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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弦上春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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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沈阙挑了挑眉,“可我看她,似乎对你有所不同?”
  不得不说沈阙的眼神真利,宋玦噎了噎之后,终于垂着头无奈道:“大概是上次的事吧。她身边那个叫白隐梅的一直欺负她,我也是路过,看到她抽抽噎噎的哭相难看,就出手帮了一把……可是她这个人太自卑,总是把自己看轻得如一片鸿毛,我帮得了她一次,帮不了她一生,其实以前公主也觉得她挺可怜的,现在也多半都不想管了。”
  说到公主,沈阙还是没忍住往墨廿雪的背影看了一眼,她香肩单薄,霞绮烟披,正绕着温如初不知道说着怎样高兴的事,竟差点手舞足蹈。
  上课前夕,总是欢快也飞快的。
  沈阙扶了扶额头,他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在找虐来着。
  未几,他言归正传,“我是说,这个姓秦的丫头,她可能中意你。”
  “怎么可能?”宋玦的神情,就像迎面撞上了一团霉运,“大哥,你别开这种玩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她对我,顶多只是感激……”
  一旁的林复见他们俩嘀嘀咕咕早就按捺不住了,“子佩,大哥,你们在底下叨咕什么?难道又有什么好事不叫上我?”
  说罢便要横插一脚掺和上来,但刚等他跑上来,沈阙却捋了一把披散的墨发,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了。
  林复有点尴尬,又充满希冀地看向宋玦,宋玦也把腿收回去一副“我要好好学习了”的模样。
  待方儒走入学堂,开始念经一般喋喋不休又冗长无味的讲课时,原本精神抖擞的学生们,却在正襟危坐之中……开始昏昏欲睡。
  方儒也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临近下课,他一根顶粗的教鞭抽在墙面上,撑着胳膊肘的学子们大吃一惊,被震醒了。
  扫视一圈一脸茫然的学生,方儒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扔出了一颗彩蛋:“三日以后,国子祭酒李大人亲自前来太学视察,检查你们的学业。”
  “啊?”学子们纷纷表示已傻。
  一片哀声载道、伏尸遍野之后,方儒捋了捋胡须,又道:“前不久,李大人刚向皇上呈递了国子监的传习情状,列条陈述,不吝夸赞溢美之词,看得吾皇深感畅慰。我太学的教学素来是赶在国子监的前头的,这一次,也不能失了风头、颜面。所以今日,你们回去须将《中庸》仔细背诵,明日,我抽个检查。”
  “啊?”学子们心死……
  作为混迹太学三年却只学到《中庸》的一群所谓“国之栋梁”、“有识之士”,在方儒的煎炒煮炸之下,早已成了秋后的蚂蚱。谁敢忤逆他?连公主也没那个胆子犯上作乱、欺师灭祖啊……
  这里听了消息以后仍能镇定自若的,也就温如初等寥寥数人了。
  下课后有约莫一炷香的休息时间。
  墨廿雪去外边出恭,回来的时候,绕过一处曲折雕花的红廊,突然看到了一丛开得密密匝匝的杏花抱枝。
  这时候早已过了花期,也不知道是谁有如此本事,竟然能让它开在四月,还如此开得如此温婉多情。
  这算是今日的意外之喜,她拨开几束碧绿的掩映着的枝,往绿丛深处趟了过去。没走几步,陡然视线敞亮,进入了一个空旷地段。
  百绿的包围层中,正是一株开得绵密繁盛如云霞般的晚杏树,摇花坠雨,纷乱一个粉红如雪的世间。
  她屏住呼吸一般,轻手轻脚地走进花海。
  那尽头,她不期然撞见一人,脚步便生生一顿。
  不远处,雪衣锦缎的男子悄然立于一树烟光之中,笑容清浅温柔,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骨节分明的手轻捻着头顶狭长的花枝。浅粉的杏花自墨玉般的青丝发间穿插缭绕,他长身玉立,衣带当风,容颜俊美倾世。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这是墨廿雪不曾见过的沈阙。
  她的印象之中,沈阙应该吊着他的眉毛坏笑两下,或者又自恋又做作地佯装忸怩,再或者,他应该面对冰冷暗箭惊慌失度。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
  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像是无奈,像是感伤,像是一种不能挽回的惋惜,而他不能挽回的,仿佛是世间最极致的繁华,最梦幻的绚丽,最绝美的风流。
  墨廿雪突然清咳了一声,“咳咳。”
  沈阙身形僵住,好半晌,他才转过身,笑意昭昭地道:“原来是公主,我还当是谁大胆坏了本公子赏花的兴致。公主,要是你这会不来,可真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墨廿雪喜欢看戏,她负着手踱了上去,勾着唇道:“沈二,你这人真有意思,说起来,跟你在一起玩,还真不那么寂寞。你说,又要去哪儿玩?”
