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他偏要宠我-第3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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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点篝火渐渐燃尽,只余下通红灰烬。
苏酒在半明半暗里轻轻叹息。
萧廷琛……
她与他如同纠缠而生的树木,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判断究竟谁对谁错。
少女揉了揉面颊,起身步出洞窟。
清晨,颜鸩和裴卿城衣衫褴褛地从外面回来。
颜鸩手里捧着清水和野果,见洞里没人顿时就慌了,野果和清水洒落满地,他转身正要找人,却看见少女俏生生立在远处大树下。
光影从树荫倾泻,她的襦裙被风吹拂,清媚白嫩的小脸格外平静,有种窥破红尘的静谧和温婉。
漆黑的鹿眼宛如干净的深潭,和从前很不一样。
颜鸩下意识皱眉。
他迟疑地走向苏酒,“怎么醒得这么早?你受了伤,理应好好休息才对。”
苏酒指了指大树底下的石头,“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还不能十分确定,总吃些毒虫毒蛇的对身体终究不好,所以早起弄了些野鱼。”
颜鸩望去。
很肥的野鱼,已经仔细开膛破肚除掉鱼鳞,片好的雪。白鱼肉铺散在滚炙的石头上,因为有火不断给石头加温的缘故,鱼肉已经烤的外焦里嫩鲜香扑鼻。
苏酒示意他和裴卿城坐下,讲究地递给他们两双用树枝削成的木筷,“幼时在舅娘家里总是吃不饱,所以常常在山中捉野味填肚子。我烤鱼的手艺还算不错,你俩尝尝。”
颜鸩和裴卿城对视一眼,迟疑地尝了几片鱼肉。
确实好吃,比毒虫毒蛇什么的好吃多了。
苏酒弯起眉眼,“这些年都没试过烤鱼,没想到手艺还在,你俩喜欢就好。”
颜鸩的木筷“啪嗒”掉落。
他盯着苏酒,狭眸之中满是挣扎,“小酒……你……你想起来了?”
苏酒用厚厚的叶片当成饭碗,认真地把鱼肉夹到叶片上,“是啊,我全部想起来了。我从前有个朋友叫赵慎,他是世上最厉害的推演天才。昨晚吃蛇的时候,一只白纸凤凰飘落到我的蛇肉上,我没顾忌连着一起吃了。昨夜睡觉时,大约是那只纸凤凰发挥了效用,我找回了失去的记忆。”
干燥的野风吹过,四野寂静无声。
颜鸩沉默了很久,本欲张嘴说几句话,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也算耳目通达,他知道苏酒的身份,也知道她失去的那八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并没有坦率地告诉这个女孩儿,他自私地选择了隐瞒真相。
他悄悄望向苏酒,少女依旧安静地吃着鱼肉,眉目平静得过分。
“小酒,对不起……”
他轻声。
苏酒笑笑,“我不怪你。”
这一年来她在南疆举步维艰,是颜鸩护她周全,护她平安生下燃燃。
他们之间的交易相当公平,她没有责怪他的道理。
裴卿城适时道:“我和颜鸩在东北角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陛下可要过去瞧瞧?”
苏酒点点头。
吃罢鱼,苏酒随两人来到东北角。
这里的植株比其他地方更加葳蕤茂盛,因为是漆黑颜色所以透着些阴森鬼气。
它们围绕着一根高大的铁桩生长,但距离铁桩三丈之内的地方又寸草不生,黑色的沙土格外荒凉,没有任何生命特征。
裴卿城用刀剑砍出一条细碎小路。
苏酒踩着小路踏进去,只见铁桩上缠绕着铁链,它们牢牢绑缚着一个人,或者说用“骨骸”来形容更加妥当。
历经数百年的风化,那个被囚禁的男人早就化作骨骸。
最诡异的是,现场还有另一具女性骨骸紧紧抱着男人,仿佛要与他生同寝死同穴。
场景太过震撼,苏酒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颜鸩望向裴卿城。
“我曾说过永远不敢触碰爱情,便是因为听说过数百年前那位女帝和先祖的故事。”裴卿城沉声,“当年先祖纵横天下四处作乱,将培养出的各种毒物随意乱用,引起诸国公愤共同起兵征讨南疆。女帝没办法,只能请术士给先祖施了诅咒,诅咒他和他的子孙永生永世不得踏出南疆。”
第965章 起死回生,是有代价的
“可祖先不肯悔改,依旧在南疆继续作乱。女帝不忍杀他,于是用铁链把他囚禁在这个地方。”
裴卿城说话的功夫,苏酒已经走到骸骨边。
只剩骷髅架的骸骨,实在看不出他们生时的模样。
她淡淡道:“如果这具男性骸骨是你们的先祖,那么这个女人是谁?”
