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传令_姬婼-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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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情外物,不问世事。”
有花名晚香玉,亦作月下香。
月下花香浓烈,可致人咳嗽胸闷,若是心疾之人长期嗅之,则病重沉疴。姬洛回想晏垂虹并不怎么好的脸色,再忆起他夜夜花前挑灯解棋,若不是这满园娇花乃是其妻手植,他也万不会甘之如饴吧。
“古来多红颜薄命。”姬洛垂眸叹道,“晏垂虹深情至此,倒是令人想起了故剑情深,南园遗爱的故事。”
刘询和许平君不离不弃的传奇在民间多有传颂,便是钱阿六这样读书不过二三的人也晓得,当即有些默然。唯有桑楚吟一琢磨,她不也算一“红颜”,眼下豪杰宴在即,这话说得倒是有些不吉利,当即连“呸”了三声。
五月初八。
群英荟萃,宴开熏风。
此宴办于广湖旁,众宾落坐后,晏府门外围观的江湖人足已堵住来去的门,更有大胆者,攀上附近高树觑看,却被家丁打了下来。
姬洛和桑楚吟跟着钱阿六入席,两人都没什么身份,只能规矩地站在后头。姬洛耷拉着脑袋,而桑楚吟却颇有些大家风范地抬头四下打量,神情装出倨傲。
殷老太太今日精气神瞧着不错,着了隆重黑红礼服,被那日端送糕点的几个大丫鬟搀扶着,高声寒暄了几句,也不知是背了几日的稿子,说来些冠冕堂皇的话足足拖了小半柱香的时辰。
“北方枭首伺机在侧,海内罹难将崩,我等武林义士如何能作壁上观,但需效前人提剑寰中!老身今日眼见各方英豪奔赴,心甚感之,不若撞日起武林盟,为祐庇我大晋子民共尽绵力……”
看那意思反复来去,不过就是等一日高呼,为晏家马首是瞻。
席间自然有不服之音,一口酒闷干,嘴皮子上下一碰,悠哉道:“哼,晏家打的好算盘,趁中原大危,寻得借口来壮大自个的实力。”
“今儿个怎么没瞧见那些个泰山北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晏家做做儿戏,要真把帝师阁首尊师瑕请到这儿,怕是庙小容不下大佛,也就只能拿些二三流货色充充场面。”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话说来露骨,面子上总是过不去的,立刻有人把话兜了回来:“周兄自贬了,不过这晏家也并未堕了实力,否则也不可能入那天下‘四府’之列。”
姓周的豪客夹来一块卤牛肉,冷笑一声:“若不是为那八风令,我才不来!”
兜话的自讨没趣,又抬手打量了一眼在旁镇场子的霍正当,对上那一道似要将整张脸劈开的刀疤,不禁有些发憷,当即怂了,端了酒樽去了别桌。他这一走没留神,脚下醉步虚走,竟往旁边人腰上无鞘的大环刀上撞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钩索天降,在人腰杆子上一挂,给生了生拉了回来。使钩的人仗义地抱了抱拳,又转头对着听闻动静抬眼看来的霍正当颔首,随即垂头,吃自个儿的去了。
姬洛观这一幕双肩滚颤,不由跨步向前,死死盯着那人。“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桑楚吟刚嘟囔一句,见姬洛有异,当即从后头捉提住他的衣服。
在座的都是八路豪客,有些个眼力劲的,旋即道破:“不得了!我看这一手,莫非是钓月钩?”
