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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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将才?
林复摸着鼻子呵呵笑,“我想,能得到你的称赞,我还是赚到了的。”
“我知道你很聪明。”
“公主也不傻。我若是知道你是谁,她也就快瞒不住了。你来的时候,就应该在你原来的位置上放一个稻草人。”林复想了想,“罢了,你肯定有你的考量。”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故意在卖破绽?一路故意引他们发现?林复想不通。
转移阵地之后,便上了另一艘大船,陈御医坚持要为沈阙治伤,背着药囊一路跟着沈阙在船上到处走,却被他坚定果决地推辞,“我没事。”
陈御医满脸沧桑,“沈公子,我看你伤得挺严重的,我知道这不是外伤是内伤,所以你千万别藏着掖着了,这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不是我藏着掖着,而是,”沈阙突然邪恶地牵起唇,“您治不好。”
成功气走了陈御医之后,终于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沈阙觉得自得其乐也不错,他看着暮色深浓下波澜起伏的江面,看着灯火辉煌下招摇飞舞的旌幡,繁星坠空,水影沉璧,一个人安静地出神,潇洒也落寞。
“沈阙。”
是墨廿雪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扶着栏杆的手,指甲刮着木杆来回摩挲,绷得有点疼,“公主还没睡?”
墨廿雪摇头,“我睡不着,不过最近好像都不太有困倦的感觉。”
“在为温如初的事担心?”沈阙抠下一指木屑,却浑然不知。
“也许是。”墨廿雪表面漫不经心,其实是在仔细观摩着他的每一寸表情。
沈阙的声音淡淡的,和这浮沉的江水很不协致,“所以,我彻底输了?”
她没来得及回答,他一语又至:“也罢,好像都不重要了。”
不知道怎么,那瞬间她的心里好似炸开了一个惊梦春雷,耳膜之中嗡鸣不休,心腔里更空旷得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再也不想管她的事了?这句话等于,他再也不想喜欢她了?
本来是互惠互利的事,可是心底里却很难过。她甚至都看不起自己了。墨廿雪,做人不要这么贪心,你不能这么故作纯真地牵着沈阙的感情,他本来便是自由的,他不欠你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句话,问出来差点就带了哽咽。河风太大,刮得眼睛疼,喉咙里进了沙子,一定是这样。
沈阙扶着栏杆,桃花眼底的粉墨如繁芜落尽,“我已经让柚子给我收拾好东西了,大概,三日后便会动身。”
“这么急?”墨廿雪话出口便为自己的冲动深表后悔。
沈阙侧身浅笑:“怎么,公主殿下想留我喝你和温如初的喜酒?”这句话说完,声音陡然冷了下去,“那未免太欺人了,我死也不会去。”
“……”墨廿雪被吓到了。
消息当然传到深宫之中,彼时,墨老三正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墨汲捉住了尾巴,苦着脸接受老爹的训导,没料到竟然这么快被人打岔了。
听完侍卫长的禀告之后,墨汲不死心地重复问了一句:“公主真的没事?”
侍卫长跪伏于地,如实说道,“公主没事,只是,”顿了顿,拉长了墨汲心里的弦,“温公子为了救公主,受了重伤。”
墨老三突然“呀”了声,错愕道:“我不是在听话本子吧?他温如初几时给我好脸色我妹妹?”
墨老三与自家老爹一个对视,墨汲的眼眸有点深沉,眉峰如墨,不知所思。
墨汲想的是:要命!温如初不是一直不喜欢朕的闺女的吗?现在突然演这么一出,这不是让朕拱手把驸马之位让给他吗?沈家那二傻子,朕说他是二傻子看来真不算冤枉,这英雄救美的事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直接扑上去,朕顺水推舟成全你不就好了?真是,朽木不可雕!
