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繁华[出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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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皓行绕过了案桌,站在了她面前。
他是文臣出身,即便在军营之中,亦是轻袍缓带,素白长袍简单清雅,面容俊美如画,声音亦是温文尔雅:“宁王殿下夤夜护送的原来是郡主,那么我便明白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叫江载初宁王殿下,维桑笑了笑,却不点破。
元皓行眸色在她身上顿了顿,“其实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郡主到底何处吸引了宁王殿下,令他甘愿为了你,不惜倾覆了天下。”
维桑知他只是感慨,并未回答,心中却怅然,那段王朝的往事,她又该如何回答?
他却依旧不紧不慢道:“若论姿容颜色,只怕郡主还比不上舍妹……”
“元大人是文臣领袖,今次怎得以身犯险,亲征长风城?不怕京中皇帝与太后有什么不测么?”
“郡主倒是很关心我。”元皓行微笑,命侍卫端上了茶,一副长谈的样子,“如今朝中的形势,也不必瞒着郡主。太皇太后和周银生都盼着我铩羽而归才好呢,一时半刻也不会对皇上下手,这我倒不担心。”
“所以,长风城陷落的消息一到京城,你便星夜入宫,向太后和皇帝要了兵符,直奔此处而来?”
“不错。”元皓行轻描淡写道,“当然也稍做了准备。”
“可惜江载初不在城内。”维桑叹息了一声,“大人可白跑了一趟。”
元皓行笑了一笑,凤眸好看地弯起来,似是有些苦恼:“也是。我倒没想到他已经跑了。”他话锋一转,“幸而郡主在我营中,兴许,他会愿意为了你,再回来这一趟。”
维桑抿了抿唇,“那么,只怕大人要失望了。”
元皓行一笑不答,却似对那些往事极感兴趣:“郡主可知道,当年若是朝中那帮人听了我的话,却也不会落得这个局面。”
“大人当时说了什么?”
“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那一日便应该将宁王杀了,那帮人啰啰嗦嗦,惹出了那么多麻烦。”元皓行叹惋道,“也是天意如此吧,只可惜了郡主一段好姻缘。”
维桑微微笑着,“都过去这么久了,原也不记得什么了。”
“今日与郡主畅聊,真令人感慨人生在世,光阴若过客……”元皓行手中托着茶盏,轻声感慨。
维桑注意到他手中的器具,竟是如今皇亲贵胄皆难求一片的汝瓷华口茶托。
雨过天青的温润色泽,与这年轻男人的气度交相映衬,仿佛这不是军营,更像是是曲水流觞的精致园林。
“外出打仗,还把汝瓷带着,大人真风雅。”
“郡主喜欢?我家中还有一套,遣人去拿了来送与郡主,名瓷配美人,倒也不错。”元皓行抿唇一笑,“今日郡主行路也乏了吧?我让人送你去休息。”
维桑跟着侍卫出门,抬头才发现,这夏日的天气,竟也这般阴冷。
远处两军似乎暂时休战,她抬头望了望直欲压下的云层,轻轻咬了咬唇,江载初……这些年过去,你该当不会如同那时一般不顾一切了吧……
因为连日暴雨的天气,关宁军被困在暴涨的禹河边四日了。
河水比起往日宽了整整一倍,桥又被冲垮,士兵们忙着伐木做工事,一时间却也没有办法搭成,将领们急得嘴角皆起了水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日夜督促。
这一日傍晚,江载初终于接到了来自长风城的密报,他看了看落款时间,心中略略盘算,忽然大步出营,示意侍卫将乌金驹牵来。
“将军,去哪里——”
未等侍卫说完,他已经飞身上马,轻轻“吁”了一声,j□j骏马如箭般射出,往西南方向去了。
湿润的夏风擦在脸颊两侧,得知了她的行程,江载初只觉得一颗心终于渐渐放下来了。
大雨后突起洪峰,隔断了去路,却也让她赶了过来,这样想来,倒也不全是糟心的事。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他略略缓了马速,听到远处有零星马蹄声传来,心思一动,凝眸向前方望去。
果真是有数匹马奔近,他反倒拉住了缰绳,静静等着。
约莫是十数人,为首的骑兵间路中央一人一马,扬手示意同伴放缓速度,抽出了长刀:“前方何人?”
