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沉璧-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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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辞就这么定定地看了他许久,任由疼惜在心里蔓延着,然后,轻轻将他放回地上,不轻不重的一脚踢过去,见被惊醒的镜涵带着几分茫然几分委屈几分惶恐盯着自己的模样,心思翻转,却只冷了声音,“你就是这么反省的?”
镜涵努力地想要撑起一个跪姿,却无奈全身上下竟是再无丝毫的气力,他仰起头看向镜辞,不知不觉间眼中便又泛起一层水汽。
镜辞没再苛求,只是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镜涵,你实在,太让我失望。”
随着他吐出“失望”二字,镜涵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从高处被狠狠砸到地上一般,“皇兄……”
听着他嘶哑的声音,镜辞心里一颤,却是将表情板得更加严厉,“我对你已无其他要求,但是以后,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不然……”
话未说完就觉得自己长袍的下摆被人抓住了,镜辞看着镜涵,突然在想,自己似乎从未见过他这样……绝望的模样。
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抓到他的衣服,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叫出那声“哥”,镜涵想说我会改,我知道以前很多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是我会改的,我会努力变成你的助力……这些话他半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就听到镜辞的声音,冰冷不耐,“叫我皇兄。”
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镜涵颓然地放开了手。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突然间轻轻地笑了起来,手空了,心也空了,但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重新仰起头,浅笑着叫了句皇兄,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十五章 试探
再醒过来的时候镜涵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书房里而是正躺在寝殿的床榻上,愣了半天才回想起昨夜的事,当下觉得心中又是一阵绞痛,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抚平自己的呼吸。
脸颊上的伤似乎没有那么疼了,无意中转过头看到不远处书案上放着的凝霜膏,心中一酸,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月妍!”
就在门口守着的月妍很快应声入内,见镜涵醒来不觉有些欣喜,“殿下您醒了,奴婢马上吩咐下去为殿下准备午膳。”
镜涵只淡淡地说了句“不急”,将目光落到书案的方向,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昨夜……”
月妍知道他要问什么,“回殿下,昨夜是太子殿下抱您回寝殿的,但是太子殿下并未久留,只吩咐奴婢好生服侍您……”她沉默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感觉,“太子殿下还吩咐,要奴婢提醒殿下,不要忘记他昨夜在书房说的话。”
说完这话,月妍稍稍抬起头看向镜涵,目光有些担忧。
却不料,镜涵就像并未听见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月妍等了许久,才听见他再次发问,“那昨夜皇兄走后……”
月妍有些不解,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瓶凝霜膏的时候便已经全部了然,“回殿下,昨夜太子殿下离开前说您已经睡下,不让奴婢们打扰……”
镜涵点点头,神色依旧未有任何变化,声音却多出了些温度似的,“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午膳很快备好,方用到一半就听见有人通报,三殿下来访,现在在正殿等候。
纵使心中有百般不愿,镜涵到底还是在整理一番之后到了正殿。
看见楚镜浔看向自己的目光里的讶然,镜涵却只不以为意地笑笑,“见过三皇兄。”
楚镜浔似乎是定了定神,“镜涵,我有话跟你说。”
镜涵并不意外,只沉吟片刻便将他引至书房,屏退了众人,“三皇兄不妨直言。”
楚镜浔闲闲地坐下,慢悠悠地开口,“镜涵,不知你是否能看明白,楚镜辞——呵,是皇兄——已经决心放弃你。”
满意地看着镜涵被戳破心事一般想要辩驳却无从开口的模样,楚镜浔抬头轻轻一笑,“既是如此,镜涵不如考虑一下,与我联手,至少我可保你亲王的位置和一世的荣华。”
镜涵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半天,才又浅笑,“三皇兄说笑了,镜涵何德何能。”
镜浔也不急,“我知道,突然来说这件事,确是冒昧了,不过,镜涵你想想,现下,楚镜辞已是视你为绊脚之石,虽尚不至欲除之后快,你又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呢?如若你再挡了他的路坏了他的事,那可就不好说了。”
眼见得镜涵眼中升起几分戒备,镜浔唇角的笑意却更加开怀了几分,“镜涵,若是论起来,我也是你的皇兄,虽以前嫌隙不少,但现在希望你能听我一句,不要再妄想,皇宫中本就没有什么骨肉亲情,”轻笑出声,“所以,于我联手,虽是利益交换,至少保证我们能各取所需。”
镜涵终于彻底变了脸色,“皇兄他……”
楚镜浔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一时之间你恐怕难以接受,我给你时间,确认也好考虑也罢,但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他举步向门外走去,尚未跨过门槛,又听见镜涵的声音,有些挣扎,“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会相信我?”
