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城,命不由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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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你要一直恨着……一直活着……”
耳畔他清润的话反复侵蚀……
他是想留她一人在世间受尽折磨,一定是这样……
“殿下,醒了吗?”
迷糊睡去,破晓时分,是萧尽然叫的门。
“醒了。”叶芙坐起身,青丝如瀑及腰乌黑。
以前总是青鸾为她梳妆,那丫头手巧得很,繁琐发髻从来难不倒她。
叶芙笨拙,只得挽起长发用一支银簪固定。
推开门,萧尽然和煦笑着,端着一盆水道:“殿下,我们行军都是男儿,没人伺候你,皇宫建成前,只要你不嫌弃,我每天给你打水洗脸。”
“表哥,你就别殿下殿下的唤我了。”叶芙哭笑不得,接过水盆端回屋里,“你是打下江山的人,称帝是迟早的事,我一个弃妇怎么担待得起?”
“什么弃妇!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萧尽然兀地钳住她手腕,动作过大,装水的铜盆扫落在地,水泼湿了叶芙半截裙摆。
叶芙愣着,萧尽然立刻缩回了手。
气氛尴尬凝滞,他搔了搔耳朵,“殿下,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回来,我想,你要愿意的话……”
“表哥,你还是你,而我已经不是我了。”叶芙截断了他的话,蹲下身把铜盘拾起。
萧尽然抿了抿唇,下一刻接过铜盆笑了,“我不会逼你,给你打水去,一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是见一人叶芙并未上心。
进入天牢,叶芙脚下生了根。
潮湿的天牢中,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发臭的味道,男子套着拇指粗的铁链,靠着角落坐着。他耷拉着头,黑发掩住半张面容,黑衣破烂,血痕无数。
多年前,他也是这般落魄被押送太和殿中。
如不是见这般血腥场景,叶芙都快忘了,他并非生来就清贵不凡。
“公孙奕,只要你招认还有哪些部署,我可免你皮肉之苦,让你死个痛快。”萧尽然屈起的指节敲了敲天牢大门,牢门是手臂粗细的铁栏,即便武艺高强也插翅难飞。
公孙奕手里捏着一根稻草,一节节折断,置若罔闻,爱搭不理的性子并没被酷刑磨灭。
“不说也好。”被无视的萧尽然也不恼怒,一记眼色投向身侧的狱卒道:“打,狠狠的打!打到求饶为止!”
第二十五章:冤家路窄狭路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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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打开牢门,搬着一盆融化的铅水而入。
“好好伺候。“
萧尽然兴致满满,两个狱卒将公孙奕拖起来,他无精打采的看着那盆铅水,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没有过多神情。
狱卒拿着铁勺舀起铅水,高温的铅水冒着热气。
“哗啦——”
一勺铅水迎着公孙奕胸膛泼去,皮开肉绽之苦被他紧咬着。‘吱吱’声中,叶芙能想象得到被烫熟的感觉是有多痛不欲生。
狱卒快要控制不了,他脖子额头全是暴起的青筋,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不期然的四目相对,他腥红的眼纳入她身影,一瞬间,好似腌过的萝卜抽光了力气,任由狱卒架着。
“殿下,你所承受的痛苦,现在就一笔笔给殿下讨回来。”萧尽然牵着她的手,扫了眼狱卒示意。
公孙奕视线往二人交握的手看去,瞳孔紧缩,随之,铅水再次浇下,他身形颤栗着,胸口血肉模糊。
“滚!贱人!别出现在我眼前!滚啊!”
他破口大骂,惨叫声融入话语中。
“你让谁滚?”叶芙压下心头怜悯,握着铁栏恨意爬上眼角,“公孙奕你罪有应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叫人作呕!”
“滚!”
他狠厉的样子,嫌弃的样子堪比铅水,浇在叶芙脸上灼灼的疼。
“好,我滚!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为你收尸!”
