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予你欢且喜-第1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桓要的至宝,一直是沈安南的性命。
沈夫人贞烈,回家后亦拿剑自刎,随夫君而去。
大家都不知道,沈眠欢的孩子,沈家司徒家唯一的血脉,尚在人世。
这个人,就是司徒喜。
第55章 长恨
司徒喜已经几个时辰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坐着,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只感觉两只眼睛干涩到近乎疼痛。
原来如此。
难怪,先帝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那样奇怪。
他长得和母亲像吗?他不知道。
他不是爱惜容貌的人,屋里连铜镜都没有,偶尔出征打仗时,去河边扎帐,他从水里看过自己的模样,但是涟漪阵阵,扭曲了他的脸,恍惚和记忆中双亲的脸不甚相似。
其实司徒喜只是不愿意承认,及时夜夜梦见,他已经不确定梦中的脸是否和
七岁的司徒寻那双童真眼眸里得见的一样。
他小时候被命观刑,想不通他爹犯了什么罪,要得到这样残忍的惩罚。
娘本来也要随爹而去。
可是她准备咬舌的时候,司徒喜拉住了她。
她泪眼蹒跚,对着他笑得很美,她要为了孩子活下去。
如果他知道后面的事情,他宁愿那时候没有拉住她。
他这一生,竟然全拜那个男人所赐,就因为一场年少的喜欢,那人就要他的全家为他失败的爱情陪葬。
他曾经有父母,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小姨,还有个表弟……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拥有,就都已经失去了。
而他,守护了仇人的儿子半辈子,将半生心力都挥洒在那座无情的深宫里。
裘欢心疼地看着他,不知道不告诉他真相会不会比较好。
可是裘欢刚刚以己度人,觉得就算是自己,也想要知道。
如果,现在他的母亲跑回来,要跟他说当年那样对他和妹妹的真相,他即使要把还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他也愿意知道的吧……
裘欢看着静坐地司徒喜,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自己则跑到竹亭下的阶石旁边蹲着,一边担忧地看向他,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用脚边的枯树枝刨土,刨着刨着,感觉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丢掉树枝,用手刨了几下,一块刻着字的青石板在泥土中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裘欢拔出石板,拍了拍上面的土。
司徒喜恍若未闻,依然纹丝不动。
裘欢端详了一下上面被岁月掩埋有点难以辨认的文字,兴奋地跑到司徒喜身边,举着板子给他看。
“寻儿,你看这是谁写的!”
司徒喜淡淡看了一眼,右下方的名字熟悉又陌生,赫然刻着司徒枫三个字。
司徒喜夺过石板,认真解读父亲想要留下来的东西。
不是遗言,不是家书,而是……治水策论……
父亲他不是骗子,不是懦夫,更不是祸国奸佞,他写出来了,他真的做到了……可是,终是没有办法亲眼得见,浊江重新变回养育千千万万少陵人的母亲河——澄江,的那一天。
“寻儿……”裘欢握住司徒喜的手,“我们为伯父正名吧。”裘欢好像做了很重大的决定。
“……可是……”司徒喜有些犹豫,他已经不想再回那个人心难测波谲云诡的朝堂。
“我们不回盛京,我们就在少陵!”裘欢看出了他的犹豫。
“少陵现在已经没有人可用了……”
“就是没人才好,我们就留在这里,把伯父的治水策论付诸实践,然后完善它。完成伯父多年夙愿。”
“可是我们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回家!”
司徒喜落寞低头:“我已经没有家了。”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寻儿,跟我回乡,好不好。”
“你的家乡?”司徒喜从没听裘欢提起家在何处。
“我的家乡,其实就是离少陵不远的,清水镇下溪村。”
司徒喜惊愕不已,但是看着裘欢的样子,亦不去深究。只是配合点头。
“不过……”
“怎么?”也是,他虽然身世飘零,可是从没过过乡野生活,肯定有所顾虑。
“不过……回家前,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你妹妹……”
“!”裘欢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禁睁大眼睛。
司徒喜接着说:“马上要清明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她。每年清明,你不都会在院子里拜祭她吗?我都知道。”
裘欢心下感动,眼睛有些湿润:“你怎么会?”
“我看了你的信。”
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一齐发作,裘欢拼命压抑,有些喘不上气:“你……你真的看了……”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看重他的真心。
还好,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司徒喜。
第56章 小碗
少陵人少,孤坟却多。
时逢清明,却连香烛元宝都看不着。
裘欢和司徒喜好不容易四处敲门,才从一对老夫妻那里讨得了一匹他们留给自己做寿衣的白布。
裘欢想要给钱,却被夫妻俩摆手拒绝了,老爷爷让他和司徒喜快些走:“这个城都空了,我和老伴儿腿脚不好,儿子儿媳抛下我们逃命去了,早知道生出这么个不孝子,我当初就该把他掐死!”
