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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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秦蓁,要是我能回来,这辈子,非卿不娶。”
如果不是她,其他的人都没意思了。
宋玦以前那么排斥秦婉兮的靠近,不过是因为,他希望自小到大,至少有一件事是自己能做主的。这件能做主的事,他选择了婚姻。
求了宋母十多年才让她松口,让他能率性一次,冲动一次。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他自己选中的,必定是他心上绝色。
可惜最后还是身不由己,被迫娶了秦婉兮。彼时,他无爱,甚至隐然有恨。他排斥她的靠近,一看见他便被想到自己竟被人算计,被人将他最后的一丝婚姻净土也拿捏住,他气极了也恨极了。彼时,他唯一的渴望,就是过了风头,与她两不相干,至此不见。
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却后悔了。
无爱的心,也可以被无声润雨所撼动,他早已坠入深渊做结的网,只是自己未曾发现。
时至如今,她早已终于成了他心上绝色。
“我未必等你。”秦蓁如是说。
宋玦咧着嘴笑,“你的‘未必’用的真好。不过,我这人向来福大命大,来日我完好无损地站到你面前,不许抵赖!”
“你可以走了。”秦蓁迅速推开他,返身而去,刻意忽略掉那一颗不能自持的心。为他颠倒潮汐,终成覆水。
第五十九章 三更灯火五更鸡
云超第一眼见到宋玦的时候,就觉得此人风雅而冷,即便是微笑,也自温和之中抽出几分令人不可逼视的高华。云超纳闷,宋玦的门第并不高,为何比南幽的那种王子皇孙还要气度不凡?
云超接见宋玦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一直留意林复的动向。
一众人里,独他蹙着眉有些惶然惊愕,这表情虽是细微,但云超察人观色的火候却已老练,还是能一眼便知。云超将信将疑,对宋玦便存了几分警惕的心思。
宋玦拥着一身惨绿大氅,面容玉质,微笑应道:“将军,宋玦文弱之身,自知无德无能,适逢林兄召唤方前来此地,不知将军对宋玦有何安排?”
云超摸着下巴看他,“我听说你在太学还算学有小成,为人机敏,你随几位军师一道吧。”
“是。”宋玦低眉拱手。
众人遣散之后,林复仍在原地打量着他,宋玦走近他,一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想什么?”
林复收敛心神道:“没什么。我就一封信,没想到你就来了,真够意思。”
他说着“够意思”,眼底却没有一点欢喜的意思。宋玦了然于心,却佯作不知,只道:“难得再聚,喝酒如何?”
“倒真是难得一聚。”林复半是沉默,许久才任由他引路而去,嘀咕了这么声。
两人才出帐没几步,旷天下的牧野荒草萧疏,别有份古朴苍凉的味道。宋玦的一步突然迈小了一点,紧跟着脖颈一凉,他攥着林复的手,两人一起停下。
两个人齐齐转身,身后的雪衣女子,一柄长剑银寒刺骨,眉骨冷秀,星眸如箭,她的武功大约不错,可是军营里要出现一个女子还是比较少见的。
宋玦于是微微一笑,“云姑娘?”
他不躲不避,任由寒剑抵着脖颈三寸处,被她掐着要害。
但他这声“云姑娘”却吓到了林复,“哪个云姑娘?”
云拂晓柳眉直竖,怒极了的模样,仿佛只要林复再多说一句,她就会跳起来把他摁在地上揍。
宋玦失笑道:“你这笨小子,自然是你那位本该绣楼高筑现下却逼得你爷娘不敢退婚,还要拿你兄弟的性命开玩笑的未婚妻。”
林复傻了。
传闻里,云拂晓刁钻泼辣,性急的时候,不管辈分不论亲疏,谁惹了她她便要对谁抡拳头,听说云家现在逢年过节也很少有人拜谒了,即便送礼的,也都是让小厮仆众抬了放到云府门口,不待主人接见便逃之夭夭。因为曾有人看见,云拂晓的一位叔伯曾鼻青脸肿地以袖掩面而出。
连叔伯都敢揍了,她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武功又狠辣,打起架来,斗到狠处便全然没有章法,为了赢是怎么难看怎么打,像是市井上泼皮斗殴的无赖招数。
林复见到云拂晓的第一眼,忽略掉她现在对他兄弟极不客气的举止,他竟是想到:原来是个大美妞,不是貌若无盐,传言欺我!转眼才又想到:就是太凶了点,要是真娶回去,打不过她就惨了。
云拂晓怒道:“说!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了,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怎么可能轻易跑来战场凶险之地?”
