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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公子传令_姬婼-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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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剿灭,仍有部分人蛰伏在江左八郡外湘赣山间,斡旋于世家大族争夺不断的荆扬两地,甚至连夔州黔地亦暗流涌动。
  姬洛说的流民叛军,赵恒义心里明白得很,他心头一虚,不由便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姬洛没开口,这一次,赵恒义是真的慌了,他仓惶向后一仰,然而姬洛那只右手却并不是要抓他衣襟带上前来质问,不过是变换如电,从他怀中勾出了那一条明艳的手串。
  “只要知道这个手串的主人是谁,一切就不言而明。”姬洛食指串着,在空中晃了两圈,赵恒义出招来抓,他便立刻收走,躲了开去。
  吴闲被捉将死时托付了这条手串,并且提到赵恒义已故的未婚妻汪雪,这种种在当时并没有引起姬洛的怀疑,顶多就是关倍从汪雪那儿查到些什么赵恒义的把柄,前后涉及四劫坞内斗。可到了江陵,赵恒义身份扑朔迷离,他们几人接连陷在这漩涡之中,姬洛便不得不将撇到一旁的线索又重新思考了一番。
  姬洛无事在村里同老人闲话家常,美其名曰学说荆州话,然而实际上却套出了不少消息,譬如这林家村中的许多人久居江陵,可祖籍却与荆州几地打不着干系,巧的是有不少从南边几州流落至此。
  “真正促使我有这个大胆猜测的人是李舟阳,他说——‘我既看不上这荆州令,也瞧不惯谄媚的狗’,这就有意思了,杀了代学坤,落的是荆州令的面子,可四劫坞声势再大,也不可能与官斗,那么你的倚仗从何而来?荆州令乃至夔州驻军不找你麻烦,大致是因为跟别的东西比起来,几个江湖人还算不得什么。”姬洛轻声道。
  赵恒义冷笑:“你查我?”
  当初冲桑姿许诺不白卖力气,要揪出赵恒义的秘密,如今反倒牵扯出更大的祸端,姬洛长叹一声,心中不安。
  “我人单力薄,尚有自知之明。一切只是猜测罢了,你若不承认,我拿你也没法子,言尽于此,当是忠告。不过,如今见你的反应……”姬洛顿了顿,声调沉缓,咬字也重了几分,“赵恒义,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南方一旦生变,北方几国必定再度趁虚而入,到时候九州离乱,你又置天下生灵于何地?”
  赵恒义拍桌而起,一掌击碎了案上所有碗碟酒盏,他赤红着眼,指着姬洛狞笑道:“你根本没有资格指责我,若你处在我的位置,若你经历过我的人生,姬洛,你别不信,你也会这样做。”
  话到激动处,他拿起扇子一开一合,心头大乱,故而手上动作并无章法:“姬洛,你可知‘杨修之死’?没有证据就少自作聪明!天下谁人无苦衷,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成王之心,也没有逐鹿之意,我只是要讨回我该得的!”
  说完,未等姬洛再开口,赵恒义推开他冲进倾盆大雨中,正好撞上撑伞从长街那头走来的屈不换。
  “一个两个都不见了,害老子这么晚撑伞出来找人!”屈不换正喋喋不休,猛然瞧见赵恒义笔直往自个儿怀里撞,赶紧按住他双肩嚷嚷,“喂……赵恒义!你这是喝多了吗,别吐老子身上啊!”
  赵恒义垂首未抬,挣开他的双手,按住脸匆匆地跑开。
  另一边,不敢惊扰主子的掌柜的和小二在远处偷瞄,忽地见人影已远,慌忙提了把伞往姬洛怀中塞,示意他去送。姬洛却扔下伞,挥手打发他们去睡觉。
  堂中留下姬洛一人,站在翻到的灯烛下。他并没有因为赵恒义的话而生气,反倒是踱步兀自反复思索。方才赵恒义提到‘杨修之死’,除去曹操猜忌和牵涉立储之争,那么只剩下一个自作聪明,如此想来,这其中肯定还大有文章。
  只是,他不明白,支持流民叛军如果不是称王称霸,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赵恒义究竟有什么苦衷呢?