叶芙气愤转身,耳边还残留着铁链拖动的声音,极刑还在继续。
不知怎的,心痛得难以呼吸。
她攥着衣襟,扶着天牢大门,看向当空骄阳头晕目眩。为什么会痛?早告诫过自己无数遍,公孙奕该死,他该死,他咎由自取!
“殿下。”萧尽然跟着走出天牢,手搭在她肩头,“是不是我太莽撞?不该让你看到残忍的一幕。”
“表哥,谢谢你。”叶芙面容惨白却扬起了嘴角,“父皇母后要是泉下有知,该瞑目了。”
背负的人命,公孙奕是时候偿还了。
“殿下,眉头能舒开吗?”萧尽然食指点在眉心朱砂上,担忧道:“许久不见你笑过。”
笑?多奢侈的字眼……
“萧将军。”这时有人走来,声如夜莺清丽。
这声色叶芙最熟悉不过,條然抬首,果真瞧着白玉婵被人搀扶着聘聘婷婷走来。
“白玉婵,你还没死?”叶芙讶异,京畿东方大火不灭,皇宫整个沦陷,不知烧死了多少宫人与嫔妃。
“姐姐说笑呢,我不好好在这嘛?”白玉婵浅笑,转而目光落在萧尽然身上,“萧将军,京畿中局势大定,爹爹差我来问您,宫址您选好了吗?”
萧尽然看了看叶芙,目光别有深意,“昏君不是在陵园初建行宫,宫址便定在陵园前,背倚我晋朝列祖列宗,谨记血的教训!”
“好,那我这就回去禀报爹爹。”白玉婵欠了欠身,冲着叶芙莞尔,“姐姐,经历了失子之痛,节哀顺变。”
叶芙深深呼吸,蓦然忆起白玉婵曾言公孙奕要在陵园大兴土木,为此她刺了公孙奕一剑……
“殿下,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萧尽然怕她难过,探出手试图抱着她。
叶芙一把推开,冷声道:“给你通风报信的人就是她吧?是白玉婵对吗?”
第二十六章:夫妻本是同林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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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萧尽然舔了舔干燥唇瓣,无奈解释,“殿下,你知道她是护国公的千金,护国公手握军机大权,况且不是她,我已经葬送在皇宫的火海中了!”
原来如此……
“呵——”叶芙不由笑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公孙奕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曾独宠椒房的女人却亲手将他从皇位拖下地狱。
“殿下,很多事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萧尽然苦恼的挠着后脑勺,武将出身的他搜肠刮肚道:“这朝堂之事吧不是那么简单的。晋朝易主,我乃是叛军,若无朝臣支持,难以立足。所以,这白玉婵很重要。”
“懂了。”叶芙笑着往马车走去。
萧尽然品不出她笑意的味道,小跑着紧随她身后,“殿下,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
叶芙不想多说,只记得当年白玉婵被封为宣妃之时,也正当公孙奕登基不久。
天下瞬息万变,女人是什么?是稳定人心的棋子?
那日之后,叶芙在魏国公府住了约莫有一月。这一月来萧尽然分外的忙,忙于颁发大统历,忙于登基大典,忙于皇宫新址。
春来细雨绵绵,午后时分,她靠着窗棂小憩,细言细语悄然入耳。
“陛下这就要搬去宫中,你说厢房中的那位会不会也随同入宫啊?”
“不会吧!一朝公主,一朝废后,陛下再饥不择食也不会要她吧?”
“也对,谁喜欢残羹剩饭?”
叶芙懒懒的睁眼瞟去,窗外新买的女婢触及到她视线似耗子见了猫,一溜烟不见了影。
自萧尽然称帝,闲言碎语就没断过。她懒得搭理,换了个闲适的姿势,倾听细雨声又闭上了眼。
这一觉她睡得沉,萧尽然为她披上薄毯才惊醒。
“殿下,乏了怎么不去屋里歇息?”
