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春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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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此刻,姗姗来迟的官兵们到底是来了。
“公主!”“公主!”
岸边一片呼唤墨廿雪的声音,上百号火把也映得透亮,仔细听里边似乎还有女子的声音,应该是沧蓝和浅黛,她们两个已经上岸了。
沈阙已经快要脱力了,因为官兵赶至,敌方又补了几箭随即撤下了战场。他抱着墨廿雪往岸边有人处划过去。
“你们看,在那边!”
浅黛终于找到了公主,终于破涕为笑地指着两人跳起来。
“是公主和沈公子!”紫明府的一个一等衙役吩咐道,“快下水将公主和沈公子救上来!”
“是!”
立刻就有十几名衙差跳下了水。
这时,温如初拨开了人群,走了近来,看到水里的两个人,清俊从容的幽都公子只是皱了皱眉,却没说一句话。
当先被救上来的是墨廿雪,几个衙差把人带上岸,却顾念着公主金枝玉叶,这里没有肩舆软轿,他们不好带回公主,温如初施施然走上前,两个衙差便随份地让开。
温如初探了一把墨廿雪的鼻息和脉搏,将被置于岸上的公主打横抱起,语调淡淡:“公主只是水火相侵,暂时晕厥,我送公主回宫,带几个人跟着就好。”
墨廿雪的肺管没有进什么水,但是却喝了几大口,现在意识有点朦胧,浑身没有力气,在岸上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以后,恢复了一点知觉,也不算晕厥。但是,她感受到自己迷迷蒙蒙之间,好像听到了……如初的声音?
见事情终于风平浪静,沈公子那边也没事了,沧蓝和浅黛跟着温如初,领了一对人往宫城走。
上岸后的沈阙坐在青石上喘息,捂着后肩,指缝之中仍是血流不止,几个衙差想跟他说话,了解一下案情,却发现沈公子的双眼一直紧盯着被抱着离开的公主,眼神里甚至有点痛心和……男人吃醋时的恼恨?
这时,一个眼尖的衙差惊慌大叫起来:“啊不好,沈公子,这箭上淬了毒!”
第九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墨廿雪当晚醒来之时,已经到了三更天,西窗外清风飗飗,隐约之中传来花枝轻折的脆响,墨廿雪的意识就在一瞬间被清风吹醒了,她翻开眼皮,跪伏在她窗边打瞌睡的浅黛也随着外边的风声醒来,看到墨廿雪睁着乌溜的眼睛看着自己,她欢喜地跳了起来。
“公主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墨廿雪被她吵得头疼,幸得沧蓝稳重,走过来端了杯水给口渴的她,墨廿雪接过玉杯,沧蓝低眉道:“公主,我去通知一下外边的小太监,让他们去给皇上报个平安,你知道前半夜你被送回来的时候,皇上都吓坏了,扔了一大摞的奏折在这里陪了你一个时辰。直到太医说保证你能醒过来,他才走的。”
“哦,这样,那你快去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父皇不高兴是肯定的。
但沧蓝转身走出两步,墨廿雪陡然又叫住她,“沧蓝!”
她回眸,墨廿雪捏着自己锦绣绫罗的软被,犹犹豫豫地问道:“那个,我父皇他是不是知道了,他是不是很生气?”
沧蓝叹息:“皇上只知道公主偷跑出去逛了灯火会,现在还不晓得公主还曾流连解语楼的事,所以虽然生气,还不算大发雷霆。可是公主,经过了这件事,您以后,只怕要收敛一点了。”
想到她那个观念还带着一点传统腐朽气息的老古板老爹,墨廿雪为自己没有自由的未来深感到担忧。
沧蓝推开雪海阁的大门,曼步而去,四月轻风将枝头如雪如烟的墨香梨花拂落而入,绯红的毯上绵延洒了一地。
浅黛望了眼已经走出门的沧蓝,回头神神秘秘,高兴喜悦地握住了墨廿雪的手,“公主公主,今天晚上你都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可把咱们的幽都公子急坏了,你都不知道,从碧玉河到宫门这么长的一段路,都是他抱着你走的,那眼神……”
小丫头完全陷入了一种花痴的思考当中。
墨廿雪一听到“幽都公子”四个字,心弦如被四指一拨,颤了颤之后,她扬着眼睑探过身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温如初温公子啊,公主,这下估计也是您守得云开见明月了!”浅黛拍一拍巴掌,“公主很快就要满十八了吧,到时候再加上皇上赐婚……哎呀……”
这丫头越说越兴奋,简直比自己要嫁人还要兴奋,直弄得墨廿雪凝神细思之际,又有点哭笑不得。
为什么她记得,昨晚落水后,那双抱着她的臂膀坚实有力,又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与霸道,一点也不像是温如初的气息呢?下水救她的人,难道真是温如初吗?