“朽木”在船头打了个喷嚏,暗暗地想:最近骂我的人,嗯挺多的。
沈阙去意已绝,跟沈雅臣和沈阁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似在商量,沈阁坚决不同意,和洛君承闹起来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地斗嘴。
沈雅臣被吵得耳朵疼,终于出声打破他们刺耳的口水仗,“你真的要走?”
沈阙点头,“早就决定了。”
正堂里灌入的风携着松下鹿葵的清香,沈雅臣正襟危坐,说得一本正经:“可是你说了,要付给我房钱的。”
沈阙看了眼耍无赖的沈雅臣,苦笑道:“舅舅别开玩笑了。”
“我才不跟你开玩笑。本官在朝为官,赚的都是血汗钱,这些日子你的吃穿用度和一应花销让我累得够呛,小六咋咋呼呼,成天挑衅隔壁的两位大人,害我被连参了好几大本,这不收点费用,本官实在对不住自己。”沈雅臣决意耍无赖到底。
洛君承目瞪口呆,这真的是传说之中风流倜傥、磊落大方的沈相?心里的想法不留神说了出来。
沈阙表示无力,“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附会之词,真未必可信。”
沈阁听不惯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在见到你之前,也不晓得什么叫耳闻不如目见的。”
“……”
不过沈阁还算好心,“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我表弟,小六子,我瞧着也挺可喜,费用我给你算少点。让你留点盘缠,好应对一路的吃穿,这样够厚道了吧?”
洛君承吐舌头,“真难为你有脸说出来!”
沈雅臣掸了掸自己的两袖,悠然从容地起身,“你要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但是十三之事,你当真不想管了?”
“不想管了,都是你们南幽的这档子事,是你丞相之职,本来我也不该插手。”沈阙很无所谓。
沈雅臣沉着脸,“今日这是你说了,两个月之内,你若不回来,我把这个‘沈’字倒过来写!”
赌这么大?
洛君承倒是真想看一下沈相绷不住脸色的模样,他探头探脑蹭沈阙的胳膊,“三哥,我们不回来了,对吧?”
沈阙捏住他圆得跟团子似的的手,笑了下,“嗯,不回来了。”
第三十一章 别时不似见时情
这次的事件有点大,脱离了墨汲的掌控。然而他私底下掌握的信息,和沈阙一样,除了地下黑市的“十三”以外便再没有进展,一直让人想不透。
而当下最让他烦忧的,除了刺客的事,还有墨廿雪。温如初受了伤,她便跟丢了魂儿似的,在药房里一通大闹,硬是将什么灵丹妙药都往温家送,连太医也被她发落到温家去了。
墨廿雪忙得不可开交,把宫里头的药房掀了个底朝天,几个老御医老泪纵横,痛心疾首:“公主,使不得啊。”
几个人齐齐一哭,墨廿雪突然静下来了,手里握着一只药瓶子,“今日,是什么日子?”
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问这个,但好歹不砸东西了,陈太医愣愣地答:“初三了。”
“初三?”墨廿雪有点想自打嘴巴,这么说已经过去了三天了?
她想起三日前,船头与沈阙的一席谈话,他的意思是,今日便要动身走了么?他要走了,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手里捏着药瓶,不自觉地在收紧。
古城楼将黄昏夕阳抹匀,巍峨生黛的城墙下,人行已经渐渐少了,除了送别的队伍,几乎没有人再来。
沈阙牵着一匹瘦马,细碎的鬃毛是落日的颜色,他握着缰绳朝众人一拱手,“我这个人最讨厌离别,话就不多说了,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宋玦孤身而来,并未携新婚妻子,前来相送的,除了他和林复,也就是几个平时看着还算顺眼的同窗,沈家的人一个也没有。
直至他扬鞭远行,白色的身影于玄黄天地之间隐去,风中忽传来一阵凄哀的琴声。此刻的幽都,仿佛已垂垂老矣,安静得有点反常。
城楼上的红衣如火的女子,玉指纤纤,拨弹着案上七弦,焚香袅袅,她眉宇之中一抹抑郁挥之不散。像是告别,像是,不舍谁。
宋玦脸色不对,不熟识的人以为他是因沈阙的离去而难过,但林复看得出来一些另外的东西,趁着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他一只手拍在宋玦的肩上:“你呀你,从小我就知道你这人看着老实,其实心里藏着很多弯弯绕,如今已成定局的事,你就算再不喜欢,也该收敛一点,总把情绪带到外边来,小心得罪人。”
宋玦扯了扯自己的唇角,“你从小就比谁都了解我。”
“驾!”一声女子轻叱,马蹄声裹挟而来,两个人齐齐一惊,两边退开。
墨廿雪拉住缰绳在他们面前停下,声音有点喘:“沈阙呢?”
