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_姬婼-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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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来不及反抗,要么是根本无法反抗。”公输沁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接过小二送来的白布,暂时把尸体遮掩上。
见无人理会他,贺远只能干瞪眼,最后骂骂咧咧回房了:“贺深,长眼睛看清楚,你是谁家的下人!等回了乐安,给少爷我收拾包袱滚蛋!”
公输沁怅然一望,随后,捂耳不听,走出屋子,冲挤在楼梯上的人一一询问。
只可惜一个时辰前正值突来急雨,年师傅和他的学徒忙着躲避,其他人又都各自回屋,院子里和廊上没站人,很难看到有没有人进屋,更别说后头的窗子对着山林,无人守卫监视。
既问不出个所以然,当下也只得作罢。
神不知鬼不觉又死了一个人,客栈里气氛低迷得很,纵使饭菜在前,大半数人都只拿着筷子戳了戳大白米,无甚胃口吃喝。更有人见过尸首,脑中惨象挥之不去,瞧见红肉便连连干呕。
有心人食不下咽,老实人下筷如飞。
迟二牛便是顶顶老实,饿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是真得填饱肚子,可周围人都蔫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的样,他再后知后觉,也没那脸不停下筷,只能吃一口,也装作心事重重,左看右看。这一看,就看到了高念,他忽地拍腿,想起一茬:“慢着,高姑娘刚才不是有话说么?有什么线索,兴许有用呢!”
“也是,”没了祁汉这个和稀泥的,贺远又是个不顶用的,公输沁强打起精神,主持大局,“高姑娘,当真有发现?”
高念局促地朝卫洗看了一眼,二人心意相通,后者将她护在身后:“拙荆不善言辞,我来替她说罢。刘老二死的那天晚上,她替我缝衣至深夜,推窗透气时,无意间瞧见刘老二在树下徘徊,手里似乎捧着个木作的东西,想往后院去,只约莫沉思了半盏茶的功夫,最后作罢,将东西埋了。”
“那东西在哪儿?”何掌柜问。
“那东西什么样?”小二同时插嘴。
高念扶着卫洗手臂,像只受了惊的猫儿一样探出半个头,又很快蜷缩了回去,一道秀气的女声传出:“啊?样子?样子嘛……长得……”这说话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被吊胃口,忐忑难安。
“别急,慢慢说,”姬洛笑着递过去一杯茶,轻声问:“可如……花瓣?”
只见高念使劲儿揪搓着乌丝结起的小辫儿,死咬嘴唇,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焦灼与恐慌刹那俱现,似乎真的在努力回忆:“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花瓣,像梅花的花瓣!”
“其上可有朱红一点?”
高念愣了一下,摇头:“没……没有,好像不是……”先是比较迟疑,而后非常笃定。
姬洛朝公输沁看了一眼,后者别开目光,若有所思——
昨个儿捡到那块木刻的蕊部,漆了赭石打的彩料,今次高念说的话补充了许多细节,若是真的,恐怕刘老二丢的东西已在他出门时被找了回来,顺手埋在树下藏住,并没有叫凶手夺去。
只是,他又为何要叫田二娘收拾细软?把东西带上一块儿走,不是更好?还是已经料定路上会被人抢夺?
公输沁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寄希望于高念,可是那小姑娘看见的也着实有限,难以再据此推测。
此刻,所有人都就坐吃饭,连一整日没出门的田二娘也下来堂前,如果摒除山精鬼魅之说,那么行凶之人必定位列其中。贺管事不由用袖子掩住按剑的手,不动声色打量四方。
若那桃木牌子值价,叫人奔走相夺,凶手极有可能会着急夺物,眼下谁有想走的异样,谁的嫌疑就最大。
可惜,贺管事等了许久,如意算盘落空,满堂里虽然人人表情各异,精神紧绷如弦,倒是未有一人表露失态。
何掌柜肉脸上堆着笑,讪讪打破尴尬:“呵呵,别……别愣着呀,大家伙先吃饭,再不吃菜就凉了,我看,等吃完饭再找线索也不迟……”
“这……”
“夫君……”高念急忙开口。她这一唤,欲言又止的公输沁和贺管事都朝她看过去,却只见高念眼白一翻,猝然捧着心口,向后摔倒在地,“哎哟”连声,痛苦不已。
盘结的发髻散开,勾住面纱的细绳从青丝里脱出,露出高念皎白的肌肤和略偏绀紫的嘴唇,以及病痛也难掩饰的美玉之貌,无人不心中喟叹,此等姝容,难怪刘老二会色胆包天!