老爷爷说到激动处,被老奶奶嗔怪地打了一下,埋怨他不该这样说自己的孩子。
“你们也快些走吧,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出去干点什么不好,非来这个鬼地方混吃等死。”老爷爷把老奶奶拉回屋子,大力关上了房门。
明显是误会了裘欢他们……
裘欢也不辩驳,在门外朝他们谢了又谢,去城外找了个顺路的同乡,和司徒喜两个人坐着牛车,往裘欢已经记不清样子的家乡走去。
———————
一别经年,小碗坟前已经杂草丛生。
裘欢有些依恋地蹲坐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刻着妹妹名字的粗糙石碑——小妹,裘小碗之墓。
年少时文静软糯的小女孩,仿佛犹在眼前,那么鲜活美好青春少艾的姑娘,怎么能就这样变成一捧黄土,一块石碑……
裘欢离家时培植的槐树已经长大,累累的白色花蕊压弯了枝头,微雨含露的样子楚楚可怜,是小碗最喜欢的样子。
裘欢轻轻摘下一小簇,抖落上面的露珠,温柔地放在碑旁,好像那时给妹妹簪花一样。
司徒喜把白绫挂在槐树枝桠上,白绫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裘欢看不懂的经文,那是梵文的往生咒,传闻可引迷途善灵归家。
“可以和我说说吗?小碗的事。”司徒喜问得谨慎,不想让裘欢有一丁点儿的伤心。
可是怎么会不伤心呢,裘欢此时却觉得,应该让他知道。
这样坦诚相待,就像一对深爱多年的老夫妻,让他分外安心。
“我爹,是下溪村的猎户,那时候澄江还十分澄净,汇到我家乡小溪的水,也是无比清澈,家家都引水养鱼,偏我爹的打猎本事,是祖上传的,就是日子再艰难,他也笑呵呵地面对。”
“也许傻人有傻福的道理是真的,他因着这身本领,没有让他飞黄腾达,但是却赚了个大户人家出生的娇妻,就是我……”裘欢突然顿住,他说不出那个字,从她把他买卖到楚馆,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头,他就再也喊不出那个字。
她不配。
“就是……生我的人……”
“她本是乡绅家的小姐,跟我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身份。可是再大的家业,也有败落的那一天,她当兵的弟弟犯了事,全家都被牵连,她爹带着她和她妈逃命的时候,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被山上几个毛贼盯上,还好我爹出手相救。她爹为了报恩,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我爹做媳妇儿。”
“后来她爹娘据说是找了相熟的船家逃到东洋去了,其实哪里是知恩图报啊,原是只得了两张传票,当然把赔钱的女儿赶紧丢出去才好。”
“她嫁了我爹后没有一天开心过,后来才知道她早就有个订了亲的青梅竹马的表哥,她家那种情况,她表哥自然急于脱身,那里还会管她,早就撕了一纸婚约远走他乡,避难去了,深怕被牵连。”
“世人都知道捧高踩低的道理,偏偏她不明白。”
司徒喜摇头:“也许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能接受。”
裘欢嘲讽地笑道:“也许吧,那个脑子里只有她的爱情的蠢女人。”
“她对我爹不理不睬,我爹也渐渐从最初的喜悦里沉寂下来,不满她对自己冷淡到甚至厌恶的态度,开始借酒浇愁,整日浑浑噩噩。”
“顶梁柱顶不起家里想要出逃的一片砖瓦,我们家的日子更是一日难过一日。”
“她从来看不上我爹的猎户身份,大抵是觉得读书人才能懂她心里的惆怅郁结,才能明白她的风花雪月。连带着的,她也根本不管我和妹妹。没有爱情诞下的一双儿女,又怎么能奢望母爱呢。”
“我从来不奢望她可以爱我们。我爹喝醉了酒,谁都分不清,常常打骂我和妹妹,可是每回酒醒,看着我们身上的伤,又会噗簌噗簌掉眼泪,边哭边打自己耳光。”
司徒喜有些不懂:“你不怨你爹?”