  一刹那间,姬洛脑海中闪过桑姿那张脸,万千纷乱的思绪汇聚成一束光在他心头绽开,有什么东西半遮半掩,却又呼之欲出。
  这时,一双手骤然从背后圈住了他的脖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赵恒义没掉马甲……
  我觉得应该能猜出来了,不妨脑洞大一点哈哈哈……
  么么哒小可爱们~


第68章 
  屈不换身材魁梧,当即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姬洛肩上; 嘴里还不停嚷嚷:“酒呢?上好的酒呢?你们两个喝酒怎么不叫老子?还有那姓赵的小子; 怎么见着老子跟见着鬼一样绕道走?”
  姬洛从他胳肢窝下滑出; 忙伸手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兴许是你长得有碍观瞻?屈大哥,你这胡茬几日未刮了?”
  蓄胡在南边并不少见,和姬洛待久了,屈不换也晓得他有时说话话里有话; 当即明白过来,抬手一通乱嗅,两眼鼓瞪,道:“大冬天的又不臭; 大家都是男人; 介意个屁!”说着; 他似又想起什么来,一拍脑袋; “说起来代学坤的事情早了了; 老子的人还没找着,姓赵的不会食言不认吧!不行吧!老子得去敲打敲打他!”
  姬洛稍一抬手,示意“你随意”。
  屈不换倒是见风就是雨; 忙拿着竹伞又跑了出去,姬洛望着他的背影,眼中不由露出深意。
  屈不换跑到川江舵时,赵恒义刚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躺上它; 因姬洛今夜的话正辗转难眠,就听见大门被一脚踹开。
  “姓赵的,把你的好酒都给老子拿出来!”
  赵恒义当真起身披衣,扛了一坛酒,撒泼似地对着屈不换砸了过去:“死醉鬼,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做事完全不讲脑子。”
  屈不换站在檐上,用他那阔面重剑一接,酒坛子顺着力道咕噜噜转,他赶忙两手花招化了劲去,抓着坛口的绳子摔到肩后:“呸,姓赵的,你骂谁没脑子!别罗里吧嗦的,老子就想问一句,你找的人找了吗?”
  只见此时天光骤明,银盘似的月亮从乌云里破出,急雨也一并走了。赵恒义足尖一点,飞落在屈不换身旁,去抢他手里的酒坛:“你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屈不换是个唯酒是图的人,赵恒义虚掩两招虽没夺下坛子,却开了上头的红布顶花,顿时醇香四溢,酒鬼当即吸了吸鼻子道:“喝!怎的不喝!”
  见他端着坛底咕咚灌了小半,赵恒义心情渐好,膝盖盯着手肘,单手托着下巴眯眼打量他,半晌后忽地问了一句:“你要找的那个……姑娘,真有那么重要吗?”
  “你去过大漠吗?嘿,你肯定没去过。”屈不换挠头想了想,他不会拽诗文,却也想附庸南边的文雅,好像这样就能离他心中的姑娘更近一点,“大漠深处有山鸣沙千年不止,有一泉月牙千年不涸,亦如……亦如我和她。”
  亦如我和她曾两相守望。
  听完他的话,赵恒义仰着头眼睛干干的,一眨不眨盯着遥远的月亮,弦月明净如洗,仿佛能照见沙漠绿洲中那一弯澄明的圣水。
  “屈不换!”赵恒义第一次叫了醉鬼的全名。
  “什么?”屈不换回头瞧他又闭着嘴,不知他装哪样疯,忙问道:“姓赵的,你想说什么?”
  赵恒义笑着张了张口,眼里盛着皎洁的月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化成了孤零零一叹:“你这个汉名真好听,不换,千金不换吗?”
  “那是!”屈不换颇为得意,跟着叉腿坐了下来,顺口一问:“你名字是哪两个字来着?”屈不换老是姓赵的,姓赵的喊,汉学不精,一时还真忘了这位赵公子的大名。
  “我叫……”赵恒义张口就来,话讲一半却又干巴巴地停住了,他扯着嗓子笑了两声,伸出指头在半空写了两个字,“恒义,记好了醉鬼,我叫赵恒义!”