这个质问好没道理,宋玦置之一笑:“为了兄弟情,不可以?”
“浑说!”云拂晓谅他也跑不了,撤了剑,逼近一步,“你是宋家独子,后无子嗣,没有武艺傍身,身娇体弱,宋大人怎么可能放任你前来边关?”
“云姑娘,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宋玦有些无奈,“我就不相信,云大人他就能由你任性胡为,敢问云姑娘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自然是不听爷娘劝阻,一柄剑,一匹马便扬鞭而去。她向来是这么潇洒红尘、快意恩仇的人。
宋玦不再多言,拉着林复的胳膊道:“喝酒去了。”
林复没有阻拦他,只在走的时候,偷偷回望了她几眼,雪衣女子咬着牙瞪着他,眉眼峥嵘而大气,爱恨自陈于脸上。他觉得好笑,不过,这一点倒是很合他的心意。
没走多远,宋玦淡然道:“才一面之缘,心都丢了。”
林复矢口反驳:“我可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就是觉得,她还挺凶挺有意思的。”
“我觉得,来日你被她摁在床榻上打,也挺有意思的。”宋玦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能保持不苟言笑,林复悚然一惊,继而便红透了半张俊脸,眼睁睁看着他去拿酒了。
锣鼓齐宣,华灯初上,云州街上一片喜乐大盛的景象。墨廿雪看见,雕梁画栋上,无数灼烈的红绸在飘荡,男女老少光影穿梭,衣裳鲜丽。这里的风化习俗比之南幽北夜各有不同,因为云州地处西疆,常年与西域多有往来,他们的文化也在潜移默化之中交织融合,成了眼下这独具韵味之景。
但是墨廿雪欣赏的兴致不足,因为带上了镣铐欣赏,总归是不舒坦的。
烛红泪牵着手镣铐拉着她在城中转,不回头地问道:“我们云州的风物看起来如何?”
墨廿雪冷笑,“不如何。烛大人在我南幽为官多年,可还是时刻铭记着自己的家园故里,这般不忘初心,真让人感动。”
“公主谬赞。”她谦逊地低眉敛目,只是回身而去时,凤眸眼尾处生生拉出一条水光淡淡的印记。像是……泪痕。
她带着墨廿雪往前走,穿越无数道人墙,边走边道:“我生在云州,但自幼四海漂泊长大,云州的世子,温如初,我曾经做过他的侍女。”
墨廿雪没想到他们还有过这层关系,难怪以前在太学之时,她总觉得温如初对烛红泪似乎有些不同,与其他人均是大相径庭。
“尽管只在这里生活了六年,但云州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我都很熟悉,那些年,我魂牵梦绕的,无时不刻不是回到这里。只可惜……”
“可惜什么?”
烛红泪没立即回复,而是领着她进了一家酒楼,畅行无阻地登上二楼,找到一间无人的雅间,她自袖中取出金色的钥匙,替她开了锁链。
“你?”