“走了。”林复如实回答。
墨廿雪皱眉,“走了多久了?”
林复低眉,“刚走,没多久。”他没说,沈阙故意找的一匹瘦得不太健康的黄马。
而墨廿雪的这匹白色神驹,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种,她没说话,扬着马鞭绝尘而去。
“这公主,真够风风火火的。”林复摇头失笑。
宋玦用衣袖挡住风沙,“若是她追上了,大哥会回来么?”
林复想了想,“难说。毕竟,大哥这次好像挺坚决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
“额……没事。”林复尴尬地搓手,“我先回了啊。”便赶紧趁着天色未晚先逃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沈阙是这么说的。
暮霭沉沉,碧水荡波。黄昏下堆砌的树叶铺得厚实柔软,墨廿雪把马拴在树干上,跫音微小地靠近一根老梧桐,这棵树枝干遒劲,正好掩着她瘦弱的身。
她已经看到他了。
前面有条澄澈如练的小溪,潺湲的水奏音清越,他一袭雪白的长衣,坐在溪边净脸。
苍翠梧桐拂下簇簇树影,却够不着他一片衣袂。
墨廿雪这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额边映着夕阳的一缕碎发落入了水中,涟漪浅漾,背影如一幅古旧而遥远的画。
以前她可以就那么呆傻地坐一整天,只为了看温如初,现在她不得不在心底呐喊一声自己完蛋了,她发现自己对沈阙同样可以看一整天。不,也许更长!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她唾弃自己。
树上的一叶梧桐飘落,枝干扶疏交叠,栖满了晓风残月的悲凉别雾。
她才刚开始数落自己,恍然间箫声丝丝缕缕地飘来,她有点错愕,不知何时起,他手里多了一管竹箫,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了。
他坐在一块青石上,身后的湿发攒在一起,半个侧面,可以看见他修长的手指,仿佛跃动着和田暖玉的光泽。可是这箫声有点悲凉凄清,幽咽的,如泣如诉。因是别离,这曲《霖铃曲》倒是很应景。
“沈阙,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沈阙?”墨廿雪一只手攀着梧桐,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吃痛地“嘶”了一声,又唯恐那人察觉,于是便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惊慌忙乱。
“吹得还挺好听的。”她暗搓搓地想。
一支竹箫被他娴熟地捏在手里,侧面的剪影在山光水色里立体得仿佛要破画而出。单是看他这手势,墨廿雪也看得出来非一日之功,那么沈阙平日里在她跟前一副百无一用的模样,其实是因为他是个低调的美男子?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驳了,“呸呸呸,他还低调,恨不得把我太学都翻过来,简直和我的胡闹程度有一拼。”
这货坏死了,最坏了。
墨廿雪的指甲抠着树干,低着头暗暗地骂沈阙,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箫声停了,她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公主来送我的?”