裴卿城意味深长,“是啊,这个女人是谁?当年先祖好好的为什么会发疯般到处使用蛊毒?哪怕犯天下之大不韪,哪怕引起全天下的公愤,他也在所不惜……”
“他在实验某种可能。”苏酒思索着眯了眯鹿儿眼,“他使用那些蛊毒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救人。如果我没猜错,他是想救身边这个女人。”
她了解过南疆的皇族秘辛。
数百年前,女帝和她的兄长争夺皇位,是这位被囚禁的诸侯王先祖帮她夺得了皇位。
然而很不幸的是,女帝在最后一场逼宫战役中被刺杀而亡。
这位先祖大约非常爱她,不惜活捉她的兄长,使用南疆秘辛使女帝起死回生。
本该是大团圆的结局,但没过两年,这位先祖突然开始大肆使用蛊毒,似乎是非常急切地想验证什么东西。
“是后遗症。”颜鸩出声,复杂地望一眼苏酒的侧颜,“南疆皇族可以使人起死回生,但这份‘生’,不是没有代价的。女帝虽然活了,但两年之后后遗症在她身上悄然出现,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衰老,青丝白发,仿佛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人世。”
裴卿城接着道:“先祖深爱她,不忍看她苍苍白发,于是发誓要为她找回青春。他不惜代价试验了千万种蛊毒,尽管逆天而为引起众怒却依旧无法解决后遗症。而诡异的是,女帝虽然外貌老去,但生命仿佛就此停留,接下来的三年她并没有濒死的特征。可以说,她似乎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
苏酒静静聆听,垂在宽袖中的细白双手早已攥紧成拳。
她想起了萧廷琛。
萧廷琛也是用这种手段起死回生的,算算时间距离后遗症的发作还剩几个月,难道他也会……
她摇摇头,神思回到骸骨上,又道:“这具女性骸骨,其实就是数百年前那位女帝吧?她和你们的先祖是相爱的,所以尽管她把他囚禁在这里,却在自己临死前来到他身边,选择了与他一起死亡……只是我不明白,你刚刚说她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那么她为什么还会死去?她是自杀的吗?”
裴卿城弯腰,从黑色沙土中拔出一柄残剑。
剑刃锈迹斑驳,早就被风化的如同铁片。
他凝重地摇摇头,“这些传说史上并无记载,都是家族口耳相传下来的。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获得了长生的女帝又是怎样死亡的,我们也不清楚。”
苏酒心情沉重。
半晌,她挽起袖管,欲要把骸骨从铁桩上放下来。
指尖尚未触及到,颜鸩已经握住她的细腕,“不可!他们身上残留着剧毒,稍微触碰都会导致死亡!”
苏酒没说话。
她只是朝颜鸩温柔一笑,便轻轻褪开他的手。
铁链风化多年,细白小手触上去,尚未用力就已经断裂。
苏酒小心翼翼把两具骨骸平放在地面,生怕将它们碰碎。
她退后两步,“你俩在这边掘一个大坑,我想好好安葬咱们的先祖。”
裴卿城诧异挑眉,以疑惑的目光瞥向颜鸩。
颜鸩清楚地看见他脸上写满了“咱们女帝是不是有毛病”、“死都死了还管他们做什么”、“不赶紧找出路反而在这里跟死人浪费时间也太蠢了吧”、“咱们为什么要效忠这样的蠢女人”。
颜鸩默默收回视线。
他倒是没什么情绪的。
他抽出佩刀,听话地开始掘一口坟墓。
裴卿城杵在旁边动也不动。
苏酒诧异,“你怎么不帮忙?”
