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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御繁华[出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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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桑披了外袍,简单束了束,便推门出去。
  未稀手中握着扫帚,立在小院门口横眉冷对:“你谁啊?出去出去!”
  维桑探过身,轻声喝止未稀:“未稀,何人?”
  “是个莽汉!一大早的过来,说要见你。”未稀的声音清脆泼辣,“我把他赶出去!”
  “住手。”眼见未稀已经扬起了扫帚,维桑连忙喊住她,绕到前边,果然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男人,大咧咧站在门口,嚷着“韩维桑是哪位”。
  维桑笑盈盈站在那里,双手一拱,“见过孟将军。”
  “你,你不就是那个弹琴的吗?”虎豹骑主帅孟良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维桑,“我知道了!是不是上将军把你赐给了那个谋士?!”
  维桑依旧笑吟吟的:“哪位谋士?”
  “献计取长风城的谋士啊!”孟良身上还穿着盔甲,走动间哐啷作响,“我要见见这位先生!看看是何人取下这长风城,当受我孟良一礼!”
  维桑站着不动,只是淡淡笑着。
  “怎么,先生还在歇息?小娘子,快帮我通报一声。”孟良面对女人,倒也收敛了些,只能一叠声催促。
  维桑轻轻咳嗽一声:“先生在此,将军怎么不行礼?”
  “你——”孟良如遭电击,呆呆立着,看着眼前身板瘦弱、容貌清秀的少女,“你便是献计之人?”
  “正是不才。”
  肃整军容,扶正盔甲,孟良果然端端正正行了礼,俯下身去道:“虎豹骑此战本不指望全身而退,多谢姑娘。”
  “是为了这个来谢我吗?”维桑笑着扶他起来,“将军真正该谢的是上将军,你以为他就不吝惜军士们的性命么?若没有这万全之策,他断然不会让你们上阵。”
  孟良摘下盔甲,抓抓头发:“那也说的是。”只是在他心中,上将军固然是天神般的人物,而今得知炸山之计是名陌生谋士献出的,他刚下战场便快马加鞭而来,想要一睹真面目。
  “将军既见到了我家姑娘,可以走了吧?”未稀踏上一步,“大早上的打扰我家姑娘清梦,我家姑娘还没洗漱呢,成何体统。”
  “好厉害的小姑娘!”孟良呵呵笑了笑,他清扫战场,数日未曾好好休憩,长了满脸青茬茬的胡渣,眼眶中皆是血色,他转头对维桑拱了拱手:“今日是孟良唐突了,改日再来拜访韩姑娘。”
  “姑娘,这莽汉是谁呀?”未稀关上门时还在嘟囔,“把你吵醒了吧?”
  “你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对他这么凶了。”维桑莞尔,“下次孟将军再来,可得以礼相待。”
  未稀撇了撇嘴,“姑娘,再睡一会吧?”
  “不了,我先下去上将军那里一趟。”
  将军府并不大,维桑走到后院门口,果不其然,被侍卫告知上将军并未起来。
  “请问大哥,昨晚可有蜀地的探报送至?”维桑笑盈盈问道。
  那侍卫因与维桑颇为熟稔,压低了声音道:“密报皆是景将军送来的,今日景将军还没来呢。”
  话音未落,景云踏着满地碎阳而来,见到维桑,脚步顿了顿:“你为何在此?”
  “景将军,蜀地的急报可到了么?”维桑温言问道。
  景云并未即刻回答,只是迈出脚步:“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见过上将军。”
  维桑唇角笑容不变,却依旧拦在景云身前,不温不火道:“将军,事关蜀地,维桑不敢等,也不愿等。”
  景云目光深处滑过一丝讶色,这些日子他见惯了韩维桑柔顺的样子,少见她这般顽固,竟丝毫不肯让步。
  “上将军当日与我约定,景将军想必也清楚。我既践诺,将军又该如何?”维桑站得笔直,巴掌大的脸上波澜不惊。
  景云似是沉思了片刻,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两人沉默着走过后院小径,书房的门半敞着,景云当先而入:“将军,蜀地杨林的回信到了。”
  江载初在批阅军文,肩上还松松披着长袍,也不抬头,只伸出了手。
  景云双手奉上,静立在一旁。
  江载初展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冷笑道:“这老东西打得好算盘。”
  维桑心中虽焦虑万分,却又不敢异动。
  “将军,他怎么说?”