而与此同时,沈阙也苏醒了。
箭头虽然淬了毒,但好在刺入不深,加之先落了水,毒性也减了七层,他上了药已经感觉不到除了痛之外任何异样的不适。
书房的门轻掩,他披着雪白的绣袍,点如豆一灯,手里一笔一划之间,霜毫在不染纤尘的宣纸上晕染开迤逦如黛的墨迹,萧萧肃肃,凛凛飒飒一幅凝光竹图,蔚然栩然,恍若近在眼前。
有人敲门,他笔端一顿,眼眸在凝在素宣上不肯移开,却淡淡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一个颀长身影风神秀逸,藏青色的裳服更添几分睿智沉稳,来人约莫四十上下,但面容依旧俊朗如刀削斧琢,手里似乎携来两张宣纸,沈阙一见他,立刻自书案后起身,整顿衣衫走去相迎,“父亲。”
“伤应该没大碍了吧?”
来人正是官居高位、位极人臣的左相沈雅臣。
沈阙垂眸道:“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
“我都不知道,以你的身份阅历,竟还能有这份百折不回的执着,也罢,”沈雅臣长叹一声,突然又摇头失笑起来,“今日,你们太学的方老交给我样有趣的东西。”
闻言沈阙淡淡挑眉,不过带看到沈雅臣手里拿上来的东西,登时木住了脸色。
沈雅臣好整以暇地欣赏他这来之不易的神情,摊着手,差点没有一巴掌把这两张纸盖在他的脸上,“你很可以,方老说,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丑的字,在到太学供职之前,他也曾手把手交过几个垂髫小儿写字,却没有一个比你的还要差的,真是难为你了。”
“这个……过奖过奖,实在是父亲大人院子里的府兵天赋异禀。这个,我可不敢贸然领功。”沈阙拱手一礼,唇畔再度下陷几分,只不过垂着脸不可得见。
“怎么说?”沈雅臣奇了。
沈阙摇头无奈,“当晚先生让我抄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努力了一个时辰,也没写出像样的字,便正巧赶上有人在外边守夜巡逻,我出门去随便抓了一个人进来,没想到此人当真神乎其技,当即捋袖研墨,短短半炷香时间便洋洋洒洒写了两篇出来……啧啧,怪道父亲不消十年便扶摇青云,原来手底下个顶个的都是人才……”
沈雅臣:“……”
打趣完了之后,沈雅臣言归正传:“这件事,你可看清楚了,是谁派人暗杀?”
沈阙走到案桌边扶着沿角,语调冷漠:“我只看出来了一点,这次的刺杀是针对我的,不是针对公主。”
所有射向墨廿雪的箭,箭尖都是钝的,唯独针对他的,箭箭锋利,气势破空,力沉致命。说实话,能在那么惊险的环境下,付出了这么点代价便顺利而退,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那看来,我留你不会被牵累吧?”沈雅臣微笑,吊着这么一口气,非要扳回来。
沈阙扫了他一眼,“小鱼小虾而已,翻不了什么浪,现在我和你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同伙,要是你现在过河拆桥,我不介意把这个大过天的欺君之罪为您捅出来。”
沈雅臣:“……”
为什么他明明是世人公认的舌灿莲花,在这个人面前却总是屡屡吃瘪呢?
