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沉璧-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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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过世之时镜涵只有六岁,那夜之后更是落下了阴影……后来在父皇的属意下被宸妃带到身边抚养,宸妃向来与母后交好,又是温慈的性子,把镜涵交给她倒也安心。
只可惜好景不长,四年后镜涵刚刚十岁的时候宸妃亦病逝,他担心镜涵再被送到别处受到冷待,便去求父皇想要把镜涵带回祈合宫,那个时候向来与他们亲厚的长姐楚镜沄亦为他们相求,也不知皇帝是认同了他们的说法还是不欲为这件事再费心,总之镜涵很顺利地被带回了祈合宫。
因了少时的遭遇,他难免对镜涵更加怜惜些,想要疏远他的心思也就早就不知道被抛到了哪里,即便后来父皇赐了栖霞宫给镜涵,习惯使然的他亦未对镜涵冷淡下来。
直到今日一向被自己保护得很好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任性的孩子居然坚定地表现出想要同自己共谋大事同生共死的念头,加之楚镜浔那边开始行动,步步为营中显然把镜涵当做了对付自己的首要目标……
这样的境况下,他的直接反应便是坚决地推开镜涵,撇清关系引得镜浔一派将矛头直接指向自己,也是断了镜涵的念想,不管最终的结局怎样,能够保全镜涵,始终是他最在乎的事。
只是……
镜辞深深地叹了口气,想着那个时候镜涵完全空掉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心疼了,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被派至相府送信的云舒不久之后便回来复命,手里拿着另外一封书信,“启禀殿下,这是董公子要属下交给您的。”因董承轩在朝中并无官职,云舒只称他为“公子”。
镜辞接过来,展开纸张,看到最后忍不住蹙紧了眉,“云舒,晚些时候去镜泫那里一趟,请他午膳后至水榭处一叙。”
云舒微微一怔,“是。另外,殿下,属下回来的路上似乎看到五殿下正要去往栖霞宫。”
镜辞倒也不觉得意外,“嗯,我方才已经吩咐了云影,你们一起挑几个人过去栖霞宫,只暗中保护即可,其他事不用插手。”
在书房枯坐了一夜,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辨是否疲惫,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应当休息片刻,还未起身,就听见门口月妍的声音,“启禀殿下,五殿下到访,现在正在正殿。”
第一反应便是想说“不见”,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我知道了。”
也没有心思去整理着装,就这么直接走到了正殿,“镜涵见过五皇兄。”
伤势初愈的镜渊脸色有些苍白,见镜涵到来赶忙迎上去,“快免礼,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也给你赔个不是,这次的事,连累你了。”
面对这个向来与镜浔交好之人,镜涵心里难免本能般地存着几分戒备,他伸手扶了镜渊至正座坐下,“五皇兄言重了。”
镜渊一把抓住他的手,声音似乎当真十分内疚,“不……我心中当真过意不去,偏前几日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不肯放我出来,你又被……”
镜涵也没有去挣开他的手,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五皇兄是否已经无恙?”
镜渊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放心”,这才想起来拉着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叫了伺候的宫女看茶之后也不叫她们退下,只和镜涵闲话了一些琐事,然后只说有些倦了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飞霜宫。
直到他离开,镜涵依旧是一头雾水,他原本以为以楚镜渊和楚镜浔的关系,他这番前来定然是劝自己与他们联手,但是他非但丝毫没有这个意思,甚至后来的言谈中隐隐地有些想要撇清与镜浔的关系的感觉……
看着门口的方向出神良久方才惊觉,自己还想着还算计着这些事又有什么用呢,这一切,从他成了皇兄的弃子那一刻起,就已经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看着院落内一地的落叶才想起,原来已经是深秋了啊,镜涵看着那一地的萧索,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十七章 冰释
夜色渐深,大雨如注。
镜涵本已打算就寝,只是本就心事沉郁,此刻听着外面的雨声更添了几分烦闷,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风夹杂着雨丝拍到脸上、身上,应该是有些冷的,此刻却根本没有任何知觉。
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放在桌上的佩剑,心中蓦然又是一痛。那是四年前,自己十二岁生辰时,皇兄送给他的礼物,他甚至还记得,初得了这把宝剑的时候,他兴奋得连续几天都是抱着它睡的。
镜涵的眸子倏然一黯,咬了咬牙,提起那佩剑就走到了院内。
只消片刻,全身上下便全部被雨水打湿,原本绾好的发也凌乱了几分,其实早在狩猎那事之后他便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今日御花园之行,不过是最后的试探,亦不过是……让自己彻底死心罢了。
剑,在雨中上下翻飞起来,似乎在无声地泄露着主人的情绪。
镜涵脸上的笑意渐渐冰冷,呵,皇家,原来,这就是皇家,原来,这才是皇家。
雨下得愈发大了,风也渐渐地更加凌厉起来。
镜涵却依旧无知无觉似的,手中的剑舞得愈发狂乱,他想起了大约是七八年前的时候,小小的自己一路跟在皇兄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襟,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皇兄……皇兄……母后抛下镜涵走了,皇兄也不理镜涵了么……”
那个时候,皇兄是怎么说的呢……
哦,对了,他一把将自己搂进了怀里,声音里的温度让他那样的安心,他说,“镜涵放心,不论怎样,哥都不会不要你的,哥永远会在你身边护着你。”
呵,那个时候,他还承认,他是自己的,哥哥。
雨水顺着面颊滑进唇角,却渐渐地有了些咸涩的味道。
他曾经以为,他最大的不幸就是生在皇家,但是上天总算待他不薄,在如斯冰冷中给了他那样奢侈的一份温暖。
竟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竟原来,这一切,终究还是抵不过所谓的皇权。
什么“不论怎样,哥都不会不要你”,什么“哥永远会在你身边护着你”,都是假的,通通都抵不过他对权力的追逐。
是不是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存在危及了他,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拔剑?