镜浔转过身,目光里多了些审视,看来,这个楚镜涵,倒是比自己想像得要有意思得多啊,“所以我说了,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信,或是不信,决定权在你。”
那一夜,镜涵几乎是做了整整一夜的噩梦。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不停地在说,“楚镜辞已经放弃你”,“皇宫中没有什么骨肉亲情”……惊醒的时候已是满身的冷汗。
镜辞的声音似乎又钻进耳朵,“我对你已无其他要求,但是以后,不要再给我找麻烦,不然……”镜涵突然在想,怎么那个时候,自己居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呢……
镜涵并不笨,甚至是有种超于常人的通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去想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有些事倒真的渐渐清明起来。
说到底,其实也不外乎两种可能,或许真的是皇兄已经厌倦了每次都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尤其是在自己也处于稍稍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境地的时候,又或许……
镜涵轻轻地阖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心里更愿意相信,或者是他心里期盼的,是另外一种可能性,眼下的形势可以说是越来越紧迫也越来越危急,或许,皇兄只是不想让自己牵扯进来,毕竟这并非儿戏,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而皇兄到底太了解自己,知道不论如何自己定然是打算与他并肩而战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会用这样的方式逼他断了念想倒也是正常了……
百般思量中,镜涵渐渐发现自己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要劝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去怀疑皇兄什么,他们是至亲的兄弟,这些年的时光这些年的经历哪里能够这么轻易地抹去,这么轻易地否认。
但是为什么,只这短短的十数日,皇兄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果当真只是做戏,那么自己被关在刑部大牢的时候那一幕又是为何?
心念百转,整个人都愈发地焦虑起来,恨不得径直冲到镜辞面前把一切问个清楚,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样根本于事无补,无论皇兄是怎么想的,如果真的这样做了,结果也都不过是自己再被训斥责罚一顿罢了。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镜涵叹口气,走到窗外推开了窗子,看着院落内正盛开着的花儿,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心中有个念头渐渐形成了……
如此又过了三日,眼见得脸上的伤已看不出任何痕迹,用过了午膳打发了所有人出去,虽然心中依旧有些许的犹豫,却到底还是轻手轻脚地往后院走过去。
皇帝在下了禁足令之后的确是派了几个人到栖霞宫来看守,但毕竟并未有多么严苛,镜涵几乎是轻轻松松地就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从后院翻墙出去了。
方行至御花园,正好见如贵妃与曦贵嫔迎面走来,见到突然出现的镜涵,如贵妃惊讶地怔在原地,原本抱在手里的猫亦受惊跑掉。
镜涵无知无觉地站在那里,也不见礼,脸上带着一丝淡薄的笑意,相当玩世不恭的模样。
那猫儿似乎确是如贵妃心爱之物,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只命人赶快四下找寻,偏此刻,镜涵笑着看向她,只淡笑道,“不过一个畜生,何须如此尽心?”
后面又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清了,直到被带到长乐宫,被人按倒在正殿,听着方才赶到御花园的父皇带着怒气说着“把太子请过来”的时候,镜涵眼里才闪过一丝光亮,快得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这是他最后的一丝算计,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幼稚,伤人伤己,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他必须要,确认一些事……
镜辞来得很快,显然,他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听人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踏入正殿只看了跪在中间的镜涵一眼,面色不变地上前几步施了礼,“儿臣见过父皇,见过如母妃。”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了笑,“这些年来,镜涵倒是被你惯得愈发骄纵了,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教导无方?”
镜辞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他躬身又施了一礼,说出口的话也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回父皇,七弟虽自小与儿臣较为亲厚,但到底与其他兄弟无异,教导二字,儿臣万不敢当。”一句话,竟是把二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皇帝打量了他一番,笑意更深,“哦?”
镜辞的脸色依旧淡漠,“如果儿臣并未记错,七弟现下理应被禁足在栖霞宫,禁足期间私自出宫,又是惊扰了如母妃,还望父皇施以薄责以儆效尤。”
镜涵闻言终于没忍住抬起了头,眼神里颇有些慌乱。
恰好镜辞稍稍回头,看到他的眼神也是一怔,随即不着痕迹地转开目光,神色依旧淡漠,眼神中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耐。
大殿里倏然地安静下来,直到如贵妃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一直沉默地看着镜辞的皇帝才似乎反应过来,“楚镜涵。”
镜涵闻言抬起头,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他的语气。
倒是坐在一旁的如贵妃开口温言道,“皇上,依臣妾愚见,此次镜涵被禁足之事说到底也是冤枉,方才御花园内臣妾亦并未受到惊扰,不如便就此揭过吧。”
皇帝看看如贵妃,又看看跪在下面的镜涵,半晌后沉吟道,“镜涵,还不向你如母妃叩头赔罪?”
