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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公子传令_姬婼-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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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这石窟之中,注定要将过去言明,将未来托付。
  眼下诸事皆已澄清,白衣祭司以手背向外推在姬洛肩上,少年左让,露出被制服后,只能将手臂搭在膝头上久坐原地不动弹,痴痴呓语的小女孩:“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巫真的死因,我可以把真相告诉你,但你别后悔。”
  他的字句里有不复强势的哀婉,到最后化作潦草一叹,让人忍不住想起飞蓬与飘萍,想起这时间一切有心而无力的悲剧。
  巫真的死,饶是巫咸祭司,也觉得动容。
  爨羽白眼烦来,本打算他说什么都不信,可真待巫咸张口,她又忍不住腰上用力往前蹭了一寸,僵着背将目光别向旁处,留下两只耳朵对着青年人。
  “他死在爨氏手中。”
  “爨氏?”爨羽暴怒,小脸极度扭曲,一瞬间便吼了出来:“我不信!挑拨离间,你说什么我都不信的!”
  白衣祭司待她不像姬洛那般多费口舌,只是简简单单追了一句:“信不信由你,我只说这一次,你既然敢承认杀隋铁心一事,那你敢不敢说你为何杀他?”巫咸一双黑瞳里露出几分嘲弄,在爨羽支吾前抢断了她的话锋,“因为隋铁心发现相故衣失踪后从柳州一路赶回滇南,寻访途中偶然撞破爨氏也曾涉足天都之乱的阴谋,在我登位之后,你唯恐走漏消息,因而对他痛下杀手。”
  姬洛下意识按住荷包:这也能解释为何那枚令箭会被谢叙的叔父从爨氏带至江南。
  “不,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必然的关系,就算要给隋铁心复仇,该向我讨教的是他那同生共死的兄弟,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爨羽一声尖叫直刺人耳廓,她奋力一挣,弥乱的气息冲进四肢,她竟抬手挥舞,抱头一把捂住了耳朵。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爨羽用毒的险恶用心,巫咸明明每一句话都光明正大,可落人耳朵里却分寸将好,字字如诛心之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在你血洗爨氏身立族长之位之前,那些不安分的老家伙哪个是好相与的?若真是麋鹿羊羔之辈,怎可会送爨翎入天都为质?既然都已参与天都之乱,你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动动嘴皮子?”
  到这里,话音骤停,静默中巫咸挤出一声轻笑,夹杂着正义的蔑视,往后撕开的是更惨烈的真相:“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你一怒之下奋起杀光了他们所有人,分尸异处,挂在爨府大门前示众。他们来不及向你悔过,或者向你俯首时你压根儿听不进去,你只知道杀人,因为你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成为不为世道所容忍的杀人的怪物!”
  “我不是怪物!”
  爨羽抱着头拼命的喊,眼中血丝暴涨,皮下可见青紫色的血流淌,她已经不是正常人了,云岚谷的毒瘴都毒不倒她,她只是个披着人皮,留着毒血的怪物!
  她回想起族中那些老古董死在她脚下时惊恐瞪大眼珠的表情,不是为她功夫震慑,而是因为他们误以为爨羽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爨翎死在他们手中的真相。
  “可惜啊可惜,巫真感念白姑大义,心中悔不当初,决意调头游说石柴桑,拯救风雨飘摇的天都教。只是他只身提刀上山,救下相故衣后,并未找到人,反而阴差阳错与爨氏长老相会,划线为界,拼死力战。”巫咸说得轻松,可那背后如何血腥风雨,已不是在座的人能想象得出的,“哎,不然你以为你凭何能力挫那些锤炼过五十年功力的老家伙?就凭你药人的身份和半吊子的‘万法毒功’?”