“想当年白门盛极一时,若非崩裂两派,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这南系白门虽是凋敝了,却也不是绝了武功,八成是一派单传吧。”
自从一年多以前吕秋不告而别,姬洛辗转南下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此刻猛然听人提起白门,心头不是滋味。恰巧那白门传人离席如厕,他便跟桑楚吟知会了两句,径自随那人离开,毕竟吕秋南下皆因隋渊之信,南北两派渊源,兴许会有些线索。
桑楚吟并不大愿意让姬洛这节骨眼儿上离席,不过看他惴惴不安,猜他亦有难处,也不便绊住他,因而只劝他速去速回。
出了垂花门,姬洛一路追去越走越偏,心中暗自生疑。
正当他犹豫抉择前后两路时,忽听来一声“锵啷”震响,有黑影冲他靠来。姬洛就地滚落,拾起脚边的钩头,忽瞥见弯尖处有两根细小的暗刺,脑中顿时一嗡——
说道是有一回,吕秋从白门下山时撞上俩拦路劫货的盗贼,当即拔刀相助给料理平了,不过那钩头却不慎撞了个缺,回家后他寻思着拿铁水补上,姬洛瞧见他补得不匀,便偷偷在模上给匀出了两根倒刺。
刚才这人使钓月钩的时候姬洛并没注意到这细节,习武之人讲究人在而兵器在,如今乍然一见他手握的是吕秋的武器,心头慌张难已,寻着动静赶去,只见余下的长铁链子绕在树上,那人被高高吊起,口鼻血水横流,已经没了鼻息。
姬洛大惊,挪步转身,有脚步细响正朝这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晏垂虹的故事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我写的时候莫名有点惆怅是怎么回事……
一觉睡醒发现没更新,我竟然忘记设定更新时间了QAQ
第80章
盛宴中。
“我晏家今日既作了牵头人,自然得拿出个凭信来; 往后也好引群雄; 统武林之势; 商定北之计,上为朝廷分忧,下为百姓谋福祉!”
此言一出,有数的、没数的全都拍案而起,殷老太太见造势已成; 给霍正当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打跟前来高喝:“诸位烦请稍安勿躁,此物毕竟在江湖上引得风波不断,在场人多眼杂; 还几位大家主同些个取了豫章神木根的侠士随我前来一观; 立盟书为证。”
“盟书?什么盟书?”
“你们晏府把话说清楚?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有八风令; 若你们起个幌子骗人,还要我等当牛做马共驱策吗?”
一时间在场众说纷纭; 脾气冲的游侠儿直接开骂; 捻着胡须仙风道骨的道士静观其变,有几位出了名的书生则揣度晏家派出神木根的险恶用心。殷老太太毕竟见惯风雨,此刻又成竹在胸; 同霍正当对视一眼,也不做表态,信步往身后屋舍退去。
哪个不是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老太太这一退; 立刻有人暗叫不好,甚而爬到桌案上振振高呼:“赴这劳什子临川宴不过是看在晏家主的声望和定北之名上!晏家不是无人,怎让你一阶弱质女流之辈出来主持,我们要见晏家主!”
“对,我们要见晏家主!”
登时,两个贴身婢女上前打了一个响指,四面树影草木萧瑟,有人影奔走晃动,在场的人都来自小门小派,除了人多,论武功不过二三流,论声望更是二三流,加诸心不齐,此刻当即是又惊又怒,既怕晏府来个鱼死网破,又怕这席间又首鼠两端的小人。
局势吃紧,姬洛又未归来。桑楚吟握拳在桌案上不轻不重磕了一下,从钱阿六那儿讨来了神木根,不得不落下嘱托,顶风直上:“姬洛不是个心里没数的人,若不是被调虎离山绊住了,定然是因别的发现耽搁,你在此地切莫乱走,他若脱身,一定会回来寻你。”
交代完这三两句后,也不待钱阿六做出反应,桑楚吟旋即昂头挺胸往前挤了挤,高呼着破了眼下短暂的平衡:“霍大总管且等等在下,在下也有这神木根。”
“哎哟哎哟!”桑楚吟在人群中乱挤,手脚胡乱攀扯,顺带探了探周围人的武功,扶着衣冠呵呵笑道,“在下没什么见识,不才只听得八风令以八风为名,猜测到定然令有八数,敢问霍大总管,晏家手头的是哪一块?”
霍正当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桑楚吟的脸上身上,又瞥了一眼正贪吃贪喝的钱阿六,只当他听令行事,也未多为难,且借此安抚众英豪:“我晏家立世,何至于坑蒙拐骗,小兄弟问得极是,八风令以八荒八向八风为名,待会开眼的,乃是不周风令。”
不周风令?