裴卿城:“手断了,动不了。”
苏酒抿了抿小嘴,没吭声。
之前在祭坛厮杀时,这货分明蹦跶得比谁都要欢快。
颜鸩掘好坟冢,苏酒认真地把大氅平铺在里面。
她怕颜鸩力气大弄坏骸骨,于是自己亲自动手将骸骨一一搬进坟冢。
颜鸩任劳任怨地掩盖好泥土,堆了个简易的坟冢。
苏酒跪在坟冢前,认真地添了一捧土,“我们中原讲究入土为安,先祖的尸骨在这里待了数百年,一定也很想轮回往生。坟冢虽然简单,但对鬼魂而言好歹也算是寄托。等咱们出去了,再想办法为先祖立一块像样的墓碑。”
颜鸩沉默地在她身边跪下,跟着添土。
裴卿城默默立在角落,随着那些黑色沙土纷纷扬扬地落下,突然嗅闻到一股奇香。
如同漫山遍野烂漫甘甜的梨香,又恰似佛殿外端庄清冷的宝莲香,恍惚之中又仿佛酝酿着梦境里月下瑶台的仙酒香,那股奇香逐渐朝四面八方氤氲弥散。
明明没有起风,漆黑诡异的植株却纷纷颤动摇曳。
树叶脱落,树皮斑驳,那些五彩斑斓的毒物像是嗅到了天敌般朝四面八方逃窜。
血红色的天空,仿佛也因为这股奇香而产生了一丝动荡。
裴卿城慢慢低头望向自己的手腕。
从出生起就浮现在肌肤表层的血丝,那代表着诅咒的不祥烙印,竟然悄然退散!
难道……
埋葬女帝和先祖,才是解开诅咒的法子?!
“这些毒物因你们先祖而生,如今他入土为安,它们也该逐渐消亡。”苏酒起身抖了抖裙裾,“因祸得福,咱们掉下山崖却能解开困扰南疆数百年的烦恼,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幸运。”
裴卿城看着她,目光里多了些欣赏和敬佩。
苏酒又道:“走吧,咱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出去的路只有一条,就是那道悬崖。
幸好悬崖上生长着数之不尽的藤蔓,三人沿着藤蔓攀爬,费了大力才勉强看到尽头。
苏酒快要脱力,白嫩小手早已被藤蔓磨破皮见了血。
颜鸩在下方扶了她一把,抱住她的膝窝将她托上崖壁。
苏酒上半身趴在悬崖边,刚抬起头,就看见萧微华率领一队精锐士兵,正盘膝坐在祭坛边盯着悬崖。
目光相对,苏酒有点尴尬。
绣花鞋朝下方踩了踩颜鸩的脑袋,她一只手别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
明天见
第966章 这一世,本王甘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萧微华起身。
历经战争的洗礼,昔日的小马夫早已脱胎换骨。
尽管走路时依旧有点瘸,但通身的气度却格外肃穆冷峻。
他道:“把她抓起来。”
两名侍卫立即上前,不由分说地给苏酒戴上木制手枷。
苏酒看了眼木枷,语气平淡:“我好歹也是南疆女帝、你家主子的皇后。萧微华,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萧微华面无表情,“南疆已经覆灭,皇上在这片土地上设置了八个郡,设郡守,设县长,设县令,却独独没有设女帝。至于皇后,您是颜鸩的女人,不是皇上的。我家皇上很快就会立西婵女帝为后,苏姑娘还请自重,勿要随意攀附。”
他说完,寒着脸跨上骏马。
对苏酒,他是厌恨的。
他这一生最崇拜敬重的人就是萧廷琛。
因为萧廷琛,他才能从一介马夫爬到今天的高位。
苏酒对萧廷琛不忠,所以他厌恨这个女人。
给她留颜面?
她背叛他主子时,怎么没想过给主子留颜面?
还昭告天下叫主子前往靖城提亲,结果她自己却和颜鸩私奔,让主子沦为全天下的笑柄,这样的女人,主子弃若敝履才是对的!