  爨翎的一生听起来异常凄惨,少年时为保亲妹,甘愿入天都教牵制;心怀理想却识人不慧,为石柴桑阴狠所误;幡然悔悟后本欲救赎,却因不愿再做棋子孤愤而亡。他就如一只风筝,飞得很高,看得很远,却也免不了线断而飘摇坠落。
  他成全了天都教,成全了石柴桑,甚至成全了后来衣冠荣耀的爨羽,而他自己却因为过分善良、单纯,甚至是立场不定而被诟病至今。
  巫咸祭司垂下手,长长一口气吐出,带下最后一句话:“其实我真的很讨厌巫真这样的人,虽然我和他处境从无相同,可看见他,哪怕是匆匆一晤,我好像便看到了过去那个冥顽不灵的自己。”
  因为有一个人曾经告诉过他,这世上至善不存,至恶将倾,唯有善恶一念,亦正亦邪,方才是人性永存。
  姬洛从巫咸遮挡脸颊的指缝中看见了他眸子里的星光,如盛满的天河之水,将要溃堤倾泻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热泪盈眶,也是往后十几年唯一的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演戏了,这章改辩论了,结合上一章基本上把之前的事情都解释了一遍,大体上应该没有遗漏,如果有,大家也可以捉捉虫,我好修正~么么哒~


第121章 
  药人和蛊人之法源出同宗,虽然鬼哨对爨羽并无影响; 楼西嘉拔剑时全是她掩饰戏作; 但依照卓斐然的下场推论; 也知道控制毒体乃自损之法,好不到哪里去。
  此刻,爨羽皮下青紫沉淀下来,似是在大染缸里泡过两夜一般,同时; 比肌肤换色更糟糕的是,不受控制的内劲从丹田游走百骸,一看便是走火入魔之兆。
  姬洛赶紧冲过去封她几处要穴续命。
  可惜,姬洛手还没落下; 便被爨羽突然挥起的右臂架开; 见她指着大祭司狠骂:“你好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那一瞬间; 她忘了自己对巫咸做过什么,忘了手中曾沾染的血腥与杀戮; 如果不是诛心剔骨; 在短短十载的生命中杀人不眨眼的她,不会对人说狠。
  嘶吼中,爨羽撞开姬洛的钳制; 也不动手怒劈那白衣祭司,而是抹着眼泪朝十丈之外的玉石台上那具尸体奔去。
  “爨羽!”
  姬洛猛然想起冥月鬼焰,下意识扭头喊了一嗓子,伸出的手从袖口滑过腕骨; 最后彻底被小女孩脱开。话音落下之时,山体大震,空腔地基不稳,似承不住顶上悬着的宫殿,要从中极穹顶凹折下来。
  而石台前有一圈绕行的两丈宽空渊,黑黝不见底,不知通向幽冥,还是传说中深不见底的地底归墟,因为凭姬洛的耳力,能清楚地听见其下汹涌的水流声撞击在石头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爆裂之声。
  少年迟了一步,爨羽亦迟了一步,她看到粼粼的蓝光闪过时便身已离弦,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见冥月鬼焰在巫真白衣上一卷,刹那只留下飞灰。
  灰烬扑到爨羽油亮的脸上,那团火焰熄灭时,带走了她生命里的光,从此她的眼里只剩灰暗。
  落石从头顶落下,姬洛将她扑倒在地,一手按住她的头伏下,一手拄剑在断隘边刹住脚。
  少年从寒芒的倒影中发现,因中毒虚弱在地的巫咸祭司不知何时已经站定,半边身子的力量都压在系挂铃铛的法杖上,他回头朝他们微微一笑,那股黑紫之气迅速从他脸上脖颈间褪去,整个人刹那白若羊脂玉,神光异彩犹如神龛上供奉的神明之像。
  铃声很稳,三步一响,在坠落的嶙峋怪石中显得格格不入。
  白衣祭司拖着长袍,却没有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神殿,而是敲开另一处机关,走向山体外侧,等着他的是一处呼风唤雨的无路悬崖。
  “我等你很久了。”巫咸将右手放在心上,消失前留下最后一道叹息。
  姬洛一掌拍打在爨羽后背,剧震带来的咳嗽令她吐出肺里的尘土,恢复畅快的呼吸。
  爨羽亲眼瞧见那些飞起来的蓝火被石头砸下深渊,现在的玉石台上已无威胁,可也什么都不剩了。失神中,小女孩反向退了一步,踢落的石子丁零当啷落到裂缝底下,半晌毫无回音。
  哀牢山的震荡将止,姬洛没有阻拦或是打扰,而是生平第一次浪掷光阴,静看眼前的女孩子从脖子上拉下一条串着骨牙的银饰,合掌在手中捧了一须臾,随后眼角带泪别开脸,猛地朝石台上挥去。
  这一挥,斩断前缘,祝颂往生。
  无论是善良仁义之辈,还是穷凶极恶之徒,都有悲伤和喜怒的权利,所以姬洛多等了这一刻,等到爨羽心愿了结,才轻声道:“节哀。”
