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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公子传令_姬婼-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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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洛,你确实让我心服口服。是!隋铁心确实是我杀的!”爨羽深吸一口气,不避不闪,迎着他的目光直上。事到如今,就算她再有心隐瞒,以姬洛的聪慧,只需时日也能抽丝剥茧,还不如她一口咬定,来个痛快。
  就在这时,姬洛忽然俯身上前拽住爨羽的前襟,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爨羽猛咳两声,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失态,杀隋铁心之时,眼前的人还不知在中原何处,用得着他来多管闲事替人报仇?
  姬洛开口,却并不是因为这个隋掌门:“隋铁心是你手刃,‘瞳洞’亦是你开,那之下惨死的吕秋和董珠,是不是也跟你有关?”
  “姬少侠。”一直默然听他俩对质的巫咸祭司突然开口,然而吕秋之死对他影响太大,姬洛关心则乱,将怀中短剑掷出,生平第一次恶狠狠把人给凶了回去:“血书上‘天都’二字,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还未可知,你最好也不要动!”
  白衣祭司不愠不恼,却有些不明白姬洛的火气从何而来,这少年匆匆两面给他的印象颇为沉稳,一步一招走得冷静异常,万不该如此失色:“你这是要做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姬洛没理他。
  爨羽涨红了脸,双手按在他的指骨上,眼中露出垂怜之色:“姬洛,我不认识什么吕秋吕夏的,杀隋铁心不过是因为他胆大包天敢插手我爨府的事,我既为族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两人对视,过了好半天,就在爨羽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姬洛松开了手。少年颓然坐在地上,第一次觉得乱流之下,身心狼藉。
  姬洛双手扶额,沉默良久后,他心中重新捋了一遍已知的线索:方才在顶上神殿,巫咸曾提及山中行走之人,若是剥离爨氏和天都教,那么还有第三波势力斡旋。既然这位大祭司话出如此信誓旦旦,恐怕是知道点什么的。
  少年再抬头时,心中已平静下来,两眼如一汪泓泉,带着明断是非曲直的力量。爨羽抹了一把脖子,把脸别过去,心有余悸道:“我不知道。”
  “大祭司,在下有一事请教,宋问别他为何非要杀你?”姬洛拱手,又恢复了一番公子做派,只是不再那么友善。
  巫咸祭司叹了口气,眉目间晕开的人世间的烟火气:“此事还得从二十四年前‘茝仙子’柴北薇入滇南开始说起。”
  ……
  永和三年,柴北薇的师姐,也就是如今的江蓠长老丹倩怡,因救人而卷入江湖仇杀被人暗害重伤,柴北薇阔别师门,独自前来南疆寻药,偶遇了白姑之弟,当时的天都教大祭司白行乐,两人暗生情愫。
  白行乐为人逍遥洒脱,平素很少待在教中,多爱隐去身份游历滇南,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而柴北薇慈悲心肠,早闻滇南恶鬼聚居之地,可真踏足此处,才晓得民风淳朴且众生热忱,加上诸多中原难见的奇花异草,在替师姐寻回药引后,她已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就这样,两人不拘小节,以天地为证结为夫妻,在阿墨江畔结草为庐,幸福和睦地生活了一年。
  次年,诞下一子。
  也正是这一年,宋问别寻不到首徒的消息,带着无药医庐的人前来滇南向白姑要人,原是那柴北薇与‘青葙子’沈时早有婚约。
  一面是心爱的丈夫,一面是有生养授教之恩的师父,柴北薇虽与沈时无情,却自知理亏,因而不愿二者冲突,决意先回医庐解除婚约,叩谢师恩再来滇南一聚,彼时的宋问别在她心中和蔼可亲,虽迂腐固执,但好在客气讲理。