几个想帮手的匠人哪里见过这样西子捧心之貌,一个个都傻愣在当场,卫洗慌了神,一把将这些个木头人扫开,自个儿托腰将娇妻扶住坐稳,就着水送下一粒药丸。
贺管事松开剑柄,则一跃而上,落在另一边,和卫洗两人一左一右,持拿高念肩井穴,以点穴之法将内力点入双手手臂之中,经手少阴心经和手阙阴心包经,替她减缓心脉的痛楚。
见高念神智还在,贺管事趁机追问:“那东西埋在哪儿?”
“在……”高念气若游丝,不得招手,只能眨眼示意,贺管事倾身将耳朵贴去,听她轻声说:“在我窗子对着的第五棵香樟下。”说完,便晕了过去。
“她需要好生静养。”贺管事松了手,卫洗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将人夺了过来,拦腰抱着,蹬蹬跑上了二楼,一脚踹门而入。
姬洛一把拉住起身的贺管事,赶在他招呼人出客栈前,把要说的话堵了回去:“高姑娘现在人不适,卫少侠得守着她寸步不离,不若给两个时辰让他们先歇一歇。”他一边说一边挠头,怪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笨,思来想去,既然大家都不想被污为凶手,又对这物什好奇,不若先吃饭,等他俩一起去。”
说完,姬洛又对贺深道:“贺管事,刚才高念姑娘只对你一人说了位置,还委屈你暂时别回房间,先在院中闲坐片刻。”言下之意,便是要贺深待在大家都能瞧见的地方。
贺管事点头答应了,倒是那胖掌柜突然开口:“不对啊,那高姑娘不也知道地方吗?”
“她人都那样了,犯得着骗大家伙吗?”
“是啊,如果人真是他们杀的,又何必把这事儿告诉我们呢?如今姓祁的都死了,也就贺管事能一战,他们拿了东西偷摸走,不好吗?”
何掌柜咽了咽口水,脸色颇有些难看:“我就随口说说,呵呵,不过贺管事坐镇院中,前后有动静该是逃不过的。”
戌时三刻,卫洗扶着高念从楼上下来,上了年纪的年师傅脑壳刚枕到枕头,就听见下头喊话,忙披衣起身,公输沁亲自去屋里三请四请把贺远给带了下来,迟二牛闲着无事帮忙点人,发现少了两个,往茅房摧,果然人在,把两个如厕的学徒拉了出来。
“掌柜的呢?”
小二在前,何掌柜在后,一人拿了两根火把:“来了来了,毕竟天黑,仔细磕碰了,拿着看路。”
众人一拥而上,在贺管事和高念的指点下,走到了第五棵香樟下。公输沁招手,两个匠人便拿着铲子指着地下开挖,可挖了足近一丈,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姑娘没有记错?”
高念支吾:“也许……是第六棵,天色太暗,我也不能确定……”
公输沁便叫那两人,干脆把第五第六棵树下全都挖了一通,然而,依旧什么都没有,她顺手把火把塞给何掌柜,自己甫身再探。何掌柜缩在袖子下的左手不情愿地伸了出来,将木棒子接住。
“难不成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
贺远惊呼,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姬洛忽地捣袖,悄无声息灭了四根火把,指着前方一点荧光,喝道:“拿下!”
卫洗率先抽刀,奔跃而上,一击斩下。
不中!