  “今日下学,公主只怕要随我出去城外走一趟。”沈阙信手摘下一朵杏花,拈于手中闻香。
  这嗅花的动作一点都不风雅,墨廿雪承认她方才是看走了眼了,不过听沈阙这么一说,她吊着嗓子惊疑道:“哦?沈二公子你真是胆大包天,昨晚才随本公主一道碧玉河遇险,今日还敢随意外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不知道怎么便冲到了她的面前,两个人的距离只剩下一拳远。
  视线相撞,他眼如幽潭,她不能直视,呼吸也微微凌乱。
  墨廿雪有点不自然地撇过头,沈阙细声问:“那么,公主敢不敢?”
  沉默的轻风将杏花拂下,她的玉搔头上坠了两片粉红,她突然展颜而笑,“有何不敢?”
  第十一章 路见不平不出手
  真当下了学,墨廿雪被沈阙带到城外,又有点悔意了。
  今日方儒放大招,连伙国子祭酒李树堂给他们出了这么难完成的作业。
  要一字不差地背下《中庸》。想想就是一件难过得食不下咽的事。
  所以才出了城门不过走了一里地,墨廿雪突然不肯走了,“那个,沈二,我看咱俩昨晚才遇刺,虽然还不晓得是针对你的还是针对的我的,但我们一处在一起,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要是现在再遇上什么刺客,那真就是在劫难逃了。”
  她不知道,“咱俩”二字已经轻飘飘地取悦了某人。
  沈阙白衣风流,闻言挑眉淡笑,“公主放心,我定护你周全。”
  他眉宇上扬,眼眸里有几点深邃如湖的微光。
  明明是正经的话,由沈二公子说来却显得多了几分滑稽。他自己也给自己的定义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贵公子哥儿,连丈许长的一道楼阶都跳不过,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跟她说什么保她周全这种话。
  唔,大概沈二的意思是:我能保你,让他们留个全尸……
  墨廿雪一想,心头猛然一跳,她按捺住一点窜出的惶然,“你?还是算了,本公主这次舍命陪君子,我来护着你。”
  强者总是该挡在弱者的前面。彼时,她是这般想的。
  沈阙被她的话弄得有几分错愕,未几,又淡淡地将薄唇勾起,“公主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便信你此言是真。上一次我就说了,沈阙愿把性命交托给公主。”
  这个人每一次说话虽然声音都有点让人想揍的戏谑,但又总是,语意如斯之重,逾九鼎,过千钧。
  墨廿雪无所适从地将衣袖一拂,“落红坡不远了,赶紧走!”