  此一别不知何时方能相见,白行乐抱着出生不足月,且哇哇大哭的孩子,不忍母子分离,夫妻两别,以他那优柔的性子做了平生最大胆的一件事——公然和无药医庐抢人。
  因而,白行乐与宋问别皇天后土立证,以解奇毒为约,相斗三日不歇。白行乐医术比不过当时大能,但好在他天赋卓绝又深研《毒经》,因而靠“以毒攻毒”之法,险胜宋问别一筹。
  毕竟是妻子的授业恩师,白行乐为人至善,胜之亦谦逊有礼,邀天都上下礼遇待之,而宋问别输人不输阵,也没再提及回洞庭一事,反倒在天都住下来,要一饮少教主的满月酒,陪陪这小徒孙。
  ……
  这故事起头虽然久远,但姬洛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前半段,且大胆一猜:“以宋问别的迂腐和狡狯,恐怕并非心甘情愿。”
  “不错。”巫咸祭司颔首道,“我也是后来听白姑提及才知,实际上宋问别觊觎天都教的宝典《毒经》,因而逗留取信于人。满月酒前,白姑闭关,宋问别不惜以婴儿为饵,诱杀白行乐,盗取《毒经》,被柴北薇发现后,再杀弟子灭口,嫁祸他人。可怜二十多年以来,滇南众人被他伪善玩弄蒙蔽。”
  说到“嫁祸他人”,在场三人心中一咯噔:这就有意思了,
  爨羽对南疆的情况更为熟稔,听至此,率先打破沉默:“滇南连带宁州,统共就两拨势力擎天,一为我爨氏,二则是天都教,宋问别不会蠢到嫁祸教众,总不会把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吧?如果真是那样,我只能说他死得太便宜了,落我手中,保叫他生不如死。”
  “不会。”答话的是姬洛,他将自己代入宋问别一角,脑中顿时一片清明,“爨氏他亦不熟,要让人信服恐怕比登天还难。因而最能哄骗人的一招乃是: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爨羽问。
  姬洛信誓旦旦地说:“也可称以假乱真!若是我,在取得信任之后,要捏造一个武功奇高的杀手想必不难,特别是在有帮手的情况下。”
  帮手?
  “比如说,江蓠长老丹倩怡。”
  “精彩!好精彩的推论!若不是知你底细,恐怕在下便要信你在当场。”
  巫咸祭司击掌赞叹,待那个“场”字尾音落下,他捂着心口呕出一摊毒血,随后两手交叠运功稍稍压下毒性,方才沉声续道,“不过,光靠这个,还不能取信白姑。白姑斡旋九族之间,以一介女流之辈扛鼎天都,心思如何不剔透,城府如何不深沉,单靠这一点虚无之法,还不足以让她深信。可惜啊,宋问别点子拿得好,时机凑得巧,都是上天注定的。”
  这会子,白衣祭司脸上青紫气缭绕间没了轻松明快,除了余存的风度,整个人都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宝剑,凌厉而让人生畏:“在宋问别来南疆之前,曾经有神秘来客到过天都!六年前大变之夕,我偶然发现白姑身有旧伤,此伤沉疴数十年之久,试问彼时滇南何人能伤教主白欢颜?”
  白衣祭司目光逼视,爨羽虽因和他不对盘而心有厌恶,但还是中肯地颔首,语带肃杀:“无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盘大棋。


第120章 
  无人能敌!
  二十年前白欢颜已将“不死之法”的《地宗卷》烂熟于心,爨羽说无人; 自然是指爨氏无人能在单挑之下不输阵。
  “可惜没能来得及求证。”巫咸祭司将眉头压得更深了。他虽岿然不动; 可额间不断渗出的绀紫色汗珠; 暴露了他不宁的心绪,“我猜测那位‘不速之客’密会白姑乃是有所诉求,只是白姑被激怒,断然拒绝,才有了余下的过招。那人以为自己不敌; 因而铩羽败走,而白姑强撑,实际上伤重垂危,因此才有满月酒前的闭关一说。”
  有了前情的铺垫; 阴差阳错之下; 反倒给了宋问别金蝉脱壳之法。
  姬洛抄着袖子; 冲白衣祭司乜斜了一眼:“你就一点没有眉目?”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过了半晌,祭司拿广袖擦去额上汗珠; 慢吞吞道。爨羽虽被制服; 但事关天都教和滇南,且她本质上还是个小女孩,免不了心中揣着好奇; 便怒嗔道:“你们说话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
  “好。”巫咸祭司淡淡应道,“不如你帮我把毒解了,等我恢复了精力,说个三天三夜亦无问题。”这话放在姬洛嘴上; 最多显得滑头,可落在眼前这位席地而坐也要衣冠整洁、一丝不苟,混迹“邪教”还眉目清正的人身上,倒显得不伦不类。
  爨羽闭嘴了。想诱她解毒,没门!