大刀看刃,卫洗明明感觉刀头落在人的皮肉上,却被一股软力推开,以致刀劲不发,刀鸣不断,待他回神时人未纠缠,已抢路而走。
“是他,那晚偷袭我的人!”公输沁尖叫。
只听一声闷响,贺管事佩剑顺势出鞘,剑柄横冲,砸中奔逃的人膝窝头。那人体态本丰腴,吃痛一阵,单膝着地。贺深从人后跃出,继而接剑连刺,分八方出招,直撩人肋下奇穴,腰腹软肉。
那人却也不是个任由拿捏的软蛋,见武功已暴露,也顾不得藏拙隐瞒,立刻一个接地滚翻,反手推掌倒退,两招牵住贺深的剑,轻功一甩,绕了个大弧去掐卫洗的脖子。
卫洗冷呵一声,左手推刃,右手握着刀柄贴背绕首一转,只见寒光一掠,便要叫那人落个齐腕断手的下场。
“缠头刀!”黑影缩手,滋了一口冷气。
贺管事侧目相看,对这少年悍不畏死的刀风颇有些惊异,但眼下间不容发,只得长啸一声,示意卫洗,兵分左右二路包抄,在那人试图潜入海岱山以前,把人杀退回来。
这会子,熄灭的火把被公输沁点亮,光晕升起,众人这才瞧清吃了一刀,滚地半死不活的汉子是谁。
“何……何掌柜?”小二捂着脑袋尖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倒坐进了泥地里,他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东家竟然会武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这三起命案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是不是何掌柜呢……嗯……
第221章
何掌柜吐出带血的断牙,恶狠狠地盯着高念:“是你; 你们故意做戏?”
高念提着裙摆; 去看卫洗有无受伤; 听见他说话,哪还有刚才的虚弱,转头便做了个鬼脸,极力邀功:“我装得像不像?”等何掌柜怒火攻心,拂袖冷哼时; 她便向后一缩,悄悄朝姬洛眨眼睛。
贺管事一脚踹在他心窝,等人四脚八叉地滚地,他再上前拂穴。何掌柜梗着脖子; 立时不再折腾。
“骆济; 你怎知是他?”刚才虽然是卫玺第一个去追; 但贺深却认出,那个发令的声音是姬洛。
“一切全仰仗高姑娘援手; ”姬洛步出; 脸上挂着浅笑,边走边道,“这个地方其实什么都没有; 非说要有,那便是高姑娘的夜光粉。”持火把的人往后退开两丈,中心光线瞬间暗下来,姬洛走到何掌柜身前; 一把捉住他的手,指甲里果然有点点青绿色的光。
众人恍然。
便是何掌柜自己,看着指甲缝也万分惊疑,竟未察觉。
“这一侧外檐下没有挂灯笼,加诸二楼无人,房内所有的灯都熄了,基本可说伸手不见五指,想准确又快速地找出东西,必然得随身带着火石。火石一燃,夜光不显。且我在土中埋了一根针,针扎了手,他必然惊疑,为免露出破绽,一直将手指掖在袖子里,自然也发现不了。”姬洛继续解释。
贺管事蹙眉,微一沉吟:“理是这个理,若侥幸被他先一步察觉后洗去,又待如何?还有一点,饭后我在院中寸步未挪,四方房子就那么大,我敢保证,没人出客栈!”
“是,正因为你在院中,他始终没有机会。”姬洛顿了顿,看了臊眉耷眼的何掌柜一眼,又道,“但那一个时辰没机会,不代表一直没机会,敢问贺管事,我们聚人的时候耽搁了多久……”
迟二牛抢着开口:“半盏茶!俺去催的时候,这俩个蹲茅坑的家伙,非要让俺再给半盏茶的功夫,俺还笑话他们,最近只晓得吃荤肉,半点素菜不沾,怕是屙的石头!”
两个女孩子都红着腮别过脸去,被他指摘的匠人又气又无奈,年师傅憋着笑,贺管事埋汰一眼,贺远咋呼一句“恶心个人!你怕是脑子装满石头”,甚而连姬洛也没料到他将粗话说得如此直白,愣怔片刻,倒是忘了自己该接什么。
“俺说错什么话了吗?”迟二牛后知不觉。
“没错,”贺管事很快收敛了表情,颔首示意,“有道理,人往来嘈杂,我亦不敢说尽在掌握之中。半盏茶时间太短,匆促去匆促来,他没发觉指甲里的粉末,倒也说得过去。”
何掌柜气性不小,被摆了一道,顿时胸腹起伏,青筋暴跳,颇有些不甘。
公输沁瞧他毫无悔意,滑跪上前,一把揪拽住他的前襟,将人拉起,狠狠斥道:“你这黑心的!为何要杀他三人?”