突然间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脚下一个踉跄,就直接跌坐在地上,握着剑的手慢慢松开,镜涵就在这大雨中,终于痛哭失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身影正渐渐地接近自己的方向。
他懒得抬头,只是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
那人径直往他的方向走过来,蹲了下来,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镜涵,还记不记得哥说过,你长大了,不要再轻易掉眼泪。”
镜涵这才抬起头,眼前的人,不是镜辞又能是谁。
他很想逞强说一句“我没有哭”或者说一句“不用你管”,可是,镜涵张了张嘴,最终喊出的话只有一个字,还带着浓浓的哭腔,“哥……”
镜辞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他,直到他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才再次开口,声音不大,但是坚定异常,“镜涵,哥说过,永远不会不要你,永远会在你身边护着你,这句话,我从来不曾忘记。”
镜涵忍不住抬头看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镜辞伸手扶起了他,并未急着带他走回寝殿,他扶着他的肩膀,眼神渐渐坚毅起来,“镜涵,如果说这一役注定无人能独善其身,那么,这天下,就由我们两兄弟联手来夺!”
直到被拉着回了自己的寝殿,镜涵还是有些没弄清楚状况似的,呆呆地看着镜辞,不出声,不动。
一时间,内室里静得只能听见水滴在地上的声音,镜辞看着镜涵这颇有些狼狈的模样,摇头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无奈而宠溺。
若说这些日子对镜涵而言是种煎熬,对他,又何尝不是呢?看着近来镜涵所有的痛苦和挣扎,他的心里又怎么会好过,更不用说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不停地怀疑和反思着,自己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或者说,究竟会不会有效果……
午后,他相约镜泫到了他们曾无意中相遇的那处水榭,尚未来得及说明来意便被镜泫抢了先,“皇兄,有句话,上一次我忘记说,”镜泫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神色虽是一贯的淡漠清雅,声音里却有一丝叹息的意味,“从一开始就注定,无人能独善其身。”
镜辞大为震惊地盯着镜泫看了许久,“你……”眼前这人,竟似乎能读懂人心。
镜泫依旧一派淡然,“皇兄若无他事,镜泫便先行告退了。”
鬼使神差一般地,镜辞竟没有去拦他,只是在他离开之后自己在空无一人的地方伫立良久,想着早上在自己书房里云影的话,想着董承轩托云影带回来的书信上的话,想着方才镜泫的话,脑海中有些东西渐渐地清明起来。
回到祈合宫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没过多久竟然下起雨来。
用过了晚膳又到书房翻阅了一些资料之后,镜辞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坐不住了。
突然,就想到栖霞宫去看看。
栖霞宫与祈合宫相距不远,镜辞换了身不怎么显眼的衣服,从侧门出去,特意选了一条平素少人经过的小路径直到了栖霞宫的一处偏院,想着这个时候镜涵也差不多应该休息了便直接去了寝殿,没想到镜涵却并不在那里。
沉吟片刻,想起方才月妍见到自己的时候似乎脸色有异,直接唤了她过来,还未发问,月妍已经先一步跪倒,平稳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哽咽,“太子殿下,七殿下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后院……”
镜辞想都没想地径直冲出门去,在院落里,他看到倒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哭泣的镜涵的时候,只觉得有些窒息般的难受,耳边响起的是几个时辰前镜泫的那一句“无人能独善其身”,就是那一刻,他心中终于有了决定。
一声压抑的咳嗽声将镜辞从自己的思绪中带出来,看着眼前脸色有些发白的镜涵,心知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外面淋了这么久的雨这会儿应该是冷了,便扬声唤了月妍要她准备些姜汤等下送进来,然后往镜涵身前走了半步,放柔了声音,“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镜涵却是下意识般地后退了一步,依旧不说话,抬起头看着镜辞的目光里有着鲜明的不解。
镜辞叹口气,“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剩下的事我慢慢说给你听。”
有些机械地换好了衣服,接过同样换了衣服一身清爽的镜辞递过来的姜汤一饮而尽,顺从地坐到一边,却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镜辞浅叹一声,“原本想着一时的难过总比让你丢了性命强,现在才发现,似乎是我错了。”
镜涵忍不住转过头看他,眸子里的迷茫渐渐散去,“皇兄……”
知道镜涵一向是个聪明孩子,此刻这样子也像是想明白了,镜辞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向你道歉。”
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镜涵一下子就怔住了,他想,他应当是委屈的,但也应当对自己也有几分埋怨,怎么竟然丝毫没有体会到皇兄这番苦心……
只是此刻,他早已没有了其他的心思,笑容终于回到了脸上,“所以现在你不准备再推开我了?”