  今日下学后,沈阙撇开宋玦和林复,默默留下来地关注着秦婉兮,她和白隐梅两人躲在后排喁喁说了几句,却丝毫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中。大抵便是地方狭窄,施展不开,秋后算账,落红坡见。
  他对墨廿雪却含糊其辞地只说了地点。
  十里长亭,雕栏迤逦,落红坡就在不远处,尽头生着一株茂密的木槿,此刻秦婉兮果然委屈不安地站在木槿花树外的坡上等人。
  沈阙和墨廿雪默契地依着木槿,借着坡势地形作掩护,虽然将秦婉兮的声音瞧不真切,但要听到上面人说话还是不妨的。
  秦婉兮攥着襦裙踱步,黄昏落日之下,安静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好在墨廿雪尚有几分兴致。她看到秦婉兮在这里等人,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太学里的学生,多有媚上欺下、沆瀣一气之事,白隐梅身份不算高贵,但似乎比她这个公主还要跋扈。以前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她却欺负秦婉兮更加变本加厉了。
  白隐梅总算是来了。
  她这排场还挺大,墨廿雪徒步而来,白隐梅却嫌弃脚走得不舒坦,还找了一顶软轿,翠微璎珞,菖蒲流苏,放下轿,先露出一双白色的绣鞋,还要提着裙摆把牡丹花的绣面拉开,随后才姗姗而出。出来的时候,虽是夕阳余晖之下,但跟在软轿边走来的小环还是为她撑一把油纸伞。
  白隐梅倨傲地对对秦婉兮露齿而笑。
  她登场的方式,有点刻意而为的雍容,却也将风尘仆仆的秦婉兮鄙薄到了泥里。
  果然秦婉兮脸色难看,更是局促不安。
  白隐梅挥退丫鬟,自己撑着伞靠近,凌厉的一双凤眼如挟冰刃,但看上去却是在笑:“本姑娘今日也没空和你废话,你家不是有钱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来讨好我。”
  士农工商。
  秦家再有钱,但在官宦场的人看来,也始终上不得台面。几乎所有太学和国子监子弟,下学时都有专人接送,但秦婉兮却只有一个半老妈妈每日在学堂外等候。若是将家底堂而皇之摆在仕宦子弟的面前,早就不用在幽都混了。白隐梅敢在秦婉兮面前趾高气扬,不是没有底气。更何况,她现在握着秦婉兮的把柄。
  呵,喜欢一个男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南幽女子入太学,泰半是家中无子,将来女承父业,便是公主墨廿雪,也被皇上重点栽培将来好相助她皇兄一臂之力。秦婉兮是家中独女,既是为了继承秦家的产业,同时也是为了让她对上层多打交道,将来商埠遍通南北,赚五湖四海的银钱,也走得是渠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喜欢男人是一件没出息且落尽家声的事。当然,那个娇蛮的公主,倒是无人敢非议。但这放到秦婉兮的身上就十分不同了。
  墨廿雪的指甲插入了泥里,自己浑然不知,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憋了一腔怒火,不拿人出气真是难受。但她的手却没有动。不知何时,沈阙已经在她身边,用食指缠了一缕她柔软飘逸的发,她一动,就会扯得生疼。
  秦婉兮仍然紧攥着襦裙,垂眸低声:“你想要什么?”
  白隐梅露齿而笑,“我要的,也很简单。你们家在烟雨巷有一家生铁铺,我听说盈利似是不错,如果你能把账本偷出来借我观摩一两日,这事儿便这么了了,丝绢还你,你看如何?”
  秦婉兮有点长时间的没吭声。
  落红坡底下的墨廿雪有点待不住了,坡下都是不知名的野花,她已经吃了一鼻孔的花粉,白隐梅的话更是让她想骤起发难胖揍她一顿。可是脚甫一蹬地,却被沈阙摁住了手背。
  他的食指上,牵绕纠缠,是她一绺青丝。
  你干什么?墨廿雪怒了。
  沈阙用另一只手把青丝解下来,但摁住她,却丝毫没得商量。
  墨廿雪怒得用眼睛瞪他,正当此时,坡上飘下来犹犹豫豫的一个声音:“如果我给你了,你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让别人知道吗?”