叶芙看他一张硬朗正气的脸,配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衣裳,怎么看怎么违和。
“是有些乏了,不必等我用晚膳。”叶芙拖着毛毯往内室走,脚步略显虚浮。
在魏国公府住了不过一月,却犹如熬过了无数个春秋。
她精神眼见一天天萎靡,萧尽然瞅着那瘦小的身影束手无措,“殿下,明日我们回宫好么?”
“好。”
叶芙迈进门槛,回答干脆利落。
心已死,躯体所居何处都一样。
新址皇宫与烧成焦炭的皇宫旧址没两样,该说萧尽然刻意的原封照搬,陵园前并无溪流,硬凿出一条泾水河来。
“殿下,对长乐宫可还满意?“
萧尽然领着她,朱漆大柱前,叶芙仰头望去,镶玉的牌匾,木雕麒麟的房翎,一切陌生又熟悉。
长乐未央,晋朝建国初期,未央乃天子寝殿,而长乐则是一国之母寝宫。
“这不该是我住的地方。”叶芙顿在门口不入,她不是皇后,住在长乐宫,怕是惹人非议。
“殿下,在我心里,你是皇后,一直都是。我说让你住,你就住便是,谁敢乱嚼舌根,我砍了她脑袋!”
萧尽然看出她顾虑,推搡着她走进殿中。
仙鹤烛台,青釉提炉,芙蓉花的屏风,白玉的花瓶,琳琅细致。
“姐姐,我来给姐姐请安了。”
叶芙方坐在美人靠,白玉婵携着婢女弱步走来,手上拧着的茶点放在小几上,“姐姐,这芙蓉糕是你最爱吃的。”
第二十七章:冤家路窄狭路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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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作甚?”叶芙不悦,白玉婵如影随形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陛下封我为镇国夫人,迁居凤禧宫。”
白玉婵说着看向萧尽然,萧尽然面上阵青阵白,干笑道:“殿下,朝堂还有事,我去去就来。”
萧尽然逃之夭夭,叶芙倒是明白了什么叫君臣之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稳住护国公先降住白玉婵吧?
好比公孙奕立她为后以哄骗天下人,他乃是世袭的皇位。
“用得着你时你是镇国夫人,用不着呢?还不是死路一条。”曲曲折折二十年,叶芙看透了太多。
白玉婵她倒是不羡慕,无非是个极致苛求荣华富贵的女人,为此,她可出卖丈夫,覆灭王朝。
荣华富贵?这四个字哪个不是假象?
“叶芙,你当我是你么?”白玉婵也不假惺惺的故作友好,艳红丹蔻的如葱玉指捡起块芙蓉糕品尝,慢嚼细咽的,慢条斯理道:“人与人不同,谁会像你那么傻。什么情情爱爱,帝王之家最无情,你从小在宫中长大,大抵是被你那短命父皇宠坏了吧?”
“你再说一句!”叶芙猛然拍在桌几,震得香炉圆盘清脆响。
“怎么,我说的不是?”白玉婵一丝讥讽,站起身道:“也对,你父皇醉梦温柔乡,哪有时间教导你?”
“白玉婵!你找打!”
叶芙怒火中烧,扬手就要掌掴。白玉婵先一步退开,回眸一眼不屑置之,“往昔你什么都不是,眼下依旧不足为虑。”
白玉婵说得没错,她真的一无是处。
殿中静谧无声,一片芙蓉花瓣落在轩台,叶芙明白,父皇毋庸置疑是个昏君,无事不早朝,后宫有三千。
奏折要事全通过中书省处理,谏言者无数,他只听却不改,渐渐也就使得朝臣心灰意冷了。
国之大小事务经公孙奕之手,他掌权是必然的。
或许就算不是公孙奕,篡位起兵也是早晚的事……
“梦梨,帮我办件事。”她唤来宫婢,悠悠叹气,“去凤禧宫一趟,莫教人察觉……”
离开长乐宫,白玉婵闲庭信步,念及叶芙气结的样子真是大快人心!