桑楚吟脸上血色顿时消散,心中犹如北海翻腾,南江奔涌:真正的不周风令乃为屈不换所持,晏家又如何掰扯得出?霍正当指使枔又窃令,枔又如今反水,看他毫无察觉的样子难道真的蒙混过去?他们手头拿着假的八风令造势,坑骗这些人离席而出,又意欲何为?
这一刻,桑楚吟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杂乱无序地砰砰直跳,她端着两口大气不敢吐亦不敢泄,喉咙口一憋,一道激灵直逼脑中,立时千头万绪不得解脱,没留神竟然叫破了心中所想:“不能去!”
“不能去?什么不能去?”
“这位兄台,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步出茶座案间的几位有头脸的人物尚未开口,倒是那些没争抢到神木根而未能入内的江湖客摩拳擦掌,交头接耳要往这乱象中再添油加醋一番。
殷老太太转过身来厉声斥责,并将拐杖狠狠往地下一拄,地板霎时皲裂:“小兄弟,你这是何意啊?”
晏家有人,可这晏府内外江湖客也不少,真斗起来谁胜谁负难明,但瞧那老太太势在必得的模样,桑楚吟站定脚跟,心中担心他们还有后招,不免吞吐一二。
“他不敢说我来说,晏家那块八风令是假的!”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一把刀子从后头递上来,霎时便死死抵在桑楚吟的脖子上。
聚拢的人群突然散开,枔又没有桑楚吟高,她往右侧斜挪小半步时,将利器换到左手,先冲霍正当看了一眼,随后笑吟吟地盯着手下俘虏的脸。
桑楚吟冷冷道:“你骗我们?”
“骗?”枔又莞尔一笑,压低声音道,“我只是个小贼,可不是骗子。你和姬洛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东西在你身上。哈哈哈,你们和霍正当又算得什么狗东西,都要我做贰臣,殊不知姑娘我活这么大,只对一个人忠心。”说完,她话音一转,对着四周道:“真正的八风令在这个小子的身上!”
“什么!”
殷老太太一拄拐杖折回当前,霍正当也是脸色惊变,未料到突生变故,他从没有怀疑过枔又,毕竟剧毒在身,这小姑娘是神偷,又不是死士,谁愿意在花样年华死去。
所以,豫章城中枔又传书得手,他才敢诱喻楚楚报朔方大仇。而后屈不换身死,两人谋划,霍正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钱阿六带护卫入府,既全了给晏家的承诺,又好使枔又脱身而出。
本来的约定是今日枔又携令而来,以此为饵逼那些个大小门派书盟书,向晏府俯首称臣,可如今枔又突然在此地叫破好戏,甚而说八风令在桑楚吟身上,霍定纯原先的计划落了空,只能顺着她的话改口:“对!昨日府中入贼,八风令定是被这小子掉包,姑娘好意,在下先谢过!”
“拿下贼人!”
言尽,霍正当眼中现狠色,以手势暗示涌来的晏府门客,不仅要捉拿桑楚吟,更是要叫枔又误伤而死。
“霍大总管竟然领我的好意,姑娘我不妨再帮你一手!”枔又自然知道霍正当不会让她开口,她本就没安好心,这会子怎肯再为他人做嫁衣,旋即将左手刀锋一压,逼桑楚吟退后半步,自己右手摘星式趁机而上,探得贴身锦囊,先飞快地移花接木取物,再将其抛出:“接着,八风令!”
“多谢姑娘!”园中站着的怎会没有一两个胆大的亡命之徒,当下有个青年公子出头,先一步劫走了锦囊,还出言挑衅:“既然老太太说此物乃凭信,是否得八风令者即可号令武林群雄?若各位无人可立个说法,区区先走一步!”
殷老太太喝道,龙头杖上飞出两道金镖:“不要让他跑了!”