乌金驹不耐地嘶鸣一声,那人蓦然见到江载初的脸,急急喊了声“吁!”
旋即十数人皆翻身下马,单膝扣地,唯有中央护着的那人以风帽遮面,依旧坐在马上,缓缓催马前行。
她行至身侧,江载初沉默看着,只觉得一颗心跳得愈来愈快……明知将她带在身边诸多不便,可现如今,乱世之间,他实在不放心将她留在身后。却不知,这一路,她又经历了艰险不曾。
这般想着,他探身过去,双臂微微用力,将她抱至马前。
然而抱起的瞬间,那颗尚在用力跳动的心,却倏然顿住了。
他抱过她许多次,可这一次……
风帽滑落,露出女子的侧脸,美艳不可方物。
是他熟悉的脸,可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旧识(十)
江载初只觉得浑身僵住,任凭她扑进自己怀里嘤嘤哭泣起来,却一动不动。
“怎么会是你?”
他醒悟了一般,重新抬眸,望向薄姬,继而放开她,翻身下马,走至连秀面前,怒声道:“韩姑娘呢?”
“韩姑娘在我们赶到之前,已被掳走。”连秀不敢抬头,沉声道,“路上遇到了薄夫人逃难而来,末将便擅自将她带了来。”
“你说她落入了敌营之中?”江载初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元皓行在长风城陷落的翌日就趋军疾行,抵达长风城下立刻攻城。那一晚侍卫队护送韩姑娘出城,途中被截杀,侍卫队全部战死。韩姑娘被掳走——”
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脑海,江载初一言不发,却赤红了眼睛,回身走至乌金驹前,伸臂抱下薄姬,自己又翻身上马。
正欲催马前行,忽然觉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右腿。
急怒之下,江载初低头一看,却是亲卫营无影。
无影自他起事开始跟随他左右,虽是哑巴,武艺却精深,素得江载初的信任。
他无法开口,只能用力抱着江载初的腿,只是不放开,目光中满是恳求。
“滚开!”他低声喝道。
无影用力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在自己喉间比划了一下。
江载初大怒,右腿用力一扫,径直往他胸口踢去。
这一踢何等力道!
无影承受不住这样的巨力,喷出一口鲜血,却依然紧抱着他,一动不动。
连秀与众骑兵皆跪下,一脸惊惧,齐声道:“将军,不能回去!”
几滴鲜血溅在脸上,渐渐变凉,江载初终于冷静下来,那股暴戾之气渐渐褪下去,他终于哑声道:“放开。”
无影脸色苍白至极,依旧倔强地抬头看他,仿佛在等他一个承诺。
江载初握紧了腰间佩剑沥宽,这细雨茫茫中,仰头长笑。
这世事待他,为何这般艰难?
他只想退隐避世之时,叫他遇到韩维桑,倾心待她的后果,却是片体鳞伤;
如今他奋起于乱世之间,重遇当日骗他的女子,却也决意将她留在身边,阴差阳错,她又被掳走,生死不明。
他与她若是无缘,为何一再遇上?!
若是有缘,又为何总是这般错身而过?!
笑声渐渐止歇了,前方忽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上将军!浮桥已经架起!可以渡河了!”
江载初挺直脊背,望了望前方茫茫夜景,心中明白,这是渡河的最好时机。他该趁着元皓行率大军被长风城拖着,全力向前行军,直抵京师。
可……就这样将她抛在身后么?