墨廿雪差点摔地上,怔怔地抬起头,同一棵梧桐树下,他近在咫尺,手里握着方才吹的那支碧色竹箫,唇畔微微染着一缕叶隙间漏下的霞光,似笑非笑。
“到底是同窗一场,你走,我怎么可能不来?”她强作镇定。
沈阙沉了脸色,“看来公主是真的希望我走。”
“不、不希望啊……”她看进他的眼底,“可是,人各有志嘛,我肯定没有立场阻止你……”
“那如果,今日要走的是温如初,公主会不会开口,说一句挽留的话?”他上前半步,脚下的树叶柔软多汁,却仍被踩得窸窣作响。
“我,应该也不会吧。”墨廿雪说话间有点为难。她蹙着眉,有点藏不住自己心里的一丝留恋不舍,若是沈阙就此离开,他会不会,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你……还会回来吗?”
沈阙觉得现在的墨廿雪说话有点小心翼翼,他笑了笑,“大概不会了。”
“哦……”她低头看着自己纹理繁复的绣鞋,有点失落。
他弯着薄唇路过她,背影清瘦孤傲,白衣如雪……
墨廿雪有种莫名的后悔,要是能扑上去从后边把他打晕……想什么呢,沈阙要走,难道真的是因为你,少自作多情了,他才不会。人各有志,你没那个资格。
没有资格。这四个字真是无奈。
……
既然宋玦成亲了,沈阙走了,墨廿雪便一直期待自己能找个女性朋友,发展一段完美的闺蜜情。
听说温如初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她兴致不错,从宫里头带了一探桂花酿,想去探访他。
温儒的家俭朴清雅,温儒也是个博学之士,连国子祭酒见了他也要暗叹一声自愧不如,甚至有人想,要是温儒当年参与科举了,倒许是能与沈相大人一时瑜亮。
不过温儒虽饱读诗书,对墨廿雪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公主却不大待见,他一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却奈何这个公主油盐不进,死追着温如初不放。
今日一见,便生生地将墨廿雪堵在门口了。
墨廿雪与他周旋许久,才发现这个温儒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行事滴水不漏,他三言两语,竟然让她理亏羞愧得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她堂堂公主,竟被人扯着名节来说事,要是墨汲知道她被年高德劭的温儒训斥了,估计又要挨板子罚站。
“公主,如初身体尚未康复,不能起榻相迎,今日还请公主先回去吧。”
墨廿雪脸红地低头,“好,那我先走了。”
但临走时还是将手中的桂花酿塞给了温儒,不等他拒绝便立即逃之夭夭。
墨廿雪飞奔而去,一路上只要想到被温儒耳提面命地数落了一通,便羞愧难当,更加不愿停下,没跑出多远,迎面便撞上一人。
除了那人,还有她手里的竹篮,也被撞翻在地。
墨廿雪尴尬了,急冲冲地道歉,“对不起,我帮你捡。”
“公主……”
墨廿雪才刚蹲下来收拾地上散落的绣品,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怯弱的声音,她蹲在地上一抬头,面前的女子和初见时没有两样,仍然娇软如一朵照水芙蕖,打着羞涩的朵儿不肯露面。
“秦婉兮?”墨廿雪真没想到,当街撞人,这可真是缘分。
秦婉兮再不敢说第二句话,赶紧收好了自己竹篮,将绣品叠好放进去,匆匆行礼便要走。
墨廿雪今日赋闲,实在无聊,拉了她一把,“你要去哪?”
“回公主的话,我绣了一点样品,因为前不久春锦阁的老板找我帮忙设计一些花样,她今日要的。”秦婉兮佝偻着腰,仿佛低人一等似的。
若是别人也罢了,她们曾经是同窗,这举动让墨廿雪看着不喜,她强制她直起腰来,霸气地挥手,“我陪你去。”
第三十二章 举杯浇愁愁更愁
春锦阁的老板娘锦娘是个三十岁上下但风韵秀艳的女子,因为经年行商做买卖,故而处事玲珑圆滑,待人不以门庭论高低,俱是一团和气。
墨廿雪有幸和这个老板娘打了个照面,归返时,有些话没留意便对秦婉兮说了出来,“你不用对谁都那么小心谨慎的,我看这个锦娘就不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