  “姬洛,你既闯过‘瞳洞’,又与相故衣有故,我猜你接下来定会问及此事,不妨由在下直说。”巫咸不再玩笑,和姬洛攀谈时语气骤然一转,“这也与我为何要拿相故衣有关,因为他来得太凑巧。”
  “凑巧?”
  “相故衣入境滇南,正是白行乐亡后一月,无药医庐众人辞别之时。”巫咸祭司嘴上染了一抹刚正的笑,“你懂了吗?他太可疑了,我不是说杀人,而是说其中的牵连。”
  姬洛心思敏捷,素有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聪慧,白衣祭司稍稍一点,他心中立即通透:相故衣是携凯风令而来这一点,这位大祭司自掌权后必然已知悉。白姑在滇南仇家不少,可真正举足轻重的无甚了了,恐怕飞来横祸与这八风令,甚至是泗水楼中楼脱不了干系。相故衣并非直奔滇南,而是一路上挑衅比武,招摇过市,越城岭阴老怪则是最好的证明,如此下来,路途耽搁,结合叛徒一说,难道那个“神秘来客”便是楼中的叛徒?
  “但显然白姑很信任他,不然也不会默许他逗留阿墨江畔,甚至让少教主拜他做亚父,住在其父母生前住过的竹楼里。”巫咸祭司又道。因为矛盾,他的语气变得不再那么笃定,“八年前我初来天都之时,并未思虑至深,直到两年后的天都劫乱,业火化灰。世人皆言天都之乱乃是石部族长石柴桑叛变,可你们知道她为何要反?”
  爨羽本不想搭话,但是沉默太久,一时没忍住嘴巴:“因为权利?”
  白衣祭司没有直接道出答案,反倒提议:“姬洛,你猜猜。”
  姬洛心中打鼓,虽然天都大阵已启,在十巫未聚齐之前他们三人束手无策,可眼下也不该如此无故消耗时间坐以待毙,难道这祭司还有别的打算?
  想虽是如此想,但他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会,说出了个令自己信服的答案:“恐怕跟二十年前的事有关,比如,那个‘不速之客’没说动白姑,但是却撬动了她的墙脚。”
  “聪明。”
  巫咸不吝于夸赞,随即接道:“那人原先想让白姑仿效陈瑞在蜀中传天师道,让其向中原扩张,广收教徒。白姑性情桀骜,怎肯为他人摆布,何况她深知天都教毒蛊双术为中原正派所恶,不想趟这趟浑水,为人兵卒,所以断然拒绝。之后,那人便找上了怀有异心的石柴桑。”
  “石柴桑早年颇得倚重,但凡念及为天都教鞠躬尽瘁者,她需居于首位,这样的人,你们根本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叛教,而她叛教的原因,实际上正是因为看教中上下尽心竭力,不忍见就此偏安一隅,几世之后斩于草末,索性才起了雄心壮志。”
  说到这里,白衣祭司将目光挪向一言不发的小女孩,眼中露出莫名的哀伤:“这些话,都是巫真告诉我的。”
  “哥哥……”爨羽咬唇,想追问,可又拉不下脸。
  姬洛想,不用说,凭借爨翎和石柴桑的关系,多半也是石柴桑口述的。
  巫咸祭司缓缓摇头:他始终记得,那天在摇摇欲坠的神殿中,巫真与他对视,道出自己为何相帮石柴桑时的模样和神情。
  他在天都教客居两年,与巫真甚少有联系,只知道某一年他被派往石部平息禁术的风波,教中下了杀令,但爨翎心善,力保无辜妇孺幼子,不惜与违背白姑指令。本以为事情就此搞砸,可没想到的是,号称比茅坑石头还硬的石柴桑,居然积极配合,使他得以风光而归。
  如今再看,那时候不过是掩藏祸心的怀柔之法。
  那个纯善的少年,坦白了自己质子的身份,并在冲天的火光中向巫咸祭司陈述了石柴桑的决心:“地势限制,九部之中穷富难均,表面风光一片,实际各怀烦忧。况有爨氏窥伺在侧,天都教实有内忧外患。石婆婆跟我说:偏安一隅不是英雄所为,我们身怀武功,为何不可开疆扩土,去争那江湖的皇帝?”