  不知是不是小臂上的肌肉爆发的劲力过重,这一掷之后,爨羽脱力跪坐在姬洛脚边,碎砾和尖石擦破了衣裤甚至是膝头肉,她却不为所动:“对不起,辜负了你曾经教我的‘人之初,性本善’。”
  姬洛大吃一惊,差点以为刚才在云河神殿动手的是另一个人。
  但很快,他就明白眼前的小女孩并不是中邪或者失心疯,而是像匈奴蛮子剺面,南侠歃血,北客饮酒摔碗一般痛表决心,不过她的仪式和这些不太一样,而是对心中装着的那个人,哀婉地诵出极善的忏悔,随后在她的心里,再重要的人也可以放下,一头扎入魔道,从此再无回首。
  “姬洛,我可以告诉你,牂牁郡西乡十八村的瘴毒不是开始,南武林攻破天都也不是结束,你甚至怎么也想不到,包括你与相故衣的脱队也在计划之中,如果没有那场落石,还是会有其他的风波,送你们去见石柴桑,再借那个老妖婆之手杀掉姓相的。”爨羽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空洞又无声,好像说话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在对倾诉者喊出无情的回声。
  “不该活的都不能活。”
  姬洛大局感很好,随敌动而己动,因而爨羽变脸,他也不再和善,右靴一蹬,插在石缝里的短剑上手,架在小臂上做了一个横抹的姿势:“是你背后的人指使的?他是谁?或者说,他们是谁?”
  爨羽蓦地摇头,嘴角想笑却苦落不下。
  生死关头,姬洛只觉眼中一花,身前服饰明艳的女孩硬生生幻出四个幻影。不是影子,而是他目力不清,手脚开始虚浮。
  在姬洛将她按在地面遮蔽落石时,爨羽将一条小蛇放入了他的袖中,恶劣的环境转移了他的注意,就算有撕咬之痛,也不过让人以为是锐石刮擦。而这条蛇一直盘在她腰上休憩,用来作为保命符。
  “刚才你不该过来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姬洛,无论你表面怎么狠,你骨子里都是个善良正义的人,你跟我从来不是一路人,你是我这辈子都成不了的人,也是我最……”
  话说到“最”字戛然而止,爨羽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她咧开嘴挤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向身前的少年伸出右手,姬洛欲避开,却根本没有力气。
  他可没有什么百毒不侵的本事,再被她手碰一下会有什么后果难以想象。
  瞧见他厌弃的动作,爨羽心中一跳,垂下眼眸:“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一切,但你记住,姬洛,我这辈子都不会伤害你。”随后,她松开手,心满意足地笑了:“你还记得你在云岚谷欠我的那个心愿吗?答应我,别问,沿着该走的路走下去便好。”
  姬洛按着额角,在她的话音中轰然倒下。
  爨羽掐了一把擦破的手掌,将结痂的伤口拉开,挤出鲜血,掰开少年的唇角滴落进去,道:“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觉,一枕无忧,醒来将是新的风云序幕。”
  少年不甘心地闭眼,那巫咸祭司还藏了秘密未说,最后变脸太快,一切都像是掐准时机的布局,而爨羽这一手更令她糊涂,刚才的悲愤与痛苦究竟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两三年来,他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始终没有挣脱这浓密的大网。
  小蛇沿着爨羽的脚踝缠绕上来,想回到主人的怀中却反被主人抖下,冷眼踢入深渊中。这一刻起,她不再需要什么保命符。随后,爨羽几个起落飞回入口,打了两个响指,待两个黑衣人涌入,她幽幽一笑,并没有去追巫咸祭司,而是沿着原路返回了云河神殿。
  黑衣人扑向姬洛,却并非要手起刀落将他毙命,相反,而是小心翼翼检查他身周的伤口,随后欲将人抬走。
  就在这时,两枚碎石子打在黑衣人的屁股上,二人立刻将少年手脚放下,抬头四下寻找可疑踪迹,从露出的两只眼珠子便可以瞧出黑面巾之下一副见鬼的神情。
  事实上,还真不是见鬼了。
  那二丈宽的深渊罅隙下,蓦地飞上一个人影,掐着脖子上那条宠物蛇的七寸,朝着背对的二人甩去,嘴巴上顺口带了两句埋怨:“落石也就算了,这他妈谁呀,到处乱扔蛇!”