  “杨林废了蜀侯,已经自立。这信想必是抄了两份,一份给了我,另一封抄送北边。”
  景云下意识看了维桑一眼,怒道:“这老匹夫,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如今南北对峙,蜀地粮草丰沃,杨林以此自峙,以为可以在两家间斡旋,以此制衡。”江载初放下笔,沉吟道,“自立蜀侯,不得不依他。”
  维桑脸色煞白,一举一动却依旧镇静,低低道:“上将军,维桑能否看一看这信?”
  江载初狭长微挑的双目凝濯在她身上片刻,将信递了过去。
  维桑仔仔细细将信读了数遍,每一个字句皆记在心上,才小心将信纸这叠好,放回江载初案上,心中却转过万般念头,一时间脸色捉摸不定。
  江载初与她隔了半人距离,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忽青忽白的脸色,打破了这室内的静谧:“怎么?不求我了?”
  维桑惨然一笑,目光与他对视,丝毫未有退避:“我若求了,将军肯救么?”
  江载初负手立着,淡淡道:“你不妨试试看。”
  “上将军就这般喜欢看我卑躬屈膝么?”
  维桑脸颊上带着极不正常的红晕,重重跪下,一字一句道,“维桑求上将军出兵,救蜀侯。”
  空气凝稠得仿佛要滴下水来,里边却又有细细密密的弦,因被绷紧了,仿佛一触即断。景云立在两人之间,屏住了呼吸。
  “这次,你拿什么来换?”江载初俯下身,挑起她的下颌,眼中一丝戏谑嘲讽极为明显。
  “韩维桑手中已无筹码。”维桑闭了闭眼睛。
  “既然没了筹码,我又为何要答应?”江载初放开了她,唇角勾着一丝凉薄的笑,“维桑,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明知其不可为,却还要跪下求我,岂不是自取其辱。”
  维桑依旧低着头,仿佛要将头埋进尘土中,单薄的双肩微微颤动,一言不发。
  “韩维桑,你当日答允我的,除了献上长风城,还有一事。”他居高临下,薄唇抿着,分外冷酷。
  维桑仓促抬起头,她是答允他,这一世为奴为婢,哪怕受尽j□j,也不会离开。
  清亮的眸子里似乎盛满了枯槁的余烬,维桑有些麻木的点点头,似乎还想要再求:“上将军……”
  “既然上将军说了不帮,还不起来,滚出去!”景云忽然大喝一声,将维桑拉了起来,重重一推,让她跌出了门外。
  江载初将目光移向景云,噙着似是而非的笑,安然回坐。
  “不是讨厌她么?”他将手中狼毫蘸了蘸墨,淡淡道,“便多看她跪一会儿,心中不忍?”
  景云心下有些烦躁,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粗声道:“将军,我觉得她不该是这样的。”
  “哦?那她该是怎样?”
  “她既求了你,你又不答应。她韩维桑便该拔出刀子与你拼命才是!”景云想了想,苦笑,“就是不该这样的……逆来顺受。”
  江载初手中一顿,轻笑道:“阿云,她早就不是那个动不动便拔刀子与人拼命的韩维桑了。”
  “可是你分明答应了她要保蜀侯。如今她取下长风城,你——”景云想说“你也该践诺”,却又不敢,只能卡在那里,用力蹙着眉。
  “阿云,你为何这般在意我是否践诺?”江载初饶有兴趣问道,“你不是想杀了她么?”