镜涵能鲜明地觉察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再次抬起头往镜辞的方向看了一眼,稍稍扬了扬唇角,旋即规规矩矩地叩首,“请如母妃宽宥。”
第十六章 萧索
回到栖霞宫的镜涵在书房内枯坐了一整夜。
自虐一般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长乐宫外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他方走出长乐宫几步,便被随后而来的镜辞追上。
看着镜辞的样子,镜涵只觉得自己难免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皇兄……”
而迎面而来的,是细想起来其实也没有多意外的一巴掌,伴随着镜辞似乎要冷到骨髓里的声音,“几日前我的话,看来你并未记在心里。”
心中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和期待似乎也全部被打破了,镜涵怔怔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镜辞偏还要加上一句,“楚镜涵,我希望你从此记住自己的本分,否则不要怪我不念兄弟旧情!”
镜涵抬起头看他,良久,才向镜辞施了一礼,恭声道,“谨记皇兄教诲,不敢打扰皇兄,镜涵告退。”
而镜涵不知道的是,祈合宫内,镜辞也是一夜未得安睡。
只要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看见长乐宫外镜涵说“告退”时的样子,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自己,眼神却是空的。
他可以劝慰自己说,在这个决定下,这些都是注定要经历的,只是想到那一瞬镜涵的神情,镜辞甚至会有些怀疑,自己的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
辗转一夜,眼见得天光微亮,镜辞叹口气,也没叫人进来伺候,自己换好了衣服走去了书房。
刚刚在书案前坐下,影卫云舒便从后面走了过来,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殿下……”
镜辞顺手接过来,纸张上只有短短三行字,他却是看了许久,细细地将纸折好重新交到云舒手里,“你去一趟相府,记得一定亲自交到他手里,告诉他三日后依计行事。”
云舒沉默地将它收好放在怀里,行了礼之后沉默着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并未回头,“殿下……”
镜辞抬头看他,“嗯?”
云舒似是叹了口气,却到底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见他半天都没反应,镜辞心中明白他想说什么,却也不想解释,只挥挥手道,“先去相府吧。”
云舒很快离开,尚不到去御书房的时辰,镜辞索性又拿起一本书随意地翻开,盯着书页上的字却根本一眼都看不进去,半晌后终于有些泄气地合上了书扔回书案上,扬声唤道,“云影。”
片刻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便站到了书案前,那人长着一张和云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眉目间却比云舒多出几分灵动的神采,“见过殿下。”
镜辞看看他,“云舒回来之后你们商量一下,加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到栖霞宫暗中保护。”
云影应了句“是”,抬头看向镜辞,和云舒的沉稳不同,他是个藏不住话的,几乎是想都没想地直接脱口而出,“既然殿下这么关心七殿下,为什么……”
镜辞的手指一僵,心事被直截了当地戳破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有些不舒服,“这件事无需你们插手。”
云影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双眼,“恕属下直言,殿下自认为近日这些作为都是为了全力保护七殿下,但其实……”
镜辞沉着脸打断他的话,“云影!”
云影稍稍后退了一步,坚持道,“其实这些事殿下心中全都了然,但是却不想承认,不想面对。”
心中一阵难言的慌乱,镜辞伸手狠狠地拍到案上,“放肆!”
云影也不慌,甚至是微微笑了笑,“殿下不妨好好想想属下所言,如若要定罪,属下一并受着便是。”
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镜辞叹口气,倒真的冷静下来,浅浅地叹了口气,“你先下去吧,栖霞宫那边记得安排人过去,另外三日后……就靠你了……”
云影没再说什么,只是躬身施礼,“是,属下告退。”刚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另外,三殿下近日来频频出入于栖霞宫……”
镜辞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这件事,“嗯,这件事你不必担忧。”
云影看着他平静的样子,半晌才试探着道,“属下并非信不过七殿下,只是……”
镜辞只是浅浅一笑,“没事,倒是你和云舒派人过去的时候务必要嘱咐他们万事小心,不要露了形迹。”
待到书房内重新安静下来,镜辞这才有些疲惫地用手撑住了额头,他知道,自很早之前,他所面对的境地便是如此了,他与镜浔的这一战终究是避无可避。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暗自部署,心里也明白对方亦是一直做着同样的事,只是当对方真的开始行动突然发难的时候,虽是有应对方案不至于弄得太过狼狈,但是……
怪不得镜泫会一再提醒他“引以为戒”,先前他也并非没想过究竟要怎样处理与镜涵的关系,只是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
母后过世之时镜涵只有六岁,那夜之后更是落下了阴影……后来在父皇的属意下被宸妃带到身边抚养,宸妃向来与母后交好,又是温慈的性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