“今夜陛下何处去?”她摘下花坛中一朵夜合,盈盈浅笑问着身后宫娥。
“回夫人,京中有刁民滋扰,陛下亲率御林军前去镇压。”
如是说,萧尽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是时候一鼓作气灭了叶芙威风,本宫有兵不刃血之策,你速速去办。”言语间,白玉婵手中夜合花折成了两截。
叶芙一宿未合眼,来来回回踱步殿中,梦梨去了好几个时辰,天色空濛也不见归来。
该不会是让凤禧宫的人抓起来了?
她愁然蹙眉,恰时梦梨鬼鬼祟祟躲进殿中,探着头左顾右盼才小心翼翼的阖上殿门。
“怎么样了?”
叶芙迫不及待迎上,梦梨跪在地,双手举过头顶,手心捧着的是一沓信件,“回娘娘,奴婢不辱使命。”
“好,梦梨,切记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萧尽然也不行!”
叶芙将信纸翻了个遍,越看越心惊,待敲门声响起已是天光大亮。
她不疾不徐将信件藏于床底,徐徐起身道:“进来吧。”
门外之人得到应允,推门而入的竟不是宫人。
他身着灰白道袍,头顶道髻,手中一拂尘,面容清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敢问道人为何而来?”叶芙讶异不已,这不请自来的道人素未谋面。
“贫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娘娘,得罪了。”道人拂尘扬起,只见拂尘抖下黑灰。
那淡薄的黑灰在他脚下铺垫了一层,转眼黑灰竟动起来,似一片黑压压的水流往她脚下涌来。
叶芙下意识的后退,脚根抵着梳妆台,定睛细看,那哪是黑灰?分明是一只只细小的虫子!
第二十八章:任性妄为共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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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的速度极快,转眼爬上了叶芙脚背。
“什么东西,走开!快走开!”
她不停的踢,踩死的在地上蹬腿,活着的前赴后继。
细微的疼痛袭来,她慌了手脚,弯腰拍打,谁料得虫子见缝插针爬上她衣袖。
“来人啊!梦梨!梦梨!”
梦梨闻声放下手中刚打满水的木桶,疾步跑向内殿。
推开门呼声却戛然而止,叶芙就站在梳妆台的位置,双眼无神,表情略显木讷。
“娘娘?”梦梨试探的唤了声,叶芙平视前方迈开了步子,与其说是在走动,不如说像是皮影戏的剪纸,一步步虚浮,好似随时能倒地。
“娘娘,您怎么了?”梦梨上前搀扶,叶芙不搭手也不回话,径直走出了门。
梦梨心想该不会又想起什么伤心事,天气尚好微风不燥,院中走动也好。想到此处,梦梨默默哀叹,目送着她走远。
天牢是死刑重犯关押之地,终年不见日头,潮湿阴暗。
墙上的油灯火光幽眇,狱卒闲来无事总会三三两两聚在一头小赌怡情。
喧闹声中,谁也没察觉到鬼影般的人从背后走过。
一道捆了三道锁的牢门前,女子驻足,守门的狱卒见状,识趣的打开牢房的锁。
公孙奕躺在牢中的稻草上小憩,枕着手臂从墙上的小窗往外望,蔚蓝天色浮云变幻,改朝换代不久,这天下是什么个样,他已一无所知。
听得悉悉索索的走动声,他满不在意的瞥了眼,霎时面色凝重。
“昭阳?”
他尾音上扬并不大确定,因而此刻伫立在他身后的人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叶芙并没有回答,毫无光泽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盯得公孙奕有些发怵。
“昭阳,你来做什么?”他蹙着眉,坐直了身,血衣凝结成痂,发丝凌乱用一根稻草松松垮垮的系着。
叶芙仍旧不答,细白的手探到腰际慢吞吞的解开了系带。
华裳退下,香肩小露,连带着能瞧见内里着着的锦缎肚兜。
“昭阳!”
公孙奕大喊一声,叶芙已将衣衫退至腰际。
狱卒瞧着那冰肌玉骨般的背脊与婀娜身段,气血上头鼻尖溢出暖流来,赶忙捂着脸背过身去。
“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