烛红泪垂眸道:“可惜,我的族人,我的父母宗亲,都被温远峥扣在手里,只要我有丝毫反心,他们即刻会身首异处。在云州,我本也是仕宦人家,该一世衣禄无忧,可是公主你看,我与你之间,竟是如此天差地远。你的父皇皇兄疼爱你,太学里的先生迁就你,洛朝歌也喜欢你,公主,人的宿命,从一开始就已成定局,无力回天。”
“谁说的?”墨廿雪在太学学了那么四书五经,可最看不起的却还是这什么天定之说,她沉沉一反驳,烛红泪暗吃一惊,就听她说,“烛红泪,你给自己定了死局。难道你一辈子唯唯诺诺,对温远峥俯首称臣,他就会放过你父母兄弟吗?难道他抓了那么多人,就只是在当年为了利用你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
至此,烛红泪终于不得不长叹,“公主果然冰雪聪慧。”
“我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自来功高便会震主,我方才不过在街上走了一遭,便已知道,这云州对你的爹烛大人的风评很是不错,如此深得民心之人,放在哪一个王侯的眼睛里,都是一粒容不下的沙子,一个对你的位子虎视眈眈的身边人。温远峥对你家拿而不杀,也是畏惧的民心这点罢了,顺手再利用一下你,很值当。”墨廿雪目光如晦。
烛红泪做到一边的黄花梨凳上,玉手斟了一杯清酒,苦涩无边的味道冲入喉腔,她低低地说:“北夜的青花酒真不是浪得虚名。”
“苦酒,苦中藏劲,苦后回甘。”墨廿雪也喝过青花酒,同她的心上人一样,她也喜欢这极苦极涩的味道,“不过,北夜的酒好像是不卖给云州的,你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烛红泪给她也倒了一杯,墨廿雪伸手接过,细细喝了,熟悉的苦涩味道一如往昔。
她和秦蓁在醉月楼喝酒时,彼时,她思念着他,如今她和烛红泪在云州的酒楼喝酒,她还是思念着他。原来这青花酒,用来惦记一个人,竟然是再好不过。
“烛红泪,你在惦记谁?”
墨廿雪话甫一出口,便又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暗暗地骂自己真是笨脑袋瓜,她明明知道,烛红泪是她的情敌。
灯烛光里,面容苍白秀冷的红衣美人,面颊带火,不知是酒意上涌,又或是真的想到了什么人。她倚在桌上,艰涩地一笑,道:“他啊,是个傻瓜。”
墨廿雪愣了愣,朝歌是个傻瓜?
然后她想起来,也许有情人之间动起情来,都会说对方是傻瓜。上次收到他的画之时,她也曾用这似乎莫名所以的两个字来形容过他。
“烛红泪,你就这么给我松了镣铐,就不怕我跑了?”
“跑?”烛红泪挥手探往腰间,瞬间亮出自己的九节银鞭,“公主要不要一试?”
怎么这个女子说要动粗便能动粗呢?墨廿雪无奈扶额,刚才还煽情来着,这女人变脸的速度比她翻《论语》还快。
“唉,罢了,我听说被你这鞭子打一下要皮开肉绽,我可是细皮嫩肉的不禁摧残。”墨廿雪摇了摇头,暂时打消了逃跑的想法,但见烛红泪执鞭的手似乎有所颤动,她好奇地问了句,“被你鞭子打到是挺疼的,可是我们都知道,这兵器里,鞭子练起来是最容易伤到己身的,你练这个不会很难么?”
墨廿雪不敢想象,要把鞭子练得像烛红泪这么出神入化,是要在自己身上留下多少道伤口。
烛红泪默了默,沉声道:“这鞭子,是他送给我的。”
这个“他”,墨廿雪自然猜得出来,是温如初。温如初是她的世子,她所拥戴的人,想必只送了一根鞭子,她便已然懂得了这涵义吧?
执鞭者,素来心冷如铁。温如初从来不允许她有一丝自己的情感。
第六十章 谁家玉箫暗飞声
墨廿雪瞟了眼烛火下碎光微烁的银鞭,眼眸里落了一片水华的淡色。
隔着曼拢轻曳的素色纱帐,窗外的灯火也正是辉煌时,烟花十里,长街纷繁。
“公主,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了。”
烛红泪的声音低得有点无奈的意味,墨廿雪悚然,她按着桌角的手不自觉收紧了,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照墨廿雪的猜想,她落入烛红泪的手里,此生再见洛朝歌希望渺茫,甚至可能,烛红泪会用她内含软铁外附勾刺的银鞭招待她。临到头了,才发觉烛红泪从来便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个模样。
她是个身世堪怜之人,多少事,她亦身不由己。
映着满墙橙辉的烛红泪,冷秀的面容有种别样的妖冶魅惑,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染了蜜蜡的色泽,鲜艳如果。她偏着头将银鞭挥落在地,掷地有声逼得墨廿雪心头一跳,却听烛红泪淡淡地一哂,“这东西,我早已不配拥有。”
说完这句墨廿雪听不懂的话,烛红泪起身扬长而去,“公主,那个人承诺了会来接你,你暂且安顿在这里便是,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直到她身影隐匿在重重帘幕之外,墨廿雪细思其中关窍,错愕不能言语。
洛朝歌会来么?