  “我是想杀了她!可,这般卑劣的女子,可我不想将军您,亏欠了她一般——”
  “我并未亏欠她。”江载初笑着摇摇头,这孩子跟随自己这么多年,心中意气,却还是如当年个少年,他慢慢解释道,“我答应她保蜀侯,只是答应她写那封信。若是杨林如常人一般想,自是会害怕我的武力威胁,不会废蜀侯。”
  “可……杨林还是自立为侯了。”
  “这便是人心,人心难测。我做了我该做的事,只是对方却不按照惯常的路数来,是我控制不得的。”江载初轻声道,“她明白这个道理。”
  “那还要留着她么?”景云轻声道。
  “嗯。”他含义不明的应了一声,“让她留在这里。”
  “是。”景云点点头,眼下他心中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大哥,攻下了长风城,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如今我们攻下长风城,有了屏障依靠,南北分治的局面已经形成。景云,我要你修复这城池防御,其余则按捺不动。”江载初缓缓道,“北边朝廷若有这魄力,便该派大军前来征讨。若是没有,便正好让咱们休整,只等来日,我便率军北伐!”
  三年来日日不得安眠,此刻在这长风城驻扎下,宏图霸业仿佛已近在眼前,景云心中激荡,单膝下跪道:“是,上将军!”
  江载初含笑看着他,轻轻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长风(十)
  维桑回到小院,未稀正手脚麻利的晾出洗干净的衣裳,招呼道:“姑娘,我去给你倒茶。”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走进里屋,反扣上了门。
  小心将颈间那串链子摘出来,上边挂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锦囊,再打开,里边是一粒叮咚作响的小小铃铛。维桑拈在指尖,细细看着,直到此刻,一直绷紧的弦断了。温热的液体溢满了眼眶,她扬了扬头,本想让它们回落进眼底,可真的止不住,一粒粒滚落下来,仿佛是串珠忽然洒了。
  来到这里,她做好了完全准备。
  准备被杀,被辱,她一直像是局外人一般,看着如今韩维桑的一举动,仿佛是在看一场皮影。可是为什么世事还是如此艰难?
  蜀侯被废……下落不明……
  “阿哥,阿嫂,我真的做不来……”她拼命咬住了下唇,抑制住哭声,双肩剧烈抖动着,“我真的做不来……我以为能救阿庄的……我以为……”
  唇上想来已经咬破了,口中微微渗出血腥的味道,她紧紧闭着眼睛,忽然想起那一日,阿嫂双目中滴着血,将那缩成小小一团的孩子塞给她,一字一咳,“小妹,阿庄就托付给你……”她将哭闹不停的侄儿抱在怀里,“我知道。”
  三年了,她做了一切阴狠刻毒之事,与故土别离,与爱郎反目,可是为什么,却还是不能完成当日的嘱托呢?
  或许……或许你不该这样了。
  或许,去救了阿庄出来,那些旁事、天下,又与你何干?
  维桑被这个想法击中,脸上还挂着泪珠,呆呆坐了很久,才听到未稀在用力拍门:“姑娘,姑娘你在么?”
  她连忙站起来,从铜盆里绞了块帕子擦了擦脸,将门打开了。
  “姑娘你怎么了?”未稀盯着她的脸,有些怀疑道,“不舒服么?”
  维桑深深吸了口气,从容掩饰:“没有,吃饭了么?”
  未稀才收拾了碗筷,忽然怏怏跑回道:“姑娘,那莽汉又来了。”
  “不许无礼。”维桑连忙迎至门外,却见孟良换了身深紫色衣裳,剃干净胡须,仪表堂堂站在那里,果然又来了。
  “韩姑娘,下午无事吧?”孟良爽朗招呼道,“咱们一道去看看长风城工事吧?”
  “孟将军收拾之后,真正是风度翩翩呢。”维桑浅浅一笑,孟良长得虽远不如江载初般俊美,只是举手投足豪迈大方,望之便觉得胸襟生畅,也当真配得上虎豹骑的勇猛之气。
  只是这素来不拘小节的将军听到这句夸奖,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倒是未稀扑哧一声笑了:“有些人呐,连场面上的恭维话都听不出来,还真以为自己风流俊俏呢。”
  孟良瞪了未稀一眼,却见这小丫鬟并不惧怕,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好男不与恶女斗。”
  “未稀,别看准了孟将军好说话,便老是这般挤兑。”维桑摇了摇头,“我这边出去一趟。”
  孟良见她答应,很是高兴,两人一道往外走,穿过将军花园,却见不远处也是一男一女同行而来。
  孟良迎上几步,“上将军。”
  “起来吧。”江载初眯了眯眼睛,看着这同行两人,面上不动声色,“你们这是去哪里?”