裘欢愣了一下:“我……理解他……”
“他……他太爱那个女人了……”
“我曾经立志,等我长到18岁,我就去考功名,考不上我就去参军。凭我一个人,也可以为妹妹杀出一条血路……所以,无论受什么样的苦,我都打落牙齿咽下去,妹妹看着我被他们两人轮番虐待,不知道默默哭过多少回,可是都没关系,都没关系,我是哥哥,本来就该护着妹妹。”
裘欢语气突然激烈起来,眼睛充血般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他说到这里,已经是带了哭腔,刚刚说他小时候怎么苦,他都没有这个样子……
第57章 余生
那时候澄江已经变成浊江很多年了,捕鱼为生的人再也看不到鱼,耕种为生的人连最贱养的庄稼都栽不活。
没了水源,山上连只野兔都已经看不见了。
裘欢家里,自然活得更加艰难。
小碗最终没等到裘欢功成名就的那天。
爹不管娘不爱的孩子,特别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儿,对穷人家来说,还不如一头牛有价值。
没多久,女人的算盘还是打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小碗被卖到了城里给人当姨娘,只卖了一头牛的钱。
那时候她才十二岁……
她出嫁那一天,裘欢被绑在了院里的石磨上,任凭他破口大骂,任凭小碗苦苦哀求,也没能改变这个结局。
裘欢曾去那家人看过,还没进门,就被凶恶的护院一顿毒打,可是他不怕打,依然逮着机会就去。
裘欢更努力地干活,想着等他攒够了钱,就去把妹妹赎回来,带着她离开这个不像家的家,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不过短短一年,穿着嫁衣出去的女孩,却蒙着白布被那家人抬了回来。
十三岁的女孩,最后死于难产……
小碗走后,裘欢的爹裘遇樵更加一蹶不振,一天喝醉酒后,与几个兵痞起了争执,第二天,裘遇樵满是伤痕的尸体被人发现。
县令很快断了案,裘遇樵是酒后失常,自杀身亡。
自己捅了自己三十几刀。
尽管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并不是那么靠得住,但是男主人的死依然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裘欢还没有来得及为接连失去两个亲人痛苦一场。
清晨的板车叮当作响,裘欢果然没有再回来。
他被买到了楚馆,值一锭金。
女人感恩戴德,预备着拿着裘欢的卖身钱和心爱的表哥破镜重圆。
裘欢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的样子。
比他前面那么多年所看到的所有她,都要快活。
后来裘欢再也没有回去,就算在楚馆受到什么样的委屈和侮辱,他都没有想过回去。
那时候楚馆后院的管事相当严厉,他因为逆了一个权贵的意,被绑在庭院的凳子上,管事拿着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他一声都没吭。
后来管事戏说,要添了银子,把他退给他娘,他却突然认错求饶。
他那个谄媚样子,连楚馆最卑贱的小倌都暗地里鄙视,骂他是个少不了男人的贱胚子。
“本来不该再提这些事情,”裘欢苦笑,“可是一遇见你,我心里就委屈得很,压得我实在难受。”
司徒喜听他这么说却很高兴,这说明自己在他的心里是唯一的依靠。
“都说做十世乞丐,方可做一回帝王。小碗这一生的苦已经受够了,后面的人生,一定会安稳快乐……”
这些事情,裘欢本来打算等司徒喜看了那封信来见他,向他当面道谢的时候全盘托出的。
后来阴差阳错,司徒喜没有如他所料来接他,他也已经准备好把这些事全都烂在肚子里。
以往所有的悲伤,全都发泄出来,裘欢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眼神坚定,看着身旁的人。
来世如何,他其实并不知晓。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过好往后余生。
有司徒喜在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有他陪着,他的寻儿也一定要变成最幸福的人才行啊……
———————
阔别了快十年,裘欢家的茅屋依然是从前那副衰败景象。
兴许是实在太过破旧,没有人看得起,倒是历经风雨勉强支撑,如今依然安然无恙。
“到了。”裘欢先走几步,在门前定了定神,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推开房门。
多年没有开启的木门声音尖利地刺耳。屋内的灰尘被裘欢开门带过的风吹起,在室内略显兴奋地放肆飞扬。
“咳咳!”裘欢被屋内的潮湿气呛得直咳嗽。
裘欢没有急着招呼司徒喜进来,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打扫。
他打扫得正起劲,却没有看到身后早就进门的司徒喜,径直开始观摩起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诶,这里脏,你先别进。”裘欢看着司徒喜,熟门熟路开始在屋里逛了起来,好像这里不是一个第一次来的地方,而是自己的家,倒是显得他大惊小怪,矫□□多……
司徒喜不理他,好奇问道:“家里怎么只有一张床?”
裘欢落寞地说:“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孩,乡下的生活可能不甚清楚。”
他领着司徒喜一步一步走着,这里是吃饭的地方,这里是囤柴的地方,介绍之详尽,好像这里不是个只有两间半屋带个小院的茅屋,而是某朝某代某位国君修建的行宫别院一般。
第58章 乡野
“这里是羊圈?”司徒喜看着眼前破落的一个有半圈围栏的小角落发问。
只见裘欢熟门熟路地跨过围栏,从墙角的一卷席子里取出一捆被扎成被子模样的枯稻草,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这是我的卧房啊!”裘欢嘻嘻哈哈地笑。
“……”司徒喜知道他从小受了很多苦,那封信里也有所提及。
可是他妹妹的死,他爹的死,桩桩件件都不比他的遭遇更艰难。
可是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比那些事情,更让司徒喜心疼,埋怨他总是要故作轻松的姿态。
“那时候家里太穷了,开始我和妹妹还小些,可以跟着在柴房里挤一挤,可是渐渐妹妹大了,那个女人也打起了她的算盘,她看我们感情很好,害怕失去了对我们的掌控,有一天,她作势要把妹妹卖出去,妹妹的东西被她扔到院子里,在快要入冬的天气冻得瑟瑟发抖。”
———————
“娘,这是妹妹的房间,你为什么把她的东西扔到院子里去,你让妹妹上哪儿去睡?”,
“起开!”愁眉不展的女人有些不耐烦地推开裘欢。
不过十二岁,还有些稚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