  “是这样写的吗?”屈不换嘟囔两句,又去找酒喝了。
  赵恒义听见疑问却默不作声,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那两个字根本不是‘恒义’,唬的就是屈不换这个“大字不识”的匈奴人。
  ————
  巳时已过,日上三竿。
  日头直着脸照,屈不换两颊发热,迷糊地在屋顶上滚了两圈,舒展腿脚时一个不慎将空酒坛蹬落水中。川江舵本就临水而建,架在高处,立时,砸起的水花溅了他一脸。
  屈不换双目未睁,忙伸手一抹,动作却稍大了些,人跟着瓦梁往下滑,幸得他反应快,抽出重剑对着圆瓦一戳,伸手攀住瓦钉腾身起,这才免了湿身一劫。
  待他举目四望,赵恒义早已经不见踪影。
  赵恒义向来浅眠,饶是夜半饮酒宿醉,不过卯时他便已然醒来,起身去长风舵跟袁可止喝早茶。
  今儿是个好日子,早茶喝了一半,手底下有人来见,给他送了半块如意佩,他认出是十七娘的物什,心头激动,当即拜别袁老头,骑马往林家村去。
  待行至江陵城时,他心中蓦地生出犹豫:姬洛没证据,抓不住自己的把柄,依他的智慧不会无端作为,可昨个儿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分别即在眼前。
  “北罗,今儿是什么日子?”赵恒义问。
  北罗驾马从后面抄道上,禀道:“十一。还有二十日就到年关了,今次还是去长风舵守岁吗?”
  赵恒义把手头握着的那枚如意佩收进袖子里,不巧小臂撞上怀中的鸾刀,他愣了一刻,想起月下饮酒的屈不换,伸出五指在刀柄上握了一把,勒缰下马,改道进了城:“初一继任典,老头怕是吃不消了,除夕吃个饭便罢,你吩咐下去,晚间我另有安排。”
  一连七日,赵恒义都跟玩猫鼠戏般躲着屈、姬二人,待到十八这日,屈不换骂了两百遍龟孙子后,可算逮着北罗揍了一顿,问出人的踪影,自个儿往集市去了。
  彼时,赵恒义站在一间成衣铺子前头,盯着一条水云似的裙子,持着折扇在掌心来回拍打,却迟迟没跨过门槛。
  正出神,一枚青石子打过来,正中扇骨,赵恒义右手失了力道,落扇打得左手心当即吃痛。他抄着手往右后方一看,唬了一跳:“怎么又是你!”
  “赵大公子,你这个‘又’字怕是不妥吧,我们也有小几日未见了。”姬洛挑眉,上前一步,“怎么,过年换新衣呀?不过……”他将调子拖长,话中透出意犹未尽,“这家裁缝小店卖的女子衣装,赵大公子怕是走错了门吧?噢……难道说,也习得桑姿那套?”
  赵恒义不动声色将手中折扇展开,微笑应道:“本公子玉树临风,得江陵城的姑娘投以木瓜,自然要报之琼瑶。”
  这人面皮早比那城墙厚,说起这等子话来不仅不臊,反倒满是春风得意。只瞧他脚步一展,从裁缝铺门前躲闪了去,溜到姬洛右手旁,就着街边小贩的摊子,拿起一支桃花插梳对着姬洛问道:“姬洛,你可有喜欢的姑娘?”
  姬洛不答,赵恒义便得寸进尺缠着打趣:“看你便是不懂女人心的。”
  “不懂也无妨。”姬洛弹指拂开屋檐瓦片上坠在肩头的细雪,忽地抬手一指,“这金箔打的桃花精致,倒是配那件水云裳。”
  赵恒义忙抬眼顺着他手追看,忽又猜测姬洛是故意说道,结果脖子这么一抻一收,给扭了个实在。
  姬洛扫了一眼,一个手刀给他打了回来:“赵恒义,我那一诺你且先留着吧,江湖之广,再待在江陵已无意义,是时候该道别了。”
  少年话音落下,赵恒义兜着手站在街上,忽然觉得心口发凉。等缓过神时,姬洛已经走开一丈远,赵恒义追着喊道:“等等。”
  “确实。”姬洛应了一声,起手画阴阳,一把按住赵恒义的右臂,探向他腰间挂着的鸾刀,道:“不还自取。”
  见他不由分说突然夺刀,赵恒义反手一扭,腿脚连踢,从控制中挣脱,死死握住刀鞘。只见那寒光一闪,宝刀出鞘,一人执刀,一人执鞘,被上头金钩锁挂着,两相对峙。
  赵恒义先一步打破僵局,从怀中掏出那半枚如意佩,喊道:“十七娘的物什,只要人在荆州,方圆几百里便是掘地三尺,我的人也能找出来。”
  姬洛撒手,鸾刀入鞘。
  赵恒义难得抱拳:“鸾刀我会亲自还给他。”姬洛“嗯”了一声,飘摇而去,赵恒义忽然心中不是滋味,蓦地发起了善心又活成了一番善良模样,“喂!江湖虽大,不过孑然飘摇;江陵虽小,却有万家灯火。”
  “你想说什么?”姬洛摆手,显得很不耐烦,连头都没回。
  “我是说……”赵恒义站在长街那头喊,“我是说……你跟那死醉鬼都一起留下来过年吧!”