  “我对你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你若是不信,我们在此立下誓约,如果我反悔的话,便用长刀抹了脖子。”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笑意,仿佛用刀抹脖子是件美妙的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墨廿雪差点就冲上去揍她了。
  真不晓得沈阙把她带到这里来又不让她多管闲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近在眼前的不平之事,不管,有如百蚁挠心。
  秦婉兮攥着衣裙的手一松,碧绿的丝绦缱绻划过手背,指尖也摩挲起丝丝缕缕的痒。每一次,她都以为自己能鼓起勇气,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让人失望的退避。
  “好。我相信你。”弱弱的嗓音柔嫩如风中清荷。
  “蠢丫头!”墨廿雪小声地骂。对于商铺而言,账本是多么重要的不能外传的东西,秦婉兮身为秦氏独女,难道真的不晓得?可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说拿出就要拿出!长此以往,再大的家业只怕也能被人揶住咽喉不得动弹。
  直到窸窣的脚步声远去,匍匐着的两个人翻过身来,背靠土丘,墨廿雪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然后埋怨沈阙:“是你把我带来的,为什么阻止我?白隐梅也太气人了!”
  “公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沈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墨廿雪看到他的眸中似乎闪烁着什么。
  她一怔,沈阙整顿衣襟,择了两片头顶的新鲜绿叶来擦手,慢吞吞地说道:“公主每一次帮她,都会激起白隐梅的反弹。而且公主能做的,只是明面上的伸出援手,在底下,一个人懦弱,就会被欺凌无数次,不管是人为与否。更何况,每个人的同情心是有限的,我相信若不是近在眼前,公主只怕会一如既往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阙这么不学无术的人还能跟她讲道理,看来游学不是白学的。至少他眼界比她宽,阅历比她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如果一直这样抬不起头,别人甚至还能打压得她直不起腰。”
  沈阙的目光看向远处,一簇簇挨挤绵密的木槿,打着朵儿,可见隐约淡紫的几抹寥落颜色,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
  墨廿雪抿着唇,“那你让我看到这些做什么?让我感受一下自己的无能为力?”
  沈阙突然低头一笑,然后他偏过头来,“我是想再度激活公主的同情心呀。不希望从白隐梅的角度着手,我希望公主,能改变秦婉兮。”
  “哦?”墨廿雪扬眉,“你觉得我能?”
  沈阙折下一根花枝,握在手心旋转,漫不经心地说道:“能。”
  因为今时今日的秦婉兮,便是当年的我。
  让一个人不为了活着而活着,让一个人为了希望与爱而活着。墨廿雪,全天下没有人比你更会做这件事。
  第十二章 一言不合就找茬
  “嗯?”墨廿雪摸着沾了点泥灰的下巴想了下。
  沈阙的语气太过于笃定,因为太过,所以才显得有点奇怪。
  乌润如漆的一双漂亮的眼睛将瞳仁滚了几遭,她迅速爬起身来,掸去满身碎叶积灰,回首对坐在地上的沈阙笑道:“这件事,容本公主想想。我觉得沈二你应该担忧的事,不是秦婉兮如何如何,而是明日,李树堂大人对你会如何如何。”
  沈阙愣了愣,他扬起头看向她,橙红软光映得她的根根似疏似密的发梢显得有几分斑驳。
  墨廿雪抚掌大笑起来,“我可是一早就听说了,这个李树堂大人,和你爹很不对付呢。”
  光是想想明日有沈阙顶包背书,她这心情还真是无比畅怀。
  当然,沈阙的脸色现在有点难看。
  此日夜里,墨廿雪搬出《中庸》,才发觉这是她根本不能完成的任务。南幽人对于读书之道,颇喜古风,好仿前人,宫中私藏的典籍文献,俱都是书写在竹简或者丝帛上,墨廿雪搬出来厚厚一摞,当晚没背几句,便气哼哼地将竹简摔在了地上。
  “公主……”沧蓝皱着眉,不知从何说起。
  送她入太学,是幽皇当年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事,便是希望她这个好逸恶劳不务正业的公主能习圣贤之道、通古今之事,可是公主却没能为皇上长脸,反倒在太学勇追男人,闹得一个人尽皆知……
  幽皇墨汲极偶尔的,也会按捺不住想把这唯一的女儿摁在地上打屁股。
  不过,那到底只是想想。
  两个丫头见墨廿雪一副要死不活的瘫痪样,就知道今晚这《中庸》她定是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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