  “我想带韩姑娘去看看城内工事进度。”孟良快言快语,“虎豹骑不擅守御,还想听韩姑娘指点一番。”
  江载初的目光不动声色落在维桑脸上,她刻意侧着头,也涂过脂粉,却隐约可见微肿的眼睛。他无声一笑:“孟将军倒是虚心。”
  “将军你这是和夫人饭后散步小憩么?”孟良嘿嘿一笑,“如此,我们便走了。”
  维桑一直躲在孟良身后,直到此刻,才微微躬身行礼,正要离开,忽然听到江载初喊住自己:“韩姑娘。”
  她不得不转过身子。
  江载初一身白衣,乌黑长发只拿一根玉簪简单束了束,如同贵公子般,身边伴着的是绝色宠姬。他的语气温煦,只是眼神却是冰冷锋锐的:“上午所说之事,盼你勿忘。”
  维桑恭顺的点了点头:“维桑记得。”
  他点了点头,一伸手扶在薄姬腰间,眼神真正柔情四溢,带着她走开。
  薄姬轻轻倚靠在将军怀中,目光却若有所思,轻声道:“将军,我看孟将军是不是钟情韩姑娘?”
  江载初勾唇:“是么?”
  “你看他何曾将自己收拾得这般清爽?”薄姬轻轻一笑,试探道,“不如,你便成全他们,给他们赐婚可好?”
  江载初侧过了头,眼神中冰凉一闪而逝,语气却是纵容的:“阿蛮,别胡闹。”
  接下去的数日,每日孟良都来请维桑一道去巡防。维桑其实并没有真正上阵的经历,所谓“请教”一事,不过是孟良颇为客气,倒多是维桑向他请教。
  虎豹骑的将官们多是豪迈之士,维桑虽是女子,行事间也磊落大方,与众人也都谈得来。这一日在营中用了午膳,传令官拎了一坛酒进来,笑嘻嘻道:“将军,这坛酒是兄弟们孝敬你的。”
  军中饭菜本就普通寡淡,孟良大喜,一掌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满满倒了数碗,与众将士分饮。喝得多了,他靠近维桑,倒还晓得压低声音:“韩姑娘,你可有婚配没有?”
  维桑稍稍喝了两杯,眼眸愈发明亮如水,只是笑笑:“尚未。”
  孟良一拍桌子:“那你看我怎么样?”
  维桑略略有些尴尬,未想到底下虎豹骑的同僚们皆听得清楚,摔了酒碗,大笑起哄:“将军都这般没脸没皮的求了,姑娘答应了吧!”
  维桑笑着让开了些:“将军醉了。”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孟良忽的站起来,狠狠瞪着她,“我还认得你,认得……上将军!”
  话音未落,虎豹骑营帐中跪了一地的军士,江载初身穿黑色铠甲,缓步进来,笑道:“这军帐里可真热闹,在聊什么?”
  “上将军,咱们将军在求亲呢。”因打胜了长风一战,人人高兴,有胆子大的便回江载初道,“可韩姑娘不答应。”
  景云数日未见韩维桑,倒觉得她清瘦不少,众人起哄声中,她微微红着脸颊站在那里,低着头,仿佛有些害羞。他今日陪着江载初巡视城防,本该往连秀大营而去,只是刚出了将军府,上将军便若有所思道:“虎豹骑如今驻扎何处?”他立刻领悟,轻车简骑,便随着他赶来此处,不想却撞到这么荒唐的一幕。
  孟良喝了酒,又被底下兄弟们起哄,索性对着主帅单膝跪下,大声道:“上将军,当日在青州府我就看上韩姑娘了。那时求你赏赐,你不肯,我老孟也不愿,还得谢谢你。”
  江载初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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