家族隶属太后党,父祖不乏已被清算,就算皇室赐婚,可没有娘家依凭,终究忧心将来,故而宁愿终身不嫁,留在宫廷至少不愁衣食,寂寞虽寂寞,独自却也安宁自在。
十一娘念及她们并没有行恶,身为女子,无依无靠也的确可怜,依次问询,有的看破红尘宁愿出家,便准她们寄身佛庙抑或道观;有的如那灵药一般,宁肯迁居离宫,但求安稳渡日,十一娘也依愿安置,更少数的人,自愿降为女官,便留在了尚宫局。
婷而打算迁居离宫。
但十一娘将婷而留了下来。
婷而早已断绝婚姻之想,但她本与弟弟柳谦相依为命,自潜邸时,又一直辅佐十一娘,这么多年过去,同甘共苦经受不少磨难,甚至险些被韦海池毒害而失性命,十一娘早已将婷而视同手足。
如果婷而愿意归返京兆柳,抑或是和弟弟柳谦生活,十一娘不会强留,因为她知道,婷而依然会受到照顾和尊重。
但依婷而的性情,是不愿给家族再添负担的。
婷而一直感激京兆柳对她与弟弟的照恤,当年之所以自请为晋王姬媵,便是为了报偿恩情,如今自然也不想再返京兆柳族中,白白再受供奉恩养。
她的弟弟柳谦,在韦海池执政时期,不屑入仕,一直跟随王宁致,起初游学,实际也在暗中辅佐,直到贺烨即位,大周开创崭新时代,柳谦方才回京参加科举,取得正式出身,如今授职金部司郎中。
柳谦四年前才娶妻,岳家乃江浙大族,妻子于氏虽贤良淑德,但论出身,其实算是低嫁。
于家将大宗嫡女联姻柳谦这一庶支落魄,多少是看中婷而淑妃的身份。
婷而若然也在“遣返”之列,便为明示,其实天子从来未曾宠幸于她,这非但可能会让柳谦遭至诟病,甚至会导致其岳家对他的疏远,影响柳谦与于氏间的夫妻感情。
虽也并非绝对,但婷而不愿连累弟弟。
所以她打算的是自请迁居离宫。
这样一来,既不至于影响帝后,又不至于连累柳谦——世人看来,淑妃如今盛宠不再,好歹帝后还念及她的情份,柳谦的岳家,便不敢小看柳谦。
可十一娘当然不愿意让婷而迁居离宫。
婷姐姐是她的家人,且韦海池已死,大明宫里,再无阴诡莫测,婷姐姐留在大明宫,才能得获最好的照顾。
贺烨视婷而,一直也为亲好,并不在意他与十一娘的家园,多住一位家人。
又因韦海池死后,后宫多少莺莺燕燕已经遣散,十一娘干脆把莹阳真人也接入了内苑,因为这时的内苑,已经不妨碍莹阳真人清修,她想更多的与阿姑相处。而莹阳真人虽说不曾收婷而为弟子,对婷而却素有好感,入宫长住后,指点婷而画艺,两人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情。
再兼柳谦定居长安,若婷而留在大明宫中,有十一娘行方便,姐弟两也能时常团聚。
一切看来,如此美好。
婷而仿佛也的确满足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任何郁积。
偏偏就因为上元节,观灯时是受凉,本是小症,竟然一病不起,日渐消瘦,仿佛时日无多。
而莹阳真人的母亲,最近因为年岁已高,渐近寿终,真人不得不辞宫,回府侍疾,关于婷而的病情,十一娘一直向莹阳真人隐瞒。
她这时忧愁的是,婷姐姐究竟有何心疾,以至于让众多医官,竟都束手无策。
贺烨见十一娘郁急,也不由蹙眉,好一阵才道:“六姐本是稍受风寒,经调治,已经逐渐好转,突而病情加剧,且田埠楔等等,又都说是心病,一定是最近,因为突发事故而受触动。”
“可最近除了祖太妃病危,并没发生什么事故。”十一娘百思不得其解。
祖太妃就是莹阳之母,已经高龄,就算有个万一,也算寿终就寝,连莹阳真人,虽有不舍之情,却也明白生老病死终有一别的道理,并未哀毁过度,婷而怎么可能为了祖太妃的病情而伤损自身?
十一娘细数最近发生的事:“九兄刺杀韦氏不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