  “谁!”黑衣人回过头来,却没捉住那道影子。
  不怪他俩功夫太弱,实际上,爨羽也并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竟然还有人黄雀在后,因而也掉以轻心未调动核心部下,只是想招两个苦力。而来人那一双成名揽月手也不是泛泛之谈,与石柴桑这样老不死的尚有不落下风的一战之力,更何况两个无名鼠辈。
  蛇打在黑衣人腰背上,受到惊吓,直往皮肉里钻,张开口两颗大牙见肉就咬。一人痛呼,另一人扭头,相故衣在当中一位扭头时折到其背后,两招后一个手刀砸晕在地,随即旋身背踢,将被蛇咬那位踢出丈外,没多会蛇毒发作,歪着脑袋没了气息。
  石窟中的死尸暴动时,相故衣装死装不下去了,仗着六年多前的记忆,在哀牢山上蹿下跳,彼时他名下的义子,也就是那位少教主白少缺,惯爱偷溜出云河神殿往阿墨江跑,因而跟他夸耀过不少山中密径。虽是带伤吃了点亏弄得灰头土脸,但好在走对了路,眼瞅着能从敌人后方包抄,没想到恰好碰上了不该碰到的人。
  “姬洛,醒醒!快醒醒!”相故衣蹲身拭了拭他的鼻息,又按住手腕把脉,两者皆平和有力,复才松了一口气。再看他身上有蛇咬伤口,嘴角血迹颜色古怪,想来是爨羽喂下的,她的血剧毒,却也将好能克百毒。
  过了许久,姬洛悠悠转醒,见眼前不是面目不清的黑衣人,于是放松了筋骨,伸手遮了遮眼角,喃喃一声:“相叔?还有人……还有人在这山里……”
  相故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知道。”
  哀牢山大磨岩主峰之上,云深雾绕,飞鸟急啼,积雪从一个山头盖过另一个山头,方才的震荡使其簌簌坠落,连绵如珠细密如幕,倒是比那南恩瀑布更为壮观。
  此时还是冬天,虽然山脚四季如春,但山峦却顶不住酷寒冰封。先前大阵开启时迷离的霞光渐渐消退,云色从披红带紫渐渐厚积成灰,空濛的天穹顶飘落细小的六棱晶,落在人的鼻头上一瞬间化开。
  大河作鼓天风作琴,手持紫铃法杖的白衣祭司伸手一拄,铃声起落,他和着拍子轻声哼唱无词之调,就如远古巫族唱祝祭祀一般不可冒犯。曲调在空阔圹埌的山谷得到加持,通透明净的声音溜进人的耳朵一直萦绕在心。
  “呼——”
  沉醉在梦中的人瞬间睁开双眼,迷梦蛊从七窍中齐齐飞出,碎成齑粉时化作一缕荧光从天际划下,宛如坠落的彗星。
  传闻轩辕黄帝的乐官伶伦听凤鸣而取竹成管,调分十二律,若楼西嘉在此,必然能认出,这青年祭司使的根本不是天都教的神功。
  “快看,那块石头上有个人!”
  “是神仙吗?”
  醒来的人纷纷揉眼侧头,可云雾飞雪里身影模糊难辨,而那张白净的脸上五官组合间难得有浩然正气,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天外飞仙。待辨清他手中法器和白色祭祀袍,南武林的众豪客们才呼出那个名字——
  “是巫咸大祭司!”
  有人疑惑:“他在做什么?”
  然而那人问句方落,脚底的山石又起一阵强烈晃荡,震得人左摇右摆,毫无姿态可言,而这时,深渊之下的魇池水由平湖之镜慢慢搅起涟漪,随后中心下陷,急速转成漩涡,从上往下看,似一只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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