翌日,墨廿雪背着书袋走进学堂,一眼便看见已经摆好了书案的温如初,他沉静地展开一方简牍,侧脸映在窗外的春日榆柳的影里,泛着清雅温润的琥珀光泽。
一时之间,她看得有点着迷。
林复和宋玦拉拉扯扯,正想询问她昨晚的状况,以及老大今天会不会来上课,但看公主这一如既往的花痴神态,还是把老血都哽在了喉咙里。
墨廿雪今日突发奇想,他走到温如初身后,推了一把已经坐上来软毡的男同窗,“你起来,我跟你换个座位。”
身前的温如初淡然地微微侧目。
那同窗迫于墨廿雪的“淫威”,闷不吭声地就起身,收拾东西与墨廿雪换了桌。
目的达到了,她大摇大摆地收拾东西坐了上来,正巧这时候温如初坐久了肩膀酸,便揉了揉,看似漫不经心,墨廿雪却看呆了。
她把头凑上去,“如初,你肩膀疼吗?”
温如初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冷漠地置之不理,他敷衍地解释:“不日前受了点伤。”
墨廿雪于是把头缩回去没有再问。
如果记忆没出岔子,昨晚那个人抱住她的时候,也被羽箭射中了肩膀,难道真的是……
再加上今天温如初对她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以前总是爱答不理,甚至根本无视,今天却善意地跟她说话了!他跟她说话了!
来不及激动,又有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白衣翩跹,姿如修竹,是沈阙。
他今日有点反常,不但没说一句话,而且看也没看她一眼,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脸色苍白,薄唇也失去了往昔粉色,甚至走两步,还弱不禁风地咳嗽了两声。
“沈二……”墨廿雪皱着眉叫了他一声。
沈阙好像没听见,默默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墨廿雪换了座位,他和她隔得又远了点,她见他似乎情绪不振,想到昨晚的惊险刺杀,她遥遥问道:“沈二,昨天拉你跳水是权宜之计,你没受伤吧?还有,这件事我父皇已经交给紫明府权权彻查了,不日便会有结果,一定为你讨回公道的。”
“谢公主。”他懒懒地应了一句,然后把书袋打开开始找书。
明明就几本书,他却翻来覆去不肯停手,因为能感觉到,她似乎还在看着自己,昨晚他护她无恙,可是今日,她仍然没心没肺、佯作无觉地往温如初靠近,这心情真是烂透了……
宋玦早感觉到他状态不对,趁墨廿雪转过头,把自己的水袋递给沈阙,“大哥,我早上才打的热水,你趁热喝,别是落了风寒了。”
沈阙侧过身去接水袋,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一个楚楚的少女。
她坐在最后一排,不论何时,眼睛里都一直只有宋玦一个人,上次沈阙只看了她的背影,这次连带余光扫视了几眼,她乌发如墨,明眸皓齿,绿衣娉婷,又娇又羞,宛如水中坠露的碧嫩清荷。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小美人儿。
原来宋玦也被人惦记了这么久了。
沈阙有点嫉妒。要是哪一天,墨廿雪能用这种痴迷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该会是怎样的欣喜若狂,怎样的求仁得仁、一生无憾。
第十章 有美人清扬婉兮
喝完水,他收回瞥向绿衣少女的余光,默不作声地端坐了回去。
宋玦见他今日兴致不高,话也不说两句,心里虽然惊愕之余有几分担忧,但光是想到昨日他们遭遇了刺客,便捏了一把汗,心道下次至少还是要让林复跟着去。
树大招风,左相沈雅臣位高权重,早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嫉恨了,再者沈阁是虎贲营的将军,手里握着一点兵权,柿子要捡软的捏,谁不晓得先从沈阙下手?
不过沈阙没有袒露出一丝一毫对这事的惊骇,反倒,那眉眼淡然,有种看破风雨的随性?
难道大哥以前游学的时候,还习惯了被人刺杀?