  白姑在白行乐死后性情大变,八年前已然独断专权,无为而治,巫真想借力打压爨氏,平定两派之争,石柴桑想破釜沉舟,重新征出一片净土,二人一拍即合,想当然的妄图变革,开创新的岁月。
  可事实,哪有那么简单。
  等身为十巫之一的爨翎反应过来时,石柴桑“提魂”的行尸已经杀到了哀牢山山腹,铁血的手腕并不能带来臣服和平静,反而徒增杀孽。少年反应过来,追上神殿寻找少教主和白姑,撞见的却是这位后来的巫咸大祭司。
  “巫真找来的时候,天都大阵震荡已然闭合不及,白姑纵身入魇池,以‘不死之法’《地宗卷》之力强行镇压,最后以身殉道,死前,她将天都教上下托付于我。”说着,巫咸祭司蓦地摇头,又矢口否认,“不……不是我,是托付于少缺。”
  姬洛重复道:“少缺?”
  白衣祭司笑了笑:“就是少教主,白少缺,也曾是我一生最好的朋友。因为出生不足月便丧父丧母,白姑给他取名‘少时有缺’,愿贱名可成一生美满。”
  “不是吧,这算哪门子朋友,我可是听说大祭司你亲自把这位少教主关进了魇池。”姬洛嗤笑,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重情重义愿为君死,无论眼前这青年人说出什么天大的借口,他都忍不住先入为主存几分疑惑。
  巫咸并不因为姬洛异样的目光而面有愠色或大为辩驳,只是淡淡道:“我说是,自然是。将他镇入魇池,实际上也是保护他最好的法子,我现在可不就是众矢之的。”他称是时,语速放缓,且稍稍抬了一抬下巴,有一种古来名门正派的威仪,不容旁人置喙,“再等等,你们自会见分晓。”
  姬洛眉头一皱,心头怎么也搁定不下,伸手翻出一枚铜钱,将要抛投,那祭司朝着瞥了一眼,话犹未尽:“别事事想着窥天道,知天命,遵循运命有甚么有趣,有本事不如试着打破运命?”
  闻言,姬洛果真将那枚铜钱收入袖中,还之一笑:“阁下说得有理,不妨拭目以待。相故衣曾告知与我他单枪匹马闯上哀牢山只是为了寻找那位少教主白……白少缺,若阁下所言无妄,那么这当中必然有联系。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全,兜的圈子还没绕尽。”
  “你倒是理得清楚。”天才多有傲气,一路抽丝剥茧下来,姬洛还能跟得上他的想法,巫咸祭司心头难免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于是果断道:“是,这联系至关重要,因为在下无意间也得到了这个。”
  随后,他伸手入怀,取出来的同样是一枚银箭头,续道:“这令箭应有三数,其一被赠予隋铁心,为爨氏所得;其二为你所持;其三,乃是相故衣留给白少缺的父子信物。姬少侠,你刚才说,上刻图纹乃是九使的象征,白姑杀身成仁之际,唯恐敌我不明,单单只在我手心上落下一字,如今我才知其深意,你且附耳过来。”
  姬洛照做,白衣祭司用另一只手撑着心脉,身子微微前倾,让手中的银箭头滑入少年腰间的锦囊中,而后故意避开爨羽,将唇贴近姬洛耳畔,低声道:“那个字是龙,非传说青龙,亦非天子,而是九章纹里的龙纹。魇池虽然凶恶,但外人是进不去的。”
  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一得力线索,若同持九章纹,则可说明那位“不速之客”,亦或者楼中叛徒身在九使之中,只是相故衣在云岚谷中谈及,泗水楼中楼古制的弊端,恐怕想一一肃清九使的身份,还需要再费一番功夫。
  今日这石窟之中,注定要将过去言明,将未来托付。
  眼下诸事皆已澄清,白衣祭司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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