  ————
  喝过腊八粥,转眼到了年关。
  除夕那日昏时,林家村里家家户户开始上灶热菜,在村前的大槐树下摆了百家宴。姬洛和屈不换虽是外乡人,但住得这几月倒也生出了些情分,被热络的乡民拉拽着入席,几个不认生的孩童更是追着屈不换的屁股炸炮仗。
  北罗得赵恒义的指令去村中请人时,屈不换棉裤被炸开了一道口子,走两步时白絮纷飞,要是拿轻功疾奔,几乎如下骤雪。他人长得粗犷,拿重剑做样子唬退了一干顽童,自个儿回屋换衣,姬洛和北罗则先一步往江陵城去。
  过新年多了几分喜庆,加诸明日便是继任典,北罗作为赵大公子的心腹,见得诸事落定,心中畅快不由也多话起来,跟姬洛时不时多说上两句。
  他谈起赵恒义当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感叹自家主子同吴闲和展婈的结义之情,念起袁老舵主一世英名到老来却病疴缠身英雄迟暮,最后讲到今夜的江陵宴,终是重重一叹:“我知两位不喜我家堂主,但……自北罗发誓效忠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除夕夜单开一席。”
  姬洛默默听着,在风雪里一步一步前行——
  这,也是他自忘却前尘后,第一次如此隆重的除旧迎新。
  江陵城到了,北罗并未将人引至‘萍水’食肆,而是去了另一处雅趣园子。园中抬眼皆是错落红梅,梅花深处有案几盛着丰盛食馔,皆用罩子遮着凉气,底下打上火石煨煮。
  姬洛寻了一处客座入席,这时,园子四周有侍女鱼贯而出依次掌灯,红梅花蕊上便是连一点冰晶也能瞧清。
  忽地一声铃铛急促,天上飘来四五盏孔明灯,恰好落在假山头上,姬洛偏头一瞧,这才发现那上头竟立着一座八角亭,八面挂着丝缦。此刻亭中有一女背对而立,身着云袖长裙,手脚系着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泠。
  “堂主稍后便到,客人尽兴观舞。”北罗撂下话,转头已不见踪影。
  舞有大风歌之势,细微处,又现儿女柔情,然满园寒梅相映,奇就奇在每一步自成曲调,长夜寂静下,竟无一二歌曲相伴。
  屈不换还未到,姬洛起身张望,忽地瞧见另一张案几上摆着几种乐器,此刻有舞无曲,他忍不住抽出当中的筚篥伴乐。那醉鬼除了练剑,闲来无事时便爱奏此乐器,姬洛和他混熟了,勉强学了个吹奏之法。
  姬洛起的是古调,用这西域器乐奏出又是另一番味道,恍惚间他回想起乘舟过川江时的巫山云雨,转念又仿若见浩浩广漠与无垠的荒原。
  亭中的女子听到音起,跟随而舞,纤腰如柳,指起幽兰,骨似寒梅藏锋芒,身姿一动若惊鸿。若说桑姿一舞身段柔,技巧足以惊艳世人,那么此女寒夜翩跹,便是大巧无工,多了潇洒与狂浪。
  姬洛心下又惊又奇,那铃铛辗转,竟似暗合武道,当即,他也不再好好吹奏,忽来急转,霎时变音,亦将内力往曲音中掺杂,而那女子迎风丝毫不惧。
  “不对!”姬洛低声一叹,凝聚目力死死盯着亭中那道影子,脑中不由想起当日鹿台桑姿一舞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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