“小子尔敢!”霍正当见状当即撩袍飞来,出手势要将此人撕成两半。那青年公子也不傻愣,先夺了飞镖,而后从旁退走,与霍正当在园中追逐交手,二十招后,青年公子不敌欲夺路而逃,却被霍正当追至,惊恐之下为求生路,将手中锦囊挥出。
“不对!囊中没有……”哪知霍正当心狠手辣,也未瞧飞出的锦囊一眼,抬手在此人顶戴上一劈,内力从天灵盖透入,顿时七窍血流如注,青年公子惨死当下。
霍正当立威后,擦去手上血迹,眼神如鹰,似是在问“还有何人敢”。
眼瞧着这威吓确实暂时镇住众人,枔又心思一扭,反正她已得手,当即将桑楚吟朝锦囊的方向推了出去,自己趁势而逃。
桑楚吟冷笑一声,也顺着枔又的意去夺,这一番动作落在霍正当眼中不啻于找死。霍正当抖了抖袖子,腾身而去先取桑楚吟肋下和颅顶,招招皆为凶狠的杀招。
这时,园中接二连三有人倒下,筋骨绵软,提不起内力。桑楚吟从锦囊下溜开,趁机挑拨:“晏家上下包藏祸心,神木根引风波,豫章城现杀机,眼下满座皆药倒,接下来诸位的把柄可要藏好咯,否则可要被人一辈子拿捏!”
“不要让他说话!”殷老太太怒极攻心,见霍正当一时拿不下人,也跟着甫身上前,如意腿横扫变化,誓要踢烂他的骨头,“我要撕了你的嘴!”
桑楚吟用舌头舔了舔唇上的血:“你可知上一个要撕在下嘴巴的人是何下场?老太太我劝你好好颐养天年!”
“你!你!都给我拿下!”殷老夫人拐杖一挥,整个人借力倒飞而起,双腿落在哪一处,那一处便起了碎石崩飞,起了个小坑。
这一声拿下不分敌我,本就因中药而心生惶恐的众人立刻胡乱奔走逃窜,那些功力深厚,用药尚浅的立时也加入了混战,同晏家的门客激战在一块。
毕竟失了玉骨扇,饶是有镜像心法加成,桑楚吟以一敌二仍显得有些吃力,他冲四下扫视,姬洛仍未归来,而钱阿六此时也不知踪影。
“拼了!”桑楚吟伸手探入怀,指骨握住金鸾刀的刀柄,以身诱敌,待霍正当甫身上前时,她趁机从他胳肢窝下滑走,拼力抽刀落下凶狠的一刺,“去死吧!”
桑楚吟戴着赵恒义的人|皮|面具,霍正当发誓自己并未见过这张脸,可是当他与眼前人对望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那抹无畏生死的勇气和背水一战的决心让他心尖上莫名一颤,与火海血水中的深刻记忆重叠。
人的招式可以变,身法可以变,甚至是音容相貌也可以变,但唯有最单纯的杀心和天生的气质不会变,霍正当瞳孔一缩——
“你是当年那个——”
“你,你还活着,你居然没有死!你居然没有死!”
果然是朔方的旧人!
惨烈的记忆埋藏得深,桑楚吟本来只是觉得霍正当有些眼熟,此刻听他暴喊,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是你,你不也没死,当年你和秦翊……”
桑楚吟话未说完,扎进的刀子再抽出还是慢了一步,殷老夫人的如意腿已经扫了过来,正好撞在她的背上,她人当即人扑了出去,一口血喷涌而出。
然而等着她的却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一双有力而温热的手——
一把重剑飞来,堪堪落在殷老太太的身前。屈不换将桑楚吟捞住,向前取回自己的宽背阔剑,随即抬手横呈,桑楚吟与他并肩而立,擦去嘴角的血,将鸾刀反持在身前。
时间仿佛回到了升平四年。
“喂,醉鬼,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老屈表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看文愉快,么么哒小可爱们~
第81章
白门传人吊死的尸首之前,亦有两人并肩而立; 一人是被引至此处的姬洛; 一人是方才追来的晏家家主晏垂虹。
晏垂虹陡然瞧见姬洛; 心中虽有疑惑却并没无理拿人,而是将尸首解下先行查看,待扒开衣服瞧见胸前致命掌风比之姬洛手掌大了不少时,方才道:“小兄弟,你刚才可有见着什么人?”
姬洛摇头道:“我是跟着他来的; 不过府上不甚熟稔,所以一个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