苏酒被侍卫押进一辆囚车。
她盘膝坐在囚车角落,回头望向悬崖。
大雍的侍卫都已撤退,颜鸩和裴卿城缓缓从悬崖下面探出头,脸上俱是凝重。
苏酒朝他们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困扰南疆数百年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虽然南疆在她手上断送了江山,但她也好歹算是做了件好事不是?
她向来没什么一统天下的宏愿,能让南疆百姓从此以后安心过日子,她已经非常满足。
囚车离开万毒窟不久,颜鸩和裴卿城爬上了悬崖。
裴卿城朝祭坛东面走,“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颜鸩坐在祭坛边,双手颓废地搭在膝盖上,俊脸阴郁。
从前对江山还是有点野心的,只是后来遇见了苏酒,于是他所有的野心都变成了她。
现在……
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他颜鸩竟沦为了亡国之臣!
他抬眸,裴卿城正费劲儿地掘土。
他皱眉,“你在干什么?打算与国同葬?”
裴卿城回头,看白痴般看他一眼,“与国同葬?你觉得本王有那么高的气节吗?本王是要把桃十娘、黄帛那群人挖出来。再不挖出来,他们真得死在这里了!”
这么说着,已经挖到了人。
桃十娘等八位诸侯王连滚带爬地逃出地底,坐在祭坛边狼狈喘气。
他们打不过天枢的人又不想跳崖,于是干脆纷纷假死,谁料到墓竟然会好心地把他们埋起来!
差点儿在地底背死过去时,裴卿城终于把他们挖了出来!
颜鸩实在不想看这群没用的货,拧着眉头道:“女帝已经解开了数百年的诅咒,但她本人也被大雍的军队抓走。我打算前往大雍救她回来,你们谁要与我同往?”
众人喘息过来,对视几眼,脸上都是抗拒。
桃十娘望了眼手腕,上面的血线果然消失无踪。
她笑道:“老娘被困在南疆这破地方一辈子,好不容易能出去,当然要去游山玩水看看中原的繁华锦绣。救人什么的我就不参加了,颜鸩啊,奉劝你一句,爱情什么的那都是假的,这辈子咱得为自己而活!”
说完,其他诸侯王纷纷附和。
他们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万毒谷。
裴卿城拍了拍颜鸩的肩膀,“萧廷琛那小子手段狠辣,本王算是彻底见识到了。颜鸩,你斗不过他,也救不出女帝。”
“总得试试……”颜鸩沉声,“总得当面问问她,可愿意留在萧廷琛身边。若她不愿,本王拼尽性命都要带她离开。”
“颜鸩,你爱上的是失去记忆的南疆皇女。而现在,她是恢复记忆的大雍皇后。她们原不是一个人,你又何必执着?”
“她就是她,是本王尊崇效忠的女帝。这一世,本王甘愿做她的裙下之臣。”
……
南疆王都。
重华宫地势巍峨,可俯瞰整座王宫。
殿中珠帘高卷,角落焚着一炉冷甜的龙涎。
金丝楠木太师椅横亘在花窗边,萧廷琛单手托腮歪靠在椅背上,正闭眼小寐。
细密的紫竹帘半垂在窗格上,殿外竹影婆娑,温柔倒映在男人白皙的面颊上,更添几分风雅昳丽。
殿中静寂,男人梦境沉浮,隐隐绰绰只觉有人姗姗靠近,轻抖宽袖斟茶递水。
浅浅的伽楠香从少女腕间溢出,格外清雅甘甜。
萧廷琛伸手,握住少女的细腕。
他将少女拽入怀中。
却始终不曾睁眼。
南宫奈奈坐在他腿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小脸苍白憔悴。
她失去了一只手臂,这几日寻了王都最好的工匠打造了一只假肢戴上,尽管雕工栩栩如生,可终究不是真手,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她仰着小脸注视萧廷琛,泛红的眼圈藏着冷酷的霸道。
为了这个男人,她失去手臂、失去尊严,甚至还即将失去她的家国。
但她并不在乎,因为她若能成为萧廷琛的