若是等上一等……元皓行若生擒了她,必然要他回军作为交换,只怕信使即刻便到。
这一生中,他经常要做两难的抉择,却又觉得,从未有一次,如这般艰难。
雨水顺着鬓角,渐渐滑落至下颌……他只觉得头颅要炸开一般,思考与量变得异常艰难。直到无影跪着,扯了扯他的长袍,对着北方,比划了一下。
他先是漠然看着。
忽然间茅塞顿开!
江载初勒转了马头,对传令官道:“即刻渡河,延误者斩!”
人人松了口气。
江载初俯身,将无影拉了起来,低声道:“多亏你提醒我。”
无影白森森的牙齿上还有鲜血,甚是可怖,却对他憨厚笑了笑。
如今等着元皓行找上来未免太过被动,但是他可以尽快长驱直入,直抵皇城,以整个大晋朝廷来胁迫元皓行,交换韩维桑。
这也是他最好的选择——
和元皓行争夺时间,不给他拖延的机会!
波澜壮阔的禹河上浮桥已经搭建起来,征调的民船楼船也已经在岸边就绪,兵马嘶鸣,却又井然有序。先锋营已经渡过河去,在对岸接应,同时预防敌人突袭,连秀带着亲兵在桥边督视,忽的想起了什么,低声问:“景将军那边还有消息么?”
亲兵摇头道:“还没有。”
他抬眼望向主帐,这个素来勇敢果决的军人,眸色中竟也流露出错综复杂之意。
江载初回到营帐之后,绝口不提适才之事,神色如常。大军过河之际,他还在静静看着舆图,指尖顿在京城之下,似是竭力在思索什么。
薄姬悄声踏进,他也不曾抬头,只道:“这一路急行军至京城,不知有几场硬仗要打,我会送你在附近小住,战事结束便送你回青州府。”
薄姬却恍若不闻,只是走到江载初身边,跪了下来:“将军,你带着我吧。”
从下而上的角度望过去,他的下颌方硬坚定,目光却是只落在桌上,并未有丝毫流连在她身上,只说,“别胡闹。”
“你带着她就不是胡闹么?”薄姬伸手抓住他的长袍,轻声道,“将军,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俯下身,将她拉了起来,淡淡道:“我不喜一样的话,却要说上许多遍,阿蛮,你知道的。”
眸色那样的深冷陌生,薄姬记得适才自己戴着风帽,慢慢走近他时,他就在马上看着自己的身影,眼神却是灼热喜悦的……从指尖开始发麻、变冷,她直直仰起头,看着这个年轻男人,轻声道:“可你就不问一声,为什么是我来这里么?这一路上,我又遇到危险了不曾?”
江载初皱了皱眉,声音愈发冷淡:“你好好的在这里。”
“当日我被景将军送出了城,是我一心要见你,便吩咐卫队折了方向,未想到遇上了敌军。卫队全部战死,我差点被人□,是韩维桑救了我。”薄姬一双明澈的眸子紧紧盯着江载初,“可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么?”
江载初怔了怔,“谁?”
“是个极好看的年轻人,我听她叫他元大人。”薄姬勾起一丝笑,眼神怨毒,“我不想被她救——我宁可在那里便死了!可她救了我,还对我说……”
她分明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身上聚集起越来越重的寒意,曾经温柔将她望着的眼睛也变得阴鸷可怕,仿佛有无形的压力迫在自己身上,竟无法再说下去。
“你说,她和元皓行在一起?”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元皓行,但她叫他元大人,似乎很亲昵——还,请他放了我。”
“阿蛮,我可以容忍很多事,唯独她的事……”他抿起唇角,冷声道,“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薄姬骇得双膝跪下,伏身道,“我,我不敢欺瞒将军。”
“这件事我并未同连将军他们说,因为,因为,韩维桑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不敢说。”
江载初略略低头,看着她修长洁白的后颈,轻道:“你说。”
“我听到他们在说起什么蜀地,侄子之类……然后那位元大人请她放心。韩维桑对元大人说,说她欠你良多,便请他将我放了,算是……还你的人情。”
说到这里,她悄悄抬起头,觑了一眼江载初的脸色,却见他俊美的脸上收起了怒色,竟没什么表情了,怔忡之间,只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此刻薄姬心中稠乱如同烫粥,蓦然想起路上那人对自己说:“你若要得到他的心,便听我的话,这般告诉上将军——”
那时自己还问:“可这般骗上将军,他发现了怎么办?”