可既然如此,他为何把她交给烛红泪?他难道就不怕烛红泪对她不利?他难道算准了烛红泪不会动手?可是,她们明明是敌人才是。家国立场不同,还看上了同样一个他。
接下来的几个日子,却全用来了消遣。
墨廿雪第一次如此克己收敛,竟待在这酒楼里哪也未曾去过,酒楼的掌柜旬娘与她日久了自然混得熟络,给她的吃食一应都是最好的,弦月初上的傍晚,几缕笙箫默然飘转了楼头,却不见踪影。
她靠着红漆围栏,嘴里叼着一只茶花饼,听到箫声之时,虽神色未变,但眼眶却在慢慢晕出了丝丝薄红,一曲落,她泪如雨下。
可那箫声断了一曲,却没有彻底终止的时候,紧跟着又是缓慢悠扬的一支箫曲。
吹得仿佛是落日下百花衰减的悲秋,吹的仿佛是千军百战尸横遍野的漠北荒凉,在云州如今漫天喜气里,是如此不适而和谐。
旬娘忙到此时方少了生意,才的闲绕上二楼,见墨廿雪既不动,也不说话,就安静地捏着茶花饼似在凝神细听,她也竖了竖耳朵,外边确实有道缠绵的箫音,与哽咽之中撇出几分思恋的情意。
她挂着笑走上前,因不忍搅扰她此刻闻箫思人的这点念想,便一直安静地候在一隅。
但箫声还没听,墨廿雪静静地说了声:“你们北夜的三殿下,真会折腾人的,难怪如此会招女孩喜欢。”
旬娘卧蚕眉稍稍一动,“公主知道我是北夜人?”
“我还没瞎。”墨廿雪没好气地撇过头来,“你们殿下是不是常年沾花惹草?”
旬娘会意,含蓄地笑道:“公主是知道的,我们三殿下自幼学那些四书五经、弓马骑射之技尚且无时闲暇,哪有功夫动那些心思?他头一回就栽在了您的手里,这些年,便从来没正眼见过哪个女子。”
墨廿雪好整以暇地蜷着腿,抱膝而坐,挑眉又问:“哦?我前日靠着楼梯打盹儿时,听到底下有云州人嚷嚷说,他洛朝歌差一点便成了云州的女婿?”没待旬娘答话,她又是冷嘲热讽起来,“你们殿下这算盘精着呢,瞧不上云州这弹丸之地,想做我们南幽的驸马。”
旬娘讪讪道:“公主这话问远了,若真想知道,问靖王殿下便是。旬娘多嘴了。”
“我自然要问他……”墨廿雪一句话尚未说完,窗外渡来的笑声戛然而止,风里就连余韵都散了。
他把她软禁在这里,连面也不见,吹了几支破曲子,就这么走了?
墨廿雪快气哭了:洛朝歌,下次最好不要再见了,我一定会打死你的!
她表情纠结,旬娘暗叹着默然后退,“公主,靖王殿下的心意,您信么?”
她心甘情愿受他画地为牢,原本那么闲不住的一个人,肯为他舍弃自由困于浅滩,若是不信,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他不来给她一个解释吗?他为什么不现身?
箫声那么近,可他,却那么远。
几个飞檐,几座重阁,便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么?
宋玦揉着额头迎向晨起练剑的林复,他的一招一式如吞吐山河,连天衰草凝绿,剑招卷得砂石漫涌如潮。宋玦还未走近,林复陡然变招向他刺来。
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