光是想想都让人缩脖子战栗。宋玦回到了座位。
绿衣少女把手里的丝绢展开,用私藏携带的口脂在上面点了几朵梅花。这梅花看着娇美,却有种凌寒独放的傲气清高,与宋玦衣料上的梅花纹理是一模一样的。少女弱质纤纤,心灵手巧,不自觉间面红过耳,咬住了柔嫩的下唇。
她身边坐着一个富贵女子,遍身珠翠绫罗,尤其皓腕上的镯子更是金玉为骨,她偏着头理着自己的一头云鬓,对绿衣少女冷哼道:“成日里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做的什么。”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狠戾陡现,“你该不会是想着法诅咒我吧?”
绿衣少女吓了一跳,她攥着丝绢要收好,却被那个动作粗鲁的女子一把夺了过去,她展开丝绢翻来覆去看了眼,却只看见几朵朱红的梅花,竖着眉梢道:“秦婉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画几朵花就能诅咒得了我白隐梅?”
糟了,她的名字里竟然恰好有“梅”字!
秦婉兮心神慌乱,但她被白隐梅欺压已久,也不敢声张。
平日里她们被先生安排着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这里的人除了身份低人一等的学子以外,就是学术不好不上进的人。秦婉兮两样皆占。她家里是南幽经商世家,只是靠着一点祖荫和在朝的一点裙带关系,才能勉强够格入学。她自己不争气,也学不好,白隐梅看她唯唯诺诺整日瑟缩着不言语,就喜欢欺负她。
自来后排的人吵闹习惯了,前排的人听腻了也管腻了,是连回头都懒得回头了的。
白隐梅揪着丝绢不放,声音压低了凑到她跟前,见秦婉兮垂着眼眸泪珠闪烁,她起了一丝邪心恶语道:“不过,红梅在我们南幽可有另一层意思,女儿家定情之时,往往要折红梅枝赠予男方。想不到你这小妮子平素看着老实,竟然也春心荡漾地开始想男人了……”
她越说秦婉兮越难堪,恨不得把头埋入尘埃里不复得见。她印这几朵梅花,虽然是描着宋玦身上的梅花图案,可她确实是有这个意思的。
被人戳穿了心思,她窘迫得只渴望夺门而出。
“那你要不要我现在把这条丝绢扔出去,让全太学的人都知道,你秦婉兮行为不检私底下勾引男人?”
“你!”秦婉兮气得脸颊通红,比丝绢上的红梅还要灼艳。
她作势要抢,白隐梅恶意地把手一收,撑着桌角俯瞰她,唇角泛起讥诮:“那个男人,叫宋玦对吧?”
“你!”这下不单有怒意,还有惊愕,有难堪,有难过。
白隐梅冷笑着瞟了她一眼,将丝绢收入绣囊之中,有用菖蒲色的细绳细密地捆住,嘴里只道:“自从上次他英雄救美以后,你整个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上学看,下学也看,你既然当我们是睁眼瞎,那也不能算我出手不留情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秦婉兮绝望了。眼泪从两颊悉数坠落,她咬着唇瓣,却在不住颤抖。
“这件事嘛,下学以后,在十里长亭外的落红坡等我。”她高贵冷艳,目含鄙夷地坐了回去。
秦婉兮趴在案桌上,废卷失声。
沈阙察觉到身后声音或有不对,他皱着眉朝身后望了一眼,白隐梅意兴阑珊地用蓝朵花汁涂着指甲,另一边的绿衣少女趴在桌上,肩膀却在一抽一抽地抖,明显是在哭。
他情不自禁地扯了一把宋玦,宋玦见他终有反应,扭身重又凑上来,“大哥怎么了?”
见沈阙视线落在角落里,她也跟着看了眼秦婉兮,听得沈阙问道:“这女子,是谁?”
他听问也觉得无奈,“她呀,叫秦婉兮。她爹是幽都首屈一指的大富商,费劲千辛万苦地把她送到太学来读书,可她自己不争气,人前总是唯唯诺诺,对谁都谨慎小心,也不爱说话。方老找她谈了几次心,也觉得是朽木不可雕,就无奈何地把她放在最后一排了。”
沈阙挑了挑眉,“可我看她,似乎对你有所不同?”
不得不说沈阙的眼神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