看着镜涵清亮起来的眸子,镜辞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任谁都听得明白的坚定,“嗯。”
镜涵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同生共死。”
镜辞浅笑着对上他的目光,“同生共死。”
镜涵犹不放心似的伸出了手,“那,击掌为誓。”
镜辞没辙地伸手与他轻轻一击,“放心,我再不会丢下你。”
雨声愈发大了,镜涵转头看看窗外,“皇兄今夜要不要在我这里歇下?”
镜辞摇摇头,笑容里似乎别有深意,“不了,云影应当还在我书房里坐着,我不回去的话要他坐一夜太辛苦了。”
镜涵看着他,有些不解,片刻后却也笑了起来,“那皇兄等下回去的时候可要小心,别让他人看到了,我这边也会嘱咐月妍她们,今夜栖霞宫并无任何人前来。”
果然,自己这个弟弟当真是聪敏异常,“这段日子,还是要委屈你了。”
镜涵笑得更加开怀了几分,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说起来,三皇兄要是再来栖霞宫,我是不该一再辜负他的好意了。”
镜辞闻言却是微蹙了眉,“不要轻举妄动。”
镜涵了然地笑道,“这我自是知道,若是太过干脆反而惹人疑窦,皇兄放心,我有分寸。”
镜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赞赏,伸手拍了拍镜涵的肩膀,“另外还有件事要知会你,三日后……”
第十八章 做戏
一夜的大雨过后,空气仿佛清新了许多,楚镜浔一把推开了窗,听着身后自己心腹手下的汇报,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神情,“嗯,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到时候看情况行事,不求一定成事,但务必不能暴露。”
那手下倒是相当沉稳的模样,应了声“是”,又说起另一件事,“另外,七殿下那边……”
镜浔转过身,无所谓地笑笑,“原本老五提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半点儿意思都没有,现在嘛……”回想了一下听人叙述的楚镜辞与楚镜涵在长乐宫外的那一番对话,脸上笑意更深,“就按他说的这么玩玩儿也未尝不可。”
说着,镜浔稍稍整理了身上衣物,“我便再去栖霞宫走一趟。”快要迈出门的时候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用跟着,好好筹备两日后的事。”
手下只躬身道,“是,殿下。”
镜浔却是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声音,却不难听出认真的意味,“林肃,任何一次行动,最要紧的都是保全自己,明白吗?”
那林肃忍不住抬头看向镜浔,片刻之后重新低下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是,殿下。”
镜浔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我去栖霞宫。”
方走到栖霞宫院前就见他宫里似乎是首领内监的那人急急忙忙地迎上来,“奴才见过三殿下。”
镜浔随口说了句“起来吧”就要往里走,没想到对方却是拦在了自己身前,战战兢兢又面有难色的模样,“三殿下……”
稍稍停下脚步,语气里有些玩味,“嗯?”
元升似乎是根本不敢抬头,声音也有些发抖,“七殿下今日……不便见客……”
镜浔也不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无妨,自家兄弟亦不算是客人。”
元升没敢再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去。
镜涵正在偏殿之中,靠着椅子斜斜地坐在地上,脚边或整或碎的酒杯散了一地,而他自己虽未睡去,眼神里却已经有了八分醉意。
镜浔走过去,弯下腰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颊,十足亲昵的模样,“镜涵,镜涵……”
镜涵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目光却是涣散的,无意识地伸手抓住镜浔的手臂,意料之外地竟还有很大的力气让镜浔根本无法挣脱。
轻轻地叹口气,镜浔颇为无奈的样子,索性顺势坐到他身边,“怎么醉成这样子?”
镜涵却突然间一把甩开他的手,别过头轻轻笑了笑,清清冷冷,还带着些讽刺。
正当镜浔觉得不解的时候,又听到镜涵的声音,很轻,却很冷,“呵……皇……兄……你既不仁……我义何用……”
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镜涵应当是把自己当做楚镜辞了,只不过……镜浔盯住镜涵的脸,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是想要看透他究竟是酒后吐真言抑或是在做戏给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