只见何掌柜狭长细眼一眯,立即服软,大呼冤枉:“天理王法!别以为你们捉了人就能屈打成招,平白泼脏水,人不是我杀的,我不过……不过就是想要那花瓣木头而已!”
贺管事扇了他一巴掌:“老实点!”
何掌柜挨了个实在,左脸高高肿起,鼻血顺流而下。他冷笑一声,呼出口气,把血沫子吹到了公输沁脸上:“呸!别跟我说你们不想知道那玩意儿是啥!”
公输沁松手,将他推到地上,起身拿手巾擦去脸上的秽物。贺管事看他人不老实,又补了一脚,狠狠踹在心窝。姓何的呛咳两声,忙道:“别打别打,只要你们保证不动手,我全都说!”
贺管事收脚,公输沁走回来问:“是什么?”
“是……”何掌柜向林子里的人看了一圈,缩头缩脑,“是去北海故鸢宫的钥匙。我在这里做了十年生意,或多或少听人提过。”
“那你杀我,也是为了钥匙?”公输沁质问。
“天可怜见的,谁说我想杀你了!杀人?我哪儿敢呀!我就贪点小财,想打晕你抢钥匙罢了,只是你突然转过身,我怕被认出,才……”何掌柜抬了抬眼皮,一脸无辜,“哪想你是公输府的人,在青州,谁不知道故鸢宫是公输家设计的,万一你晓得内情,发财没成,那我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的武功?”
何掌柜瘪着嘴:“乱世总要会点功夫傍身,我开门做生意,往来的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要有人上来给我捅一刀,那我多年积蓄不就全没了?”
贺管事却不怎么信他,挥起拳头威吓:“你还不讲真话!”
“杀了我也讲不出。”姓何的狞笑一声,硬气起来。
公输沁姑且信了他的鬼话,点了两个手脚麻利的,跟贺管事先把人抬回客栈锁起来,自己却落在队伍最后,用手戳了戳姬洛的脑门,指着高念的背影,嗔道:“你个小机灵鬼!”
姬洛一瞧她细长指甲,怕给戳个窟窿,忙往一侧横跳,躲了开去,攀着一棵香樟的树干,乐得直笑:“还不是为了帮夫人你,谢你救命之恩。”
公输沁长出一口气,摆手放他一马:“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他不是凶手,”姬洛敛了笑,做了个指引的手势,把公输沁引到刚才何掌柜被截住的位置,指着地上黑泥正色道,“你瞧他方才逃跑时落下的脚印,很重,既然武功都暴露了,如果他当真怀有绝世轻功,根本没必要再藏拙,甩脱了人一头扎进山中,我们根本不可能搜山。”
“但我看他却亦不似个好汉!”公输沁留了一步,用指腹搓了搓刚才三人相斗时摧折的断木截面,皱眉道,“若凶手真不是他,那便是说,这个人还在我们之中?毒蛇伏于身侧,真叫人不寒而栗。”
姬洛颔首:“蛇伏于草丛不可见,但若引蛇出洞呢?”
“太危险,我不愿我的人涉险。”公输沁不是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也许只需要一晚,便可真相大白,但这样对她来说,对她来此的任务来说,都是潜在的威胁,她不敢冒险,也不愿冒险。
“但愿真是因为危险。”姬洛嗤笑一声,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
公输沁被他盯得不自在,忽地打了个激灵,心中不悦,也便冷了声,干巴巴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除了你的人,便只剩下卫洗夫妇和客栈小二,你在怕,”姬洛勾起嘴角,“公输家主,你在怕那个穷凶极恶的凶手会是你认识的人。”
被他一言道破,公输沁一怔,骤然心跳加快,却仍死鸭子嘴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