“韩维桑的事,他会失了分寸,我会叫他相信的。”
……
事道如今,她竟开始觉得害怕,不敢再说下去。
“我问你,她还说了什么?”上方传来的声音已然冰凉彻骨。
她打了个哆嗦,只能鼓起勇气,学着韩维桑当日的语气道:
“你见过他后背一道道伤口么?知道那是怎么来的么?你又知道他为何反出晋朝?”
“你知道他曾向我求亲,最后,却是我不愿嫁他么?”
“你知道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么?”
“你觉得我在和你争?可我和你,又有什么好争的?”
……
主帐中就这样沉寂下来,可是空气之间,分明有暗流在激涌,薄姬分不清那是什么,此刻她只是跪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绝不敢抬头去看那个人的脸色。
那根细细的弦被拉紧到了极致,下一秒就要断开。
“你信她说的么?”江载初忽然间开口,语气极为淡漠平静,仿佛说起旁人的事。
薄姬难以克制地开始颤抖,她依旧伏身,将身子蜷缩成小小一团,断续道:“我,我,自然是不信的。”
男人短促地笑了声,却不置可否。
案桌上烛火明灭不定,侍卫掀帘进来,递上一封急报:“蜀地急报。”又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江载初压住胸口翻涌的情绪,在烛光下展开密报,上边只有一句话:
韩东澜被劫。
砰的一声巨响。
薄姬瑟瑟抬起头,却见一张黄木案桌已经被击得粉碎。他不再是那个遇事举重若轻、待人温文和雅的年轻男人,取而代之的,是英俊的脸上那样骇人的神情。
暴怒,却又哀凉。
平静,却又汹涌。
他踏着一地狼藉,径直走出营帐外,翻身而上乌金驹,疾奔至禹河边。
关宁军已经渡过了小半,江风拂在脸上,黏黏湿湿,他望着奔腾而过的河水,忽然开口道:“她又骗了我。”
身后无影慢慢催马而出,在离他一丈的地方,神情复杂地看着年轻统帅。
“央求元皓行救出阿庄,这一次,她又拿了什么去换呢?”江载初用指尖轻轻揉了揉眉心,掩去了怅然无奈,“这世上,大约也只有我一个人,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
无影默不作声地站着,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江载初凤眸轻垂,从不曾与外人言说的软弱与彷徨就这般渐次而起。他望着奔腾不息的禹河水,唇角浮起一丝冰凉的笑意:韩维桑,你心中可曾想过,我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却也经受不起……这般再三的背叛。
作者有话要说: 旧识全章完。
接下去又会是回忆了,回忆中会写到为什么妹子和小江甜蜜蜜的小两口搞成了这幅样子。
因为想要一气呵成好好写完这段,还要前后修改,暂时不会往上更新,等将婚约一章全部写完再更新。
这篇文会出版,所以不会是坑……
关于什么时候更新,我会在围脖上预告滴……大家可以关注我的围脖~
☆、婚约(一)
元熙四年年末,逢五抽一的税率在蜀地施行近一年;年中之时,战事胶着,兵部从全国紧急征兵。蜀地军力素来不强,却也勉强凑出精壮男子三万,奔赴西北。蜀地民生日艰,又遇上百年难遇的大旱,乡间鬻子卖女,民怨沸腾。
维桑拉着小侄子去给父亲请安的时候,老远在门口,就听到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